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冷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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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冷月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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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占人笑着摇头到,“之前小弟也不明就里,后来一次听本寺方丈苦禅大师说法时,才明白此中典故。”
听白占人这样说,徐有成夫妇二人便都转过身来仔细听他说话,一年前,苦禅大师在枫江楼开坛说法,讲《华严经》、《药师本愿经》与《观无量寿佛经》。其中便提到这样一个典故,相传释迦摩尼佛下灵山讲道时,碰到四个人在一起吹牛比谁的气力大。一个叫做‘腰别树’的说,‘天热我不怕,我拔一棵树别在腰里,就可以乘凉了’。另外一个叫做‘捶打井’的说,‘口渴我不怕,我一拳打在地上出一口井,就可以解渴了。’又一个叫做‘路扯直’的说,‘走弯路我不怕,我双手一扯,就可以把路扯直了。’最后一个叫做‘扒山转’的说,‘大山挡路我不怕,我单手一扒,就可以把山转过来’。我佛听到四个人的话,于是变作个年迈苍苍的老者,上前说到,‘你们既然有如此神力,能将我这老儿抬起来么?’四人见那老者苦干瘦小,便欣然答允,岂知一抬之下居然稳如泰山一般,最后那四个人便被压在那须弥座之下,供香客观看。苦禅大师最后说到,‘这四人所以被压云台下,皆因其口是心非之故。本宗祖师立言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便参在心、性二字之上。口不应心者,便为旁门左道之辈,佛法不容。’
等白占人说完,徐夫人到,“那四人整日在莲台下听佛祖说法,想来今日的佛性却也超过你我,倒也是因祸得福了。”说罢,三人一同朗声大笑。
转至后殿,只见殿中供奉的却并非观音送子,而是两位僧人的石刻画像。画中二僧披头散发、面容安详,一个右手指地、谈笑风生,另一个袒胸露腹、欢愉静听。
徐夫人到,“这可奇了,这宝殿中为何不供观音大世,却供了两个坨头和尚。”
那执事僧到,“本寺与别处不同,此处供奉的乃本寺二祖寒山与拾得大师。相传此二人为文殊、普贤菩萨一转,因此皇帝敕封二人为‘和合二仙’,示为吉庆之意。寒山大师圆寂后,拾得大师渡海东去,从此不现凡尘。”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寺院三进的藏经阁中,此处亦供奉有寒山、拾得像,寒山执一荷枝,拾得捧一净瓶,作嬉笑逗乐状。楼宇屋脊之上雕饰有大唐玄奘高僧前往西天取经的故事,都出自名家手笔,工艺叹为观止。出了藏经阁,徐有成夫妇便要去拜祭金如意的灵位,白占人说到,“大哥、二哥正在后山张罗此事,待灵棚搭好,众位英雄都要去拜祭,那时再去不迟。”
执事僧引众人步入一间侧院,院中有一水塘,遍布荷叶,水塘正中立一八角凉亭,执事僧引徐有成三人顺着九曲石桥来到凉亭前。只见亭中端坐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身穿杏黄僧衣、斜披云锦袈裟,正陪着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说话,此人面如冠玉、唇上留须,举手投足间却有些附庸风雅之气。下首处还有一出家道人相陪,那道人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大红道袍,最奇之处是须眉皆赤,一部长髯散满前心。
那老僧看到三人走进凉亭,忙起身合十行礼到,“老衲本寺方丈苦禅,想必这两位便是万马庄徐氏施主夫妇,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徐有成夫妇赶忙还礼。那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和道士也站了起来,苦禅便为众人一一引见。原来那中年人便是江苏太仓金玉堂掌柜陆子冈,江湖人称“通灵宝玉”。这陆子冈不但使得一手好刀法,更有一手雕玉绝技,因此在中原文人中也颇有名气。那道人打扮的正是湖北武当山赤眉道人,道号玄通,一路太极刀法闻名武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虽不曾见面,却早已仰慕彼此的侠义之名,因此显得分外亲热。此时执事僧又搬来几把桌椅,众人寒暄之后便坐下饮茶聊天。
白占人问苦禅到,“大师,冷大侠今早可来过?”
苦禅到,“天不亮便来,天一亮便去了。”
白占人又问到,“他可带来一女子?”
苦禅到,“是了,佛门本不便收留青年女子,冷施主再三相求,老衲看在他有恩于本寺的情分上,才将那女施主安顿于后山静心洞中。”
陆子冈笑到,“常闻苦禅大师深通佛理,已到无欲无求之境界,冷大侠竟也有恩于大师?”
苦禅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到,“数月前,应天巡抚毛中丞遣人来见老衲,索取供奉给九千岁的寿礼。老衲推说出家之人跳出三界,不问红尘。那人却赖着不肯离去,磨了半日,老衲才知原来毛中丞看中本寺藏经阁中一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石刻,共二十七石,乃是南宋书法大家张即之所作。毛中丞便想将这镇寺之宝拿去献给九千岁,这令老衲好生为难,出家之人不斗势力,但要让老衲将石刻经文拱手相送,却又对不起本寺历代高僧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冷施主前来拜会,老衲便将此事与他说了。冷施主只是笑笑到,‘大师不必为难,交与小可便是’。后来数月间,冷大侠却未再露面,那毛中丞却也不再派人索要石刻,不知冷大侠使了什么手段。”
陆子冈叹到,“冷大侠果然不凡,真乃江湖上的‘及时雨’啊!”
白占人听他这样说,便问到,“难道冷大侠与陆掌柜也有恩。”
陆子冈笑到,“当然,当然,这恩惠还着实不小嘞。”
徐夫人忙问,“莫不是冷大侠寻了什么稀世宝玉来送了陆掌柜?”
陆子冈又笑到,“陆某一生虽酷爱玉雕,却从来视金银如粪土,哪里会去喜爱什么稀世宝玉?”
赤眉道人到,“陆兄既然不爱钱财,又跟江湖中人物素无瓜葛,且名气又大,贫道在湖北便听说陆兄的名气可与当今士大夫相抗。卓多送入宫中的玉器也都是出自陆兄之手,冷大侠又怎会有恩于陆兄?”
陆子冈叹了口气到,“陆某一生,便毁在这‘名气’二字之上。”
白占人问到,“陆掌柜为何这般说?”
陆子冈到,“陆某雕刻玉器时,常常喜爱在玉器不显眼出刻上‘子冈’二字。一年前,太仓知府为准备魏忠贤寿礼,派人来金玉堂索要一套玉龙杯。陆某晓得那知府平日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况且又是为魏忠贤那阉狗贺寿,便推说龙凤玉雕乃为御用,不可当做寿礼。另雕一幅百犬图送了去。”
白占人拍手笑到,“百犬图,妙哉、妙哉!”
陆子冈又到,“陆某本以为凭着在士大夫中的人缘可以戏弄那知府一番,不料却被那狗儿陷害。那狗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陆某所雕玉龙,龙背上还有‘子冈’二字。他连夜向魏忠贤写了密信,告了陆某一个‘犯逆’之罪。”
徐夫人惊到,“乖乖不得了,‘犯逆’可是要万剐凌迟的。”
陆子冈到,“正是,可惜陆某当时还蒙在鼓里。若不是冷大侠查明此事,陆某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了,还要连累妻儿老小。”
徐夫人到,“冷大侠定是将此事通报与你,让你远遁他乡了?”陆子冈摇头到,“陆某若是远遁他乡,今日安能同众位坐在此处闲谈。”
白占人问,“那便怎样?”
陆子冈到,“一夜里,陆某正在家中熟睡,听得楼下客室中一阵响动,便起身查看。客室中已被人点亮一盏油灯,茶几上放着三支木盒,左面两支很小,右面那支却很大。陆某正在惊异间,忽听客室角落有人言到,‘陆掌柜,摸摸你项上人头安在否?’陆某回头看时,只见一黑衣人背靠在角落中,看不清面貌。陆某便问那人是谁,为何要送来这些木盒。那人到,‘你打开木盒一看便知。’于是陆某走上前去打开第一支木盒,只见盒中装着那支玉龙雕。第二支木盒内装着一封书信,看封皮居然是写给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的。再看内容时,已惊得陆某一身冷汗。那太仓狗官竟凭此玉龙雕诬陷陆某谋逆,信中言语恶毒,竟还牵扯到东林党人。陆某平素很少结交士大夫,更别说什么东林党人。看完信后,陆某已断定那黑衣人是友非敌,便向他深深一揖,以谢救命之恩。那黑衣人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可敬阁下是仁侠之士,才出手相助。那第三支木盒中装的乃是太仓知府的狗头,你速速将这三支木盒以及盒内之物毁了,便可相安无事。’说罢转身要走,陆某苦苦相求那黑衣人的名姓,他最后才说出自己便是冷月刀,说了便抽身而走。”
赤眉道人抚掌大笑到,“好个冷月刀,痛快、痛快。”
苦禅却问陆子冈,“陆施主可将那三支木盒毁了?”
陆子冈笑到,“冷大侠的吩咐,陆某岂敢不尊。密信和人头都被陆某连夜毁了,只是这玉龙雕……”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支玉龙雕,只见那玉龙通体碧绿、刻纹线条清晰流畅,龙须细如毫发,真宛如真龙一般。
徐夫人叹到,“‘通灵宝玉’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条玉龙真乃稀世珍品。”
苦禅却到,“此物留得乃是祸根,还望陆施主早些毁了。”陆子冈表面答应,心下却不以为然,岂知数年后他终因此玉龙雕获罪,死于诏狱之中。
此时徐有成问赤眉道人到,“道长想必也受了冷大侠的恩惠,不妨说来听听。”
赤眉道人听了此话,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弄得在场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笑声气贯长空,震得凉亭上的屋瓦都瑟瑟发抖。在坐之人都是武林中一二流的好手,却也没料到赤眉道人内力竟如此深厚,不由都肃然起敬。
数声笑罢,赤眉道人才捋着胡须到,“冷大侠确是有恩于贫道,不过一切却是从贫道与冷大侠的过节而起。”
白占人奇到,“以道长人品,怎会同冷大侠有过节。”
赤眉道人于是便说出与冷月刀相识之故。五年前,赤眉道人凭一路太极刀法打遍湖南湖北未逢对手,便认为天下之大,使刀之人无有出贫道之右。这日,他正在道观中苦练刀法,一名弟子报说有一人前来比试刀法,报号冷月刀。当时冷月刀在江湖上还无甚名气,赤眉道人便让弟子去把他打发了。不料夜半三更之时,那人居然来到云霄殿中,以石子击窗,激赤眉道人出战。后者穿戴整齐走出屋门,只见月光之下,一人站定台阶之下,头戴斗笠、面罩轻纱、一身黑衣,背背一把弯刀。此时左右弟子提醒,这便是白天登门挑战之人。赤眉道人当时心中恼怒,便提刀与他比武。
那人却到,“刀剑无眼,请用木刀比武。”
于是二人各提木刀,来到庭院。赤眉道人使出太极刀法,那蒙面客的刀法怪异,无人能看出是什么路数。二人战过百余合,那蒙面客忽地刀法一变,竟也使太极刀应战。要知这太极刀乃武当祖师张真人所创,向来只传本教弟子,百年来从来不曾外泄,不知那蒙面客从哪里习得。战至十合,那蒙面客一招日套三环,木刀在空中连转三圈,竟将赤眉道人手中木刀扯了出去,用的正是太极的‘粘’字诀。其功力之醇厚,竟在武当诸多‘玄’字辈弟子之上。
赤眉道人当时还以此人是江湖上某位前辈有意戏弄,便到,“你凭内功取胜,又有甚稀奇了?”
那蒙面客却到,“在下刚才这一招日套三环,并非凭内功取胜,而是太极混元劲。道长若是不服,三月之后,还是此时此地,在下再来领教。”
赤眉道人当时心下不服,当即答允。三月之中,他将这一套太极十三刀苦苦钻研,自以为定能取胜。哪知三月之后,二人还以木刀交手,赤眉道人竟还是输在那一招日套三环上。当下二人还以三月为限,那蒙面客到,“下次道长若是输了,能否听小可一言?”
赤眉道人求胜心切,便允了他。三月后,他踌躇满志,月上中天便在庭院中等候。岂知,那蒙面客却并未露面,而是遣人将那比武的木刀送来,还在刀上刻诗一首,诗中言到,
“天生耿介,爱一身孤僻,逍遥云壑。
名利千种事,我心上,何曾挂着。”
乃是南宋全真派长春真人所题《月中仙·山居》。说到此处,赤眉道人到,“贫道当下心生惭愧,出家之人,本应淡泊名利,拳脚刀剑上胜得了一招一式,又与那水中月、镜中花何异?”
苦禅到,“道友能看到此处,实乃大幸,自此后天下多一静心之人,少一贪心之辈矣。”
赤眉道人笑到,“大师所言甚是,自那次比武之后,贫道便潜心研究道理、医理,救世济贫、普度众生。不想五年间,南七北六十三省竟也传遍贫道之名,正所谓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众人听到此处,都暗暗佩服冷月刀的武功人品。又聊了些江湖琐事,陆子冈问白占人到,“听苦禅大师说,白贤弟昨夜同冷大侠去了狗官毛一鹭府上,救出一位姑娘,不知这姑娘又是何人?”

卷三 乡野结三士 府衙赌四局

 白占人到,“这姑娘叫马小红,乃是几日前在胥口镇上被问斩的马万山之女。”
徐夫人问到,“既然被拿做囚徒,为何不关在牢里,却又到了毛一鹭家中?”
白占人到,“各位有所不知,这狗官有个儿子,本地百姓都称他为‘毛公狗’,是个花里魔王,凡是被他瞧上的女子都要被抢入府中糟蹋。我兄弟三人早想收拾此子,却怎奈那狗官府中护院的教师太多,一时间便下不得手。”
赤眉道人到,“白贤弟便将昨夜之事讲与我们听如何?”
此时苦禅却站起身,向众人施礼到,“寺中还有许多琐事处理,老衲这便先行告退了,待斋饭齐备,老衲便遣人来请。”说罢,便走出凉亭。
陆子冈到,“这位苦禅大师倒有意思,张口毛中丞、闭口九千岁,恭谨得很啊。”
白占人到,“陆掌柜有所不知,苦禅大师实在有苦难言,寒山寺偌大一个地方,养着百十来号僧人,若没有官府照应,确是不好办。这次若不是承了冷大侠之情,苦禅大师是不愿管这档闲事的。”
赤眉道人笑到,“陆兄你吃着斋饭,心里却骂着佛爷,好生无趣啊。”
陆子冈也笑到,“是陆某孟浪了,没想到此中这许多缘由。从前陆某仗着自己一点名气,还敢在太仓士大夫中放肆,如今想想,却是无一点容人之量。苦禅大师道德高深、精通禅理,比陆某要高出不知多少。”
徐夫人到,“咱们还是听白三弟说说昨夜之事吧。”
原来昨日清早,太湖三白正在湖滩之上修补渔网,一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策马来到村口。那人在村口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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