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杀声滚滚,从日光城中冲了出来,三千名骑兵,踏破城前的上百步兵,杀出日光城去,向完颜雍的大营冲锋而过。
金国军队先是一呆,这才醒悟、敌人是在直捣老巢,惊慌之下就连日光城都管不着了,向这三千人背后截过去,只留下数千步兵继续入侵日光城。
这三千骑兵都甚是不简单,中路由风满楼与东皇恨天统领,左路是姬三味与七弦子执掌,右路则跟随南宫长万夫妇和雷逸峰。右路力量稍弱,但有雷逸峰统帅的邪辟兽军团协助,却也能应付的来。金军十万大军屯驻于此,本不该惧这三千骑兵,但这三千人不与众人缠斗,全力冲刺敌酋,更出乎敌人意料,浩浩荡荡而来,居然是推枯拉朽,穿越重围而来。
日光城上众人眼见这三千铁骑势如破竹,都是放声欢笑,正要突入完颜雍的中军,忽然两队骑兵从左右两边冲了过来,布成了一道人墙,群豪拼死冲上去,将那道人墙撞飞,却见人墙之后竟是两排拒马,将中军帐牢牢守卫,当先数十豪杰无法收住奔马,在据马上撞得粉身碎骨。拒马抗衡,骑兵再也无法冲突自由,背后杀声想起,三队骑兵从左右两侧横向冲过,将这三千人截成四段,首尾不能相顾,只能各自为政。
北宫狼与那名侍卫互相对峙,双方都不作让步,正在相持之时,忽然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向北宫狼背后偷袭过去。北宫狼眉头一皱,一拳向那人轰去,他只道那人多少也有些武功,不至于太不济,哪知一拳下去,那人立刻毙命,尸体更轰然爆裂,血雨漫天。北宫狼一愣,忽然背后一凉,已然中了敌人暗算,仿佛是十数根银刺插入体内,一招落点甚是精妙,北宫狼本该捏紧双手,却因为这一刺双手发软,情不自禁将完颜雍放了下来。
完颜雍刚刚落地,便背后一紧,被人扯了过去,惊魂不定,冷汗淋漓。北宫狼暴吼一声,强横内力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将偷袭者震退两步。这偷袭者来得如此迅速,用的是尖刺武器,更对北宫狼的武功这么了解,身份自然不言自明,北宫狼冷然喝道:“檀笑间,原来你还没死!”
檀笑间冷笑道:“只可恨完颜亮居然没把你杀了!”这五大高手联手出击,北宫狼一时不慎,居然让完颜雍被人夺走。檀笑间一招得手,却并不抢着进攻,另一名大汉却大喝一声,挥舞手中长棍向北宫狼头顶压了下来,他只道北宫狼重伤之下,战力必定锐减,哪知这头苍狼却更加勇骠,大喝一声,一拳挥过,与他硬碰硬。拳棍相撼,那人大叫一声,连退三步,几乎倒地,北宫狼冷哼一声,忽然背后一阵凉风,十根银刺穿透衣服,居然是檀笑间再次偷袭。
檀笑间知道北宫狼的本事,不敢与他正面对抗,却频频偷袭,北宫狼背上一凉,只道又要再受伤,忽然一声凤鸣,一把长剑连着剑鞘平平向檀笑间飞去,向他胸口撞过来。剑还未到,便有狂风滚动,来得浩大威猛,檀笑间大惊退开,却还是被劲风扫中,连连转了三个圈子,这才站定。
又是一把长剑,完颜雍心中狐疑,今日他明明差点丧命巨爆之下,是一把长剑救了他的性命,如今北宫狼重伤,又是一把长剑救了他性命,难道自己的军营之中,一直藏着一名高手?
高手!那名抓住风铃的帖木儿正在得意,忽然一阵微风吹了过来,风中淡淡的剑意切割空气,向他奔腾而至。帖木儿心中一惊,连忙退了两步,却手上一麻,臂弯一空,风铃已经被一人救走。这人明目张胆从自己手中救人,而自己毫无办法,这份武功当真是匪夷所思,他若是想要自己的姓名,只怕十个帖木儿都得完蛋。
众人眼前一花,一名步兵已经站在众人垓心,将风铃救了下来,放在北宫狼身边,他轻轻在风铃背上一拍,风铃“嗯”了一声,被封住的穴道全数解开,内息流畅自由。
那名步兵低着头,看不见他头盔下的面貌。他淡淡站在众人之中,不露半分威势,却有一股皇者气派,隐隐弥漫,沉声道:“皇上,这些人虽然行刺皇上,大不敬,但他们却都是英雄好汉,还请皇上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完颜雍一愣,身旁一名壮汉大喝道:“你又是谁,怎么突然之间冒了出来?”那人淡淡道:“我本无名小卒,以前的名字都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那名壮汉冷冷道:“无名小卒?那也敢出来献丑?”大步迈出,伸出蒲团大的手掌,向这人扇了过来。那名步兵微微一笑,伸出左手两根手指,格在面前,那壮汉千斤大力,却被他轻轻易易挡住。那名壮汉眉头一皱,跨上一步,一拳向他胸口轰去,那人不避不挡,任由他一拳击中,却听那名壮汉怪叫一声,连连退了三步,一跤跌倒,大叫道:“邪门!”那步兵叹了一口气,此人的武功虽然不错,却连远在北宫狼、檀笑间等人之下,完颜雍的新任护卫,也不过是这种程度。那名壮汉倒地,其他人都是悚然大惊,不敢造次。
那人冷然道:“皇上居于深宫,却突然率兵出征,旁人虽然不知道,在下却早有耳闻。江南豪杰甚多,在下只怕皇上中了暗算,这才保卫在皇上身旁。哼,皇上手下的侍卫果然都不过如此,若是南朝高人行刺,岂非全然不堪一击?”
完颜雍惊道:“你一直都在朕的身边?”那人淡淡道:“也只是从皇上离开皇城之时开始。皇上身为九五至尊,身系天下安慰,怎可妄动?若有闪失,大金国宗室相争,岂非又是一场祸患?”
完颜雍恍然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暗中护驾,今日那一剑,也是你救的朕?”那人低声道:“是,战场之上,流矢飞弹,危险万分,皇上不该靠的太近,更不该与这些大宋好手为敌,惹来无妄之灾。”
完颜雍一愣,随即点头道:“你既然要保护朕,为何又让这些宋人得手,为何更要护着这些刺客?”那名步兵微一迟疑,低头道:“皇上,这两人是冒犯皇上,但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完颜雍眉头一皱,冷然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究竟是我大金国的子民,还是南蛮汉人?”那人长叹道:“在下,自然是大金国的子民了。”
完颜雍冷哼了一声,“既然是大金国的子民,为何又要袒护这些南蛮汉人?”那人呆了一呆,摇头道:“南朝人说我们女真人是野兽,我们骂他们是蛮人,其实大家都同生为人,为何要强自分为汉人女真?”
完颜雍大笑道:“说得好,既然同生为人,为何要强自分为女真汉人?对,朕策马南下,将江南土地平定之后,天下子民混为一统,同宗同族,便不必再强自区分了。好,你既然说这两人是英雄好汉,朕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朕就听你一言,不与他们两人为难。风铃姑娘,北宫先生,朕不与你们为难,行刺之罪,朕不加追究。来人啊,送两位下去休息,为北宫先生疗伤。”他指着那名步兵,笑道:“阁下武功高强,气魄超群,朕深为赏识,如蒙先生不弃,与我同入大帐,纵谈天下如何?”
那名步兵微微一笑道:“军国大事,在下又懂得什么?不过皇上方才说道,要南侵大宋,平定天下,在下深为,不以为然。”他将这四个字重重说了出来,两名侍卫正要将北宫狼与风铃擒下,也吓得不敢再前。
完颜雍眉头一皱,森然道:“不以为然···原来阁下还是心中向着南朝。嗯,阁下武功高强,莫非也与南朝有什么牵连不成?”
那人凄然一声长叹,苦笑道:“有什么牵连不成,有什么牵连不成。在为女真族人,自然以大金国为重,若是有人要侵略大金国,臣同样也会上阵杀敌,身死报国。不过皇上若是想要入侵南朝,一统天下,臣却不敢苟同。”他缓缓道:“当今之世,诸国林立,大金国虽然强盛,却却并无吞并天下的力量,何况皇上妄自挑动战争,定然又是一番风云突变,生灵涂炭,在下劝皇上为生灵计,切勿妄动兵戈。”
完颜雍冷然道:“阁下此言差矣,我大金国兵强马壮,财政富庶,甲于天下,铁骑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要扫平天下,易如反掌。至于生灵涂炭,哼,要一统天下,这些人命上的牺牲,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那人淡淡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年完颜亮率领举国力量南侵,天下骚动,我曾劝他放弃南侵,否则南朝豪杰同仇敌忾,大金国便不能抵抗。完颜亮顽固不听,结果果然大军溃败,更身死人手。赵宋虽然软弱,但那些中华人却并不软弱,这个民族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依然矗立世界,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纵然这些人总是目光短浅,利欲熏心,但一旦这个民族遇到了危及,他们总是能够团结起来,凝聚成无可匹敌的力量···皇上,以完颜亮当年的强横,一样战死江南,完颜亮身死人手,无暇自哀,皇上若不鉴之,只怕更使后人哀叹···”他话音未完,完颜雍大喝道:“放肆!”那人吃了一惊,淡淡顿住。
完颜雍大怒道:“你既然自己承认是女真族人,满口却都是为宋人求情!你,你,你,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朕,你搅来搅去,你究竟要什么!”
那名步兵默然,抬起头来,看着那明亮的东方,“我要什么?我要的是···”良久,他叹出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沉重的名词。
“和平。”
吴钩卷 146 从天而降
146从天而降
“和平···”南宫玉树呆呆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那城下的千军万马,血雨厮杀。断天门陷落已经两个时辰了,但第二同盟的部队却依然死守着这块领地,在断天门与金军展开了拉锯战。金军的百人队,千人队,一列列的冲了进来,却一个个的死在箭矢之下,而日光城内,却同样是伤兵满营,第二同盟的好汉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在这场厮杀中丧生,只知道那些英雄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山丘。远方兵马重围,是金国军队最集中的所在,更惊心动魄的战斗,就在那里进行。第二同盟的三千铁骑军队在那里被截成数段,陷入敌军重重包围之中,与金军展开了白刃战。东皇恨天大声下令,声音一直都能传到日光城,“大家分散行动,散于敌人中间,不要将自己暴露在弓箭手面前!”这些人都是武林好手,在敌人的马腹之下穿插来回,散入敌群之中,金军果然反而无从下手。但纵是如此,三千人陷入十万重围之中,消耗的也是急快,不到片刻时间便有上百人毙命,但这些江湖豪客在敌人丛中往来,也夺取了近千性命。
南宫玉树看着自己的手指,那致命的伤痕已经蔓延到了指尖,哼哼,看来我的寿命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了。他看着渐渐发白的东方天空,我终于要走了,风铃,又身处何方?眼前的场面只剩下血腥,南宫玉树却忽然想起完颜纵横临死前的那些话语:“玉树,为师的一身武功,你要好好利用。日后天下大变,只怕苍生生死都将会掌握在你一人手中,如何抉择,你自己决定,但为师之希望,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事能由你一人决断,请你牢牢记住两个字。请你记住,和平。”大限将至,南宫玉树仿佛更能理解完颜纵横当日的心情,却不能理解他的这句话。将死之身,残存性命,还能有何等作为,又能如何掌握天下苍生?纵然有这样的机会,“和平”二字,又能又什么意义?城下这鲜血挥洒的战场,让生命变得像落叶一样卑微,也许只有经历这样的血肉磨练,愚蠢的人类才能知道,和平的可贵。
战事凶险,云舞同样处身危险之中,一直到了现在,戴三娘依旧在那个房间中忙碌,楚迎风依旧在门口焦急。完颜沁一直都站在城墙之上,关切的注视着远方,第二同盟与完颜雍的军队互相厮杀,她却不知道应该希望谁是胜利者,她只知道这样的战争,实在是不应当发生。她向两侧瞟了一眼,这才发现南宫玉树的到来。
她走到南宫玉树身边,问道:“你···你好了么?”她并不知道南宫玉树身患绝症,还以为他只是受伤晕倒。南宫玉树冷冷道:“我一向很好。”完颜沁“哦”了一声,只觉得这个人全身都像冰块一般,不敢与他靠得太近。
南宫玉树忽然说道:“今天···今天那些人吹奏‘魔音’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将‘天乐’演奏出来?你难道不知道,‘魔音’的计划,都是对你的父亲有利的么?”
完颜沁一愣,说道:“那些人在‘魔音’之下受到了很多的折磨,我只是想帮助他们。”南宫玉树冷然道:“可是他们是你父亲完颜雍的敌人。”
完颜沁低下头,“我知道,可是他们就在我面前受苦,我能够帮他们,就一定要帮他们了。至于后果会怎么样,我没有去想啊,难道救人也要想后果么?”
南宫玉树淡淡一笑道:“怎么能不想后果?这些人如果活下来了,对你们大金国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身为大金国的公主,不是应该国事为重么?”
完颜沁呆了半响,低声道:“国事自然为重,可是,可是人命应该更重啊,不管是你们的人命,还是我们的人命,人的生命,应该是最重要的东西,国事再重,也应该是在生命之后吧。”
南宫玉树身子一震,盯着这个小姑娘,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这个道理他从来没有听过,自从他记事起,见到的都是锐身赴国难的英雄好汉,都是视生命如粪土的豪杰,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人命是否重要。他呆立良久,缓缓道:“那现在这里的战争,你又希望是谁胜利呢?是你的父母之邦,还是我们?”
完颜沁一愣,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好,都不应该死的。我不希望谁赢,不管谁胜利,输的人和胜利的人都会一样痛。我···我只希望没有这样的战争,大家都互相间无冤无仇,为什么一定要展开战争,互相厮杀呢?为什么这些优秀的民族,就一定要彼此伤害,却不能共同的享受和平?”
南宫玉树呆呆的看着她,他的目光奇怪,却仿佛带着一丝的尊敬。完颜沁的赤子之心,反而看得比我们的远,谁战胜谁,谁征服谁,又能有什么分别,失败者会痛苦,胜利者就一定会快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