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是候家奴仆,驾着这辆马车,听到少主人吩咐,忙收缰停车。
田子瞻知道自己势孤,趁着混乱,尚有脱身之机,周旋余地,若是马车一停,便不易逃走。
闻听候子贤说话,忙急使两招将文照二人逼开,抽身赶到车紧里处,隔着车围一掌击出,将冯二从车上击落,远远的跌在远处地上。
文盖海伸腿踢田子瞻后背,候照远穴道初解,气血不畅,咬牙起身拿田子瞻腰肋。
田子瞻猛的一缩身,正从两人中间挤过,抬双手两枝袖箭打二人后背。
车中本就狭窄,三人靠的又近,如此近的距离打出暗器,哪里躲得开。
文盖海听到咯吱声响,知道是暗器,惊的周身顿时汗出如雨,使尽全身的力气向旁躲闪。
文盖海力气使得大了,收势不住,竟将车围撞出一个大洞,险些掉到车外。
文盖海忙勾住车边,扭腰转身,面向车里,身子已然倾斜。
文盖海急忙双肘下撞,正撞在座位上,这才将身子停住,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也是他身法灵便,竟将箭堪堪躲开,这枝箭擦着右肋射出,将右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飞出之后正中马臀。
马匹嘶鸣一声,疯了般向前冲去,将车中三人猛的颠起。
那边候照远也勉力躲闪,却哪里躲得开,袖箭正中左肋,他大叫一声,跌到一边。
文盖海惊魂初定,手足已是酸软。
田子瞻身子用力倒退方从两人中间挤过,用力过猛,身子未稳。眼见一中一伤,本想上前补上两掌,正巧那马惊了,自已倒射之势未挫,身子刚刚跃起半尺,便被马车带的一起一伏,险些跌倒,忙使出千斤坠,这才站稳身子。
若不是为此,文候两人早已死伤于田子瞻掌底。文盖海躲过一击,心神稍定,心中暗叫惭愧,等马车稍稳,又扑上前与田子瞻恶斗起来。
候照远受伤不轻,性命却是无碍,咬牙将箭取出,颠簸中草草包扎好伤口,呼吸了几口,觉得尚可,怪叫一声,又扑过来,与文盖海两人再次合斗田子瞻。
外边候子贤急纵马上前,一时之间却追赶不上,急的大声叫骂,指挥余人上前拦截。
那些耳有黑纹者共乘一辆大车,见此情景,早已从大车上下来,也顾不得什么了,将候家奴仆从单匹马上推落,纷纷上马,策马追来。
马道长骑着自己的破驴,却在后边嘻嘻作笑,不住的指点前面众人,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田子在车中力斗两人,还要闪躲候子贤时不时的袭击,略感吃力。所幸车辆颠簸,时不时撞在石子之上,上下起伏,双方均不易得手。
田子瞻与文盖海交手增多之后,稍感宽心,原来这文盖海内力不弱,却不擅长擒拿。
每每文盖海以掌法相对,田子瞻便在这方圆不足五尺之地,用擒拿法化解。田子瞻发觉了对方弱点,便将招式变短,身子前探,不容文盖海使出掌法。
第二十章 夜战3
每到危急时刻,田子瞻总能从招数上占到便宜,稍有抵挡不住,便用柔劲将来力化掉。
那边候照远掌力雄厚,掌法中规中矩,倒也无甚奇处,他受伤之后,动作不敢稍大,忙牵动口作痛。
田子瞻便只是牵引粘连,并不与他正面对敌。
洞远司中各人武艺均自不弱,以玄冥顾雅为最,荒原郑信业次之,田子瞻各项武艺平均看来,实为中等,但不知怎地,以一对多之功,却是田子瞻最为优胜。
他曾一人独对顾雅和郑信业,支持到三十余招方自落败。但若只与顾雅相对,却也只支持得四十余招。
平素司中同侪闲聊,言论及此,田子瞻也不知所以,聊得兴起,便胡说八道一番,说是天赐神功,异于常人,常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候子贤提马赶上,却总是差得三丈许,稍一松力,便又落后不少。他性情急躁,再也忍耐不住,运足掌力在马匹后臀猛的一拍。
这马本已跑的疲劳,受此一掌之后,疼痛难忍,嘶鸣一声,快速追了上来。
这时马车车围几已散落,只剩框架带着几片破布在风中剧烈摆动,不住作响。
车中三人打的兴发,都忘了跳到车外,再者交手对接,拆招短促,也实是无暇它顾。
候子贤奔的剧烈,大风扑面,却仍高声怪叫,喝道:“姓洪的小子,休要逞凶,再接我一掌。”
又是一掌击来,田子瞻也发了狠,看准位势,正巧候照远双掌推来,撞田子瞻胸口。
田子瞻猛的抓住候照远双手,用力回拉,腰间使力,便与候照远一个庞大的身躯两相易位。
候子贤满拟一掌将田子瞻击毙,眼前一花,却发现田子瞻已没了身影,眼前一人正是自己父亲候照远。
候子贤心中一惊,忙收回掌力。可是他骑在马上,势头虽猛,却不能趋退自如,这一下猛的收力,身子不稳,侧身从马上翻了下去。
候子贤总算武艺不弱,临危之时,左脚用力回勾,勾住了马蹬,腰腹使力,使头不沾,身子便被拖在半空中。
他的马却仍在疯了一般向前狂跑,候子贤一再呼喝,马却不听指挥。
候子贤发了急,右腿并拢,用力蹬向马腹,这一脚怕不有几百斤的力道,登时将马向右侧蹬翻。
候子贤借力跃起,将左脚从镫中松脱,在马身上又踏了几脚,破口大骂。
候家人做事虽重手腕,讲心机,但父子三人俱是生性残忍,对人命尚且不当回事,又哪里爱惜物力了。
候子贤这几脚将马踢的脏腑受伤,必是不活了。
候子贤不多耽搁,发足各马车奔去。
此刻田子瞻独对两人,又数招过后,渐占上风。
忽然三人只觉得马车速度较前更快,照理说,那马受伤吃痛而惊,猛跑了一阵,速度应该渐渐减慢才是。
只听后面候子贤高声提醒:“快下车,是万鬼林。”
三人刚听到候子贤警示,尚未决断,忽感身体倾斜,忙向两侧看去,这才发现身处一道十分陡峭的斜坡,斜坡狭窄,两侧并无平地,坡上尖石丛生,再向前去竟是一处悬崖。
马车驰过,沙石不住的向两侧滚落,只要马一偏向,必定连人带马摔到山下,摔个粉身碎骨。
候照远清楚平香镇周围地形,不禁惊呼:“遭了,万鬼林。”
原来这马惊了,跑了一阵,竟不择正路,跑入了万鬼林。
这地方到处是怪石耸立,其中只有一处斜坡,马匹便向这处斜坡驰了下去,斜坡前方遥遥望见是一处陡峭的悬崖。
这地方是平香镇远郊,一向荒无人烟,怪石林立,外接山谷。到处是陷井深隙,孔洞尖石,蛇虫猛兽所在多有,毒物亦无数,若有不识路者进去了,便不再出来,当地人称万鬼林。
又有传说,说这万鬼林中藏有神兽,专吃人心。
平香镇尚有恶劣民俗,凡是男妇通奸者,不浸猪笼,而是都送到这万鬼林里。
只要两人能够活着出来,便不再追究,可是又有谁能够出来。
候家是当地恶霸,除了平香镇,周边的天路镇,召文村,百水村俱都是候家势力所在。
候照远最喜血腥之事,热衷于主持惩罚通奸男女强迫入林之事。只为图一残酷之乐。
虽然候家势力庞大,但内心深处受这传说影响颇深,多年来也未深入过万鬼林。
此时见了,不禁大为惊慌,适才观看齿蝶战青花蚺的兴头顿时没了。
文盖海虽和候照远相识甚久,但并未在平香镇久居,并不知道万鬼林是何去处。但周围环境恶劣,身处悬崖险境却是千真万确的。
后面候子贤不如马快,竟是越追越远。
这一下马车更是不稳,不住的剧烈起伏,车围框架也早已颠的断裂,只剩下一块平板承着三人。
三人不约而同的停手,双手牢牢的抓住车板不放。马车剧烈行驶于尖石之上,车轮早已破败,过不多便要碎裂。
两侧无路,只有跳到后面,方能顺原路返回。
三人当然知道情况危急,纷纷起身向车后靠拢。
文盖海靠的最近,见田子瞻挨了过来,伸手推他双肩,便想借力后跃。
田子瞻哪里肯干,矮身让过双掌,双手由下至上托文盖海双肘。
田子瞻身后候照远最爱惜性命,身处此境,别的再也顾不上,飞身跃起,要从田子瞻和文盖海两人头上跃过。
正巧文盖海收回双臂,向后上急跃,欲躲过田子瞻近身推顶,却正撞在候照远下身。
两人相撞,同时跌落,田子瞻微向右闪,挥左掌向两人虚扫,右手一抓车板底部,便要借力前纵,跃向车后。
候照远向后仰身跌倒,斜眼正看见田子瞻要先行下车,忙伸右足勾他下盘。
这一脚本不能勾到,但田子瞻急着下车,一个没留神,下身不稳,俯在车上。
文盖海功力较深,相撞之后并未后仰跌倒,见田子瞻俯在自己身侧,反手一掌拍他后背。
田子瞻前力已失,车又颠簸,不断上下起伏,等于将跃起之力不住卸掉,因此后力不继。
田子瞻见文盖海一掌打来,不及格挡,一时无法,只得一咬牙,左手抓牢车板,一翻身从右边折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只凭左手勾住车板。田子瞻百忙中向下面一望,只见乌黑一片,似有鸟叫兽吼,又似松涛拍浪,声音既近又远,动摇心魄。
马车离悬崖越来越近,马匹竟无停留之意,仍继续向前疯跑。
候照远勾倒田子瞻,见情势危急,忙起身向车后纵跃。
文盖海一掌未中,竟将车板打出一道裂纹,想再跟进一掌,将田子瞻击到山下,但形势危急,也不及伤敌,一个倒翻筋斗,向车后翻去。
候文两人同时动作,都未留意对方,这一下又撞在一起,双双跌落。
候照远骂道:“文盖海,混帐东西,你要阻拦老子吗?”
文盖海道:“我不是有意的,你也撞到我了。”
两人对骂中,一齐起身要向后跃,这时马车正轧到一块巨大的尖石上,车体忽的腾跃而起,将两人高高的抛在空中,向车后方向落去。
田子瞻也被一抛而起,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上飞去,车尾向上抬举,将他身子抛向马匹。他手中抓住的车板本就被击出了裂纹,这一下彻底断裂。
田子瞻抓的过牢,不只抓断了一块车板,也将整块车板带出了一道深纹。
三人在空中相遇交错,文盖海发狠,单掌击田子瞻面门。
田子瞻喝道:“死就死了。”举右掌将他来手格开,随即手掌迅速下滑,变掌为勾手,正勾在文盖海腕上,向怀里一带,左手木板陡然飞出,砸向候照远。
文盖海在空中无法使力,只得顺势挨近,右手扣田子瞻前胸。
田子瞻抛出木板后,收回左手,合住文盖海右手手肘,右手正压住文盖海肩头,右手使力,左手回拉,阴阳交错,一把将文盖海倒着推出。
文盖海这一扣之力也随着身子后倒之势化掉。
那一边候照远躲闪不开,被击中左臂,木板碎裂,左臂一阵酸麻,候照远心中暗骂:“这小子好狠。”
三人在空中只停留了片刻,田子瞻与文盖海都发了狠,这几下近身擒拿使得快如闪电,只眨眼间便过了这两招。
两人分开后,身子正跌在车板上,那边候照远一个胖大身躯也自跌落。
这马车木材坚硬,但在这山路上快速奔跑了许久,早已破败不堪,三人这一重重落下,登时将车板压成数块。
第二十章 夜战4
下面车轮也受不住重压,分崩离析,立时碎成了几块短木,车体猛的沉下去,与马身分离。
三人落在尖石,腰背被尖石碎木刺破,鲜血涌出。
哪知身体刚落,这斜坡本就土松石散,三人急剧落下,身体便毫不停留,向两侧滑落。
田子瞻手急眼快,反手抓住马尾,身子登时被带的飞了起来。
文盖海与候照远急中生智,各伸一手,相互牢牢扣住,一人挂在悬崖一边,这才不致掉落。
田子瞻翻身上了马背,一个折身,再向前看时,悬崖已在眼前。
田子瞻深吸一口气,正要从马身上后纵而出,这马忽的停了,前蹄如钉般钉在地上,深入碎石数寸。马匹四腿颤抖,不住的出汗,在尖石上一翻奔跑,马蹄早已破损。
田子瞻哪能料到,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本来身子使力要向后纵,马匹突然间一停,力道改向,身子竟向前翻去,吓得田子瞻一颗心直欲跳出腔外。
后面候文二人看的正喜,却见田子瞻从怀中飞速掏出套索,反手抖出,套向马头。
但田子瞻这一套只是百忙中随手而为,没有取准头,这套索打开展尽,索尽头到了马头上空,却显是偏了数寸,这一下去,必定擦着马耳,却套不中马头。
田子瞻一闭眼,暗叫这次完了,心头无数往事如电般在眼前闪过。
大唐盛世,高宗在位,武后势力日盛。高宗也发觉武后野心勃勃,已将自己架空,本欲除了武后,计划却未成功。
终于牝鸡司晨,则天武后荣登大宝,天下虽不归心,指责她妖妇乱政,但终被武后坐稳江山。
然而这些事,田子瞻是不会去想的,他那时也不姓田,也没有名字,更是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他只知道饥饿。
大唐盛世也仍有饥民,田子瞻自小便无父母,打懂事起便跟着一群要饭的孩子混在一起,孩子们都叫他阿七。
那段时间不知岁月更替,田子瞻也不知自己年纪多少,这些对于田子瞻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只要吃的饱了,管他什么牝鸡,管他什么皇帝皇后,统统跟自己无关。
每天的生活除了找吃的,便是和其他流浪孩子打架抢食。这些孩子都是满脸油泥,身上无数的伤疤。
田子瞻每每抢到半个馒头,便高兴半天,他不自己独吞,总是分给自己这伙没有找到食物的孩子。
但若是有人来抢,便不可以,直到打到头破血流,也不罢手。
身边一个小女孩身小体弱,老是被别的孩子把食物抢走。
田子瞻便替她出头,每一次田子瞻用沾满血的手将馒头或是面饼递给小女孩的时候,两人都会天真的笑出声来。
有一次,小女孩说:“阿七,其实你如果洗洗脸,是很好看的。真的,是很好看的。”
田子瞻便笑了,笑的很不好意思,他当时没有去洗脸,却偷偷的跑到张员外家的水缸里去洗过脸。
田子瞻看着水里的脸,却不知道算不算好看,他只记得被张员外的人发现,将他好打了一顿。
田子瞻回来后,和小女孩说:“我洗过脸了,你看,我确实是很好看的。”
小女孩痴痴的看着他,他满脸笑意,不住的挤眉弄眼,虽是一脸的稚气,眉眼间却是风流无限。
这样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也不知过了几年,田子瞻知道自己一辈子就会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