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发廊,两个洗头妹正在给客人弄头发,还有几个女孩坐在一帮看电视,从未进过这类场所的他一时有些踌躇了,正犹豫间,一个女子从店里迎出来,“老板,洗头还是做保健?”
“你这都有什么项目?”洪峻强迫自己表现得老练一些。
“那就看老板需要什么服务了,”女子展颜一笑,“进来吧。”
洪峻壮着胆子进去了,女子安排他在靠门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站在背后看着镜子中的他笑,称呼也改变了,“大哥是医学院吧?”
“你怎么知道?”
“大哥一看就象个知识分子,”女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长相还算漂亮,就是化妆浓了一些,多了一些粉脂味儿,“好象是第一次来吧?”
“洗个头,再剪一下,多少钱?”洪峻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表明自己是第一次。
“我们这儿收费很便宜,也就二十块钱,做不做保健?”女子问。
日期:20100609 14:20:00
洪峻透过镜子和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店子里的环境,店子总共只有四把理发椅子,除了他本人另外还有两位男客,一位在干洗头发,一位在剪发,这两个男客好象是一路的,二人之间在说着些什么,洗头的那位还不时与洗头妹开着半晕半素的玩笑,其中没有疑似夏铤的人,店堂的一侧有一扇用布帘子遮着的小门,无法看清里面的景况,“做个保健多少钱?”
“也就一包烟钱,三十块钱一个钟,”女子说,“我们这儿小姐手法挺好的,要不要试试?”
“以后吧,今天没时间,洗洗头,再剪一下。”洪峻装着很老练的样子。
“行,大哥怎么说怎么好。”招呼他的女子显然是个老板的角色,“小妹,给这位老板洗头。大哥,有什么要求再说。”
女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在一旁看电视的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走过来为他服务,胖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嘟着嘴巴,脸上没一点笑意,上来就撤洗发膏的包装袋往他头上洒,“谁惹你生气了?”洪峻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有啊。”胖姑娘淡淡地说。“看上去不高兴嘛?”“我就长这样儿。”……洪峻说一句,胖姑娘应一句,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在洗头的过程中,洪峻一直在留意观察,布帘遮着的小门中间或有人进出,每次掀开都能看到里面暗淡的灯光,每个客人离开的时候,女老板都在送到门口客气一番,但一直没有看到夏铤或长得象夏铤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
洗头的过程洪峻一直有些紧张,生怕遇上了熟人,这儿离医学院太近,他虽然不能肯定这一定是个色情场所,但起码是疑似,他毕竟是第一次进这种场所,更担心后面会发生他应付不了的事情。
胖女孩为洪峻洗完头之后问:“还剪头啊?”洪峻说:“剪。”胖姑娘就喊了一声“阿华”,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里布帘中出来为他剪发,小伙子本来长得很帅气,但却留了一头染成黄白相间的长发,让人看得很不顺眼,一件花格子衬衣半敞着怀,露出了少许胸毛,看上去跟黑社会中人似的。
阿华站到洪峻身后,对着镜子盯着洪峻看,洪峻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心里直发毛。“就照原来的头型剪行吗?”阿华问。洪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观察自己的发型,“行。”他说。阿华操持刀剪的动作很专业,修剪的过程也让人很舒服,洪峻的情绪慢慢地又松缓了,连洗带剪一套做下来有一个来小时,发型剪得也让他满意,但疑似夏铤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还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日期:20100609 14:21:00
走出“夜明珠”后,洪峻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21点47分了,他没有马上离开,在附近又滞留了一会儿,直到22点18分才走出方家巷。疑似夏铤的人没有再现身。
但洪峻却突然有了一个很强烈但不很清晰的感觉,虽然他一时还不知道这个感觉与黎萍之死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只是直觉地认为很重要,这使他有些兴奋。他就在这种情绪中边想边走,想将脑子中那感觉的内容弄清楚,到他发现自己又处在一条偏街的街口时,那感觉突然清晰:这是仁和巷!仁和巷的32号住着一个叫夏铤的人,夏铤的居住环境居然离方家巷这么近!所以,他刚才看到的那个疑似夏铤的人很有可能真是夏铤!更重要的是,仁和巷与方家巷很近,二者离医学院也这么近!
“那么一个孤立的小院子,能容得下他吗?他那样一个人,会安心地呆在那样一个小院子里吗?”洪峻突然想起魏元奇的话,他相信魏元奇仍话中带有某种很重要的暗示。现在他有一个明确的想法了:如果夏铤在小院中呆不住,方家巷是不是一个可去的地方呢?
凭心而论,他虽然刚刚入警,但唐欢欢甚至潘多军这类年轻的侦查员都没有得到他真正的尊重,他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愿多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浅薄、缺乏侦查工作所必需的专业素养,但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学到他们所有的那些专业知识。但对于魏元奇,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次接触,他已经有些佩服了,起码,魏元奇提出的问题带有职业化的尖锐。然而,他也明显感觉到,已经介入案件调查的几位刑警对这起案件都有点束手无策,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无意毁掉了黎萍的尸体造成的,所以到现在还不能正式立案,感觉中,他发现包括魏元奇在内的刑警们连立案的勇气都没有,尽管大家都很热心地调查着。
别的警察破不破得了这起案件无关紧要,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次工作上的成败,但洪峻不行,绝对不行,因为这件事已经与他的心灵紧紧地牵系着,他的情感、还有他的良知都不允许他放在这件事,他必须查明真相!不然地话,他无法面对夏景,甚至无法面对自己。
洪峻不知不觉地朝仁和巷中走去,仁和巷比方家巷要宽敞一些,路边还有些纳凉的人或坐或躺,有几户人家还把电视机都搬到大街上来了,但感觉上比方家巷在安静许多,有几分祥和的古意。32号的院门紧闭着,院中的那棵大樟树冠盖如伞,透着森森的神秘,洪峻从门前经过时,竟然有一种破门而入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天性就不是一个冒昧之人,现在更有警察的身份约束着,与此同时,脑子里的那个念头突然清晰了,更令他怦然心动:夏铤是一个孤独的人,吴德林也是一个孤独的人,这两个孤独的人会有碰撞吗?如果有,他们之间的碰撞点会不会是方家巷?
于是,脑子里便有了一个假想:在方家巷某处暧昧的密室中,两个孤独的人在密谈着一个不可告人的交易,一个针对黎萍的阴谋……
不知不觉中,他穿过了仁和巷,走上了桂子大道,走进了校园,又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一刻钟后,当张怀念在吴德林小屋的废墟前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那儿发呆。
“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张怀念问。
“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洪峻说。
“不行,你应该马上找个心理医生,你有点走火入魔了。”张怀念说。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洪峻说,“生命的目标比任何时候都明确!”
“是什么?”
“真相!”
日期:20100609 14:23:00
“明白,还是黎萍的死因,”张怀念说,“洪峻,我真不该帮你当上警察,可能是害了你。别这样了,就算你有过失,也是无心之过,你干嘛要这样?咱们换个角度想一想好不好,黎萍又不是因你而死,你不过是带着学生解剖了一具尸体而已,如果黎萍是你害死的,你这样走火入魔还差不多——”
“可是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活人,她女儿!”
“黎萍的女儿?”
“是,一个圣洁的象天使一样的女孩,我一看到她就有一种罪恶感,”洪峻有些激动地说,“这个事情的真相要是不搞清楚,我一生都无法面对她!”
“爱上了?”
洪峻点头。
“很强烈?”
“从未有过。”
“这就难怪了,我得提醒你一下,热恋中,人往往是不理智的,这会儿你跟我这个老大哥在一起,请你用理智来回答我:你们合适吗?你需要一生面对她吗?”张怀念冷静地问,“或者说,她允许你一生面对她吗?”
“这——”
“没话说了吧?”
“可我得面对我自己啊,面对我自己的良知啊!”洪峻几乎是在呻吟了。
“你疯了,最少是接近于精神失常了,走吧走吧,”张怀念推着他说,“回去,好好睡一觉,睡不着吃几颗安宁片,要不,我陪你去喝点酒?酒精有时候比安眠药管用。”
“行。”洪峻干脆地答应了,二人一同离开了吴德林小屋的废墟,但快要走到学院门口时他又反悔了,“不行,今晚我不能喝酒,改天吧。”
“为什么?”
“我还要保护夏景的安全。”
“你?就你?”张怀念看他的样子带有几份嘲笑的意味。
“我晚上住她家,我在,她心理会踏实一些,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警察,”洪峻解释说,“我另外还找了个女学生在她家陪着,我得过去了。”
“我有点不放心你了,你现在这状态。”张怀念关切地说。
“放心吧,我会尽量调整的。”洪峻说。
“那就好。”张怀念看着洪峻从门卫那儿推出自行车,直到他骑上、离开医学院。
日期:20100609 14:24:00
半夜为洪峻开门的还是吕甜甜。
“她睡了吗?”洪峻进门后看到电视机还是开的:“还在看电视呢?”
“睡不着,”吕甜甜说,“夏姐上楼没多大一会儿,说不定还没睡。”
“没什么事吧?”
“还好,就是王志祥来过电话,夏姐接了,随便说了几句,听意思也就是表示个关心,”吕甜甜说,“我倒希望有点什么事儿呢,显得我在这儿有价值。”
“太平无事不好?找剌激啊?”洪峻朝楼上看了一眼,夏景站在楼梯口,“还没睡啊?”他问。
“等你。”夏景说。
“吕甜甜,早点休息吧。”洪峻嘱咐了吕甜甜一声就上楼了,随着夏景直接进了黎萍的房间,“到书房坐坐吧,”洪峻说,“你在等我?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吗?”
夏景将书房的灯打开了。
“晚上我又去了一趟医学院。”洪峻说。
“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洪峻不想晚上刚刚经历的那些事,将话题扯开了,“有一个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妈妈,还有浪浪,怎么会跑那儿去了?要说看病吧,她不会带着浪浪一块儿去,找熟人?医学院有你妈妈的熟人?”
“没听她说过,要是有的话我应该知道呀。”夏景说。
“你爸爸住的地方离医学院很近,”洪峻说,“你是不是很担心——”
“是,这是我最害怕的,”夏景制止他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生活就太残忍了,我是说对我,——你们已经在开始调查夏铤了吧?”
日期:20100609 14:26:00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你们查他了,如果真是他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同时失去两个亲人,可是,如果真是你怀疑的那样,公安机关是不会停止调查的,”洪峻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力非法剥夺他人生命。你一直在怀疑你父亲,但你又害怕你所怀疑的是真的,这就是你的困惑。”
“你懂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最懂我的人,”夏景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令洪峻心里疼惜又怜爱,又爱莫能助,“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哀哀地说。
“也许事情并不是想像的那样。”洪峻安慰她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要坚强起来,要勇敢地面对任何一种可能的结局。”
“就算我想不面对,可能吗?”夏景说,“从我把夏铤的地址告诉你们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洪峻在书房走动着,自从与夏景有过肤肌之亲后,特别是上次在这个房间里出现了那种无法面对黎萍的令人颓唐感觉之后,他就竭力避免与她亲近,再次与她在这个房间里独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现在能做就是尽可能的掩饰,并在二人的身体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好象有点不对劲?”夏景也在琢磨他。
“我是感觉这个书房有点不对劲,”洪峻说,他本意是找个理由掩饰,但话一出口,还真的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书房不像书房。从知识分子堆里滚出来的洪峻进过太多的私人书房,在他的印象中,真正的书房一般都是零乱的,而黎萍的书房则太过整齐,书厨书案几乎是一尘不染,也没见零乱的书籍和稿纸。
“你妈失踪之后你经常过来打扫吧?”洪峻问。
“也就是过来擦擦灰尘什么的,别的都没动。”夏景问,“我总想着黎萍随时都可能回来似的,就算她人已经死了,她的魂灵也会回来的,怕她知道我动了她的东西不高兴,怎么啦?”
“书房好象太干净了,你妈不是作家吗?作家的书房怎么会是这样?”洪峻说,“应该到处是翻开的书籍,稿纸,还有乱七八糟的资料什么的。”
“你老土啊,现在的作家有几个用稿纸写作?”夏景嗔了他一眼,“除非是那些七老八十的榆木疙瘩!都改用电脑了,——黎萍本来就是个很爱整洁的人。”
“我能看看你妈的电脑吗?”洪峻突然想起在牛杂火锅店魏元奇与唐欢欢的对话。
“好奇?”
“从个人方面,有这个因素,我想看看你们妈写的东西,”洪峻说,“但现在是为了工作。”
“工作?”
“你妈失踪的案件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重视,”洪峻说,“市局都来人指导了。”
“立案了?”
“还没完全,基本上就是了,昨天还开了侦查会议专门作了研究,会上定了一件事由我来落实,——了解你妈,意思就是说,如果这是一起凶杀案,那就肯定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什么样的人才会精心策划谋害你妈呢?肯定不会是与你妈生前生活无关的人——”
“这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有关什么叫无关?”夏景问。
日期:20100609 14:27:00
“比如说你妈在大街上走路,一个歹徒看上了你妈戴的金项链,一个闷棍打过去,抢了项链就跑,这人在作案前就与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