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魁梧。一张粗糙方脸上是一蓬火红的胡子。一见之下,孤雁飞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陈庄主!”
陈楚先是一惊,马上哈哈大笑。他的笑声非常响亮,一里之外都能听到。“原来是孤大侠!稀客,稀客。——上茶。”陈楚接着说,“孤大侠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几年不见,孤大侠依然如故,风采照人。”
孤雁飞笑着说:“陈庄主这几年可好?”
陈楚叹了口气说:“老了。实不相瞒,这几年肥肉多了整整一圈。——孤大侠,不知什么风将你吹到寒舍来?”
“庄主如此客气能不来吗?长江鲥鱼,余味犹在。”
“客气了,客气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能请得动你孤大侠?孤大侠如此看得起老夫,实是老夫三生之幸。孤大侠此来总得住上几天,老夫也好尽地主之义。只怕菜肴不新鲜,怠慢了孤大侠。”
“陈庄主说哪里话?若是无事,在下也想多住几天。只是在下有事在身,明天便走。实在是抱歉。”
“孤大侠是个大忙人。不知明天孤大侠将去何处?”
“大慈岩绛云山庄。”
“老夫知道,孤大侠与绛云山庄主人玉钟红乃是一对知交。老夫与孤大侠的交情岂能与玉钟红相提并论?”
“岂敢,岂敢!”孤雁飞尴尬一笑。
是夜,陈庄主为孤雁飞洗尘接风,菜肴十分丰盛。不但有长江鲥鱼,还有太湖石蟹、白鱼。酒,依然是绍兴陈年状元红。
孤雁飞一路被人追杀,餐风露宿,有一餐没一餐的,不曾睡过一夜安稳觉,到了青云山庄,见陈庄主依然如故,有一种宾归如至到了家的感觉,于是便放开酒量大醉一场。他本是江湖豪杰,一坛酒也醉不倒,只是今晚醉得太快,不到十碗,头脑已经昏昏沉沉。他知道自己是太累了,不比往日。酒量的大小与心情、体力关,喝酒也因时而异。
曲尽宴散,陈庄主吩咐道:“蔡师傅,你和猴儿陪孤大侠云去卧室吧。”
站在一旁的陈琦却说:“爹,让孩儿去吧。”
陈庄主笑道:“琦儿,你还有事呢。让蔡师傅他们去还不是一样?”
蔡鹤鸣与猴儿便来扶孤雁飞。“孤大侠,走吧。”
孤雁飞突然站起来,哈哈一笑。“在下还不曾醉倒,自己会走。谢谢二位的好意。”说罢便向前走去。
蔡鹤鸣师徒讨了个没趣,还是将孤雁飞送到客房。是个极上等的卧室,一套乌亮的红木家具,床对面挂有一书一画。孤雁飞打量了一番房间,便和衣倒在床上,呼呼睡起来。蔡鹤鸣师徒一旁会心一笑,悄然而退。
待蔡鹤鸣师徒一走,孤雁飞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仔细看了一遍卧室。墙壁是实的,地板也是实的,没有暗道暗门之类。这是他一向养成的习惯。行走江湖这许多年来靠的虽然是武功,但谨慎不谓不重要。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仔细看过后,他放心一笑,又重新睡下。毕竟陈楚是他的朋友,一直有着良好的声誉,岂有害他之理?他倒怪自己多心了,连朋友都怀疑。实则是这些天来到处遭人追杀,好友一个个背叛了他,他不能不小心,不能不谨慎。
四更时分,了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这声音来自他身边。他感觉十分奇怪,细细一听,象是机器的声音。蓦然间,他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动弹,大惊失色。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室内灯烛通明。蔡鹤鸣一阵狂笑。“想不到堂堂的孤雁飞也会束手就缚!”看他形态,得意之极。
此时,孤雁飞已经被钢罩罩住,动弹不得。原来这机关来自床顶。孤雁飞虽行事谨慎,但却疏忽了一点,而这一点恰恰可以击中他要害。可见设置机关之人对他十分了解。
孤雁飞本想大骂一场,以出心中冤气。一想之下也就算了。经历了太多的江湖事情,也能忍得这口气。反正骂也是白吗,反累了自己。他想,难道这是蔡鹤鸣做的手脚?他的上代蔡玉鸣也是一条铮铮好汉,独创五祖拳,名震江湖,谁人不知?于是他说:“蔡师傅,在下与你素无冤仇,你又何苦设计害在下?若是陈庄主知道,你又如何交待?”
蔡鹤鸣打了个哈哈说:“孤雁飞,你还在做梦。咱陈庄主早已接到李庄主的飞鸽传书,是他吩咐老夫这样做的。孤大侠,你就别再做梦了。这个年头,朋友是靠不住的,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年轻人,要怪只怪你自己吧。猴儿,将他捆起来!”
听蔡鹤鸣这一说,孤雁飞更是无话可说。连自己多年的好友,武林道上颇有侠名的双钩陈楚也出买了他。这是什么世道?可叹人世之炎冷。猴儿吃过孤雁飞的亏,早已对孤雁飞恨之入骨。他狠狠地地孤雁飞身上打了几拳。好在孤雁飞功力深厚,从小练过铁布衫。猴儿的拳头象是打在石头,孤雁飞挨几拳倒没有事、。若是寻常之人不被打断骨头才怪呢!猴儿打得手臂发酸,拳头疼痛才解恨。然后用一条粗大的绳子将孤雁飞捆个结实。师徒俩得意洋洋,将孤雁飞押至石室。这一次他俩可立了大功,能得不少少奖金。原来江南双钩陈楚接到李义山的飞鸽传书。这陈楚本是个有名的侠客,也曾陷入李义山的陷井,背叛了自己,做了李义山的走卒。说到底他也是无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弱点,被抓住了软肋,只得乖乖就擒。世上不怕死的人不少,那是相对于自己,涉及到妻子、子女,还有名誉,金钱,挺得过来的人极少。李义山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与孤雁飞交情不浅,料定孤雁飞会来此地。为预防陈楚临时变卦,才派蔡鹤鸣师徒来此监视陈楚。蔡鹤鸣本是大内总管龙三爷手下,而李义山则投靠了龙三爷,二人可是一家人。照例,蔡鹤鸣是龙三爷手下,武功也在陈楚之上,如何能屈从于陈庄主?他委曲求全为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抓住孤雁飞。
这一夜,夜色浓重,星光惨淡,一条白色的人影夜猫子一般向石室过来。那人中等个子,右手紧握混铁钢刀。不料,在一条黑影从树端飞下,剑光一闪之间挡住了前面的白衣人。
白衣人一楞,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刀一晃,厉声喝道:“阁下是何人?”
那黑衣人体态娇小,显然是个女子,漆黑的眸子暴出点点寒星,冷得如同手中的剑。她更不打话,一上来便打。剑随人而飞,出的是“一叶扁舟”。
白衣人也不敢示弱,身体一个横飞,生生避开对方的剑。黑衣人得势不饶人,直逼白衣人中宫,又是一招“明河共影”,团团剑影将白衣人裹得水泄不通。白衣人吃惊于对方的剑法。想不到小不上娇娃也学得如此博大剑法,定是师出名门。不知她为何而来?是来青云山庄救孤雁飞,还是来杀孤雁飞?敌友未明,他心里好生焦急。
刀剑相斗之时,哪容他这么多细想,听得“唰”的一声,银剑削下他一片白衣,惊出他一身冷汗。哪里还敢大意?他脚踏骑龙步,回身便是一刀。这一刀又凶又猛,不料黑衣人随着刀势腾飞数丈。
“来得好!”黑衣人当仁不让,挥剑格挡。
刀剑相击,星火四溅。
论功力,黑衣娇女还胜过白衣汉子一筹之多。白衣公子震得手臂发麻。他弄清对方是对,来此有何目的。黑衣娇女一味强攻,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更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道道剑光在白衣汉子周身飞动,剑剑不离要害之处。交手不到十招,已被黑衣娇女杀得胆战心惊,步法大乱。
黑衣娇女连出杀招,好象和白衣汉子有杀父之仇似人。
白衣汉子被杀得失去还手之力,只见眼前银虹一现,长剑刺中他的小腹。白衣汉子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疑惑地望着黑衣人问:“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在下?”
黑衣娇女一楞,厉声喝道:“孤雁飞藏在哪里?”
“原来姑娘是来救孤大侠的。”
“孤雁飞若是死了,本姑娘要踏平青云山庄,杀个鸡犬不留!”
她的双眼充满了仇恨,变得狂野,失去了人性。
“原来姑娘是来救孤大侠的?——姑娘是谁?”
“不必问。”黑衣姑娘急切地问,“孤雁飞是不是已经死啦?”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034 11:20:44 本章字数:4052
“没有。就在石室中。”白衣汉子回答。
黑衣姑娘双眼紧盯着白衣汉子。“你是谁?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在下便是陈楚之子陈琦。——姑娘,快去救孤大侠吧!”
“哩!”黑衣姑娘冷笑一声。“你们这卖友救荣的免父子。本姑娘今天饶不了你!”说罢,黑衣姑娘手起剑落。陈琦根本无法抵挡这突然飞来的一剑,眼睛一闭,痛苦地说:“姑娘,你误会了。在下也是来救孤大侠的。”
剑在空中突然停住。她吃惊地问:“你也是来救孤大哥的?”
陈楚十分吃力地点点头。“姑娘,快去救孤大侠吧!”
黑衣姑娘冷峻的目光此时变得十分温和。陈楚不再说什么,诚恳地望着黑衣姑娘。黑主姑娘顿时觉得自己错杀了好人,悔恨交加,怪自己鲁莽行事,不问对方是谁,便下杀手,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原来陈楚之子陈琦是个血性好汉,十分敬重孤雁飞。昨天,他见孤雁飞来青云山庄大为高兴。想不到父亲迫于淫威,对孤雁飞起了歹心,随蔡鹤鸣师徒意志行事,陷害孤雁飞。他心中不平,便提刀前来相救,不料半路杀出个黑衣姑娘,倒在对方剑下。
黑衣姑娘见陈楚如此说,于心不忍,便说:“陈公子,是不是伤得很重?或许还可以救?”
“还好。姑娘,你别管我,快去救孤大侠!——石室在后园。”
黑衣姑娘牙一咬,奔向石室。石室便在青云山庄后园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杂草丛生,树木森然。
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黑衣姑娘惊慌往树缝中一躲。只见二条人影鱼贯般过来,在石室前停下,和她不过数步光景。一见之下,黑衣姑娘倒抽一口冷气。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山双煞白飞雄白成雄。听得地煞白成雄说:“老大,今天的事多亏陈庄主相帮。这孤雁飞也太相信朋友了。现在这世道谁都不能相信,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兄弟。老大,你说是不是?”
白飞雄:“你说陈楚这老家伙是自愿的吗?我看他是极不情愿才这样做。若不是他老婆儿子押在咱兄弟手上,他才不会这样干呢。——好啦,老二。闲话少说。天也快亮了。趁天未亮前,咱兄弟将孤雁飞悄悄送往李家大园,也去了龙三爷心头的一大祸患。”
白成雄道:“说得也是。现在的孤雁飞是只香饽饽,说不定又有什么人救他。孤雁飞这小子,虽然想杀他的人不少,但救他的人也不少。我说老大,干脆‘咔嚓’一刀,……”
不等白成雄的话说完,白飞雄忽然说:“不对。”
“什么不对?”白成雄说,“难道杀他不得?”
“这里有人。”白飞雄说,“老二,你听听,是不是有人的呼吸声?”终究,白飞雄的功力高过白成雄。
白成雄凝神迸吸听了好一会才说:“不错。老大,就在这附近。”
“何方野小子,见了大,爷还不出来?”白飞雄说罢,顺手斜劈一掌。他是燕山双煞中的老大,以掌力称雄江湖。这一掌非同小可。树枝摇晃,树叶纷飞。
一条人影从树林中腾飞而出。随着黑影飞来的是一道剑光。
那缥缈的剑光向白成雄卷去。
“来得好!”白成雄大喝一声,一纵三跳,回身一剑。
黑衣姑娘知道白成雄的功力,侧身一摆,避开剑锋。黑影一飘,轻飘飘落在地上。白飞雄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小姐。失敬了,大小姐。!——请问大小姐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原来黑衣姑娘便是李晓碧。那天孤雁飞独自走后,她悄悄在后面跟踪,怕他碰上什么不测之祸,可以替他挡一挡,或设法相救。昨天,她见孤雁飞进了青云山庄。白天人多眼杂,不易进庄,五更时分,她只身进入庄园,四处寻找孤雁飞,找不到孤雁飞的踪影,预感到他出了什么事,便到后园继续寻找,不料碰上陈琦。现在她方知道孤雁飞中了蔡鹤鸣师徒的计被抓,正押在石室中。
燕山双煞的出现打乱了她营救孤雁飞的计划,他俩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就是一对一也不是对手,二人联手,她更非敌手。她不因此而害怕,反而变坦然。她没有直接回答白飞雄的话,却说:“原来是二位叔叔。——不知道二位叔叔来此又为了何事?”
白飞雄说:“大小姐,我们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她毕竟是李义山的女儿,如果反脸,在李义山面前不好交待。
李晓碧说:“叔叔让我走,我偏不走。我知道二位叔叔今夜为何而来。”
白成雄道:“大小姐太聪明啦!但是你又为何而来?最笨的人也猜得出。大小姐是为追孤雁飞而来吧。千里追郎,着实让人敬佩。”白成雄说罢,啧啧不已。
“是又怎样?”李晓碧冷着脸傲然道。此时她已经管不上姑娘的羞涩了。“总之,孤大哥你们不能杀!”
“是命令吗?”白飞雄问。
“对!”
白成雄打了个哈哈。“大小姐,杀不杀孤雁飞你我都作不了主,得问你爹才对。如果我们兄弟听你的话擅自放了孤雁飞,你爹责怪下来,谁替我们兄弟顶着?”
“自然是我啦。”
“恐怕大小姐顶不了吧。”白飞雄说。
“总之孤大哥你们不能杀!”李晓碧简直叫起来。
白飞雄:“大小姐,在下好意让你走,你就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们杀了我!”李晓碧横剑于胸,朗声道。
地煞白成雄早已经不耐烦。他说:“老大,先宰了这小妞。示得节外生枝。”
“不可。”白飞雄终究与李义山有点私交,看问题比白成雄远。若是杀了李晓碧,又如何向李义山交待?虽然一时他不知道,他终有知道的一天。如果与李义山闹僵,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小姐,你再不走,在下可要得罪了。”
“你来吧。如果你杀了我,看你如何向我爹交待?”李晓碧抓住了白成雄的软肋,寸步不让。
见李晓碧如此强硬,白成雄狞笑道:“别太得意,大小姐。——别忘啦,这里只有咱兄弟。杀你也是白杀,你爹不会知道的,只要老大不说,我不说。只是有点儿可惜。”
李晓碧心一沉。白成雄够阴险的,这样的事亏他想得出来。仔细想想,他说的也真是有道理。如果她真死在这里,江湖上又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