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到,“不错,狗官的家眷又有什么好人了。冷大侠莫要被这小娘们儿骗了,今日若是放了她,她必向那狗官告发我等。”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说开来,珠儿却全然不顾自己身处危境,她一双妙目幽幽的望向冷月刀,喃喃到,“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巡抚之女,那你为何不早一刀便杀了我?”
冷月刀听着这话,突然仰天长叹一声,喃喃到,“原来我早就知道你是谁,我又怎忍心一刀杀了你呢?”随后他朗声对中豪杰到,“各位,听在下一言。”众人听冷月刀有话说,便都静了下来。
冷月刀到,“在下年少游历辽东时,曾见汉人掳掠女真人的情景,他们斩杀女真男丁如斩杀猪狗,欺辱女真妇女如同奴隶。后来**哈赤建国,满洲建虏斩杀汉人男丁如斩杀猪狗,欺辱汉人妇女如同奴隶。今日汉人只知金国欺我大明,却早已忘了当年大明是如何欺辱女真的。我等今日聚集在此,是为让百姓免遭官府欺凌,却怎能干出与官府一样的事来?”
一席话,说的在场众豪杰没了声响,陆子冈到,“冷大侠之言极是,我辈习武之人,绝无残害良善的道理。这女子虽是狗官之女,平日里却未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再者,今日我等若是杀了她,那狗官心疼爱女,定会拿苏州百姓出气,到时又不知几家门前要飘散白绫了。”
苦禅也到,“冤冤相报何时了,冤起缘灭一念间。诸位切莫因一念之差,引得苏州生灵涂炭啊。”
赤眉道人取过雁翎双刀递给珠儿到,“你这便去了吧,转告毛一鹭,若是他今后再欺辱百姓,贫道便要了他的狗命。”
珠儿接过双刀,却不肯走,只是痴痴望着冷月刀。一名汉子喝到,“快走、快走!还留在这里作甚。”冷月刀冲珠儿挥了挥手,随后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珠儿呆立良久,见冷月刀始终不再看她一眼,双眼中不由又湿润起来,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寒山寺。
陆子冈见珠儿走远,便对冷月刀到,“冷大侠,本月十四咱们营救周大人之事,那狗官定是有了防备。”
赤眉道人到,“不错,咱们一切需得小心行事,还要想些对策才好。”
冷月刀到,“在下本想诸位祭拜过金、马二位英雄灵位后商量此事,却不成想被搅了局。”
赤眉道人到,“陆掌柜是武林中有名的神算子,他出的计谋一定稳妥。”
陆子冈笑到,“道长言重了,俗话说众人齐心、其利断金,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此时苦禅大师率领一众僧人告辞,冷月刀到,“不如我等也找个僻静所在,仔细斟酌此事。”
于是众人送别前往杭州的一众僧人。在太湖边找了座渔村安顿下来,一边商议营救周顺昌之事,一边休养生息。
卷六 计巧破四阵 心诛袭千兵
几日过去,便到了三月十四。苏州城内城外都加派岗哨,巡逻兵丁往来络绎不绝。城内大小商铺早在几日前便被强令歇业,大街小巷中除偶尔有人走动外,显得分外冷清。到了掌灯时分,苏州东西南北四门紧闭,不许行人出入。此时,南门外起了大雾,守门兵丁隐约听到大雾中传来喇叭唢呐之声,又夹杂着男女哭号之声。少顷,一对穿着白衣白裤之人从雾中走出,人群中抬着一口黑漆棺材,一看便知是个发丧的队伍。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披头散发,手拿引魂幡走在最前引路。队伍行至城门,早有兵丁飞报领兵官负责此处督阵的八卦门掌门叶天德。
他手托紫金八卦刀来到城头,冲着引路道人喝到,“道士,哪里去。”
那道人打辑手到,“官爷请行个方便,我们去城中发丧。”
叶天德到,“胡说,从来都是去坟地出殡,哪里有在城中发丧的道理。”
那道人到,“去城中接了正主便去发丧。”
叶天德问,“城中死了什么人?”
那道人到,“城中死了的,便是巡抚毛中丞。”
叶天德一听此话便知来者不善,喝到,“妖道,你们到底什么来路。”
那道人笑到,“官爷,我们要去接毛中丞,你便也想来作伴么?”
说罢突然纵身一个起落飞上城墙,又是一个起落已经来到城头。城上官兵大惊,一时间竟忘了放箭。那道人将手中引魂幡一晃,从那白幡中便顺下数条绳索。下面发丧的队伍之中便有数人攀着绳索上了城墙,又有数人将竹竿连接起来,顺着长竿也爬了上来。
“还不快快动手斩杀反贼!”叶天德大喝一声,城上兵丁这才如梦方向,纷纷抄刀上前。此时已有十几人攀上城头,他们一面抵挡兵丁前进,一面又顺下十几条长索,让城下之人爬上。原来这一众发丧之人正是江湖豪杰假扮,先前登上城头的便是赤眉道人。他手舞太极刀,将围上的众官兵逼退开来,口中高声叫到,“众将官听真,叶天德乃为金国皇太极手下鹰犬,我大明官兵人人得而诛之,莫要放走了金狗。”
苏州虽然远离北方,但明金交战却早有耳闻,加之萨尔浒大战中死伤明兵多出于江浙,因此本地官兵每每提起金国无不切齿痛恨。听说领兵官叶天德竟然是金国使节,便放了众豪杰不管,反将叶天德团团围在当中。叶天德见众官兵个个怒目而视,加上这许多绿林豪杰,料定当下讨不了甚么便宜。便挥刀砍翻两名近身的兵丁,身子一纵便跃下城头,跳上一匹快马向城内疾驰而去。众人纷纷呼喝,火枪弓弩暗器接连发出,却都没能打中。
赤眉道人对城上兵丁说到,“众位兄弟,我等为周大人之事而来,诸位都是苏州好儿郎,岂可不分黑白,助纣为虐?”
当地兵丁因毛一鹭等人连年克扣军饷,已对官府有所不满,加之周顺昌在苏州素得人心,便放下手中兵刃,让一干豪杰过去。赤眉道人向城下挥了挥手,便有人将那口黑漆棺材打开,从里面射出三支火箭,声彻环宇,乃是南门得手的讯号。
另一边北门外,扮作马帮的徐有成夫妇已与镇守北门的兵丁交了手。此处统兵官为司徒忠烈的五名爱徒,江湖人称“江夏五鬼”。徐氏夫妇先是按计用马群冲散了兵丁阵法,随后便带领一干绿林豪杰掩杀而来。兵丁虽然平日训练有素,但阵法一乱,仅凭个人武艺,又怎是这些绿林人的对手。
“江夏五鬼”见势不妙,便每人提了一把鬼头刀,跳到阵前督战。五鬼中老大“怨死鬼”大喝到,“何人敢来找死,没听过‘江夏五鬼’的名号么?”
徐夫人手持两把菜刀从人群中跳出,笑到,“什么‘江夏五鬼’,老娘看是‘江夏乌龟’吧?”
五鬼老四“怒死鬼”性情最是爆烈,一听之下勃然大怒,举刀便剁向徐妇人。徐夫人也不示弱,挥起两把菜刀接战。但见两把菜刀上下翻飞,如同万把刀山相似,使得正是“泼命八刀”。这“泼命八刀”虽然只有八式,却是气势如虹,刀刀都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怒死鬼”一时间便落了下风,只有来回闪避。老五“烦死鬼”平日同老四关系最好,见“怒死鬼”身处险境,便提到上前助战。“怨死鬼”见绿林豪杰已经占了上风,若不立刻杀了领头之人,恐怕凶多吉少,便招呼老二“恨死鬼”、老三“恼死鬼”一起围住了徐夫人。
徐有成本在指挥马群冲散兵丁阵法,见夫人被围,大喝到,“五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说罢便手提金丝大环刀加入战团。徐有成比之夫人武功要高出不少,他一路金光刀法乃是恩师白眉老祖一生绝学。夕阳掩映之下,只见金丝大环刀如同一道光轮,将五鬼罩在其中。五鬼平日里跟随司徒忠烈横行武林,哪里见过如此阵势,不多时便手忙脚乱起来。打了二、三十个回合,徐有成一招“拨云现日”,刀背横推,用“恨死鬼”的斩马刀去格“恼死鬼”手中兵刃,接着又是一招“西风残照”,大环刀一顺,正砍在“怒死鬼”肩头,将偌大一个“怒死鬼”砍成两半。“怨死鬼”一刀从徐有成后心砍刀,被徐夫人双刀拨挡开来,她夫妻二人行走江湖多年,早就心有灵犀。徐有成刀尖回转,从夫人胁下伸出,将“怨死鬼”扎了个透堂。三鬼中毙了二鬼,余下的便乱了章法,两三招过后,“恨死鬼”和“恼死鬼”也被徐有成双双砍了。“烦死鬼”转身想逃,徐夫人双刀脱手而出,正中“烦死鬼”背心。至此,“江夏五鬼”才算实至名归的“死鬼”。北门告捷,徐有成便喝住马群,也放出信号。
此时城内巡哨则被前一日混入城中的“太湖三白”缠住,这些人中多为衙门的差官捕快,平日里同白氏兄弟素有交情,不少人心中也为周顺昌鸣不平。因此下城中联络便不再灵通,应天府也得不到两门失手的消息。
此时驻守西门的,正是藏僧“三无”与织造太监李实,这李实本不在统兵官之列,但他平日里目空一切,加之不久前又亲手斩了金如意,便觉得自己武功天下无敌起来。司徒忠烈前日分兵派将时,李实主动请缨,要去镇守一门。司徒忠烈知李实不过是花拳绣腿,难当大任,但摄于阉党威势,便只得让李实同“三无”一道把守西门。
掌灯时分,门外起了大雾,又忽听得南北门外各有火箭发射之声,把守兵丁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此时大雾中孤零零走出一人,此人身披重孝,正是几日前在毛府中被救走的马小红。
马小红背背双刀,缓步走到城下,高声喝到,“阉狗李实,快快下来给我爹爹偿命!”
俗语云,“当着矬人,莫说短话”,马小红这一叫喊,李实哪里还挂得住?他也不叫兵丁维护,自己一人提刀气冲冲下了城楼。李实吩咐守城兵丁打开城门,只见马小红泰然自若站在门口,半点没有惊惧之色。“三无”见来者只是个女子,自持身份,便站在城头观瞧。
李实手提腰刀三两步便走到马小红跟前,喝到,“妖女,还敢前来送死?”
马小红看到来者正是杀父仇人李实,双眼中便要喷出火来。她从背后抽出蝴蝶双刀,也不说话,举到便向李实剁去。李实见对方来势汹汹,赶忙上步闪身,拔刀迎战。李实在京城时,曾受多位大内侍卫点播刀法,虽只能算得江湖三流,但比之马万山已是高出许多,因此全然没将马小红放在眼中。马小红这几日得冷月刀传授一套蝴蝶刀法,内功虽然无甚进境,但刀招上也可算是神出鬼没。两三招一过,李实便有些手忙脚乱,要不是凭着多年的武功根基,早就做了刀下之鬼。马小红双刀连挥,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将李实围在当中。李实本想喝令城上兵丁来救,但几次刚要张口便被蝴蝶双刀逼得险象环生。城头兵丁见李实遇险,却也没一个下城援手,只因这太监平日目空一切,对手下非打即骂,因此兵丁心里都只盼马小红一刀将李实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三无”在城上观瞧,见李实在与马小红难分高下,然而他自持身份,却不愿跟一个女子动手。正在思索间,忽听得西面城墙兵丁一阵惊呼,转头观瞧,竟见一人飞上城头。“三无”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便飞过众兵丁,来到那人跟前。方才飞上城头的正是陆子冈,他乘着城头众人都在分心之际,凭一手壁虎游墙功上了城头。陆子冈见“三无”上前,也不搭话,抬手飞出三枚翠玉镖。“三无”见暗器来势甚猛,赶忙闪身躲过,哪知身后赶上的通译猝不及防,三枚玉镖正中前胸,那通译哼也没哼便仰面栽倒。“三无”一看大怒,伸手从僧袍之下抽出一柄紫褐色长刀来,那刀身通体如若枯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刀把处则镶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头盖骨。此刀乃是西藏密宗至宝修罗刀,只有密宗中武功极高之人才能佩戴。每隔五年,密宗高手便要重新比武争夺此刀。“三无”舞动修罗刀,向陆子冈砍来。陆子冈袍袖挥出,双手中便多了两把形状怪异的兵刃。这两把兵刃前头甚小,只露出少许斜尖刀口,握把则粗长许多,仿佛两把大号刻刀。“三无”数十年初入中原,头一次与人交手便遇到如此怪异兵刃,不由得心下疑惑。但见陆子冈挥舞双刀,时而戳点、时而切削,用的竟全然不是刀法套路,仿佛在雕石刻玉一般。
“三无”哪里知道,陆子冈一生酷爱玉雕,与生平篆刻技艺中自行钻研出一路刀法,其套路招数完全出自刻刀中的冲刀切刀,双刀刀尖可刺可挑、如枪如剑,又可挥砍切削,可谓当世武林中极为怪异的武功。“三无”虽武艺高强,但也被陆子冈这一路奇特刀法弄得措手不及。无奈之下只能舞刀护住中门。
此时城门前打斗的马小红与李实已分出高下。但见李实一招“力劈华山”,单刀直奔马小红面门。马小红身子忽然收拢,从李实的腋下钻过,双刀猛然上翻,竟将李实一条手臂斩了下来。这一招“蝶恋花”乃是蝴蝶刀法中精髓,双刀到处,便会血染当场。冷月刀在教授马小红这一招时曾言到,“此招极为狠辣,又甚为迅捷,有‘乱红过秋千’之意,故此得名‘蝶恋花’。”马小红今日初试身手,不想双刀居然如此威力。李实被斩去一臂,顿时惨叫连连翻滚在地,断臂处鲜血狂喷。
马小红提刀在手,望着地上挣扎嚎叫的李实,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仰天叫到,“爹爹在天之灵慢走,女儿为您报仇了。”说罢,双刀斩去,将李实的人头砍下。城上打斗的“三无”听到李实惨叫,心知不妙,便出言喝令兵丁齐上。然而他不通汉话,那通译又被陆子冈毙了,这一下官听不懂兵,兵听不懂官。一干兵丁听到“三无”大叫大嚷,却只是站在原地。
陆子冈这时提气喝到,“各位好汉还等什么,这便拿了西门。”
话音未落,从门外大雾中冲出二、三百名丐帮弟子来,他们高叫着“首恶必办、胁从不问”,顺着长梯攀上城墙。兵丁失了号令,便如猛虎失了利爪、雄鹰失了双翅一般,顿时乱作一团。这时已有五、六名丐帮好手围住“三无”,这番僧独斗陆子冈已经十分吃力,不料对方又来了这许多帮手,眼看城门失守,只能拼命舞动修罗刀,将众人逼退到一丈之外,随即飞身下城,逃向应天府去了。此时,东城也发出响箭之声,陆子冈对马小红到,“看来你冷大哥他们也得手了,我们这便同去应天府吧。”
大雾散尽,月上中天,整座苏州城浸在一片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