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萧逸才目送明阳道人远去,然后缓缓走到石阶上方的白玉栏杆边,向下方望去,只见王宗景正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向下走着,月光如水,照得他身后拉出了一条细细的影子。在光洁如玉的白石台阶上一顿一顿地掠过。石阶很长很长,山风很冷很大,吹在身上,仿佛有种被劲风托起吹走的错觉。衣衫飘动着,在这空旷无人的夜晚,王宗景缓缓走了下来,似乎感觉太过疲惫,他站住了脚步向四周看了一眼。石阶下方不远处,是一处占地颇大水面平滑如镜的水潭。明月当空,倒映水中,仿佛近在眼前一般。水潭周围,是连片成林的树木,更远处便是坚硬高耸的山体石壁。王宗景依稀记得自己那天被带上玉清殿时,有不少青云弟子在路过这个水潭时都停下行礼。可是他们究竟是对谁行礼呢?王宗景那时心中就有这疑问,不过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去想,一切都只靠自己的本能行事。下意识中,他便慢慢走到那水潭边上,靠着一颗小树坐下来,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间。月华皎皎,明亮清澈,洒落在这片碧水寒潭间,树影婆娑,在山风里微微晃动,将王宗景的身影掩盖至阴影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碧水寒潭里的水波忽然一阵波动,随即迅速加快,片刻间“哗啦”一声大响,水花四溅,确实从那深潭中浮起一只巨兽,在这月圆之夜冒出了头,低吼一声后,便一摇三摆地慢慢走上了岸。无数的水珠化作小河一般,在这只巨兽离开水面的那一刻,从它粗糙而庞大的身躯皮肤间纷纷滚落,月光之下,只见这巨兽身躯大如小山,龙首狮身,全身满是坚硬无比的鳞甲,尤其是一颗巨头之上,两只眼睛几如小儿脑袋一般大小,闪闪发亮,如黑夜里的透亮的火把,间中喘息处,有着两只巨大獠牙的血盆大口,更是令人望而生畏。阴影中的王宗景,看到月光之下的这一幕,特别是这只巨兽上岸的方向,正好是向他这附近来的,徒然之间,身子便绷了起来,那一刻,仿佛是回到了那片古老森林中遇见了极可怕的妖兽。只是还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原本安静的巨兽却立刻也感受到了什么,庞大的身躯突然一顿,口中一声低吼,如铜铃般的巨眼猛地向这片阴影中看了过来,大嘴微张,缓缓露出了两根獠牙。在它身后原本见见安静下来的碧水寒潭,突然间也好想是感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大片大片的水花猛然溅起,随即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一道粗壮的水柱,赫然缓缓升起,如一只水龙般,甚至还能在半空中弯曲扭动,缓缓对准了王宗景的隐身处。一股如山崩地裂般令人窒息的感觉,瞬间笼罩了王宗景全身,他甚至在那一刻全身都无法动弹,一股他平生从未感受过的凛冽杀意,如汹涌的波涛般淹没而来,将他团团围住。
就在这危急关头,距离碧水寒潭不远处的石阶之上,萧逸才身影突然出现,山风吹动那一身墨绿道袍,他眉头微皱,却是远远地挥了挥手。从碧水寒潭中出来的巨兽扭过头,向萧逸才处看了一眼,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哼哼了两声,随后那条盘旋而上的水龙停顿了一下,瞬间像是失去了神秘力量的支撑,化作无数大片的水花,哗啦啦从天落下,犹如下了一场小雨。凛冽的杀意眨眼消失,王宗景直到这时候才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大口喘息不止,随即只听萧逸才的声音在远处悠悠传了过来,道:“这只灵兽名叫‘水麒麟’,是本门镇山灵兽,岁久通灵,道行高深,门中弟子往往尊呼其为‘灵尊’。”王宗景怔了一下,转头向那只巨兽看了一眼,却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原来,这就是灵尊”向那边看了两眼,他迈开脚步,从那片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来到石阶下方,再远一些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黑夜中那条渺若惊龙般的虹桥,萧逸才淡然地向那条黑暗而空寂的路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剩下的路,你一个人走下去吧。”王宗景默然无语,站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转过身子,独自一人向那条黑暗的路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确实水麒麟似乎有些不耐烦被这些俗人打扰,喷了两个响鼻,摇晃着巨大的脑袋,又走回到那碧水寒潭中,随着低沉的吼声回响起来,一个巨大的身躯一个翻腾,顿时水花四溅,又潜入到水底深处去了。这一年的青云试,从人数规模上来说都是要比往年大了不少,于天下间的名望,也是高涨许多,不过相比往年的平静,今年的青云别院中却好像是麻烦不断,特别是对于乙道廿三院这个院子中的人来说,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好像总是有事在不停地发生,一波波犹如海浪涌来,直到最后,这浪潮突然高涨,如惊涛拍岸,当波涛缓缓退去时,他们却发现这院中的人,已经少了一个。那个胖子的名字,已经再没有人提起,像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忌讳,也许再过一段日子,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也都会为所有人悄然淡忘。最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他所留下的丝毫痕迹了。他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忙忙碌碌辛苦为谁,成天和善笑脸的背后,谁会知道他心中所想?这一切,终究是烟消云散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九月中下旬的时候,青云山一年中最热的夏季早已过去,正是天高气爽的时节。这一日早上,因为天气晴好,乙道廿三院内难得热闹了些,大家都出了门在院子中走动走动,比起前些日子巴熊刚刚出事那几天的死气沉沉,看起来诸人的心情都似好了不少。只是站在院子中,低声聊天或缓步慢走的时候,也有人偶尔会在转头时望望那一间已是人去楼空的屋子,在这片安静祥和的院子中,平添了一份寂寥。王宗景活动了一下身子,顺着抄手游廊走去,这些日子来他似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连平日与他要好的小鼎,这几日间说话也少多了。不知不觉间,走过了土字房的窗外,看着土字房门窗都敞开着,里面空荡荡,桌椅有些凌乱,那是当日青云门弟子过来搜查时留下的痕迹,站在窗外看去,还能望见墙角处散乱的一页白纸,沾染了几分污秽,死气沉沉地落在地面上。王宗景的目光在那白纸上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庭院中的青草地上,之间不远处两棵柳树之下,苏文清与仇雕泗站在那儿。仇雕泗似乎在对苏文清说着什么,苏文清微微点头,嘴角也挂了一丝温婉笑意,只是不知怎么,彬彬有礼的神情中,仍是有一丝隐约的疏离。正在这时,看到王宗景走了过来,苏文清双眸一亮,笑着向他招手道:“王公子,过来说话吧。”在她身后的仇雕泗原本话说了一半,眉头微皱间,也向王宗景这里看来,悄然隐去了剩下的话语,神色间有些不快,但转眼即逝。王宗景倒没发觉什么,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苏文清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我那位哥哥过来与我聊天,却提到他熟稔的一位师兄说,今日青云门中,会另外安排一人来这院中居住。”“嗯?”王宗景虽说这几日心情有些低落,情绪不高,但乍一听这消息,仍是吃了一惊,面上露出几分异色,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地道,“在这青云别院中居住的,不都是和我们一样参加青云试的弟子吗,可是所有的人都早已分配好住处了,为何会有人还住进来?”苏文清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也问过我哥哥这问题,但好像那位说起这事的师兄也不是很清楚。”她想了想,带了几分犹豫,迟疑道,“莫非,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新人会被收录进来吗?”王宗景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仇雕泗冷冷道:“我想是不会了吧,毕竟已经过期两个月,若是此刻还能进人,岂非对这别院中九百余人,都没有公平可言了?”王宗景怔了一下,只听苏文清轻笑一声,却是微笑道:“可是,若果然新人这时方进的话,却是比仇公子你少修炼了两个月时间啊。这么说来,其实新人反而是吃亏的。”仇雕泗勃然色变,但并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沉默地看了苏文清一眼,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文清轻轻一笑,却像是刚才说的话如无心之语般,有转头与王宗景说了几句,仇雕泗看着她站在树下美丽的身影容貌,面上神情又缓缓柔和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木字房那头一阵脚步声传来,院中三人转眼看过去,只见小鼎大踏步走出来,精神饱满满面笑容,大黄,小灰都跟在他后面,看着居然也有几分兴奋之意。王宗景笑道:“小鼎,今日又是回家的日子吗?”小鼎哈哈一笑,招手道:“是啊。王大哥,苏姐姐,仇大哥,我先走了啊,明天就回来。”王宗景微笑颔首,看着小鼎一蹦一跳地带着大黄、小灰跑出了院门,随后转过头去,道:“你们慢聊,我先回房了。”苏文清看了他一眼,带了几分关怀之意,道:“王公子,你这几日好像气色不大好,可有什么事吗?”王宗景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对苏文清略略点头,道:“没事的,我很好。”随后对站在旁边的仇雕泗也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苏文清静静地看着他走去,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子嫣然一笑,对仇雕泗道:“我也想回去看书了,回头见。”仇雕泗摸摸点了点头,当那个窈窕多姿的身影也走远时,他缓缓转过身子,偌大的一个院子中,不知不觉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小鼎一路走出青云别院的大门,那些看守的青云门弟子都是与他平日熟惯的,笑嘻嘻打了几声招呼,特别是今日正好当值的柳芸也在,看着他可爱,跑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还拧了两下他胖嘟嘟的脸颊,打趣了他几下,这才让小鼎出了别院。小鼎沿着路向林中小道走去,一路上一边嘴里低声嘟囔着一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有些不大情愿,悻悻地道:“切,整天就知道欺负我,等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给你捏回来。”
自言自语着,走到了那片密林边缘,污染减小鼎只觉得眼前一花,隐约一道人影突然从眼前闪过,速度奇快,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便要出现在小鼎面前,让他大吃一惊后还没作出任何反应,便觉得身子一轻,确实被人抛了起来,同时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臭小鬼,被我抓到了吧!”“哎呀呀!”小鼎尖叫一声,回头一看,之间那怪人却是曾书书,一脸笑意地站在地上,然后轻展双臂,又是稳稳地将小鼎落下的是身子接住了。小鼎咯咯笑了起来,抬头道:“曾叔叔,你怎么来找我了?”曾书书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去大竹峰,想起来今日正好是你回山的日子,干脆就过来带你一起走了。”小鼎挣扎两下,跳回了地上,随即面上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看了曾书书一眼,道:“是不是这样啊?”曾书书一瞪眼,道:“臭小子,我还会骗你吗?”小鼎歪了歪头,道:“你是想去见我爹,但是怕被我娘骂,所以才来找我的吧?”曾书书大怒,呸了一声,道:“胡说!”小鼎“哦”了一声,掉头走去,耸耸肩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怕我娘呢?”曾书书嗤之以鼻,道:“可笑,好歹长老会里我也是跟他平起平坐的”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还站在身后的大黄和小灰,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笑意,“嘿嘿”笑了两声,却是俯下身子,对小灰招手道:“小灰,你好啊。”小灰抬头瞄了他一眼“吱吱吱吱”旁边,大黄抬起头来,狗眼目光不善地看着曾书书。曾书书倒是没怎么注意大黄,就光顾看着小灰了,笑容满面,道:“小灰,你光在这别院里玩,多没劲,要不有空我带你去哎呀!”话说到一半,曾书书忽然跳了起来,扭头看,“死狗,你怎么咬人啊?”大黄张开大口,不知为何突然上前狠狠在曾书书脚踝处咬了一口,虽说曾书书道行颇深,这看似厉害的一咬倒也动不了他的筋骨,但是疼痛还是免不了的,一时也有些脸色发白。小灰裂开大嘴哈哈大笑,跑过来拍拍大黄的脑袋,大黄很快听话的松开了嘴,但仍然是带了不少敌意地看着曾书书,随后才背着跳上脊背的小灰大步向前头的小鼎追去。曾书书站在原地哼哼两声,对着那只猖狂的大黄狗翻了个白眼,悻悻然道:“死狗,就知道仗着你家主子厉害,居然这么猖狂敢咬我了,迟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恨恨向前走去,一路走进密林,弄比的树荫遮蔽了小道上方,只有偶尔从细细缝隙间漏下几点碎小的阳光,在树林中小道上晃动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小鼎仍是天真活泼地在前头走着,曾书书一路追赶上来,陪在他身边走着,同时顺便问了问那青云别院中的琐事,小鼎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不时惹曾书书笑出声来。只是就在这看似宁静的时候,曾书书刚问过一句话正想继续开口时,忽然间眉头猛的一皱,身子却一下子顿住,站在这密林的中心,目光一下子有些冷了下来,迅疾转身,向周围那片密林深处看去。小鼎与大黄、小灰理科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愕然停下脚步,转头向曾书书看去。只见曾书书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发觉了什么,带了几分小心却又凝神思索,目光锐利地看着那片森林,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而在密林的幽深处,连淡淡碎阳都无法进入的某个幽暗角落,一道在这白日间也隐隐散发出寒意的黑影静静地躲藏在巨树之下的黑暗阴影中,伫立了片刻后,缓缓向后退去,没入了更深的幽暗。林中小道上,曾书书脸上神情掠过一丝奇怪神色,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慢慢放松了下来,眼中的锐利之色也消失不见,同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片树林。这时小鼎走过来,愕然道:“曾叔叔,怎么了?”
曾书书迟疑了一下,露出几分笑意,道:“是我看错了,没事,我们走吧。”说着却伸出了手,牵过小鼎的手臂,却忽然拉住小鼎,蹲下身子,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上了封口的信,微笑着对小鼎道:“小鼎,叔叔现在突然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去你家了,这封信你收好,等回家之后交给你爹看,好吧?”随后他摸了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