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峻说:“夏景,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希望你能保持应有的冷静。”
夏景问:“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好象已经预见要发生什么事?”
“可能吧。”洪峻吱唔了一声,夏景从倒车镜中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也就不再说话了。车进宁丰县城,由于前不久来过一次,熟门熟路的,直接就开到了宁丰宾馆,车在宾馆门前刚一停稳,吕甜甜就跳下车,朝站在大门前的一个手中拿画夹的长头发男青年跑了过去。
“这样吧,你暂时不要跟我们在一起,去订两个房间,你在房间等着我们,”洪峻说,“我下车后,你等我将两个学生带到茶座后再下车,别让接我的那个学生见到你。”
“这是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一会儿就明白了,但愿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不恨我就行了。”洪峻说完这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下车了。
日期:20100608 11:17:00
“齐正怀,还记得吧?”吕甜甜介绍说,“我们班的。”
“见了面还是有印象,像他这样蓄长头发的学生在我们桂城医院不多,”洪峻说,“别站这儿了,到茶座去吧。”
吕甜甜说:“夏小姐呢?洪老师不瞒你说,我一见到她就——”
“多话。走吧,去茶座。”
仨人一道到茶座选了个位置坐下,洪峻给自己要了一杯铁观音,让两个学生挑选自己喜欢的饮品,齐怀正要了一杯绿茶,吕甜甜要了一杯西瓜霜,“齐怀正,听说你的美术功底不错?画什么像什么?”洪峻问。
“一般般吧,”齐怀正在老师面前也不怎么拘谨,“如果不是我父母非要我学医,我现在肯定是美术院校的学生,不敢说进中央美院,省美院是肯定的。”
“听吕甜甜说你的记忆力也是一流的,看人一眼就能画下来?”
“八九不离十吧,”齐怀正说,“我父亲就是靠在街头给人画像为生的,从小我在这方面的基础打得很牢。”
“你父亲是画师?”
“叫画匠还差不多,听说他文化大革命时画领袖像在我们这儿还挺有名的,现在只能在街头给人画画遗像什么的,”齐怀正说,“所以他觉得画画儿的没出息,别人看不起,不如当医生受人尊重,高考的时候非要我报医学院。”
“原来是这样,——还记得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人体解剖课的那具女尸的样子吗?”
“太记得了,那女的特漂亮,看一眼就忘不了,”齐怀正说,“像观音。”
“你现在能凭记忆帮我把她画下来吗?”
“原来是画她呀?吕甜甜打电话只说是给人画像,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行,没问题。”
“咱们洪老师现在是警察了,”吕甜甜说,“他办的这件事可能与一起重大案件有关。”
“是吗?”齐怀正认真起来,“这我可得认真画,现在你们别打扰我,大概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行了。”
“那行,吕甜甜你就在这儿陪着,想用什么自己上,归我卖单,晚上咱们一起吃饭,”洪峻吩咐了一句,掏出手机拨了夏景的号码,“夏景,房间订了吗?303、304,好,我马上上来,吕甜甜,齐怀正画完之后你带他一起到303房间。”
303房间的门虚掩着,洪峻推门进去的时候,夏景站在窗户前发呆,“在想什么?”洪峻走到她身后问。
日期:20100608 11:22:00
“在想你说过的一句话。”夏景说。
“哪一句,我们说过的话多着呢。”洪峻说。
“你说你有我妈的准确消息,可你又不肯告诉我,”夏景说,“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为什么?既然是准确消息为什么不能说?还有,你弄两个学生出来又是为什么?”
“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吧,”洪峻说,“希望你记住我说过的另一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保持应有的冷静。”
夏景看着他,“事态是不是很严重?”
洪峻没有回答,为了避免尴尬,他拿起热水器到卫生间加了一些凉水烧上,将茶几上本来就洗得很干净的茶杯又拿到卫生间去洗了洗,出来后又将茶叶放到杯子准备着,等水一烧开又将茶水冲上,放了一杯到夏景的跟前,夏景一声不响地看着不停的忙碌他,直到他泡好茶才说:“你好象在回避着什么?”
洪峻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房间的门铃响了,他起身开门,看到齐怀正和吕甜甜站在门口,齐怀正手里拿着一张画像,“这么快就画好了?”洪峻接过画像看了看,黎萍的面容活脱脱的跃然纸上,连左眉中的那颗小红痣也点上了,“这儿有颗痣吗?”吕甜甜问,“我当时好象没发现。”
“肯定没错,绝对有,”齐怀正说,“不信咱们打赌。”
“你让服务员将对门的304房间打开,你们先进去坐坐,我喊你再过来。”洪峻说。
“这幅画像有价值吗?”齐怀正问,“我还可以画得仔细一点。”
“肯定有,等一会儿我喊你。”洪峻退回房间将门掩上,拿着画像走到夏景跟前。
“外面是谁?你们嘀嘀咕咕的干什么?你的两个学生是吧?”夏景问。
洪峻一声不响地将画像递到她跟前,“这是谁画的,是我吗?这么象!”夏景接过画像看了看,“不对,好象老了点,我没那么老吧?”夏景笑着看他问,洪峻的脸色却异常严肃,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之情,夏景反应过来了,“这画的是我妈?”
洪峻起身打开房门,冲对面房喊:“齐怀正,吕甜甜,你们过来吧。”
齐怀正走进303房间一见夏景就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他就是画像的作者,我的学生齐怀正。”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画我画得这么象?”夏景问。
日期:20100608 11:24:00
“不,我从来没见过你,现在这是第一面。”
“那你这幅画画的是谁?”夏景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只是我曾经见她一面,我根据记忆画下来,”齐怀正说,“她跟你长得很象,简直一模一样,连眉毛中的那颗小红痣都一样。要不,她是你姐姐?”
“快告诉我,你在哪儿见过我妈?”夏景双唇颤抖,声音都变调了。
齐怀正被夏景的样子吓着了,看了看吕甜甜,又看了看洪峻,“她是你妈,我,吕甜甜,还有洪老师都见过。”
“你早就见过我妈了?怎么不早告诉我,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夏景一把抓住洪峻的手,长长的指甲都嵌到他的肉里面去了,他感到一阵剌痛,但强忍着,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示意吕甜甜站到她身后,“夏景,你先冷静一下,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持应有的冷静,你指甲都嵌到我肉里去了。”
“对不起。”夏景缩手说,“我冷静了,我现在非常冷静,你快告诉我。”
“我首先要告诉你,这位齐怀正同学在进这间房子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根据你的容貌来制作这张画像,”洪峻说,“他之所以能画出这张像,是因为他在7月9号曾经见过你母亲一面,他是根据当天的记忆,画出的这张像。”
“7月9号?他,还有你们都见过我妈?在哪儿?”夏景急急地问。
“不止我们三个,在场的应该有二十多人。”
“我妈怎么会在桂城医学院?她病了?她现在怎么样?”
“夏景,你一定要坚强一些,”洪峻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不瞒你说,从我在社区警务室见到你第一次开始,我就确认了你母亲的去向,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一种能让你确信的方式——”
“哎呀,急死人了,别这么哆嗦好不好,我妈到底怎么样了,先告诉我这个再说别的。”
“好,我告诉你,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死人,那天,我给吕甜甜他们这个班上人体解剖课,”洪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但已经不敢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她当时就躺在桂城医学院解剖室富尔马林溶液中,我们被告知她是一个捐献遗体志愿者,我们解剖了她,对不起,我现在说出来都觉得这件事太残忍——”
“洪老师,你看夏小姐怎么啦?”吕甜甜突然叫起来。
夏景好象什么知觉都没有了,没有眼泪,没有惊惧,没有恐慌,她傻了,愣了,清纯的眸子呆了,她好象是坐着睡着了,眼睛却是睁开的,“夏景,夏景!”洪峻呼唤,洪峻摇憾着她的肩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依然坐着,坐在一个惊悚的白日梦中,噩耗让她的魂灵飘走了。
“齐怀正,快,打你们这儿的120,让救护车来。”洪峻叫道。
日期:20100608 11:37:00
“……大致情况就是这些。”洪峻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他终于向组织上敞开了心扉,也搬开了压在心中的一个大石头,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等待一个判决,是法律的审判还是道德的审判亦或是组织处分?他不知道,也无权作出选择。
从吕甜甜告诉他,当天参加解剖的学生中有一个善画人物肖像的齐怀正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刻会到来,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夏景,尽管他知道这份感情是一个遥远的不可企及的梦,但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陈铭、江建、唐欢欢和红星派出所刑警中队的中队长魏元奇一起听取了洪峻的汇报。在他讲述事情经过的过程中,大家都阴沉着脸,没有一个人插话,整个事情听起来象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现代传奇。
会议室外传来吵嚷声,陈铭皱了一下眉头,正准备说什么,一个民警推门进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陈铭问。
“家家乐超市连锁店的总经理王志祥来了,点着要见所领导。”民警说。
“他有什么事儿?”
“他说什么一个叫夏景的小姐好好的跟着咱们所的民警出门,”民警看了洪峻一眼,“怎么一转眼就精神失常了?要我们作出解释。”
陈铭说:“江指导,你出面接待一下吧,就说正在调查。”
江建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从洪峻身边经过时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洪峻心往下一沉,感觉自己这回难以迈过这道坎了。
有人扑嗤一笑,“洪峻,你小子也做得出来,明明知道死者的下落,就是憋着不说,还一次次地陪着人家去辨人什么尸体,是不是找机会跟美女套近乎啊?告诉你小伙子,漂亮姑娘惹不得,不是咱们这些人享用得起的,更别说是千万富翁家的小姐。”说话的人是魏元奇,听说破案很有一套,就是学历低了一些,老提不上去,和他同期进入公安局的人大多是处、局级干部了,他还是一个副科级的驻所中队长,而且从业经历还是标准的每况愈下,从市局支队到分局大队,最后落到派出所来了,所以说话老没个认真劲儿。
“魏队,你别这样说人家好不好,”唐欢欢站出来为洪峻说话了,“人家不是没经验吗?不像你,干什么事儿都老谋深算。”
“洪峻的事先放一边,扯黎萍的事,”陈铭说,“魏队,破案你是老资格——”
“陈所,别提什么老资格不老资格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元奇打断了陈铭的话,“老山羊胡子长,除了杀肉剪毛剐皮还有别的用吗?顶多是骚味儿更重一些罢了。”
“你也知道呀?”唐欢欢笑了,“以后你再摆老资格我就拿这话堵你。”
经此一闹,场面上的气氛轻松了一些,“陈所刚才提到破案,这事儿叫什么案子?凶杀?尸体呢?法医鉴定呢?”魏元奇接着说,“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就凭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说看出了眼睑膜有出血点?能当证据吗?就算能,顶多也就是间接证据,就洪峻刚刚汇报的情况来看,还形不成证据链,唐欢欢,你说能立案吗?”
“问谁呢魏队,我也肚子里也有一肚子问号呢,”唐欢欢说,“你应该帮我们回答问题才是。”
“嗨嗨嗨,”魏元奇笑道,“对顶头上司还是要尊重知道吗?这可是我参加革命三十多年得来的教训,所以官升不上去嘛,陈所,我意见是向上汇报,立不立案是分局的事儿,我估计立不了,凭什么呀?现在提倡命案必破,立凶杀没证据谁愿意白背个负指标?工作嘛,咱们先做上,这叫对人民负责,洪警官前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嘛,当然罗,他没经验又不懂业务,犯点错在所难免,但事情还是有进展嘛,继续。人手嘛,唐欢欢,你不老觉得自己有两下子吗?警官学院侦查系毕业对吧?科班,给你一个显露身手的机会,怎么样?何况黎萍失踪的事情本来就是你先接手的,社区的情况你又熟悉——”
“活儿都派给我们了,你呢?”
“嗨嗨,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哈,大小我也是你的领导,”魏元奇佯怒道,“怎么跟领导说话的,嗯?”
“我看魏队的意见可以,”陈铭表态说,“社区的工作小唐还可以兼顾一下,继续带洪峻一段时间,一举两得的事,就这么定了,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再不要搞个人行为了,”陈铭拿起笔记本起身,往会议室门口走了几步,“报分局的事,魏队你就负责了,怎么说是你的事,哦,对了,洪峻,你不说边市长很重视这事吗?到现在我也没看到正式的文字上的批示,你就口头汇报一下吧,如果他问起来的话,不问就别找不痛快。”
“知道了。”洪峻机械地回答。
日期:20100608 11:38:00
“毁尸灭迹,还不算错误啊?”唐欢欢嘴巴不饶人。
“这话可不兴乱说,人家知识分子胆小,”魏元奇冲洪峻呶了一下嘴,洪峻还坐在那儿发呆,唐欢欢吐了一下舌头,过去安慰他,“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话听。”
“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变得比较聪明起来,这话可是毛主席说。”魏元奇口中念念有词,拿起笔记本也离开了会议室。
“哎哎哎,魏领导,我们该从哪儿下手哇?”唐欢欢喊道。
“谁找的你你找谁去呀。”已经出门的魏元奇回头说。
“还应该做什么?”唐欢欢又问。
“消防队你们应该去一下,那个吴老头的死恐怕要重新认识了。唐丫头,你就不会自己动动脑筋?”魏元奇说完这话就在门消失了。
“对了,我们应该到消防支队去了解一下吴德林死亡的事儿。”唐欢欢拍拍洪峻的肩膀。
“现在?”
“现在不去等到猴年马月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