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由靖江过南京,一路西来,正碰上了完颜亮的海战。这战舰首尾两翼各建有四座破城弩,弩箭重达百斤,无坚不摧,且尾后有铁锁相连,弩箭射出还可收回。这艘战舰穷数代宫主心力,果然威力竟然,刚以出面,便击沉一艘大海秋船。
屯龙战舰来得凶猛,顷刻便撞上另一艘大海秋船,轰的一声,那艘海秋船从中断折为两截,余势不衰,更将第三艘大海秋船撞飞,人众全体落水。海秋船上多是江中好手,纷纷潜入水中,要将这屯龙舰凿穿,哪知屯龙舰竟然浑身镶有铁皮,刀枪不入。这一下宋军顷刻间便堕入劣势,金军齐声欢呼,金蚁宫人更加卖命。江面上的大海秋船,倒有一大半陷入与决死队的苦战中,在屯龙舰队面前,更是毫无反抗的机会。
七弦子部陷入苦战,姬三味部正在江北肆掠,当即全部回程救援。哪知屯龙战舰威力无比,横锁江中,左击七弦子,右灭姬三味,十六架破城弩全数开动,江上碎木飞舞,六十条大海秋船被他一艘战舰切断,居然不能会合。
战了一阵,屯龙舰队变本加厉,这次射出的竟然是火矢!破城箭头上都绑上火把,涂过热油,半空中火龙飞舞,海秋船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轰轰轰,又是三艘海秋船沉没。完颜亮哈哈大笑,你大宋有武林豪杰前来,难道朕便没有金蚁宫的助力么?
这边七弦子部的座舰上,戴三娘眼见七弦子受伤,又惊又怒,飞身而下,抱起七弦子,斑残天大声下令道:“杀了她!”顿时腾起四道身影,两道乃是斑残天夫妇,另外两人竟是玄木殿将军徒单赫和洪生殿将军耶律玉函。这四人武功都是当世一流,湘君湘夫人武功可与戴三娘比肩,另外两人纵然有差距,差距也是有限,戴三娘一人之力,独挡四大高手,如何能够幸免,何况她手中还抱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七弦子?
戴三娘不退反攻,双腿连环向斑残天踢去,戴氏快腿有如狂风,斑残天一时居然束手,湘灵天大叫道:“好功夫!”夫妻两人双刀合并,刀刀连绵,有若湘水东去,虽无大江滔滔之强悍,却有郎情妾意之缠绵。湘江沿岸翠竹斑斑,相传湘君大禹死去,他的两个妻子痛哭流涕,眼泪居然将青竹染的满是斑点,是为斑竹。两人号称湘君湘夫人,刀法连绵,其中情义,不逊昔人。戴三娘避得过第一刀避不过第二刀,终于,第九刀时,擦的一声,戴三娘中刀,颓然倒地,夫妻双刀架在颈上。金蚁宫两人哈哈大笑。徒单赫与耶律玉函也是打落水狗的好手,狂笑声中,一刀一剑向戴三娘七弦子身上招呼。斑氏夫妇看见徒单赫手中雷刀,都是心头巨震,几乎跪下来了。当日雷霆在金宫被擒,雷刀自然落到了完颜亮手上。徒单赫护驾有功,兵刃却被凤凰斩断,完颜亮便将雷刀赐给了他。
徒单赫与耶律玉函正要得手,忽然觉得背心一紧,被人抓住后心,硬生生拉开。两人心下骇然,来不及回头,都是一脚反撩对手,只觉腿上一痛,那人变招甚快,一掌打在徒单赫腿上,一拳擂在耶律玉函腿上。两人腿上受伤,后心却得以自由,急忙向前急跃,回身防守。一落地只觉得腿上气劲彭湃,几乎站不稳。徒单赫大惊道:“东方苍龙?”耶律玉函却怒骂道:“雷奇峰!”
不是东方苍龙,不是雷奇峰。但世上会同时使用“幻龙掌”和“怒拳”的,就只有“他”了。他推开头上帽子,露出飘动乱发,乱发下,是野兽般的眼神,高傲的鼻子,还有满脸虬髯。徒单赫与耶律玉函大惊道:“雷霆!”
长江之上,雷霆再度现身。经过金蚁宫的历练,他的武功更上层楼,而这些天的休息,更使他神元气足,恢复到最佳状态。雷声轰隆,闪电侠,再次降临。但他却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却柔声道:“你站在一边,我答应你,不伤他们性命就是了。”
星眸点头,低声道:“难为你了。”雷霆笑道:“该是我难为你。”
雷霆手指徒单赫,神色傲慢,“你,雷刀是我的,拿过来!”徒单赫骂道:“好,给你!”大喝一声,一刀当头硬劈,气势凶悍。雷霆赞道:“果然有些门道!”扯去外袍,以柔力向雷刀裹去。徒单赫冷笑,雷刀在他充沛内力运使下,锋利无比,嗤的一声,那件外袍被雷刀裂成十几段,变成了一根拖把。若是比武的话,雷霆可算是输了。徒单赫哈哈大笑,雷刀去势不减,更向雷霆头颅压过。雷霆大笑一声,右手一抖,那十几段碎布全都笔直,手一松,十几条碎布化作暗器,向徒单赫胸腹大穴冲过去。这一招羚羊挂角,徒单赫根本想都没有想过,想要在退已经来不及了。右手雷刀急急忙忙回救,左手轮转,要挡开这些碎布。哪知虽然只是普通的布料,附上雷霆的内力之后,居然有如利剑,徒单赫一时不慎,回防不及,七块布条打到身上,胸口郁闷无比。雷霆大喝一声,震得徒单赫耳朵发麻,跟着右手一痛,力道全无,雷刀松手,被雷霆轻轻易易抢过。雷霆手执雷刀,大笑道:“好朋友,我们再一起作战!”天空雷声隆隆,却压不住这笑声。徒单赫好歹也是当世武学名家,只因一时大意轻敌,居然一招败在雷霆手上。耶律玉函大怒,长剑流云,蜿蜒刺向雷霆胸腹大穴,这一招“小桥流水人家”剑势灵动,乃是耶律玉函的得意招数。这一剑刺去,究竟要落在哪里,耶律玉函自己也不知道,全在对手反应,若是护住胸口,这剑便刺双足,若是挡住下盘,这招便攻头颅,虽只有一招,却有二十九种后着,那是将对手所有可能的招数都计算精确了的。哪知雷霆大喝一声,看都不看,雷刀当头就劈,用的招数和徒单赫一模一样,但霸气萧萧,驾云驭风,单是气势,与徒单赫就不可同日而语。耶律玉函本该剑转下三路,刺向雷霆腰间七大要穴,哪知这一刀不发则已,一发就是雷霆万钧,转眼之间就到了眼前。耶律玉函大惊之下,急忙向后滚去,他临阵经验也算老到,百忙之中将剑向雷霆掷去,雷霆侧身躲闪,这一刀就偏了半分,耶律玉函这才逃得性命,但雷霆那一刀劲风如刃,刷的一声在身后的甲板上刻下深深一条伤痕。徒单赫心中一凉,刚才若是雷刀在雷霆手上,自己焉有活命机会?
只听耶律玉函颤声道:“多谢,多谢相救。”他是向斑残天说的。刚才那一刀虽然偏了半分,但刀劲呼啸,已然可以卸下耶律玉函一臂,好在斑残天千钧一发之中将耶律玉函向后拉开了三尺。星眸“啊”了一声,向雷霆瞪了一眼,雷霆笑道:“放心,我说不杀他们,方才只是吓吓他们而已。”斑残天冷哼道:“吓吓?阁下武功惊人,斑残天好生佩服。拿下了!”他说是好生佩服,却不想和雷霆单打独斗,金蚁宫和东皇帝庄众高手挥舞手中武器,向雷霆扑去。雷霆大笑道:“听闻两位双刀合并,天下无双,雷某倒要见识一下!”他长啸一声,重重在甲板上一踏,身子借力跃上半空,向斑残天扑去。只听噗噗噗噗连绵不绝,甲板上木板一块块碎裂,变成空洞。东皇帝庄、金蚁宫众人大声咒骂,甲板碎裂,众人毫无立足之地,当下二百多人挤在一起,互相叫骂。倒有两三人落入船舱之中,“啊”“啊”几声惨叫远远传了上来,居然在舱中死于非命。
雷霆这一脚实是平生功力所聚,他志在救出七弦子与戴三娘,手下毫不留情,雷刀重砍向湘灵天。湘灵天冷哼一声,向后退开,斑残天抢上前补上,硬挡了一记雷刀。湘灵天趁机抢上,踩上丈夫肩膀,修罗刀插向雷霆双眼。雷霆赞道:“厉害。”雷刀在藏云刀上借力,向后退开,落到甲板。随即一世“龙吟九霄”,刀势自下向上,力道可以从斑残天胸腹之间划到湘灵天头颅。斑残天大吼一声,藏云刀横起,努力挡住雷霆这一刀。这一刀力道千钧,斑残天使尽全身力道,血气翻涌,好容易挡住。湘灵天身形灵动,站到雷刀之上,修罗双刀分左右两路,划向雷霆太阳穴。眼见雷霆惟有弃刀,否则必死无疑。雷霆大喝一声,雷刀上猛然运起十二成力道,内力汹涌而出,斑残天大惊之下,藏云迸裂,拿捏不住,飞上半空,落进江水之中。雷刀高高翘起,湘灵天哪里还站得稳?向旁跃起。雷霆大喝道:“留下吧!”左手探出,抓住她脚踝,用力一掷,将她向斑残天撞过去。
飞过来的是自己老婆,斑残天当然不能将她震飞,伸出手来,一股风力化解冲力,将她稳稳放在甲板上。猛然只觉一股大力冲过来,如何还抵挡得住?大叫一声,和妻子一起连退五步,脚底一空,两人同时坠进江中。原来雷霆一招“直捣黄龙”向湘灵天压过来,湘灵天刚刚站稳,只有伸掌硬挡。她内力不及雷霆,自然抵挡不住,而身后的斑残天视线为妻子挡住,更不敢发力击向自己老婆,居然被雷霆轻轻易易推进长江。其实斑残天与湘灵天两人都是当年一等一的高手,夫妻联手,绝非雷霆一人可以匹敌。但这少年先声夺人,手中更有帮主雷刀,而船上空间狭小,大洞之旁挤了两百多人,两人的武功都是灵动飘舞,善于在空旷场地施展,碰上雷霆这种不动如渊,动若闪电的刀法,全然没有用武之地。耶律玉函与徒单赫头皮发麻,但仍是向雷霆冲过来。雷霆逼退两大高手,豪气陡增,挥刀迎敌,左侧金箭呼啸,右侧银针闪烁,两殿将军大声叫苦,身受重伤。原来七弦子与戴三娘这会儿已经回过气来,要报方才之辱。两殿将军全心全意对付雷霆,哪里想得到一败涂地的两位会突然发难?徒单赫胸口中箭,耶律玉函双手插满银针。雷霆大笑道:“好箭,好针。”双脚踢出,两殿将军扑通落水。
众武士领头人马或败或伤,但东皇帝庄这两百人哪里是吃素的?当先几人跳过大洞,冲了过来。雷霆大叫道:“好了没有?”一人从大洞中飞了出来,大叫道:“快逃,快!”正是风满楼,他冲到船沿,跳下长江,潜入水中,头都没有探出。雷霆大叫道:“两位,快走!”跳上桅杆,抱起星眸,跟着也跳进长江。七弦子与戴三娘莫名其妙,但也是照做,跳进江水之中。一船人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猛然只听有人大叫道:“船舱里面是什么东西?”
“轰!”
七弦子坐舰猛然爆裂,船身粉碎,木屑飞舞。船上两百金蚁宫死士,四十一决死队,全军覆没,或为爆炸震死,或在江中淹死,或被飞碎的木板铁块轰穿。金军只道是决死队扎船,一边大声欢呼。宋军大怖,七弦子率领的三十艘大海秋船已然有十艘沉没,两艘还在着火,此刻主帅身亡,更是慌乱。
猛然江水飞溅,四条人影飞了出来。七弦子展开大翼血蝠弓,和戴三娘稳稳站在江上,雷霆与星眸却飞身上了一艘小艇。七弦子大声命令道:“各船坚守阵地,不可妄动!”雷霆喝道:“胸口有红花为记者,为金军奸细!”他和星眸昨日晚上就来到了采石,其实却并未露面,而是由糊涂暗中下令让两人混入东皇帝庄。决死队有什么标记,斑残天当然要向众人说明,免得自相残杀。宋军船上决死队员再无藏身之法,船上高手群起而攻之,乱刃分尸。四人跳上最近一艘大海秋船。船上大火未灭。七弦子下令不要灭火,大声下令道:“各船人马,在船上点火,我们这就杀过长江!”众船人马一齐听令,众人面对完颜亮大军,早就存了必死之志,顷刻之间,二十艘大海秋船全都大火熊熊。七弦子一声令下,二十条火龙向屯龙战舰冲了过去。
战舰上金蚁宫人京杭莫名,破城箭连珠似的发射,但火船来得迅猛,如何躲闪的及?三艘海秋船被破城箭击沉,却有六艘海秋船撞上了战舰左舷。金蚁宫众急忙灭火,但这些海秋船都扔出铁爪,钩住屯龙战舰,火焰顷刻间便蔓延到了战舰之上,风帆着火,烧得甚是惨烈。右边的姬三味部更是落井下石,火箭嗖嗖嗖嗖连发,顷刻间连右舷也着火了。
这屯龙战舰由乌里不戈指挥,眼见屯龙战舰火势难以扑灭,唯有下令弃船。众人都是海边长大,水性自然没有问题,再过不了片刻,宋军齐声欢呼,六艘海秋船与屯龙战舰一齐燃烧,沉入江水之中。
这边屯龙战舰沉江,那边十艘海秋船更是风风火火,北去金营,见船就撞,逢人便杀,所向披靡。焰光闪闪,照得满江有如白昼,金军惊恐无比,惨叫逃命。火势越来越大,七弦子命令众人马、水手跳下长江去,姬三味部将人员救起。那十艘大船还是如离弦之箭,推枯拉朽,横穿大江,撞击完颜亮建起的水寨。金军水船若有抵挡,立时被烧得焦头烂额,躲避不及者都落进长江,北方兵员大多不会游泳,何况身穿铁甲?这一场大战之中,不知有多少金军为大江吞没。但见火龙纵横,当先的一艘海秋船已经烧得只剩船骨,一名老道手持长剑,并不弃船,反而高声呼喊,与船一同撞进敌人的水寨之中。正是崂山派的晨风道人,他崂山派全军助战,今日一战,全军覆没,他一人不愿独活,舍生忘死,要与敌人同归于尽!金军水寨在这自杀一般的围攻之下,自然全然化为飞灰了。
忽然金军大声惊呼,只见北岸忽然起火,大火连绵,将金军粮草、帐篷烧得一干二净。姬三味大笑道:“神农一笑向来斯斯文文,放起火来却是这么老到。”眼见金军军心崩溃,他一声令下,三十大海秋船追亡逐北,雨箭飘雪,将长江染成赤江。大金军团兵败如山洪,退回北岸,亡命而逃。完颜亮没有看到三十二年前金军浩浩荡荡突破长江的场面,金军黄天荡战役的大败却以十倍的震撼呈现在他眼前。他呆呆看着战场,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南岸的宋军,有什么名将率领么?王彦已死,岳飞身亡,刘琦老病,南朝还能有什么名将!”他身旁徒单贞皱眉道:“皇上,听闻对面的首领是虞允文。”完颜亮大骂道:“虞允文又是什么人了!”司空飞雪道:“似乎不过是一介书生。”完颜亮摇头道:“白衣书生,能有什么本事?何况他是南朝的高官,更加不可能有本事了。”李通忽然道:“听说对岸的将领,是叫李显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