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萍死了?她死了?”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夏铤颓然瘫软,人一下子象又老了几岁似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口中呢喃不已,“黎萍死了?她真的死了?”
潘多军冲洪、唐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潘多军走之前,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撕下那一页放在竹桌上,“夏先生,打扰了,这是我的联系电话,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请打我的电话。”
夏铤充耳不闻,口中仍在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怎么不接着谈下去?”出了门后,洪峻问。
“他这种状态能谈什么?不知道。”潘多军说。
“让他冷静一下再谈,效果可能理好。”唐欢欢说。
日期:20100608 14:13:00
夏景一言不发的听洪峻讲完见到夏铤的经过,“你早就知道你父亲住在那儿是吗?”洪峻问,“你让我们去那儿调查,是不是怀疑你母亲的死与他有关?”
夏景的眼睛红了,她似乎不愿意让洪峻看到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仰脸望着书房的天花板。“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洪峻追问。
“我丢人了,”夏景取一片纸巾拭了一下眼睛,“你没想到我那位声名暇尔的父亲会是那么一副尊容对吧?如果不是为了搞清楚母亲的死因,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夏铤就呆在那样一个地方,会是那么狼狈的模样。”
“他戒毒不是已经成功了吗?身体恢复之后状态也许会好一些的。”洪峻安慰她说。
“好又有什么用?他早就该死!”夏景狠狠地说,“如果他死了,说不定我心中会对他有一份怀念,他现在让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恶心!”
“你就这么恨你的父亲?”洪峻说,“他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啊!”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父母给的,人生孩子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生出了孩子之后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人为什么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来接受苦难经受灾难的吗?如果那样我宁可不要生命,如果不能享受生命的乐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夏景说,“生活应该是幸福的,生命应该是辉煌的,如果父母能给孩子这样的生活,做子女的才应该感恩。”
“这应该是哲学家、宗教学家探讨的问题,”洪峻试图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一些,“我是俗人,搞不懂这些事,还是说一些具体的事情吧,比如说你为什么会想你母亲的死会与你父亲有关?你们这个家庭究竟存在什么样的秘密?对不起,我可能真的要触及你的隐私了,但我保证,知情面一定会控制在最小的范畴。”
“从我把地址告诉你的时候起,我已经打算告诉你真相了,哦,我得提醒你,你们必须对夏铤采取必要的监控措施,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放心吧,”洪峻说,“我搞公安虽然没经验,我的同事可都知道怎么办。”
“现在我就告诉你夏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夏景取过香烟点燃一支抽了几口,情绪平静了许多,说话的口气也温柔了一些,“夏铤娶黎萍绝对是一个悲剧,说是自不量力也可以,所以他这一生,成败可能都与这段婚姻有关。”
“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儿用这种口气谈论父母的感情。”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不知道黎萍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嫁给夏铤的,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在我们这个家里,黎萍是公主,夏铤是仆人,我呢,是公主的女儿。”
“小公主,比大公主还娇贵,”洪峻笑道,“你爸的家庭地位够呛。”
“这可能就是他突然辞职下海去南边闯荡的原因,他想证明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不辞职也行啊,他那时已经是经委副主任了,在一般人看来够有能力了。”
“你以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在黎萍眼里算人物?”
“那倒也是,以你母亲自身所具备的素质条件,她应该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女人。”
“坦白的告诉你吧,夏铤下海初期在南边赚的钱基本上都寄到这个家里来了,我们家在桂城这地方,可以说是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拨儿,黎萍后来能投资做生意,最开始的资金来源就是夏铤的钱。”
“你父亲对你们母女还是很不错的嘛。”
“我不这样认为,他不过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满足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而已,但是,他并没有在黎萍那儿找到他希望的满足感,于是就变态了,”夏景冷冷地说,“你知道他后来发展到什么程度吗?——他居然带着小姐到家里跟黎萍见面,以证明他的魅力。”
日期:20100608 14:16:00
“是玉城的那位吗?”
“不是,听说不知是哪儿的一位舞蹈演员,长像身材是挺不错的,他们居然还无耻的就在家里住,那年我已经15岁了,基本上懂事了,他都不避,晚上叫床的声音吵得我一夜没睡。”
“这也太无耻了吧?你母亲有什么反应?”
“黎萍没任何反应,就象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第二天天一亮,我就离家到学校去了,家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回家的时候夏铤和那女的已经走了,后来他们就离婚了,记得他们办手续的那一天,我妈有说有笑,跟出门逛商店差不多,夏铤却哭得跟个小孩似的,说他一生努力却换不来黎萍正眼看他一回,所以他的努力一文不值。”
“你妈也真够冷静的。”
“所以我说她是个不同凡响的女性,”夏景说,“本来,我认为他们之间的一切也就结束了,我跟夏铤之间虽然暗中有些来往,也是瞒着黎萍的,我主要是看他可怜。没想到今年初,夏铤却又找上门来了。”
“为什么?”
“他生意失败了,他的野心太大,摊子也拉得太多,结果是力所不逮,一出现溃口,全部就崩溃了,——他想东山再起,”夏景说,“黎萍当时回答他,说她很欣赏一个能够经受失败打击的男人,问他需要什么帮助,没想到夏铤提出的竟是一个她无法接受要求,——他要求由他来经营家家乐连锁店,理由是家家乐有他的资金,与其交给一个外人经营,不如由他的接手,这个无理要求当然被拒绝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吸毒了。”
“吸毒者的内心世界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后来,在黎萍的劝说下,夏铤答应戒毒,他在桂城的生活、戒毒所有的一切费用实际上都是黎萍安排的,”夏景说,“我这样跟你说吧,我妈那人是个非常重情谊的人,尽管他从心里厌恶夏铤,但她还是做到了她为夏铤所能做的一切,你知道她为帮夏铤细致到什么程度吗?从暗中请戒毒医生、家政服务员、到关键时候需要的安保人员,都是她一脚一手安排的,夏铤的院子里是不是有条小狗,跟你在医学院看到的一模一样对不对?它跟我们家那条瘸腿母狗本来是一对,黎萍当的媒人,黎萍怕夏铤太孤独,活生生地撤开一对夫妻狗,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在秘密状况下进行的,你说她容易吗?夏铤呢,我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他安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我想,他大概是将黎萍当成他生命最后的避风港了。”
“这个过程你也参与了吧?”
“没有,我只在年初他回来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恶心死我了,我再也不敢看他那模样了,黎萍也不让我见,她理解我。”
“既然你母亲对你父亲这么好,那他就没有理由杀害你母亲,——你凭什么怀疑他呢?”
“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说过夏铤是杀害黎萍的凶手吧?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我只能说,如果夏铤的病好了,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安心当寓公的人,而黎萍手上掌握的巨大财富,应该是他所渴望得到的,因为这是他重新崛起的唯一本钱,”夏铤说这番话时,已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了,“所以,当我得知黎萍失踪的真相后,我马上想到了他,至于结果会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得靠你们调查。”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对了,你知道你父亲住在桂城,为什么玉城那边发现女尸你会怀疑是你母亲呢?你母亲失踪后,你去你父亲哪儿问过吗?”
“我有时候也给他打打电话,我记得他曾经告诉我他在玉城,——有可能是撒谎,”夏景说,“也许他不想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我都知道,但他说他在玉城我也信,因为黎萍曾告诉我他戒毒成功了。”
“是这样!”洪峻手机看了看时间,“今天我们就算初步谈了一下,关于你母亲和你父亲的事,请再继续想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的,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请放心,晚上我会过来的,白天有吕甜甜在这儿就行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就在这儿吃饭吧,我让餐馆送菜过来,”夏景挽留说,“跟我还见外?”
洪峻起身说:“不是,我是真有事,跟人约好了,晚上,最晚10点,我会来的,到楼下打电话,对了,晚上我不在的时候一定不要让生人进门。”
“为什么?难道我也有危险?”
“你母亲的死因还没查明,你父亲又是那么一个状况,你现在是家家乐连锁店的唯一财产继承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洪峻朝书房门口走去。
日期:20100608 14:20:00
夏景起身在门口拦住他,很贴近地仰脸看着他,“洪峻,”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现在只有你在我才有安全感,我害怕所有的人,包括身边的跟我亲近的人,夏铤,王志祥,我都怕,只有你除外。”
“不是有吕甜甜在吗?”洪峻安抚她说,但就连他自己也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甜甜到底是外人,又是个女孩子。”夏景说,她的眼睛里粼动着盈盈泪光,粉嫩的脸,红嘟嘟的唇都近在咫尺,任何一个男子面对这样的姑娘都会心动,洪峻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她也乖纯地搂住了他的腰,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了,但这一次的拥抱好象不同以往,他内心涌动的是激情而不再是怜悯、怜惜,他低头向她的红唇凑近,刚一碰触,就感到整个人被吸住了,一条细长柔腴的舌伸进了……
“夏姐,”隔着书房和卧室两重门,吕甜甜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但还是听见了,二人象触电似地闪开,夏景理了理头发,带羞意地笑了笑,打开书房、卧室的门,“甜甜,什么事儿?”
“王总来电话,说是想请我们出去吃饭,问你想吃什么?”吕甜甜看了跟在后面的洪峻一眼,洪峻象是怕被人看穿了秘密,目光闪开了,“洪老师也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洪峻说:“不了,我还有事,走了,晚上再来,二位不用送了。”
下楼的时候,听到夏景在生气地说,“他再来电话你就告诉他,没什么事就别往这儿打电话了,烦人,对了甜甜,你怕不怕辣?咱们今晚吃湘菜好不好?小区门口的那家湘菜馆不错,我打电话让他们送几样菜过来……”
“请进,请进。”薄英开门见是洪峻,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报的边城也放下手中报纸站起来冲他笑着点头。
“边市长也在家?”洪峻主动地打招呼。
“再忙也得赶回来,给儿子请老师是大事,”边城迎过来,拉着洪峻的手一起走向茶几,拿起茶几上一听“中华”香烟抽出一支递给他,“请坐,薄英,把前天人家给我拿来的西湖龙井给洪老师泡一杯来。”
“你们先聊着,我这就来。”薄英应了一声,进餐厅去了。
洪峻四处望了望,“小军呢?不在家?”
“早上我出门前还亲自给他交待了,让他下午回家吃饭,到现在还没看见人影,”边城提起儿子就生气了,“我看这孩子是没救了。”
“这话千万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伤自尊,”洪峻说,“按我当那么多年老师的体会,小孩一时学习成绩落后不要紧,有些小毛病小缺点也不要紧,但千万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心、自信心,这是人的根,一伤根就不好办了。”
“听到没有边城,人家洪老师给你先上一课了。”薄英端着泡好的茶出来。
洪峻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我是随便说说,哪敢跟市长上课?”
“我接受你的批评,”边城说,“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我基本上就属于比较低能的那种,尝尝这茶,应该还可以,”他目光关切地看着洪峻喝了一口茶,看到洪峻点头表示赞许才释然,似乎他很重视这件事,“我一老同学从杭州那边过来带的,说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我说现在到处是茶园,茶叶基本上是化肥催出来的,哪有什么正宗不正宗?”
“还真不错,香,”洪峻看市长如此重视喝茶这件,也只好顺着杆子往上爬,“这口感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说吧,就跟喝鸡汤似的,农村用柴火灰慢慢煨出来的鸡汤你喝过没有,只有那种鸡汤能比,不是城里高压锅炖出来的那种。”
“你这一说,我也得来一杯。”边城端起自己的茶杯往餐厅走去。
日期:20100608 14:26:00
薄英笑了:“千穿万穿,只有马屁不穿,边城这人啊,你只要夸他的茶叶好,就算撩着他的痒痒了。”
“看来边市长对茶道很有研究?”
“研究是谈不上,顶多是一业余爱好,不过他每天都离不了,”薄英说,“你晚上没事什么重要的事儿吧?我那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打手机他关机,也不知道跑那儿泡网吧去了,也可能是故意回避。”
“没关系,咱们等,薄记者,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一等一的大事,”洪峻说,“就不知道我的能力行不行,反正我尽量努力吧。”
“你不要有什么压力,”边城端着茶杯从餐厅出来,“我这也是叫死马当着活马医,我看你比一般的教师会更合适一些,你还有警察身份,他多少会有些怵的。”
“你上让我以势压他呀?”洪峻说,“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自己还没找到当警察的感觉,吓唬人的的事不会做,我所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因人施教。”
“你按你的方式来,我不干涉。”边城在洪峻身边坐下。
“你最好别干涉,你要是能把孩子教育好。用得着请洪老师吗?”薄英说。
“我们家领导这话,在事实上是成立的,客观情况是我们教育失败了么,”边城笑道,“在理论上可不一定,我不是没时间将精力用在小军的身上吗?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