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跌落在玄光阁门下。
猴渣低头一看,见是只野猫作祟,大松了口气,急忙关上店门。
那只野猫被踢落在玄光阁下,连打了几个滚,疯了似的蹿向长街。不料,才过险境,又碰霉运。街口突然拐进一辆路虎越野,野猫躲闪不及,身子一蜷,被车子迎面碾过。
那只猫在底盘下面,侥幸未死,受惊之下,竟躺在雪地里,哪都不敢去了。龙叔坐在车里,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那只猫,听到玄光阁声音不对,眉宇一紧,当是那女人出了大事,急忙推开车门对谭彪说:“我去看看她……”
龙叔还没有下去车,就被谭彪一把拽住,龙叔立即意识到,这里是鬼街口,耳目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认出,只好缩回身子,让谭彪下了车,一探究竟。
黑影见猴渣关门进屋,迅速上攀,爬到屋顶时,就觉得脚下伤口如同撕裂一般,疼痛难忍,双手扶住房檐,又跑十几米,才从墙上跳下。落地时,脚伤再次发作,黑影忍不住疼,身子直愣愣朝雪地里栽去,危机之时,却被一双大手,扶住肩膀。
此人突如其来,黑影并不慌张,不紧不慢,轻声细语地喊了声:“彪哥,猴渣已经认出那石头……”
谭彪没等黑影说完,一把将她抱起,长发流泻下来,半掩住脸颊。他看着怀中丝缎一样美丽的身体,听着自己的心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恐惧。他伏下脸,亲吻她淡漠的眼睛,问她:“脚还疼吗?”
她摇摇头,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有种依赖的。他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她的额,她的眉,在她的唇停留了一会儿,才说:“我疼。”
她对他笑着,眼泪突然流下来。她看得出,他对她的沉迷,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忍疼,那种感觉太过寂寞。于是,她闭上眼睛,把整个人都缩在了他的怀里,就是这样,他突然想要她,可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龙叔的车子,还有后视镜里龙叔默默注视她的眼睛。
谭彪将她抱到转弯处,才将她放下。然后,他掏出一个微型耳麦,放进她的耳朵里,轻声对她说:“你先走,别让龙叔知道你的脚伤。敦煌飞天时,带着飞虎爪,即使脚伤不稳,有个万一,还能保住小命。”女人点点头,转身想走,又被谭彪一把抱在怀里。
女人一低头,眼泪掉在了雪地上,随后,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有说再见。
谭彪上了车,只说赝品这事,虽然炒家一定会派人来查,但只要能解开驼皮,真品又会源源不断。既然萧错想盗画,就一定会找她帮忙的,只有她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那么多锁。
龙叔说水下已经没货了,不如趁萧错盗画,将计就计劫了“大汗崛起”巡展的那批文物,一百三十件一级绝世文物,对谁来说都会流口水的。
谭彪明白那是个大动作,立刻转了话题说:“我只担心那个法医……死人在她面前都守不住秘密……”
龙叔见谭彪说得极有分寸,不露不含,一边用手指不停地在腿上弹劾,一边说:“这城市里不缺疯子,也不缺替罪羊,抓紧干掉她!”
龙叔说完,让谭彪开到一个僻静地方,他下了车,先是拽下了嘴角上的胡子,以及头顶的帽子,接着他就脱掉了大衣,朝赌石大会走去。
4
萧错一连跑了好几趟街打听楚家,都说楚家没后人了,最后一个后人楚宗强还没有结婚就死了,格格的线索又中断了。
好在这一夜没有白忙,终于破译了老嘎乌内含暗隐。这件历经了藏、满、蒙三个民族后,又导致多人丧命的藏传佛教用品,不仅和葬玉琀蝉有所关联,而且和驼皮古卷也密不可分。
至于娜仁萨满所说的琀蝉胎魇,到底是萨满咒还是蛊,只有去赌石大会问问那些缅甸人才知道。他看了看表,急忙往赌石大会走去,一双皮靴踩在街边积雪上,发出噗噗的奔踏声,声音不大,却十分急促。
走着走着,萧错突然放慢了脚步,斜眼朝自己身后传来的“嘎嗒、嘎嗒”之声望去。
只见转角深处,现出六七个人影。这些人,打扮异常,全是头裹绸巾,上穿对襟式长衫,下套笼基筒裙,光脚踩着人字木屐,也不觉得寒冷。木屐随着脚步挪移,打在冰雪上,嘎嗒发响,令人不寒而栗。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人,身材瘦长,脊背罗锅,虽然慈眉善目,却满面精明。见到萧错后,老人立刻止步肃立,双手合十,随行跟着一并鞠躬行礼。萧错上前,也双手合十,恭恭敬敬还了礼,尊称他一声:解玉大师。
解玉大师是这次赌石大会的供货者,为了加大赌石大会的刺激和惊险,狄中秋特意求缅甸方面提供一批老坑翡翠原石。因为全是蒙头暗货,竞标者都要靠一双“火眼金睛”,来判断其内部翠料是“宝玉”还是“败絮”,赌的就是智慧、财力、经验、眼力、胆识和运气。从事这行买卖,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与赌博同出一辙,故被行内人士称之为“赌石”。
对玉石商人来说,赌石内部是否有翡翠,或翠得好不好,全是猜谜。如此一来,解石头就成为赌石界相当危险和刺激的过程,同时也是一门非常独特而玄妙的手艺。几万块钱的石头,一刀下去见了绿,就变成百万,再一刀下去满绿没白,就是千万。蹭一刀,过亿了,也是屡见不鲜,行话称之为“解涨”。
反之,价值千万的石头,一刀下去,呱唧一声,石头分开,里头是一钱不值的砖头料,这个人的神经,就会在瞬间垮掉,行话叫“解垮”。虽然说:十解九垮,可这并不妨碍赌石人前赴后继,抛撒千金,博这么一回。
解玉大师见到萧错,眼前忽然现出三年前,在腾冲赌石大会上,他亲眼见到一位什么也看不见的女孩,仅凭手指触觉,就赢了件扔在路边的解垮弃石,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萧明恒的女儿。小小年纪,天生姿容自然不用说了。奇绝的是,她各类古玩无不洞知,上手一摸,就能知伪断代,这是古玩界继猴瞎子后又一怪才。都说赌石高人,生得一双慧眼。其实,无眼胜有眼,心眼才是赌石的最高境界。
在解玉大师眼里,格格的死亡并非红颜薄命,而是天妒英才。他双手合十,对着雪夜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脸上不露悲痛之色,语中却含着极大怨愤。随后,萧错跟着这群缅甸人,随着木屐嘎嗒声,逐渐消失在鬼街口。
中秋拍卖行广场一场充满刺激、独具魅力的赌石传奇秀即将开始,进而要繁衍出一个个新的财富神话,也即将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
众多知名收藏家、玉石专家和珠宝商人陆续到来。整个赌石大会广场前,车水马龙,大鳄云集,这些家产数千万,甚至上亿元的赌石人,都在这里屏息等待那场疯子才敢玩的赌石大戏。
数百吨优质翡翠原石,在红布下面蠢蠢欲动。狄清站在场外,始终是全神戒备,惴惴不安,因为她至今还没见到狄中秋的影子。
狄清左顾右盼,何震林暗示狄清打电话催催,狄清点点头,伸手去掏何震林的手机,问了句:“这手机在哪找到的?”何震林低头看了看手机,说:“掉老雅阁车里了,倒腾二手车的人看到了,昨天给我送过来的,要不是你送给我的,我就不找了。”
狄清脸色微微一红,她拿着手机,一瞥之间,却见狄中秋已经站在她身后。狄清看了看狄中秋身后,没见萧错的踪影,心里有些着急,还是拽下手套,想给萧错打个电话,不经意间,狄清的手套掉在了地上。
电话响了,铃声居然就在狄清身边响起,她突然回头,萧错把手套递给狄清,只对她笑了笑,但依然会让她心动。何震林非常及时地用安慰的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萧错身后站着几位年龄不相上下的缅甸人,顶着皑皑白雪,远远站成一排。大家并不交谈,目光都集注于狄中秋身上。只见狄中秋铁青着脸,嘴唇紧闭,显然是由于睡眠不足,而挂着些微游移不定的焦虑。
猴渣和许胡子悄悄赶来,站在后面,不说一句话,也没动一下身体,就像个呆猩猩似的愣愣地看着赌石大会。
与猴渣相比,何震林表情就比较复杂。格格和萧错的结合,成就了他和狄清。虽然狄清心里只有萧错一个人,但何震林不怕,因为在萧错心里,只有格格。如今,格格走了,萧错会不会吃个回头草把狄清抢走暂且不说,至少狄清那片死灰,就要面临复燃。
由于赌石变幻莫测,在赌石前都会举行祭祀礼仪,算一次鸡头卦。目的是为了敬天地之神,保佑切石、赌石的人能够拥有好运气,切到好的翡翠底料。狄中秋从香案上取了三炷香,在香烛上点燃,平端在手中作了一揖,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一边吃鸡肉,一边根据鸡头骨的长相推测吉凶。
这种祭祀礼仪,是翡翠业内一直流传下来的古老习俗,如果算出不是好兆头,就会停止赌石。狄中秋宣布赌石吉时后,狄清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俗话说,赌石如赌命。狄家这次铤而走险,买通缅甸人带货,而不参加赌石大会,按照缅甸的规定这属于走私。虽然走私原石,还是个“虎口”,可国内靠赌石谋利的大鳄们,都很喜欢用这种众所周知的办法。一旦被成功运往国内,基本是稳赚的。
有道是:金有价,而玉无价。玉石珠宝商人能不能出高价,首先要看萧错这样的掌眼开天窗的诱惑力,能否推动买主。其次要看“炒家”强化紧张气氛的水平,原先预计价格在一百万元的原石,经过“炒家”活动来活动去,最终的价格可能要超过一千万元。
祭祀礼仪结束,赌石大会开始燃放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狄中秋心里一空,在这刺激人心决定他生死的赌石大会里,居然看不到他的儿子狄康。
第二十章 案中有案
1
何晓筝听到赌石大会那边的鞭炮声,就劝狄康过去看看,擦解镇会石对狄家来说就是一生一死。
狄康心里一阵慌乱,他咬了咬牙,极力克制自己。此刻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呢,死亡还在继续发生,看似毫无关联,但又紧密联系,如果不快点抓住凶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分钟凶手的目标会是谁?
龙桑为什么自始至终不提到高娃来过?何晓筝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是刻意隐瞒?还是有意回避?狄康一边查询报纸,一边用余光看着她,他看到的不仅是美丽,更是聪明。她被雪水浸湿的发梢,散落在表情严肃的脸上,她也顾不上去捋顺头发,只是呆呆地站着,姿势虽然显得轻松,但狄康还是能看出她眉弯里的焦虑和眼内的若有所思。
难道龙桑是在袒护高娃?狄康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丝苦笑,如果是这样,问题倒变得简单多了。
或许他们之间出现了三角式感情纠葛,高娃拿着化验单给秋萍看,是想证明自己也怀了龙桑的孩子。如果当时出现互不相让的局面,高娃与龙桑合谋杀了秋萍,龙桑一个人把事扛了,也算是在情理当中。
但从高娃为秋萍准备礼服上看,可谓是用心良苦,这并不是情杀这么简单了。
何晓筝把目光集中在了房间四壁,那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都是龙桑在学艺的时候,跟随师父参加大昭寺、布达拉宫、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等西藏各大寺院壁画、唐卡、佛像的维修工作照片。
对于龙桑有人性、有原则的认罪,何晓筝禁不住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尽管大家都知道龙桑喜欢离群索居,但他在来鬼街口之前,做的很多工作,并不是商业性的,而是出于对宗教文化的保护性。介于龙桑对艺术的那份奉献精神,却很容易使人对他肃然起敬。
现在,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不仅没使问题清晰,反而变得更加矛盾。刻意的猜测,让何晓筝感到了头疼欲裂。她看着门口的唐卡,心里慢慢想着龙桑为什么要在她们来后,走到这个窗户跟前,而又回到画室座位上呢?
她朝画室走去,画室没有刚进来时的灯光,只有惊人的黑暗。她的脚踩在地上,微微发出响声,手电的光,断断续续照在这一处、那一处。等她的视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才掀开龙桑用红布盖住的唐卡,眼前一片金黄。
这是龙桑刚刚完成的一幅头层羊皮金唐,背景是用黄金等金色矿物颜料绘制,用笔细腻,风格华丽,构图讲究饱满,线条精细,着色浓艳。
金唐和彩唐一直是龙桑技压群雄的上方宝剑,他所作的唐卡,是以纯金、纯银、珊瑚、珍珠、绿松石等金银宝石粉作为主要颜料调色,可以收藏数十、数百年而不退色。从成本上来说,金唐和彩唐远远高于朱红唐、黑唐和版印止唐,其升值潜力当然颇深,这也是收藏者不远千里,不惜等上几年时间向他索求的原因。
何晓筝在座位边找到了一个手机,开机后,所有的通话记录都在一周以前,这很符合完成唐卡眼睛的绘画时间。
一般来说,唐卡画师在完成每一幅唐卡之前,为了寻求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境界,都要先行闭关,不会让外人打扰自己,专心绘制人物的眼睛。要求内心祥和,心神宁静,气不散乱,这样绘制出的眼睛才具有传神活力。这幅唐卡,龙桑至少画了三年才算完成,怎么会在画眼睛的时候,叫秋萍来这里呢?
手机上没有与秋萍手机的通话记录,如果龙桑想打电话叫秋萍来的话,就必须走出这个房门,到对面街上打电话。何晓筝仔细研究过龙桑鞋上的鞭炮皮,应该是上周中秋拍卖行开业时候燃放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龙桑最近出过门。
龙桑的座位附近,也没有蛇能攀附的地方,那么龙桑是怎么被蛇咬伤胳膊的呢?如果垃圾桶里的自救工具是龙桑用的,那注射器里的蛇毒是干什么用的?何晓筝试图将眼前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不仅没能重建现场,却好像让自己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何晓筝转身,又进了房内,她仔细看了看装蛇的玻璃缸,问狄康:“蛇箱封闭很好,为什么会有一条蛇在外面?蛇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2
狄康眉头一皱,脑子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蛇应该是临时放在这的,专业养蛇人,不会把各种蛇放在同一个玻璃缸里。按照龙桑的说法,那条眼镜蛇就是他拿出去想咬死秋萍的。无论多厉害的毒蛇都是爬行动物,绝对不会用“手”去打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