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田子瞻向东一指,续道:“黄河九曲,从极西山上一路下来,河水中含土,沙土堆积,连年携带沙土入海。
那入海的地方古称沧海,春秋两汉时又称北海,晋以后便始称渤海。
古人说沧海桑田,想天地久远大数,即令是山川也必有巨大的变化。
何时为海,何时为地,天地风云流转,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我以前曾和荒原去过大漠和西域诸国,那里的地域风光和中原大有不同。
当时我便时常感慨,以人之渺小,天地之广远,人世间有些事情的对错真假,说到最终,斗到最终,又能怎样。”
程锦依在田子瞻怀里,道:“你说话倒越来越像得道高僧了。”
田子瞻在程锦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我就算是得道高僧也是个花和尚。
天色尚早,就让我这个花和尚带你去沧海上看看吧,说不定真的可以遇到海上仙人。”
两人在宝远县刻意留下行踪,好将李环的人吸引来,但等了数日却没结果。
田子瞻随性而至,也不愿再在宝远县多耽,心中思索:“李承宗去兜截马标他们,无论事情成否,最终都要随李环南下。
陆路广阔,又不知他们具体行踪,我只有一人,一味强求也是办不成事的,索性带着锦娘到渤海去转转。”
田子瞻将程锦招到身边,道:“咱们过去看看河面结冰是否结实,我带你顺着河道到渤海去玩几天。”
程锦大喜,道:“你说话可算话?要是夫人知道了怎么办?”
田子瞻从马上下来,将程锦横抱在怀中,大笑道:“她老了,离的又太远,怎么会知道,咱们走。”
程锦一瞬间胸中如烈火燃烧,将田子瞻紧紧抱住,畅怀大笑。
这一带已是平地,前面黄河河道只有数里远,遥遥望去,一条冰带蜿蜒委曲,在日照下映着刺眼的光芒。
田子瞻抱着程锦展开轻功,一路飞奔,内力行到极致之时,足印只深入雪地一两寸,便如飞行一般。
程锦只觉冬日阳光扑面送暖,风吹在脸上扬起她的头发,似又回到幼年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奔了不久,前面已是黄河河道,田子瞻轻轻跃起,气向上提,带着一阵劲风。
再向下落时,双足微微一张,稳稳的站在河面上。
程锦大声叫道:“你带着我向下游滑。”
田子瞻应了一声,足下微一用力,身子前倾,便向东滑去。
初时滑行尚慢,到了后来,两人衣带飘飘,身周风声过耳,竟是越来越快。
程锦只觉得两边景物不住的倒退,就这样两人滑了半个时辰,身上已见微汗。
程锦玩的高兴,也不愿只叫田子瞻抱着,这一阵子便自行用树枝缚在脚上,又折了两根粗树枝在冰上支撑,滑行的倒比以前更快了。
田子瞻在洞远司里自然也学过这些技巧,只是近日来无论内力,拳脚,兵刃还是轻功都较前大有进步,便不愿用这些外物。
田子瞻见程锦滑的高兴,也做了一套滑冰用的工具,这一下滑的自然更快,
田子瞻道:“我以前也来过宝远县,现在咱们已经出了县城的边界,到了回龙镇了。
咱们北面是太原府地界,往远和秋叶便是在那里办事的,听说文盖海他们的娇龙堂也在渤海口附近。”
今年冬天天气极是寒冷,黄河河面结冰十分结实,田子瞻脚下早就踩实,多日来的惊险和憋闷都在急速的滑行中一扫而空。
两人滑滑停停,累了便吃些干粮,到了晚间便在雪地中挖个雪坑藏身。
田子瞻服食太岁和内丹后,内力渐增,先前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近日来却渐感丹田里暖洋洋的,沉甸甸的。
不一日,两人已然到了马家堡子,向附近的百姓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前面不远处便是黄河入海口,而且听说渤海近处也已结了冰了。
田子瞻道:“海上结冰的壮丽美景我还没见过,咱们这就去瞧瞧。”
程锦脸红心跳,道:“咱们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田子瞻一愣,随即笑道:“流星虽然不够永恒,但却是美的。”
程锦知道洞远司的规矩,身有官职是不能婚嫁的,两人都身有官职就更行不通了。
程锦一笑,微带凄然。
田子瞻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难处,但他为人一向达观随性,虽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但脑子里却也不会想太多的责任誓言。
他职司特殊,故此只追求痛快享乐,动情之时虽极是真诚,却不会为情固守一生,更不用说固守一人了。
田子瞻面对这样的难题一向是不理不睬,顺其自然,当下在程锦腰间一按,道:“我送你出去,看看你能滑多快。”
程锦收拾心情,笑道:“你最好能把我推到天上去。”
田子瞻用起柔劲,双臂一送,喝一声“走”,程锦只觉腰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柔和的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方激射而出。
这一下快的有如离弦之箭,真有似临虚而舞,程锦大声欢叫,身上毫不用力,任由自己向前滑去。
田子瞻在后面也大声欢笑,身子一倾,便要跟上,忽然前面一处河面咯啦一声陷下了好大一块,程锦惊呼一声,再要闪躲已然不及,扑通一声,跌入冰下。
田子瞻二人在冰上滑了数日,河面一直结实的很,万没想到居然此处没有冻实。
田子瞻将两根树枝在冰面上用力一撑,身子登时射出数丈,两下用力便到了冰洞之前。
田子瞻怕附近冰层不实,自己也跌落进去,待身子到了近前,顺势向下一扑,左手抛去树枝,五指一拢,直插入冰层一寸左右。
田子瞻左手运起内力,有如五把钢钩,在冰层上划出五道长痕,几乎与第一指节平齐。
田子瞻滑到洞边,五指一收,身子便即定住,右手树枝迅速向河水中一探,正对准水泡冒出之处,哪知程锦并未在河面上出现。
田子瞻这一下慌了神,程锦明明会水,这处破洞虽然出现的突然,但还不至下沉不起。
田子瞻想也不想,身子向水中一沉,右手树枝在身前慢慢扫过,想到扫到程锦身子。
树枝刚扫到一半,忽然水中一人啪的一把将树枝拉住,便向里夺,同时左边有金刃破水之声传来,一把长剑刺向田子瞻左肋。
田子瞻心中一闪,知道水下早伏有敌人,这冰上窟窿说不定便这是水鬼做的手脚。
田子瞻正要还击,忽然胸口有物撑开,紧接着身子被一股巨力一托,便向河面上浮去。
第四十三章 冰路5
田子瞻这才想起,原来怀里还揣着那块纸张,纸张在水里立时张开,并浮向水面。
田子瞻顺势将树枝拉回,那一剑也自然刺空,田子瞻右手树枝向水中用力一刺,正迎向长剑刺来的方向。
水中那人长剑一抖,削向树枝当腰,田子瞻感到水波变动,将树枝一甩,凭对方位的感觉刺向那人胸口。
这一刺果然猜的正确,树枝正中那人胸口,树枝虽不利,又受水力缓冲,但在田子瞻内力催动之下,却如钢刺。
只见水面涌出一阵血水,一人浮了上来,却被纸张排水排到了外围。
田子瞻看那人身穿水鬼的服色,头上戴着套头,看不到面容,胸口血水涌出,显是受伤不轻。
那人身子小半在水面上,左手拉着一人,头面浮出,正是程锦,田子瞻从纸张上滚落,借着水势向那人冲去。
田子瞻冲到近前,左手抓那人面门,右手去夺程锦。
那人伤重,勉力一格,被田子瞻将手臂震开,田子瞻右手一握一折,已然将程锦救下。
田子瞻正要上冰层,忽然水下又有人持兵器刺来,田子瞻早料知水下必定伏有其他人手,当下也不惊慌,右臂微振,将程锦送到冰层上,左手从怀中掏出短剑,反手便削。
只听当的一声,那人兵器被短剑削断,却原来是分水蛾蝞刺。
田子瞻知道水下必定还有其他人伏击,左手短剑一挥,果然当当当数声,敌人数道兵器被削断。
田子瞻不愿在水下耽搁太久,右手在冰层上一按,身子斗然拔起,哪知他身子刚一离水面,身下嗤嗤数声响,竟有人发放暗器。
田子瞻身在空中,不能左右躲闪,只得一折腰,向旁边滚落。
水下众人见田子瞻身在空中竟能转身,也暗赞他功夫了得。
哗啦啦数声响,五六人从冰窟窿中破水而出,呼喝声中,抓向田子瞻足踝。
田子瞻短剑刺出,将众人逼开,气向下沉,落在程锦身旁,程锦已然昏去,不知是被点中穴道,还是受寒不过。
田子瞻心中焦急,用手一提她腰带,却没提动,知她已然被冻在冰层之上。
后面敌人这时攻到,田子瞻回身对敌,见这些人都身穿水鬼服色,戴着面罩,看不到脸面。
一人低吼一声,双掌并拢扣向田子瞻面门,田子瞻心中记着程锦安危,不愿恋战,一咬牙,右手如电般疾探而出,正抓住那人锁骨。
田子瞻微一用力,已将他锁骨捏断,那人受不住痛苦,惨呼一声,跌倒在地。
余人大惊,扑过来围攻田子瞻,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有两人见程锦躺在地上,竟绕开田子瞻去伤程锦。
田子瞻见对方有备而来,下手阴毒,心中大恨,左右手在身旁一摆,反手一提,竟将那两人逼回了自己身前。
那两人攻了数次,都被田子瞻以掌力和暗器逼开。
又斗数合,田子瞻见对方数人身法凝滞,觉得有些奇怪,一抬脚的功夫,竟没提动。
这才明白,原来天寒水冷,所有人都从水中出来,仗着内力深厚,暂且没有冻僵,可足下带水,站在冰层上久了,竟被冻在上面。
这些人都已觉出不妥,想到拔足却一时不得便。
田子瞻气沉丹田,催动掌力,向一人击去,那人想退步躲开,上身一晃,双足被冻的牢牢的,不能动弹。
这一掌击了个实在,竟将这人从冰上击飞,随着破冰之声,那人身子跌出两丈许,胸骨断裂,登时昏死过去。
余人大惊,想逃已然不及,田子瞻近则以拳,远则用暗器,不一时已将这些人击伤。
田子瞻用力拔了拔足,觉得坚冰牢固,若是用力提脚,怕是鞋子先要坏了,在这冰天雪之中,若是鞋子坏了,行动颇是不便。
正这时,河道北面有人高声喊道:“洪泽,这次你还跑的了吗?”
田子瞻见一队人从远处拥着一人过来,当中一人看形貌正是李环。
田子瞻不及细想,怕程锦在冰上冻坏了身子,情急之中,心生一念,立刻从怀中掏出瓷瓶,取了一粒丸药,掷入了冰窟窿中。
当下回身提住程锦腰带,不一刻,那冰窟窿中便水汽四起,热气扑面而来。
水汽蒸腾,竟将方圆数丈内的视线全都遮掩住,再也看不清人物面貌。
田子瞻只觉脚下一松,紧接着身哗啦一声,冰层碎裂,身子便向下沉去。
田子瞻急提一口真气,将程锦身子提起,向前纵跃,田子瞻踩着碎冰,两三个起落,便纵出了十数丈。
河边李环众人也没过此等奇景,数人抢到李环身前保卫,众人跓足观看。
田子瞻在雾气中奔跃,回头凝目观看,河面大部冰层已然碎裂,水中碎冰越来越小,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声音十分悦耳。
那些水鬼落在水中,是否被烫伤,田子瞻也顾不了那许多。先前在河中避敌,也是用了此法,那时河水尚结冰,此刻天气较前寒冷,想来这些水鬼不至被烫死。
田子瞻选较大的碎冰落脚,忽的足下一实,知道落在了未碎的冰层上,再向前纵了十数丈,便奔出水雾。
李环手下众人大声呼喝,有数人已然抢了过来。
田子瞻正奔行间,忽见前面冰层下隐隐可见那块纸张,正顺水向东流去。
田子瞻见透过冰层可见纸张,知道那冰层必定被热力化的较薄,当下轻轻向前一纵,越过纸张,足尖用力点破冰面,伸手入水,便将纸张捞在手里。
田子瞻见后面十数人紧追不舍,心中记挂着程锦的安危,不愿与那些人缠斗,便俯身抓起巨大的碎冰,用力向前掷去。
周边冰层已被热气蒸的较薄,经巨冰一掷便即破裂,田子瞻又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数枚药丸出来,看准破洞处,投射出去。
丸药入水便将周边二十来丈内的冰层尽数融化,田子瞻将纸张铺在水里,踩上纸张向前滑行。
他一路投射药丸,这时先前投入的药丸效力完全发挥出来,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河面竟然冰破寒解,河水又流动起来。
李环手下众人只得在岸边加紧追赶,却哪里比得上在水中急速滑行,追了一阵,田子瞻的身影已然小成了黑点。
田子瞻提着程锦加速滑行,将内力运到前胸,去暖程锦的身子,这一下直奔出了十数里,再回头看时,已然不见李环手下人影。
田子瞻又数一段,前面冰层又再出现,而瓷瓶中药丸已耗掉了小半。
田子瞻横着两个起落跃出河道,在程锦胸口点了几下,程锦“嘤咛”一声醒转过来,颤声道:“你怎么才给我解穴,我冷的要命。”
田子瞻见她无事,心中便即放心,笑道:“咱们这就去春风一度,我叫你欲仙欲死,如何?”
程锦脸一红,嗔道:“什么场合都来胡说。”
这附近没有人家,田子瞻只得又找了处破庙,集了数堆枯枝,生起火来。
第四十四章 海上剧斗1
田子瞻将青砖烧的温热了,又将程锦衣衫除下,只留亵衣,放到砖上。
程锦脸红如妆,闭上眼目,呼吸也急促起来。
田子瞻将火堆向她身子靠拢,又去把庙中的破鼎用雪水洗了,装了半鼎清水,捏了一小粒碎药丸投在水中,那水立时沸腾起来。
田子瞻这时才解衣烤火,小庙中火势雄雄,将两人身子照的暖烘烘,热腾腾的。
火光中,田子瞻见程锦脸色如霞,睫毛颤抖,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动。
田子瞻将手按在程锦头顶和小腹,以内力助她祛寒,过不多时,程锦周身俱暖,渐渐睡去。
过了一两个时辰,田子瞻听庙外没有人声,将烤干的衣服给程锦穿上,两人吃过些干粮,便熄了火,相拥而睡。
天色渐晚,外面忽有脚步声音,田子瞻立时惊醒,支起耳朵细听。
只听一人道:“那小子跑的倒快,也不知是不是顺着河道滑去渤海了。”
另一人道:“咱们大队在此集合,还怕了他不成。找的到便找,找不到便回去,凭白无故的惹这些麻烦做什么。”
先前那人道:“李帮主铩羽而归,连根毛都没捞着,看来咱们那件东西必是要落到朝廷手里了。”
后面那人道:“殿下这两天气头正盛,咱们可别去招惹他。说也难怪,咱们这么多高手,都叫那个什么洞远司的人逃了,说出去哪还有脸面。
这几路人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