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嘛呢真言。”话语不多,却阴风凛然,等他从高低不等的坛坛罐罐后转过身来,面相竟是三目圆睁,额顶、碧下、下颌及眉脊均贴羊毛,露着满口白森森的獠牙,看得人头皮发麻。
第三十四章 水下有鬼
1
高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她的神情看起来那样的平静和安详,还有死人所固有的傲慢。
何晓筝一边分析萧错拿来的血迹,一边等高娃尸体现象完全显露出来。因为目前,对于致死的体温尚无定论。过去,认为体温降低到20℃左右,就是死亡的标志之一。但近年来,也有体温降低到18℃以下而复苏的病例,甚至在冻结后仍然可以复苏,当然,这都要归类于奇迹当中了。
何晓筝做完尸检后,狄康也过来了。何晓筝告诉狄康,高娃的姆囊炎在脚侧面,那双水晶鞋确实是高娃一直穿着的。起初,还以为高娃已经落水两天了,死因会很简单,就是溺死。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首先,她的皮肤并没有出现脱落,也就是说,高娃在水里的浸泡时间并不多,没有超过三十分钟。
狄康认为这太不可思议了,河面已经冰封了两天了,虽然猴渣说高娃水性很好,但她绝对不属于两栖动物。
除此之外,不可能的事还很多,高娃吞咽过水,但没有吸入水,也没有窒息现象,尸体表面和孔窍内没有淤泥,说明她不是溺死。如果高娃真的在水下待了两天,皮肤早就泡得像手套一样脱落了。但她的手指,尤其是在石崖上抓伤的部位,不仅没有因为河水浸泡而发生炎症反应,而且已经愈合。
可高娃明明是从水里出来的,而且浮出水面的时候,她还活着,天气寒冷,高娃又泡在水里,冻死的可能性也极大。
何晓筝仔细查看过高娃全身的皮肤,呈鸡皮样,尸斑呈樱桃红色。胃黏膜出现散在的出血点,分布在血管的周围,大小不等,这是生前冻死的重要特征。另外,死者各脏器瘀血,这也是被冻死的症状,但要命的是高娃的肠胃。
她胃里有水藻。一般人在吞咽河水时,会不小心把水藻吞咽下去,这样的水藻不易消化,常常整体存留在肠胃里。而高娃胃里的水藻是被咀嚼过的,这就是高娃命案的复杂性。
“高娃在吃水藻?”
“是的,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在红丹河里度过了两天两夜,以水藻充饥,死因是饥寒交迫。如果你想在现场发现什么,那就必须潜水到红丹河里。”
狄康傻眼了:“你跟我开玩笑吧?”
“对于一个法医来说,有尸体就够了,而对你来说,有我就够了。高娃全身并没有出现防御性伤口,只是在手指有些抓伤,这是她落下石崖时,求救造成的。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高娃的手腕处有淤伤,是被人抓住手腕造成的,也就是说,高娃落水前,确实有人曾经拽过她。从她伤口反应上看,就是秋萍死亡的时间。”
“指甲里有其他人的DNA吗?”
“没有。”
“高娃苦心积虑安排秋萍来,不会不抓凶手一下的,以她的心计,应该知道留下DNA的作用。”
正因为高娃没有抓这个凶手,才导致何晓筝要作一个大胆的推测,而这个推测一定要和萧楚格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10月29号那天,也就是萧楚格死亡当天,高娃叫猴渣送她去机场,高娃的目的并不是出远门,很可能是想阻止这场凶案的发生。只是那天突然下了大雾,导致高娃比凶手晚了一步到达葬狗坡。
事后,高娃以此勒索凶手,高娃怕对方撕票,安排秋萍到场观看。高娃和凶手极有可能在石崖上发生了争执,石崖陡峭,高娃失足跌下去,而凶手,并不想杀高娃,他想救高娃,才会伸手去拉她。这个人与高娃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高娃只是在勒索他,并不想害这个人。
狄康探上脑袋,义正词严地说:“懂法医这门学问的何止是人才,简直是奇才。”
“我现在最迷惑的就是,高娃为什么把猴渣的冰种凤凰给秋萍?”
“冰种凤凰应该是在暗示猴渣,叫秋萍去找猴渣,所以秋萍才会握得那么紧。”
找猴渣干什么?是求救?还是线索?高娃出事那天,猴渣一直跟萧错几个人在一起喝酒,没有作案时间,何况高娃怀的是猴渣的孩子,猴渣没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现在最大的疑惑不是谁是凶手,而是高娃怎么会在水下存活两天?
狄康将水藻断面放大给何晓筝看,所有的疑惑,都可以用高娃身上的水藻解释。那些水藻,不是被动物咬断的,而是用刀割断的。如果高娃一直在水下,猴渣在冰面上打眼炸冰的声音就会传到了水下,高娃从水下游出来,想借机出水。却被水藻缠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割断了她身上的杂草,目的是想让高娃浮出水面,没想到,高娃体力已经透支,当冰面被炸开后,高娃已经无力存活了。
何晓筝立刻闪出一个问题,有人?红丹河冰封两天,除了高娃以外,还有个两栖的“人”?
2
两栖动物很多,两栖的人肯定没有,高娃在冰封的红丹河下存活两天,只有一个可能,红丹河下有她栖息的地方。
也就是说,高娃这两天应该生活在干燥的地方,比如洞穴之类的,而不是在水里游泳。如果稍微动动脑袋,就会想到,高娃出事的石崖在下游,而萧错炸冰的地方,在上游,高娃的水性再好,也没有本事在冰下逆流而上。
何晓筝恍然大悟,水下肯定有个洞穴是和上游相通的,高娃并不是游到上游的,而是通过洞穴走到上游的。
狄康看着水藻,忽然想起了豆豆,何晓筝曾经在豆豆身上发现过这样的水藻,在王二和巴图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水藻,现在高娃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水藻。这无疑就在告诉他一件事:王二和巴图在水下盗墓。
何晓筝看着高娃的尸体,脑子在疯狂运转,无论她忽略了什么,都不能忽略人的智商,高娃是个聪明的女孩,一定会给她留下线索。
狄康立刻去检查高娃的衣服,他在高娃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瓷片,他仔细看后,好歹也断出了个子丑寅卯来,这碎瓷是老坑的东西,高娃落水以后,可能被冲到古墓里了,等她走出墓穴时,河面已经被冰封了。
这个古墓显然已经被盗空了,否则,高娃不会只找到了这一点点碎瓷。从有人在水下割断水藻上看,高娃惹的确实是一些大人物。而这个人物,似乎只可能是龙叔。
这个人一直在操纵一条很有规模的盗掘倒卖黑链,从下苦——腿子——掌眼——倒手——炒家——收藏,都被他操作得炉火纯青。龙叔很少出面,只是出谋划策,手下组织也很严密,如果需要盗墓,需要运输,需要杀人,只要他一句话,大家就各自行动了。
狄康在鬼街口待了五年,一直在全力揭露和破获这一组织。但是,只要一抓住他的尾巴,就立刻有人出来自首,替龙叔顶罪,而龙叔也会花大钱找律师为他进行辩护,谭彪就是个例子。所以,这五年,狄康想尽办法,甚至连龙叔这个嫌疑人都没确定出来。这次,狄康一定要抓住线索,跟踪追击。
“看样子,你真的要去水下的案发现场。”
“做警察真正的乐趣就在于,抓住坏人,通过分析证据,揭露事实真相,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现在,我认为萧错所说的什么驼皮,什么宝藏,都不再是美丽的扯淡,也都不再是根据传说的推理,一切都将成为事实。”
“如果高娃知道了龙叔的底细,龙叔应该在水下杀了她,把尸体放在古墓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为什么还要割断水藻,叫高娃浮上来呢?”
何晓筝还没说完,人类鉴定科的人就打电话给她,何晓筝听着听着,脑袋就大了,立刻通知萧错等人到会议室。何晓筝拿到DNA分析报告后,又喊狄康去会议室等她。
狄康进会议室的时候,发现池文青也来了,萧错、猴渣都在,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
何晓筝说:“早听说萧明恒失踪多年,算算年纪和死亡日期,都非常符合狄康从葬狗坡背出来的尸骨。再加上一颗金子弹,我甚至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我才发现,那些板上钉钉的事,才是最荒唐的。”
“怎么了?晓筝。”池文青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我无法确定这个尸骨是谁,但我可以准确地说,我们找到了萧楚格的父亲。尸骨和萧楚格的DNA相似度居然是99%,也是说,这具尸骨就是萧楚格的父亲。”
萧错突然“啊”了一声,找到家人,是格格最大的心愿,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池文青问:“萧明恒一直说萧楚格是他私生女……如果尸骨是萧明恒,那萧错是谁的孩子?”
萧错站在了那副尸骨面前:“结论只有两个,如果这副尸骨是萧明恒,那我就不是萧明恒的儿子,格格才是萧明恒真正的女儿。因为安医生早就验明我和格格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你和萧楚格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尸骨的DNA和你的DNA的相似度只有0。03%,也就是说,你和尸骨没有任何关系。但我可以准确地说,你是萧明恒的儿子,因为你的DNA和萧明恒的血纱布的DNA相似度极高,所以,你和萧明恒是父子关系,也就是说,这副尸骨不是萧明恒,是十五年前和你父亲一起被人追杀的人。”
池文青看着萧错,原来,萧明恒故意留下这块血纱布就是想告诉萧错,他和格格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萧明恒在十五年前,就知道嘎乌里的符号有所暗隐。现在,所有的人都被萧明恒用十五年挖的坑给活埋了,这一切,都是萧明恒一手策划的。
萧错如同雷打了一般:“没想到,我爸还会跟我耍这些玩死人不偿命的鬼把戏,十五年前就开始算计我。”萧错又想起一件事,他问何晓筝,“那根铁刺上的血,是谁的?”
“那根铁刺上的血迹是萧楚格的,DNA完全相同。”
“全世界有没有DNA完全相同的人?”
“有,同卵双胞胎,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她叫楚蓝,长得和格格一模一样。在没有接触到她的时候,我一直认为那是对格格的幻觉,可铁刺上的血,的确是格格出事后才染上的。”
“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尸骨不是萧明恒,萧明恒和萧错是父子,按照我的推测,萧楚格的真实名字,应该叫楚格,和楚蓝是姐妹,是这副尸骨的双胞胎女儿。现在弄清楚尸骨是谁,就可以知道萧楚格的身世了。”
“楚格?楚蓝说她是楚天生的女儿。”
“不,楚天生有遗传性佝偻病,而楚蓝和萧楚格都没有,这副尸骨的发育也很正常,很明显楚罗锅收养两个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和萧明恒一样,也是在帮别人隐瞒这对双胞胎的身世。”
何晓筝的整套理论真够惊悚的,这些血样,没有使萧楚格的身世明朗化,反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人物关系。
狄康忽然想起龙桑说过三十年前的十八人探险队,急忙问池文青:“萧明恒当年是考古所的骨干,为什么没去参加三十年前的十八人探险队?”
池文青突然低下头,问萧错:“你认为你父亲还活着吗?”
“他可能死过,但绝对不是死了。”
3
狄康见池文青不回他话,也不想勉为其难。他马上把思绪转到了格格身上。在没弄清楚琴谱反扣和嘎乌密文之前,他一直无法解释出,凶手为什么连撞格格两次。
如果对待一个视力正常,又能逃跑的人,狄康对这种现象就不做怀疑了。但格格无论怎么冰雪聪明,她都是一个盲人。杀死她,不需要再绕个圈子。
说实话,关于老嘎乌的历史典故,狄康并不十分喜欢,在鬼街口稽查文物时,经常听练摊的闲扯,抓个文物贩子,打个盗墓团伙,那是他的本分。当狄康弄清楚反扣琴谱和嘎乌密文之后,他对格格的死亡过程,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狄康打开电脑,一边做车祸模拟图像,一边说:“你看,首次撞击格格腿部的第一辆车,我暂时称它为A车。格格是在下雾之前被A车撞倒的,而后,凶手抢了她的嘎乌。这个时候,琴谱已经被格格反扣在地面。也就是说,格格这时候非常确定,这些人是来杀她的。其实,格格错了,A车并没有杀格格的心。”
何晓筝点头认可:“如果想撞死格格,那么格格的腿伤就应该是骨折。可格格仅仅是关节脱臼错位,可见凶手的目的,只是想将她撞倒,以此来分散虎尔赤防御之心。但关节脱臼错位,使格格无法站立,于是她只能在地上爬,格格爬行的时间段里,虎尔赤一直在追A车,A车根本没有机会再次从格格身上碾过去。”
萧错忽然醒悟:“也就是说,在张友和大货车碾压格格之前,还有一辆车碾过了格格。”
狄康调出现场照片,说:“我在格格的衣服上,找到了一点车痕。我既不能证明车痕是A车的,也不能证明不是A车的。因为猴渣发现尸体的时候,格格已经在张友和的货车下翻了个身,又经过了很长一段距离的拖拉,衣服上的印记已经完全被破坏,路面的痕迹也都被大货车覆盖。如果不假设一个B车出来,一切都混沌不堪,乱如丝麻。所以,我必须假设出一个B车。”
“先假设,后求证,这路子是对的。”
“目前还无法确定B车是下雾前,还是下雾后碾压的格格。但B车目的很明确,没有刹车痕迹,就是碾死格格。你看我做的车祸模拟,我把张友和的大货车暂时称为C车,格格的死亡过程就非常清晰了:A车撞倒了格格,B车碾死了格格,C车拖散了格格,并破坏了现场痕迹,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如果推断正确的话,我们要找的就是两路不同的凶手。”
“还有两辆不同的车,找到他们,一切都将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听完狄康的假设,萧错忽然想起虎尔赤在路边吐血的情形。这样的假设,虽然没有证据,但也合情合理。
格格先是被A车撞倒,虎尔赤被格格逼着去追嘎乌,虎尔赤走了以后,B车碾死了格格。虎尔赤惦记格格,转回来看到格格死了以后,虎尔赤必然会去追B车。当虎尔赤被B车甩掉后,又赶上C车拖起了格格,于是,虎尔赤还要去追C车。只有这样地往返追逐,才能导致虎尔赤心力交瘁而死。如果A车的动机是老嘎乌,那B车的动机是什么呢?
“起初我以为格格的死仅仅是车祸,但从老嘎乌和驼皮的事来看,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了。对驼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