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拳”载断。
——“电掌”钟碎。
这两人竟然追来了,看来事无善了,而且,这两人既然已追来了,只怕再也躲不过去了。
载断道:“是不是!我早都说过了,抓住小的,不怕老的逃,这小姐是杀不得,杀了可惜的!”
钟碎道:“现在抓了女的,不怕男的逃。张三爸,你逃不过的,族主说:只要让官兵手下对百姓胡作妄为,你就一定沉不住气,这下是果然料中,柴老大硬是要得。”
他们说的“柴老大”,便是“暴行旗”的族主“闪灵”柴义。
前晚他们在荒山古庙已盯上“天机”众人,正待出手时,却给铁手截了下来。
当时,载断和钟碎决意要先格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载断以折断了的佛像,攻向铁手。
铁手接了一招,很审慎,然后又接了一招,便停下来沉思了一阵子。
钟碎向来都深知他的二师兄并非良善之辈,这次却是怎地每攻一招便让对方歇上好一会,竟不乘隙追击!
过了半晌,载断忽然扔弃断了的佛像。
他拦腰抱住一根柱椽,一摇,再拧,柱子本已将近松脱,而今吃载断巨力扭拗,即拔土而起,折而为二。
载断向以一切拗断了的事物为兵器。
他以断柱攻向铁手。
铁手凝视来势,不慌不忙,但敛神肃容,似对这一招,极有敬意。
待载断双柱眼看攻到之际,铁手才身形微微一矮身,一招“夜战八方”就发了出去。
这一招却只拍击中柱身,木椽一荡,载断闷哼一声,稳住步桩。
铁手攻了这一招,又瞑目沉思起来。
载断却未马上抢攻。
钟碎可急了,大叫:“二哥,一口气毁了他呀,还等什么?”
载断苦笑了一下,咀角竟溢出血丝来:“……不是我不攻,而是他每还手一招……余力久久未消,我无法……聚得起气来。
钟碎这才了然,叱道:“这好办,我来收拾他!”
他竟劈手把载断掷弃于地的一半佛像,抓住在手,用力一扔,佛像破空呼啸,半空炸开成千百片,每一片都自成一股锐劲,激射向铁手身上数十要穴。
钟碎的武功,是触物成碎、以碎物攻袭敌人。由于物碎愈细,愈难招架挡接,跟载断向以断物来取敌,二人正好相得益彰。
铁手乍见千百道佛像碎片,忽然一笑。
他双手徐徐伸出。
就像在跟人握手。
这时候,月白如画,他的双手,竟发出一种优美的金戈铁马之声,也弥漫了一种平和的杀伐之气。
杀伐与祥和本是不能并存之物,但却于他双臂伸出之时并现!
那千百道佛像碎片,也似给这一种神奇力量所吸引,竟全变了方向改了道,均打入了铁手双臂袖中!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似是膨胀了一倍,平和的望着钟碎,微笑不语,而他的袖子收了千百碎片,却并不鼓起。
这样看去,仿佛是他吞下了那些泥石碎物,而不是以袖相容。
钟碎这时候,心中迅疾的闪过两个意念:
一是退。
这时候收手,正是“见好便收”,有下台阶可走。
另一是不走。
仍攻。
——这少年人武功是如许高,如果现在不鼓起余勇,把他杀了,只怕以后就更难收拾。
敌人能在神色不变、举手投足间破了他的绝招,理应令人感到恐惧。
钟碎却不惧。
他明白“恐惧”是什么。
——“恐惧”就是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勇者无惧”的一个考验。
所以他怒吼。
冲上前去。
双手疾搭在铁手双肩之上。
他要撕开他。
——撕裂他的敌人。
像在他手中指间的木石砖瓦一般,全得变成簌簌碎片。
他向前冲的时候,像一头怒虎。
他以凌厉的杀志激发了他所有的余勇。
可是他仍警省。
他瞥见载断向他摇首。
铁手也叹了一口气。
他不管了。
他要一鼓作气。
他快冲到铁手身前。
他们此时正在瓦面上。
离铁手还有六尺之遥的时候,整块瓦面,突然坍塌。
钟碎也站立不稳,和着碎瓦,一并呼啦跌落,他一路狂吼力嘶,指东打西,生怕铁手袭击。
铁手这时也落了下来。
载断急追而下。
载断拔剑。
中折为二。
二剑分刺铁手。
铁手双手一动,载断双剑急收,但剑锋已给铁手徒手捉住。
铁手格格二声,已扭断双剑,向载断面门急刺而出。
这乱瓦碎片急堕间,载断惊恐之余,一面退避,一面忙着用剩下的两小截断剑招架。
忽觉背部猛撞,知已无退路,而眼前两道精光一闪,急风破面,载断咬牙鼓起余勇,拼着一死,双剑倒刺了回去。
他这招已不求章法,只求跟敌手拼个同归于尽。
但跟前一花,铁手已然不见。
铁手却到了钟碎身前。
钟碎这时才坠到了庙里地面,正手挥足踢,在骤雨般的碎瓦乱击中拒敌。
铁手大喝一声。
喝了这一声,铁手人又回复原状。
钟碎整个人怔住,震住,停住,顿住,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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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落下来的瓦片,打在他头上、身上,他也不觉。
铁手喝了那一声之后,并不出手,只笑道:“‘天机’向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龙头张三爸为国退敌、身先士卒,江湖好汉,应放人一马,岂可在他落难时穷追猛打、落井下石?承让了。”
说罢便走了。
待瓦石落完后,钟碎额颊鲜血淋漓,流浸眼珠,这才省觉。
只见载断已退到墙前,双耳耳朵俱给一断剑钉住。
两人这才发现,衣里衿内,都是破碎的石屑,原来这正是刚才钟碎捏碎撒向铁手的泥菩萨,却都不知怎的,给铁手全塞入他们衣襟之内,而他们两人恍然未觉。
——要是铁手刚才要取他们性命,焉有命在?
两人惊魂甫定,便急告知仍留在野店一带布署的老大柴义。
柴义说:“你们怎么决定?”
钟碎道:“什么怎么决定?”
载断道:“如果张三爸好捉,你们就真得了手也不为功,如今要抓他不易,杀他更难,又有铁手插手,要是能得张三爸,便是功上功了。”
载断问:“为什么有铁手在,反而功大?他是少年名捕,听说京城里还有靠山,武功又高,内力又好,我们岂惹得他?”
柴义反问:“你可知道铁游夏在京里的靠山是谁?”
载断道:“好像是诸葛——那个诸葛什么的。”
“诸葛先生原名诸葛小花。”柴义道,“你可知道诸葛在朝中的政敌又是谁?”
载断苦笑道:“不知,朝中政事,就只有老大知悉玄虚,我们这些武夫,江湖上山头里打的杀的水里火里去得,就是上不了朝廷阵仗。”
钟碎忙补了一句:“所以老大是老大,我们只能当老二、老三。”
柴义觉得满意,于是把话说明了:“诸葛的政敌,正是蔡相爷。恩相则是我们的明主。
诸葛暗藏祸心,招兵买马,赏识任职在沧州的铁游夏,利用他年少无知,教他非凡内力,收服了他,为他效命。而今如果我们毁了铁手,杀了张三爸,呈报上去,剿灭匪首是一功,格杀铁手是一功,打击相爷之宿敌又是一功,合记三大功,你们说,这功该不该拱手让人?”
载断和钟碎自然都说不该,且跃跃欲试。
载断仍有隐忧:而今张三爸已然脱逃,这老狐狸一旦躲了起来,只怕不易找得。”
柴义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三爸自命侠义,我们专找他要害:‘侠’字上下手,他必自投罗网、束手就擒无疑。”
钟碎也有点迟疑:“可是铁手武功厉害,一旦他出手阻挠,我俩恐怕寡不敌众。”
载断忙道:“这必须要老大亲自出马才行。”
钟碎也道:“这大功无大哥不能立。”
柴义哈哈大笑,“我们三人,共建此功,届时不愁相爷不擢掖封赏!”
于是,在柴义的计划下,“暴行旗”探着张三爸自七蠢碑入蝈蝈村,于是与官兵恣意藉故打家劫舍,只要“天机”有人出手阻止,就可挟持其一,迫引张三爸现身。
张三爸终于现身。
愚勇
张三爸果然现身。
蔡老择叱道:“放了她!”
载断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三爸听四处都有弟子遇伏遭敌的唿哨暗号,向蔡老择叱道:“叫他们在这儿速聚!”
蔡老择即刻撮唇发出尖啸。
他的尖啸声不够响亮。
——人家放两指在咀里就可以发出的尖啸,他偏偏做不到,就算撮唇吹口哨,他也只像蛇喷气的死死作声,怎么努力也就是办不到,没法。
但这已够了。
他的暗号一发出,梁小悲、陈笑、何大愤全都赶了回来。
“天机”的暗号,毕竟是武林一绝。
陈、何、梁三人都挂了彩。
可是他们的眼光仍充满了神采。
一种行侠仗义的人才有的风采。
——看样子,他们虽然中了伏、负了伤,但已铲除了他们所深恶痛绝的奸邪。而且已经救了人。
当他们发现:“小师妹”已受歹人所制,眼里的光采转为惊惶。
张三爸忽沉声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张一女虽然受制,闻言仍挣扎道:“五路火起,独夫当关。”
张三爸点头,负手,看月下自己的影子。
钟碎不知这对父女在说什么,有些心虚,便道:“张三爸,要我不杀你的宝贝女儿,快跪下求我!”
张三爸忽然抬头,目光如电,反问:“我为什么要求你?”
钟碎窒了一窒,讶然道:“你女儿在我手上啊。”
张三爸上前一步,道:“你杀了她吧。”
钟碎诧然:“什么!?”
张三爸又徒走前一步:“快杀了她!”
钟碎反而退了一步:“你疯了!”
张三爸举起了右手,四指齐屈,拇指却在中指与无名指间突出了一截,那是“封神指”
诀。
钟碎看了心中一寒。
载断连忙上前一步,与张三爸对峙:“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
张三爸沉声疾道:“你不杀她,我来杀。”
“嗤”地一指,射向张一女。
这刹那间,钟碎和载断,可谓惊讶至极。
两人的反应也不同已极。
载断只觉心寒,所以疾退了开去,生怕张三爸猝然向自己攻袭。
钟碎贪花好色,只怕张三爸真不惜杀了女儿,他可没了玩头了,所以护在张一女身前,要挡那一指。
可是那一指来得好快,指劲破空而至,钟碎本想迎抗,但心想:虎毒不伤儿,还是提防张三爸声东击西、留意别着了道儿的好,所以凝劲不发,蓄势以待。
没料那一指果真射向张一女。
而且真的射着张一女。
“嗤”的一声,张一女着指。
指劲射中张一女左肩。
张一女双臂本已为钟碎所制,突然之间,却气力陡增,一时回撞,嘭地撞断钟碎左胸两条肋骨。
张一女趁机挣脱。
蔡老择、梁小悲已早有准备:适才张三爸跟女儿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暗语,其实是说:“我假意舍你,对付的是敌人”,张一女回答说:“五路火起,独夫当关”,其实说的是“请尽力杀敌,不必理我”,是以张三爸一动手,他们也马上配合行动。
钟碎一时大意,为张一女所伤,负伤而退,大怒欲击,梁小悲大喝一声,一个九尺大耙就锄了下去。
钟碎吃痛之余,振起神威,竟以空手执住,往回力扯。
梁小悲怎遂他意,也发力猛扯。
“波”的一声,钢耙竟震裂为三截,一执在钟碎手中,一留在张一女手里,中间一截,成了受力之处,竟落下二尺来长的一段,铿然落地。
钟碎、梁小悲手中那一截耙头耙尾,竟碎成片。
同一时间,钟碎大喊一声,右肋波波二声,又断二肋。
原来钟碎发力碎耙,但梁小悲本身也素有勇力:“太平门”梁家子弟长于轻功,他却兼修内力,自有过人之长,钟碎虽碎了他手上的耙,但吃他内功反侵,他左肋已负伤在先,无法平衡,是以右肋又折二骨。
这下他痛得蹲了下来,脸蓝转白,喘息不已。
载断乍见张一女挣脱,正要来捉,蔡老择已至,载断拔刀砍去,蔡老择信手间已把刀拆为七八段,忽然闷哼一声,血光暴现,蔡老择虽已截下载断的攻袭,但已吃了他的一刀。
原来蔡老择的“小解鬼手”,虽然迅速折解白刃,但载断的施技,正是刀断招施,蔡老择登时挂了彩;不过载断是断刀施法,而刀已给蔡老择在瞬息间拆成碎片,他以碎刀发招,便只能伤人,不能致命了。
这一刹间交手,钟碎伤,蔡老择亦伤,但钟、载二人给截了下来,张一女已逃出虎口。
陈笑与何大愤,却同时截下了围拢上来的官兵和“暴行族”的弟子。
载断见失了人质,而钟碎已伤难动武,心中有点惊怯,当先骂道:“张三爸,你还想拒捕!”
张三爸冷哂道:“你才是盗贼,凭什么捕我!”
忽听一个声音道:“他不能抓你,我抓你就名正言顺了吧?”
张三爸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短发的头陀,不徐不疾,飘然而至,此人缺了左耳,只右耳甚长,自眉侧上起直及下颠,貌甚瞿然,张三爸长吸了一口气,道:“单耳神僧?”
单耳白衣人左手托钵,右手持方便铲,左右分步,平肩而立,落寞地道:“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的徒弟不杀;他们是否能逃生我不管,我只管抓你。”
张三爸惨笑道:“要换作是你,现在你是降是战?”
单耳神僧摇摇首:“我不是你,我永远不是你。每次有人失败的时候,我都留意他们是怎么致败的,我永警惕谨慎地决不步入他们的后尘,我追捕逃犯的时候,一定会先弄清楚,他们本来好好的,怎会变成了犯人?我便引以为鉴,不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迄今我仍是捕快,仍然是我在缉捕罪犯。”
张三爸道:“只不过,得势者永远说自己是捕,失势者成了犯,而不分是非黑白,公理情义。”
单耳神僧道:“我却是讲情义的。”
张三爸一哂。
单耳神僧即道:“你不信是不是?我要不念情义,在野屁店时我就可以动手了,那姓铁的小捕头为你们说情,我顺手推舟,就给了你三天时间。但三天后你却仍是落在我手上!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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