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还在北京哪,我以为您去水星了,那话怎么说的,女人来自水星。”
程奕琪强忍住反唇相讥的冲动,“对不起。”
“说句对不起就行了?我怎么觉得你伤害了我弱小的心灵。要不请我吃饭吧。”
“……”程奕琪咬住唇,谁说他气量大,小得只有针眼那么大,“行。”
但是她没想到,她在餐馆等到打样,王若愚仍然没来,打手机是关机了。“行吧,你啊。”程奕琪买了单,觉得这样也好,抵平。
长安街灯火通明,勾勒出城市最诱人的轮廓,程奕琪慢慢走在人行道上,来往的人都步履匆匆,谁又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她真的没看上王若愚,长相一般,谈吐也一般,呀怪自己怎么猪油蒙了心,想从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身上找到和同事的相处之道。然而这世上辜负了别人的事还少吗?如果一桩桩拿出来数,又岂是百千万能数清的。当然,那家伙有时也挺可爱的,程奕琪想到王若愚装疯卖傻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也不是一无可取,至少在一起时他有说不完的话题,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但人生总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吧。
王若愚打电话给她,“程奕琪,现在我们扯平了。”
“嗯。”算什么意思,耀武扬威?
那边的声音特别诚恳,“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程奕琪说:“如果一定要嫁人,我也要嫁给和我旗鼓相当的,他不能蹲在小超市和中年妇女为伍。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走自己的道路,而我想和同路人一起走。”如果可以,她不想把婚姻的条件这么摆出来,让人觉得不是爱情而是买卖。但人生让她对自己的爱情没有信心,既然可能失败,不如用秤来衡量彼此的条件是否值得在一起。“对不起,但我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程奕琪不是不信世上有爱情,她把哥嫂的婚姻视为爱情的产物,不然天南地北两个人怎么会有勇气匆匆踏入婚姻的大门,“我把我的名额让给你们,你们生两个宝宝,我帮忙带。”
程奕文直言不讳,“我觉得你像是会喂孩子吃安眠药的那种人。”他告诉陆念,“琪琪读中学时,有次邻居有事,把孩子寄放在我们家,说一小时后来接。我出门买包盐,回来就发现那孩子被她扔到了门外,坐在地上哭呢。”
韩英补充说,“五岁的宝宝哭得皮下出血,害我道歉话说了一箩筐。”
程奕琪说:“谁让他们不看好自己家的宝宝,我这么做虽然大家一时面子上过不去,至少以后没麻烦了,不然成了习惯,动不动放过来让我们帮忙,谁吃得消?而且那个孩子特别顽皮,把我们家的抽屉都拉开了,东西翻了一地,我没揍他已经很好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们爱我,一方面是因为我和你们有亲缘关系,另一方面不是因为我不但不给你们添麻烦,而且还很出色?”
韩英纳闷儿地问:“怎么你会突然提到孩子?还说了一大堆话?”
程奕琪噎了下,她最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不接受王若愚是为了两人好,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一刀两断。“我是说,阿哥和阿嫂可以生个宝宝了,妈妈你就不要回上海了,留这帮忙带孙子。”韩英不想干涉儿子的生活,“生孩子这种事要顺其自然,自己想要时再生。不过要是你们需要帮忙,我肯定留下来。”
婆婆虽然说哈子由他们做主什么时候要,但陆念感觉,可能婆婆短期内也不想回上海,如果有个理由让她心甘情愿留北京,那无非是帮忙带孩子。但是,陆念要问自己,做好准备了没有?
18
领结婚证时体检自愿,但陆念和程奕文为了对彼此负责,选择做了体检,但那只是简单的。说到生孩子,陆念有些拿不准,现在不孕的人那么多,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婚后也有没当心的时候,每次遇到险情,程奕文总说要是意外了就生下来,但一直幸运得没发生意外。她经常容易小腹胀气,风吹了又容易胃痛,是不是有隐患?
陆念趁午休时间时区隔壁的医院做了个检查。这家医院是民营的,但建在写字楼区,窗明几净,医生护士特别和气,加上能用医保卡,所以她有好几个同事来这看过病。陆念也是听了推荐来的,果然进去就觉得舒服,一路都有导医服务,只是出来的结果不妙:双侧输卵管都不通。这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陆念大大吃了一惊,吃不是搞错了?她没生过任何妇科病,怎么可能堵塞?
当晚陆念就把这事告诉程奕文,他也不敢相信是真的,“改天我陪你去大医院看,这种民营的说不定想骗你化纤。”有他的安慰,陆念总算才睡着,可到了半夜又醒了,仿佛又回到了无依无靠一个人在医院的那天。
那个梦又回来了,陆念说不出的不舒服,可能是检查让人回忆起过去的事,才触发了重复做梦。她背上发冷,忍不住靠在丈夫身边来温暖自己发冷的身体。程奕文没醒,迷迷糊糊中伸手抱住她。陆念恨不得天亮就再去大医院查个仔细,但想到那些检查又格外害怕。
程奕文早上醒过来,看到陆念睁着双眼在发呆,眼下有明显的青影,难道整晚没睡好?
“别担心了,今天我就陪你去。”他说。
韩英见儿子媳妇不像平时那样急着出门上班,问下来是打算看病,而且竟然是这种病。
婆婆的目光锐利地盯了自己几眼,陆念立马想到,难道婆婆在嫌自己不能生孩子。随即她又有些好笑,还没确定是不是,怎么先疑神疑鬼起来。
不过陆念这次的感觉是真切的,韩英听到“输卵管不通”这五个字,顿时浑身难受,这不是做过流产手术的人最容易得的病吗?难道媳妇从前生活不检点。她想了想,“我陪你们,免得有些地方文文不方便进去。”去当场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儿子现在完全倒向老婆,肯定会帮着隐瞒。如果真的是生活不检点,韩英想,哪怕抱着被儿子埋怨的可能,也要拆散这段婚姻。
到了医院才知道刚做过造影的人不能马上再做,医生让陆念隔两周再去。越是想早点笑得,越是不让人省心,韩英难受得像吃到了坏东西,说不出的烧心。好不容易忍到晚上程奕文回来,韩英看准陆念洗澡的机会,赶紧追问,“她……是不是……”
韩英哽了几哽,“你们领结婚证时,她是不是原装货?”
程奕文不懂意思,韩英又难以启口把话说得太白,好不容易迸出来想问的大实话,“她是不是处的?”
程奕文惊讶地瞪大了眼,没想到妈妈居然也会轻易怀疑媳妇。韩英看着儿子的眼神,毕竟母子连心,连忙解释道:“一般人不会得这个病。你怪妈妈封建也罢,我是关心你才问的。我知道结婚前你没有碰过她,所以到底是怎么得上的,值得推敲。”程奕文刚想开口,韩英又说:“你不用讲了,就算不是,这会儿你为了敷衍我,肯定也说是的。反正大人操的心都是白费的,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这时,程奕文突然打断她的话,“妈妈。我和奕琪都已经长大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干吗扯到奕琪身上,韩英还没问出口,就发现媳妇已经洗好澡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韩英只好趁势下台,回自己房去又把这事和程奕琪说了遍,“不是知根知底的就是难搞。唉,你还是还是跟我回上海吧,免得找的对象不清不白。”程奕琪劝道:“现在婚前有几个男朋友的人多得是,哥哥也不在意的话,你何必当中插手。而且我看陆念也不像很花哨的人,平时一起玩的除了王若愚之外,也没有什么男性的朋友。但他们肯定是没问题的,我敢保证,他一直当她妹妹那样。”韩英睡下去又爬起来,很严肃地说:“程奕琪,我不在乎你是否交过几个男朋友,毕竟多看看才晓得什么样的最适合。但是,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没有保护措施,千万不要跟别人乱来,否则将来吃苦头的还是你。”程奕琪哭笑不得,所谓躺着也中枪,说的就是她爸,好端端靠在床头看会书,会招来老娘这些话来,“妈,您放心,除了Mr。M我谁也不从。”韩英奇道:“Mr。M又是谁,你在英国认得的人?外国人比中国人更不可靠,你趁早给我分手。我管不了媳妇的事,管自己女儿总可以的吧。”程奕琪说:“Mr。M就是money,钞票、铜钿的意思。明白了吗?放心了吧?睡吧,妈,你这脸挨了不少针才恢复,就不要为不相干的事耗神了。”
那边陆念也在生气,她恨得使劲踢程奕文,“刚才你明明可以告诉她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还没问你从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呢,居然先怀疑起我来了。”
程奕文解释,“我让她别管我们的事,不是已经表白我的态度了吗?”
陆念气得直哼哼,“男女思维果然有差异,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事实,而不是态度。她会觉得你在包庇我,为什么刚才你不直接告诉她。”
程奕文妥协,“明天一早我就去跟妈说。”
陆念“唉”的一声倒在床上,“明天说没用了,她会更认定你在庇护我。”她哀号道:“我的清白哪!都是你的错,我恨死你了!”
程奕文说:“我现在就去说。”
陆念一把拉住他,“现在跟明天说也一样。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我问心无愧。早知道就不让你这大嘴巴在餐桌上说看病的事了,洗都洗不清了,我冤啊。”
陆念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父母也知道了。她妈打电话让她回家一次,“别说回娘家,就说在公司加班。”陆念说:“怎么了,我回自己家还得鬼鬼祟祟的。”陆念妈气道:“让你怎么你就怎么吧,哪那么多话。”
陆念进了家门,陆正兴扔下手里的报纸,从沙发上蹦起来,迅速来到陆念跟前,“你这孩子干什么了,连个蛋都下不出?”又是这事啊,陆念没好气地回道:“爸,全世界的人都能怪我,就你和妈不行,谁让你们生我出来的,就得母不嫌子丑。要是我有什么不好,也是你们遗传的基因,反正不是我的错。”
陆念妈拉住陆正兴,“听女儿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婆婆嘴还真快,她干吗和你们说,难道想替儿子找公道?”陆念闷闷不乐地说。
陆念妈和陆正兴互相看了眼,不能逼孩子,有话好好说。
陆念妈小心翼翼地说:“是我今天打电话问她连怎么样了,后来就聊到了你看病的事。你也别太敏感,我们聊天一般说的都是你们,否则她和我哪有什么共同话题。也许她也不是存心的,就是无意间提到。”
“她昨天在医院使劲问医生是什么造成的,昨晚又问程奕文我是不是……”陆念脸一红。
陆正兴急道:“我的姑娘,我也想问你哪,到底怎么回事?”
居然连自己的父母都怀疑自己,陆念委屈地说:“你们不记得我中学那次开刀了?你们一个跑长途去了云南,一个在厂里上夜班,我半夜痛死了,还不懂打110,自己硬摸到医院去,才知道腹腔有个良性瘤破了。后来就是妈你从单位里赶到医院,但那时我都进手术室被抢救了。我想起来就想哭,哪有你们这么做父母的,总把我一个人放家里,要那次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恨死你们。光要钱不要女儿!”
陆正兴被数落得没了说话的劲,“跟那次手术有关吗?”
陆念说:“是啊,我不是不懂,去的医院不好。后来还感染了,转到三甲医院躺了两三个月才回家。这次检查时,医生说我是腹腔手术造成的不通。我想想也是,好像很早以前就不舒服了,经常容易肚子痛。外头人怀疑我也罢了,你们怎么也听见风就是雨了,到底还是不是我亲爸亲妈?”
陆念妈早记起来了,“对啊,那时天热,我又要上班又要去医院,等你出院我瘦了十几斤。明天我跟你婆婆解释,免得她胡思乱想,万一小程受了影响,也怀疑起你来就不好了。”
陆念倔劲上来了,“别说了,程奕文说过了,他的态度就是叫别人别管我俩的事,连他妈也是。我相信他,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谁去说我就恨谁。”
陆念妈说:“好好。听说检查挺不舒服的,怎么样啊,闺女?”
陆念趁机撒娇,“特别不舒服,我都想哭。开头只是想做普通检查,谁知道后来那么麻烦。想到还得再做一次,我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陆念妈急道:“胡扯,什么死不死的。依我看养孩子都是前辈子欠的债,生了就得替她操心一辈子。”
陆正兴两夫妇晚上商量,这事还是得向亲家母解释。陆正兴说,“她婆婆不是省油的灯。要是以后存了心为难小念,这日子就难过了。你最好还是去一次,面对面说清楚,免得电话里说不清。”
不用他们解释,这一天韩英也挺折腾的,上网查了,又问了熟悉的医生。晚饭时程奕文看陆念不在,趁机把他妈昨晚问的事给答了。韩英又问了几个细节,确定儿子肯定没骗她,才放下心来,但平白无故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程奕琪替嫂子抱不平,“我真不知道老娘你在折腾什么,以后多看点有文化的节目,免得连起码的彼此尊重都要谈不上了。这是隐私,别人无权过问。”
韩英白女儿几眼,“还不是你说带侄子引出来的事,你自己不愿意结婚,倒想玩别人的孩子,想得倒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程奕琪心想我当时也是随口说说,谁晓得你们会这样。
第二天陆念妈上门,开诚布公地和亲家母商量如何治疗的事。
韩英听完,总算明白了,陆念虽然是独生女,但在父母忙于工作的情况下,生了病都自己去医院,以至于小病转大病,造成今天的误会。
都是做母亲的人,两人回顾了过去的二十年,都是不容易。
等陆念下班到家,婆婆先端碗汤出来给她喝,“做了这种检查伤身体,多喝点黑鱼汤,补一补。”一夜之间到了解放区?陆念敢肯定,自己妈管不住嘴来说了,一片好意也不能指责。果然程奕琪在旁边漏口风,“陆念,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苦,我们家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也从来没尝过吃苦的滋味。尤其哥哥经常带着我这边玩到那边,童年过得还算有声有色。”
韩英对女儿说:“现在你知道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对陆念说:“你年纪也不大,干脆过半年再做检查吧,我看网上说造影也略微有些治疗功能,说不定已经通了,免得多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