我点头示意知晓,也无暇顾及馥眠侍君何去,更是忘记我本想讲的,就跳下楼顶,匆匆向着树林而去。
…………
一片幽森盖天,光影碎成一地,光柱交错莹莹浮粒,偶尔还能见参天大树间,枝桠摇晃,鸟鸣黑影窜动。就似我年少时所呆的那片竹林,好在,我已习惯山间场景,不然忽到这里定会被这样的冷清惊到不行。
未忘隔壁的那座山中的仙君初到时,可是常常被吓得相形,非到我府上借宿才消停下来,之后更是早早成亲,现在一窝的娃娃在山间跑窜,堪称这云间群山最热闹的府邸。
绕过一拦腰大树,在弯腰直行,就看见不远处不大的凉亭,期间一白色的身影背对坐在里面,鹤势螂形,长发落地,束发的红色绸绳艳的格外注明。
我突然有了一丝玩乐的想法,轻步上前就是对他一吓,再快步绕到他前面……我的笑意陡然僵住。
只见那小狐狸,泪眼透红,白净小脸湿湿漉漉,秀气的鼻子也已经泛起了粉红。
慌得我捂起袖子就擦他脸上的眼泪,一颗一颗滚烫的水珠啪啪的就落在我手心,蜿蜒水痕如火,流淌到哪就疼在哪。
往日就算他磕伤碰伤,撞到肚子,知晓我想把他送走也未曾落下这泪,虽有时娇娇滴滴,但男子汉的傲骨却未忘记,从不轻言示落。
这突然一下的眼泪那可就算铁石心肠也得化成柔纱水帘,何况他哭的实在美艳,含情带意,着实不忍。
我好言安抚,问他怎么,可是想家。毕竟早上还是好好,又不可能有人使他委屈成这样,只好猜他是不是被什么触情,他已离家一年思来想去这可能性就最大。
他似怒又似怨,可能是觉得我怎么这般不懂他心,怒瞪我一眼就说:“你就巴望这我走,好不阻碍你和那仲华天君琴瑟和谐,鸾凤和鸣……”这一听我就猜到怕是小狐狸听到了馥眠侍君的那一席话,我有些懊恼竟没有发现。小
狐狸未完又恨恨地说:“你这负心汉!你这陈世美!骗的我好苦,可怜我孤儿寡母……”
他嗷嗷几声,又有要哭的意思,吓得我连忙阻止就怕他又附着戏词就唱出来。只觉得这小狐狸记性不错,我只是在闲暇时想起在人间听得戏随便唱了几句,这就直接被他背了出来,打的我手足无措。
我赔笑道:“只是仲华天君看我这洞府冷清,才派得人来搭把手,这纯粹是同事情谊。”
“你胡说!”他瞋目切齿,“那女子分明是尘殊府邸的百司尚,又怎么可能被轻易送去莫不想干的人身边,何况是仙君!”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本来我这婚约是众仙皆知,虽拖了百年,但是一提起我的名讳还是能有仙联想到仲华天君和那婚约。可偏偏这小狐狸在我三番四次暗示下毫无动静,再加上一年来我未曾听过狐王那提及丢了什么子嗣就以为他只是什么不重要的旁系孩子,没想到他竟直接认出馥眠侍君。
“你曾到过尘殊府邸?”
“当然,凡是起宴必会邀我去!”他骄傲的抬起小下巴,虽然这小脸哭的凄凄惨惨,看起来还是有些威严大气。
我怀疑地问:“你是甄姬娘娘的皇嗣?”
九尾狐王辛佞有一妻一妾,妻子甄姬娘娘是九尾狐族的公主,身份高贵乃帝君赐婚,两人虽无感情但胜在相敬如宾,而得辛佞宠爱的是那由莲花化成妾室的苏樱娘娘,听说本是甄姬娘娘的嫡子坤赦殿下身边的侍君。
恰好在那樱花园中与辛佞相遇,一眼定情,便赐了名字纳了位。这小狐狸血统纯正,不可能是那位苏樱娘娘的孩子。
“不是!”小狐狸否决的快,那眸角垮下,有些哀怨,“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我,我母妃是琉璃娘娘。”
“琉璃娘娘?!”我大惊,她是坤赦殿下的王妃,没想到小狐狸竟是那狐王的孙儿。仙人就是这般不好,各个样貌年轻却膝下儿孙满堂,搞得我总是分不清。
我悻悻一笑,有些心惊胆战地问:“你……排行老几?”
本还觉得反正不是坤赦殿下,旁系孩子不是很在意,现在看来只能求小狐狸是幺子,既然已经是嫡系的孙儿,我这诛仙台想必是定要走一回……
“老二。”小狐狸眨眨眼看着我顿时舒缓下的表情问:“你是怕我身份太低,比不过那仲华天君,娶不了你?还是……”那小眼神瞬间嗖嗖的严厉起来。
“大误,大误!我只是觉得若是嫡子常年不在家,给弟妹影响不好!”我面露诚恳。
他一笑,尽态极妍,我跟着笑,他自然的在我胸口补上了一刀,“我上面的是个姐姐!”
呵呵……姐姐……
皇长孙!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小庙啊!!!我真的得去诛仙台死上那么一回了……
、作死的新宠物
等我硬扛过他生猛的身份后,我开始为了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大业跟他讲解现在的情况,希望他能懂我一番用心良苦,想想前几日我还在哀怨这仙人路长,现在我就得考虑怎么能让它继续平安的长下去……
小狐狸似懂非懂,擤了擤鼻子,乖乖的坐在我面前问;“你是说,如果我被发现,你就会被抓到诛仙台上挫骨扬灰?”哎呦妈呀……总结的太直白了些!但是……大概就是这意思。我悲伤地点点头。
他一愣,不知想到什么,那圆溜溜的眼睛一下溢出了薄雾,“那我们岂不是要阴阳两隔,七月十五才能在地府一见?”
……我实在不忍告诉他,其实在诛仙台挂掉的仙的魂魄是灰飞烟灭的,恐怕连地府都没得见。
“没想到我们这般命苦……可怜我们孩子还未出世,你就要被奸人所害!”其实仲华天君不是奸人……
“好吧,我懂了……”小狐狸点点头一把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抱着肚子,一脸坚定地说:“要不我们现在逃吧!你打包行李,我带着孩子,趁着他们不备速速离去,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他坚毅的拍拍肚子以示父子同心。
我泪流满面,觉得剧情不对,为什么我要带着皇长孙和他肚子里的孩子私奔!我不是仙君吗?难道我真身其实是真君?
虽然我感谢小狐狸情真意切不离不弃,在我这小破山没好吃好喝,没人伺候,连我也不常陪伴还坚定不移的呆了整整一年,甚至还愿意继续下去。
按道理我听到这里应当虎躯一震,热血沸腾搂着这娇美人,不顾一切法则逃离天涯生死相随才对……可惜,我明明白白知道一件事。
“没有什么天涯是天兵找不到的,没有什么海角是帝君所不知道的!”
虽我不管不顾一切,带小狐狸远走天涯,就算日后被抓,小狐狸定会为我求情,就算打为散仙,小狐狸也会不弃。算算我没什么大亏,却又是大大的亏……我将欠下的就不是轻松的债,种下的果,终有一天也会噎死我。
我头脑一热这一举,必会将仲华天君拖入深渊,毁他一世英明。而小狐狸本是储君,皇长孙前途无量,闹出这样不齿事情,定被夺储君之位,毁他大好前途,甚至拖下坤赦殿下。再远一些我那些好友难免被人耻笑,无辜被污名……
我所爱那市井话本里那被阻隔的爱情,缠缠绵绵,生死动容,我却怎么也做不到无所畏惧的疯狂。不是我责任重于山,说到底还只是我的自私,不愿欠下别人的债……这因因果果是我最为避讳的事。
我愿慵懒度日,恶名昭彰也无妨,却不愿一干无辜人因我被拖累。
我揉着小狐狸的头发,看他清清秀秀,懵懂无知,不忍的轻声说:“要不我在山间给你盖一个小屋,等我送走馥眠侍君就把你接回……”再送回家。
“那她走回,你还会在这吗?”他灵动的眸子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让我怎么也说不出敷衍的话。
我想……那时我应该就已嫁到尘殊府邸,本府内之事锁住身心,一辈子都不得逃离。
他笑了,带着了然的意思。拉我靠在他怀里,“你在哪,我就在哪。我的妻又怎么能与我分离。”
这声音轻轻语义坚决,如千万钢丝飞过,束的我心一颤,想到的都是往日他的一颦一笑,如挨过风雪的小苗才触着些春意就猛地生根发芽,抽枝吐芯。连带一些他不肯走的烦倦之意也烟消云散,这时我才开始正眼看着我一直当孩子的少年。
他已然开始褪去柔软的稚气,连带那雌雄莫辨的柔和五官也逐渐清晰俊俏,他会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个好丈夫,可惜我将无缘在见这一切。
我不爱他,也不愿骗他,给不了的至少不能再使他误解下去。
林中静谧,幽森一片,薄弱的光照在斑驳的亭子的护栏上,彩绘浮雕渐渐褪色,半截半截的人形迷迷糊糊,形态各异,唯看的清的就是那离别的含义。
扣着他的手腕,我坐直身,他低头不语只是顺着我的目光开始抬头,最终我俩对立而视。
我敛目,淡色的纱衣扬起,他白玉无瑕的手放在我的膝上,苍白的卷曲。我捏着他的手指,凉,却凉不过我隐隐约约记忆的那晚身旁人的手心。
我想离别时的话总是最难说出口的,这生生涩涩卡在喉咙里,半张半阖,都吐不出一个音,抬起头看着那小脸。复张,就被那凉凉的指尖按住唇瓣,那深深的眼睛靠近,黑色与白色之间透出一些模糊的深蓝的痕迹,这是一双兽的眼睛,不像人褐色或黑色的眼睛。
他说:“我要在你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我哑然,再想说什么时劝他,就听见身后枝干与衣服摩擦,哗啦的声。慌得我连忙回头,看见的就是低头弯腰正准备穿过那拦腰大树稍显狼狈的鹅黄的身影。
她柔软的身体从树干下转身,轻松的从底下穿过。起身,直接对上我的眼睛。
辫子落在了笔直的脊背后晃动,六枝青云簪稳稳的成环形稳住盘起的发型,除了衣袖凌乱并没有什么太多窘态。那张温婉素雅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就只是看到我时低头施礼。
“打搅仙君。”
被突然出现的她,愕然的我已经不敢回头看向我身后的小狐狸。只是认命的说不必多礼。
她直起身子,理了理打卷的衣袖,余光一扫,不知是看到什么,顿时稍显疑惑抬头望我,试探地问:“那是纯种的九尾仙狐?”
我闭上眼,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点点头,只是觉得她视线也未免太低,就算小狐狸坐着也不需只看着地上,莫不是小狐狸吓得躲在石桌下?
毅然回头,准备扶起他,大不了一力承担一切,视线触及所望之处一片辽阔,黄叶飘零。
小狐狸呢?我低头……默然。
这……这脚边这白绒绒软绵绵,眨着黑色大眼睛抱成团打滚,卷的一身黄叶的小球球是什么?
这是准备化形好名正言顺和我在一起?
我僵硬的弯腰将那团团抱起,绒绒的手感如绸子一般滑的不行,大大的白尾垂下,晃晃荡荡。
“这……这是我的宠物。”恩……我怎么这么不要命将九尾狐王的后代当宠物?
显然这也是馥眠仙君所想,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觉得我这个未来的夫人可能不想要命了。
我俩就这么僵着看着对方,一手揉着那小狐狸手感好到不行的圆圆柔软的肚子,一手托着他的身子。想是觉得尊严被挑衅,他露出利牙就在我手指上磨拭,可惜他还是心软没下狠口,只是留下浅浅的牙印和口水湿湿。
半响,馥眠仙君像是想通了什么,恢复之前的淡定,对我又一次行礼,淡定地说:“若是仙君实在喜欢,天君定会为仙君要来,只是一只小狐狸尘殊府邸还是养得起!”然后隐隐又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像是给我鼓劲的补充,“虞城娘娘没什么要不起!”
……呵呵,仲华天君威武!
作者有话要说:馥眠侍君你这么脑残粉,天君知道吗?o(╯□)o
、馥眠(三)
之后几日,馥眠侍君就如她所说在这府邸循规蹈矩,除接过侍君活外从不加以干涉侍从的事,也未惊扰过我。
小狐狸就更安心了,真如寻常家中的宠物对我亦步亦趋,不曾分离也不曾变回人身。看这两人相安无事,我心间的忧虑也就散了一半。
剩下的就只是弄清这百司尚的来意就行,我可不信送来了百司尚只是为照料我起居。就算是寻常家里的娘娘也未曾有幸能的百司尚贴身照顾,这本就有定下的小仙,自然交予小仙伺候。
百司尚所起的是管理家业,调配侍君,辅佐王妃的事情。而她若是来辅佐于我,却不曾开口提及尘殊府中事。
至于仲华天君所说的婚事我倒不是很放在心上,若是开宴,至少会知会一声,置礼下帖再待喜服不是几日就能成,这零零散散的事下来不要个一年是做不完的,何况是天君喜宴。这留于我的时间足够我再与小狐狸谈谈。
…………
当年九尾狐王辛佞纳苏樱娘娘时,宴开三年,百花不绝,留香万里,甚至惊动了那九重天外的图胥老人。
再加上那苏樱娘娘云髻高耸,雪肤花貌,摇曳生姿,顾盼间妩媚动人,和那甄姬娘娘威严端庄相辅相衬,一对佳丽,更是称为惊世佳话。
自那后,若是仙人娶妻开宴必是铺张奢侈,冗长的准备,力求比上那辛佞王开宴的三分奢靡。本就无事的仙家更是推波助澜,只求看那同位仙友娶妻后,穷苦三年才肯罢休,也算是解了无妻无子仙家三分愁七分羡。
这次仲华天君开宴想必称快也得熬上一年才能开始,之后更是麻烦复杂。也不是没有仙家在开宴未结时喜得麟儿,又开满月宴,家中亏空七年才得以好转。
虽天君地位崇高和根基稳固,但一场宴下来没有提前准备断不会贸然开始,何况算账推礼下聘设宴的管家婆婆此时又在我这,平平静静未曾繁忙,我才不信他有在准备喜宴。
八成是与帝君周转推辞的对策,省的我这乡野小仙污了他的门,断了他的缘。只消一日未进门,就一日有反悔时。天庭不像人间允许平妻,妾就是妾,再爱的女子的儿子也不得继承父位。
这也归功与帝君与帝后如胶似漆,虽白薇娘娘连生九女,未诞下一子,也不曾纳妾或平妻。此番真情实意,活生生的榜样,其他仙家更是不敢做出过激之举,恐惹恼帝后,无意拨弄她心中众所皆知的一片逆鳞。
我施施然坐下,馥眠侍君敛目静立在旁,一条蓝色绳络穿过交缠的辫子而下雾鬓云鬟,白颈似雪,浅黄色长袍匀身端庄。
侍君的服饰不像仙人的飘飘然,更为讲究整齐沉稳以不影响行动为主要,本是看似普通,有的却能美的独特,如当年只是侍君的苏樱娘娘,如馥眠侍君……
她是识大体的,却不显迂腐,不抬身价,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