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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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夕何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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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本是很戒备这里的一切,一直不敢怠慢松懈一丝一毫,但雪降几近哀求的眼神和老婆婆对儿子的爱意都动摇着他的心,终于,莫微微颔首。
昏黄的烛光下,外面西风紧、风雪阵阵。
屋内其乐融融,老婆婆跪在床榻上,一只手握着那银做的篦子,一只手轻轻顺着那乌黑光亮的长发。
莫端坐在床榻上,挺胸抬头,正襟危坐,面色如常,却因为老婆婆一次次的梳理,防备渐渐退去,到最后只剩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和莫名的温暖。
老婆婆感念着雪降,感谢他们的出现,带给自己新的希望,给自己带来了温暖。
她摸着男子的青丝,就好像摸着儿子的头发,那一缕缕,无一没有在诉说着她对儿子的爱和思念,无一没有在诉说着一个平凡的母亲对逝去儿子的缅怀。
可她不知道,这个冬日,被温暖的人不止她一个。
莫出生在北冥,天地不拘,不知生我者是谁,生长于天地之间,来去无拘束。
人人羡慕他自由自在的生命,起初,他也是这样羡慕着自己的。
直到天帝找到他,将他带到了天宫。
那里,人人羡慕他聪慧机警、羡慕他逍遥自在、羡慕他得天独厚,却无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坐在窗边看着月色。
他看见天帝和宠妃说笑着;他看见天后和密也在说笑;他看见恒中星君找月老喝酒;他看见云汉和姪躲在一条被褥下打打闹闹……
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寂。
他以为只有天宫是这样,所以他到了下凡的时候,立即去了凡界。
他看见父亲将儿子架在肩头,让他看得更远;他看见母亲坐在门边给女儿编着小辫;他看见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他迷茫。
他惊慌。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
他多想有人能扛着他在肩头,给他说故事;他多希望有人能唱着歌谣哄他入睡;他甚至希望,有人能扬手打他。
可是,从没有。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那一刻,他就已悟透,他的人生大抵就是这般苍凉的,他改变不了。

两人告别了老婆婆,出了门去,月上中天,月光将地上的白雪衬得越发洁白无瑕。
雪降挽住莫的手臂,笑着倚着身边的人。
莫稳稳的走着,一言不发。
“你的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温馨,我知道的。今日,我送你一份这样的心意,不为别的,只希望你能体会其中的爱意。这一日、这一刻,我希望你只是一个人,不是天宫的星君,不是天帝的儿子,不是拯救六界的神仙,你只是你。一个需要温暖、需要关心、需要有人爱的人。一个凡人,感受得到温暖的凡人。”
雪降说完,莫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这份心意,不单单给了他温暖,也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懂得自己,无论何时、无论情形有多艰难,她依旧念着自己。
她送出的这份心意,太珍贵!
莫小心的将它捧在心头,从此,视若至宝。
他会知道,再过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这份心意依旧会被他藏在心中,百般回味。他度的过逝去的岁月,他度的过生死的考验,他度的过人情的冷暖,却度不过今夜的这份心意。





 ˇ第三十七章ˇ 最新更新:20130307 12:36:30


【不欢而散和食不知味】

两人回到客栈,银铃迎面而来,急急说:“君上,今夜接触那凡人实在是险招,往后万不可再如此!”
雪降闻言,问道:“你如何知道?”余光瞥向计都。
计都连连摇头。
银铃看向雪降,“雪降,你我同为君上好,眼下应当以大局为重,若是被凡人的感情牵绊了,岂不是误事?”
雪降明白过来,立即问:“你对老婆婆做了什么?”
银铃面色清淡的说:“我自然不会伤害她,不过是让她以为做了一场梦。”
雪降紧紧握拳,瞪着银铃。
莫开口:“此事到此为止,都回去休息罢。”罢了拉着雪降欲进屋。
雪降甩开莫的手,“我的心意不重要不要紧,你不在乎也不要紧,可老婆婆是真心待你的,你可以留着这份美丽的回忆,为何她要被迫忘记?不公平!”
莫厉声问:“你说我不在意你的心意?”
雪降点头:“是!你不在意!你若在意,怎么会容许他人插手我们的事?”
莫眼中的情绪急速燃烧,胸口起伏,怒视雪降。
雪降冷哼道:“我真是无趣!妄想给你一份心意,让你在往后的日子中不再孤寂,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我收回我的心意!”说罢,雪降扭头就跑上了楼。
密看了一眼莫,也上了楼。
计都想劝,银铃想劝,莫道:“我累了。”说罢也上楼去了。

昨夜一冰一火,众人都是一夜难眠。唯独雪降还一大早就进了伙房去忙活。
所谓“民以食为天”,吃得好,才有革命的本事,何况,雪降喜欢做饭,不大会儿,雪降已经摆满了一桌佳肴,在桌边摆放着碗碟。
计都迷迷糊糊跟在莫身后走了进屋,莫猛地站住脚步看着雪降,计都一不留神就撞在了莫的背脊上,“二哥,你停得这么急做……”
计都看到桌边的雪降,咽了咽口水说:“雪降,你好些时日没有做饭了。这是……”
“快去净手。”雪降朝着计都挤挤眼,全没有在意因为自己做饭而惊讶的莫。
计都兴致大发,急忙要去净手,却一回头险些撞上进屋的银铃。
银铃正端着铜盆,笑盈盈朝着莫说:“君上,银铃已经备好了水。”
计都倒是不客气的挽起袖口就净手。
莫深深看了一眼雪降,缓缓朝着银铃说:“出门在外,叫我公子就可。”
银铃吐了吐舌头,有些害羞的说:“公子教训的是。”说罢伺候着计都擦干了手,又伸手替莫去挽袖口。
莫直直看着雪降,没有说话。
雪降本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回视着,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一夜与密的那个吻,脸刷的红了个透,急急移开了目光。
银铃顺着莫的目光看去,雪降满面通红的垂着头,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里的碗。
银铃又看了一眼莫,莫眼中透着沉沉的哀愁,他为何哀愁?为了雪降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正看得高兴,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银铃,只稍稍停留一刻便看向了雪降,“劳烦雪降。”说罢抖了抖长袖露出双手。
雪降会意,看了一眼莫,走到密身边轻轻替密挽起长袖,还不忘说:“今日只做了三道菜,别的都是劳烦店家做来的。这三道菜是汴州的名菜,我打听了来,先前也未尝过,更没有机会做,若是不好,便将就一下。”
“你做的会不好?”密微微一笑,擦干了手。
莫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两人。
计都这才意识到这四人之间定有什么问题,忙的说:“快坐下,快坐下,我饿了!”
众人尴尬的氛围一解,一一入座。

雪降环视众人,唯独跳过了莫,打开了第一道菜,“口水鸡。”
“口水鸡?没了?”计都瞪着眼睛问。
雪降点头:“没了。”
计都看了看红红的油,又看了看露出的一个鸡头,有些厌恶的说:“雪降,你一向做的菜都清雅素妍,怎么今日的这样浓重,倒是有点让我……”
雪降嘻嘻一笑,却又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得意的说:“口水鸡中这红油可不是寻常的油。那是用桃花瓣磨碎了研制而成的桃花油,恰巧桃花瓣是我先前在玉山偷偷装在荷包里带出来的。玉山上的桃花,千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这口水鸡,用桃花油调制配料,油而不腻,我猜该是滋味极好。”
闻言,计都长长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鸡肉放进了嘴里。
银铃忙的夹起一块,轻轻放进莫的碗中,“公子尝尝,虽说看着油腻了些,但毕竟是雪降的心意。”
“油腻的东西不必勉强!”雪降瞪了一眼莫。
莫没有动,淡淡说:“油腻或许也有油腻的好。尝不到百味,便悟不出百态。”说罢拿起碗筷吃起来。
雪降极不满意的哼了一声,打开了第二道菜。
“水煮鱼。这鱼是从汴州的西湖中捉来的鲜鱼,还未死就下锅,活蹦乱跳反而鲜美入味。这水也是西湖里的水,传闻西湖的水是玉山流下的水源,实则我看多半是燕北玉泉之水。小火慢炖,直到鱼肉全都化在了水中,与汤汁融为一体。可惜,这一道菜也是油腻的,不但油腻,还很辛辣。”雪降一口气说完,最后说着还直直看着莫,一脸的不满和挑衅。
计都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雪降,示意雪降不要过分,雪降却置若未闻,假兮兮的笑着朝银铃说:“银铃姑娘,还不快给你家公子盛些鱼汤?”
银铃正要动手,莫说道:“不必,我自己来。”说罢拿起碗盛了慢慢一碗鱼汤。
计都看着那鱼汤里面的各色下料,加上雪降所说的“油腻辛辣”,这一碗要是喝下去,那还不得……
“二哥,这汤就不要喝了,吃些鱼就可,或是尝一口汤汁也就罢了。”
密忽的开口:“神仙竟也有不敢吃的东西?”
莫看着雪降,抬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晚水煮鱼的汤汁。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莫声色不动的放下碗,“下一道菜罢。”
雪降咬着牙,打开第三道菜说:“猫耳朵。食材很简单,不过是面皮,但寻常面皮煮的时间久了会粘,时间不足又显得不够软,我用荷叶包着面皮放进温水中煮。面皮不但沾染了荷叶的清香,也因为荷叶隔开了热气,软滑可口,却又不粘稠。”
计都一看这一道菜口味清淡,忙的盛了一碗递到了莫眼前说:“二哥,快尝尝,我看这一道甚是好!吃下去,好去去方才的油腥气。”
莫伸手要接过碗,雪降突然冷笑一声说:“有一个银铃伺候还不够?公子真是好福气!”
计都看着雪降微微蹙眉,示意雪降不要再说。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雪降一再顶撞,连密也帮着添油加醋。
雪降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在莫冷静的把碗凑到嘴边的时候,说道:“我忘了,公子吃不出百味,也难怪如此不动声色!”
啪。
莫手中的碗被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二哥,你无须动气,她……”计都被银铃打断,“雪降,我虽和你一样是伺候公子的人,却也不得不说几句。你今日此举,寓意何为!是要犯上作乱吗?”
莫怒视雪降,眼中翻滚的怒气简直犹如炼狱里的沸腾的油锅,嘴上却仍旧不说一句话。
雪降虽有些后悔,但却是骑虎难下,便依旧硬撑着说:“如何?你要一掌打死我吗?还是送我走?还是夺走我的记忆?我!悉、听、尊、便!”
“我从来,没想过要拿你如何。”
莫丢下一句话,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银铃发现莫消失了,立即狠狠的瞪了一眼雪降,匆匆追出了屋子。
雪降看着这一桌的菜肴,也觉得食不知味,一甩头也是跑出了屋子。

莫匆匆回到自己屋内,猛地关上门,却将门震的粉碎。
“哎哟客官!这,这门可是前些日子才换上的!这怎么就倒了!”老板娘听到声响,哭天喊地的来到门边。
莫站在窗边置若未闻。
老板娘正要跨进门去,银铃赶来忙的拦住了老板娘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公子手力大,一时不小心,实在对不住!”说着便将发髻上的金簪拔下来塞进了老板娘的手里。
老板娘一看这女子眉清目秀,又穿的很是富贵,再看屋里的男子,被称作“公子”,又锦衣玉食,一定是哪个官宦子弟,想来也惹不起。眼下又得了好处,忙的赔笑说:“不打紧,不打紧,只是怕吓着其他客官,可我看他们也无事,这门明日我在找人来修,公子的屋子是不是……”
“我自会伺候公子,多谢。”银铃微微笑了笑。
老板娘识趣的走开了,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的下楼去了。

银铃轻轻走进了屋子,随手挥了挥在门边造了个结界,好挡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站在莫身后说:“公子若是心里不痛苦,可以拿银铃撒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莫没有理会。
银铃上前一步说:“公子,雪降看不懂公子的心意,公子何必还与自己为难?”
莫依旧不说话,只是不知何时手边出现了一朵曼珠沙华。他将曼珠沙华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不敢握紧,却也不愿松开。
又是一个夜晚。
又见一朵红花。
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想了太多,每一刻都在想着如何救你回来。从始至终,我只觉得只要你回来,我们还会恩爱如初,可眼下,我的信心荡然无存。
一万三百年,我深信不疑。
一万三百年,我深信不疑我可以握住这世间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一万三百年,我深信不疑的如我所想握住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包括天边的云、河中的水,却握不住你的心。
我一次次拼尽全力的伸出手去,最后只剩下这朵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曼珠沙华在手心。
你送我的心意还余温犹存,却又是为何会如此?
你笑我吃不出百味,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何?
过去近在咫尺,我却迟疑着不肯伸手;如今远在天边,我却又要费心费力去靠近,如果真要给出一个答案,那只能是命。
你是我命里的劫数。

“公子。”
莫忽的觉得身后的声音熟悉,猛地回头,只看见雪降笑吟吟站在身后,朝着自己微笑。
那一刻,莫仿佛看见了海市蜃楼。
他迟疑的看着眼前的人,“你……”长长的尾音一直拖着,若可以,拖到天涯海角也好。
雪降浅浅一笑,“公子,我来找你了。是我做得不对,你可生气?”
莫一把将雪降抱进了怀里,“雪降,过去一万多年,我在九重天上做逍遥自在的神,遇上你,我变成了红尘里最无助的魂。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若我负了你,你也不怪我吗?”
“你负我,我便从此……”莫停住了,须臾,发出一声冷笑,“你负我,我又能如何呢?除了与日俱增的爱你,我没有准备也不会给自己退路。”
“公子,吻我。”
莫一怔,松开雪降,看着雪降的眼睛。
“你愿意与我成亲吗?做我的妻子,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不管我荣辱得失、兴衰沉浮,都与我并肩而立,让我只需轻轻一唤,就可以听见你的应答;让我只需轻轻一拢,就可以抱你在怀;让我只需轻轻一看,就可以看见你的笑颜。你此刻回答我,你可愿意?”
“我愿意。”雪降抬手捧住莫的脸,“随在你身侧,我愿意。”
莫却突然目光一滞,一把推开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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