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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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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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名高手。

何况,他们暗算在先,且预先布好埋伏,使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踏上三五道陷阱。

更且,张三爸本来已负了伤的身子,一上来又中了毒。

剧毒。

张三爸下令:“你们别管我,分头突围。”

他们听到这命令的反应是一致的:

不管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违抗“爸爹”的命令。

违抗命令不管是好意的,还是恶意的,都会有后果的。

他们终于冲杀到“七蠢碑”。

这组织号称“天机”,的确是机变过人:他们乍然遇上突袭,在瞬殁刹亡的生死一发,已一齐且一致的决定,全力往“七蠢碑”冲杀过去。

他们不四散而逃。

更没有分头狼窜。

他们仍乱中不慌,齐心一致。

他们要在败中求胜,以攻为守。

他们并没有崩溃。

反而,他们遇挫不折的意志,所以击毁了包围和埋伏。

陈笑负伤。

何大愤负伤。

他们都以一种“他日计算伤疤时比一比当日突围时谁勇奋些”的豪慨冲。

因为这种精神力量,连死都当作“死罢了,没啥了不起”的勇决,所以,他们终于冲开了一条血路。

到了七蠢碑。

七蠢碑是昔年武术大师韦青青青为他所认为的:历史上七个蠢人立的七座碑。

这七座碑恰好立在天崭一线天的隙口,成一弧型,待他们攻入此处,就可以此为屏障,反击来敌。碑屏之后,还有一处古刹,早已年久失修,成了一片废墟。古刹后有一羊肠小径,可通往蝈蝈村一带。

终于给他们杀入“七蠢碑”。

殿后的谢子咏已伤重,是“大马金刀”郑重重一面斩杀逃兵,一面扶持着他。

他们一面力战,还要等张三爸安全杀出血路他们才跟退。

他们一面退敌,一面还在交谈:

“你杀了几个?”

“二十八。”

“我卅三。”

“你受伤了?”

“废话,谁不受伤。”

“不过,我这伤……”

“有什么了不起,死就死。”

“对,死就死……”

“好险,我替你挡了那一下,你要小心些。”

“喂,留神,又来了!”

“嘿,八师兄,你——!?”

郑重重这时才发现他挽扶的谢子咏已然命殁。

他狂嚎。

他下刀更重。

步若奔马。

是以,他成功地截退追兵,退入七蠢碑。

到了碑前,他才能歇一口气,悲喊:“爸爹,八师兄他已突然,七蠢碑闪出七道人影。

有一道人影奇快无比,竟还浑身闪着异光,此人手执十九尺九寸长刀,一刀斫着了郑重重。

另外六人则急攻张三爸。

梁小悲狂吼一声,震住六人,手中飞耙一下子已锄倒三人。

剩下三人,也给蔡老择接了过去。

可是那满身异彩的人,一刀杀了郑重重,已揉扑向张三爸,这人全身闪着异彩,身上竟似挂满了七彩的星星,使他看来诡异无比,而他的狞笑亦更是诡异无比:“相好的,我来了!”

话说当儿,一记九环三尖八角棱,已飞袭张三爸。

点就点

张三爸双目一瞪,暴喝道:

“巴比虫,你趁人之危!”

这时,九环三尖八角棱已然劈面攻到!

张三爸突然出指。

(巴比虫大吃一惊!)

张三爸的指法很奇特。

(巴比虫埋伏在七蠢碑已久,准备一击即杀张三爸。)

张三爸是以拇指戳出。

(张三爸不是中了毒的吗?他不是给“巴比虫”咬着的么?怎么这么快便回复了战力!)

张三爸的拇指是夹藏在掌心的中指与无名指间,突露出一小节,便以那一截指劲出击的,以致乍看去,以为他在出拳,而不是在出指。

(张三爸竟还能施“封神指”!)

巴比虫此惊非同小可!

但他已来不及撤招。

他只有硬着头皮强攻。

棱长十一尺七分三。

——张三爸就算能戳得着他,也先得给三尖八角九环棱穿出十一尺七分三。

(那时,张三爸还有命吗?)

(没有命的人,还能杀人吗?)

所以巴比虫决定硬拼。

但他忽略了一个人。

蔡老择。

他然然冲前,双手扣住九环梭。

巴比虫不怕。

——九环棱是扣不住的。

他又疏忽了一件事。

蔡老择的外号。

一一“小解鬼手”蔡老择。

蔡老择是“黑面蔡家”的后裔。

——“黑面蔡家”擅于打造兵器。

武林中人的趁手兵器,莫不是蔡家打镌的,而且,也以蔡家打造的兵器为荣。

蔡老择本来就擅于镌造兵器。

他更能分解兵器。

——一个人既然精于建构某事物,由他来解构此事物,也理应不难。

经张三爸的因“材”施教,蔡老择能在片刻间接好一把三驳五瓦枪,但也能在顷刻间拆掉一支七头三节棍。

是以三尖八角九环棱才攻到,他已立即将之拆除。

就在巴比虫发现自己手上几乎是“空无一物”之时,张三爸已一指捺在他额上。

巴比虫大叫一声,翻身腾空疾退,全身异光几暗而灭。

他按着额,与另三名高手,不敢恋战,急退出七蠢碑。

他着了张三爸一指。

——那是“封神指”中极犀利的一击:“点就点”。

但他居然还能保住性命。

因为张三爸那一指,也只能发挥四成功力。

张三爸遭“巴比虫”螫伤,毒气攻心,但他在撤退入七蠢碑的短短时间里,已用绝世内力逼出了三成的毒,加上蔡老择的及时吮毒敷药,又压下了三成的毒。

所以张三爸才能出手。

一出手就伤退巴比虫。

——如果他未曾负伤在先,巴比虫就断断不可能逃得出七蠢碑。

巴比虫伤逃。

攻势立止。

“天机”苦守七蠢碑。

“天机”立即整点人数:

剩下的是“大口飞耙”梁小悲,“小解鬼手”蔡老择,“灯火金刚”陈笑,“一气成河”何大愤,“玉萧仙子”张一女。

还有毒未尽除的张三爸。

这就是冲杀的代价。

外面的重重埋伏,似乎也在重新调配、整合中。

暴风雨前的沉闷。

杀气的宁静。

杀意的雨密布天地间。

外面竟行雷闪电,下起大雨来了。

余下的毒力,张三爸再也逼不出来的。

因为他伤心。

——竟遭受埋伏,对方以超过五十倍以上的战力,来暗算自己,以致又折损了两名门人。

这一路上,已伤亡了许多门徒了,几乎每一个人张三爸的记忆里都有一大段不能忘怀的往事,可是,一个个在身边死亡,一个个地在世上消失,现在剩下的几个人,都亲如一家人,结义不能叙其情,师徒不能述其爱,但好不容易千山万水渡难脱险地来到这儿,却又再失了郑重重和谢子咏两人,张三爸心中的难受,真是堪似吞下九尖箭镞,比毒的煎熬还折腾难受。

因为郑、谢之死,使他生起了“既然他们也死了,我也不活了”之心,没有了斗志,内力就不能凝聚,“巴比虫”的毒力也就一时逼不出来了。

斗志本来就比武功更重要。一个人武功再好,只要没有斗志,还是非败不可的,但若一人武功并不十分好,但斗志高昂,那仍有胜机。

梁小悲和蔡老择一个立即掩护张三爸进入古刹,另一个则在隘道前古碑后埋伏,谁要攻进来,都过不了他们这一关。

但两人对退、守之间有争持。

梁认为:“根本不要固守七蠢碑,趁敌人布署未定,马上放弃据点,抄小径进入蝈蝈村,尽快脱困为上。”

张一女和蔡老择反对:

“不能退,因为爸爹毒未清除,不便移动;咱们人数已够少了,万一又遭受暗算埋伏,恐怕已不堪折损了。”

蔡主张:“死守七蠢碑。我们在冀州还有小炭头那一批人,只要我们放出讯号,很快便会有援军来救。固守可稳,急退难保。”

梁小悲和张一女都不赞同:

“不可久守此处,一是粮食可虞;二是我们都受了伤,不耐久耗;三是敌方的援军必比我们的人先到,那时,就只有捱打的份了。”

张三爸忽道:“我决意要反攻。趁他们主帅受创,阵脚刚乱,我杀回去,不守反扑,不退而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时为谢老八和郑十一雪此深仇。”

大家都甚为赞同。

除了张三爸之外,大家都很年轻。

——其实作为一个武林领袖而言,张三爸才不过四十一岁,也极年轻。

年轻人比较敢:

敢拚、敢斗、敢死。

蔡老择比较审慎:“爸爹毒力未消,还是他留守这儿,主持指挥,由我们冲杀便好。”

梁小悲却较心野:“我们不止冲回紫竹坑,还分头二批,冲向蝈蝈村,万一有一批人不幸,还有另一生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劝降的话:

“张三爸,你和你门人还是降了,我们的‘神骑营’官兵全包围了这里,你们是逃不了的了。你们知机的马上投降,我保你个官儿当当。”

张三爸跌足叹道:“吴公也来了,命也。”

“是他吗?”蔡老择狐疑地说,“说不定只是巴比虫在虚张声势。”

张三爸摇首道:“他这一路来埋伏了我们不少次,阻杀了我们不少人,我认得出他的声音。他来了,外面就不止十面埋伏了。”

梁小悲却激发起豪情胜概来:“好,死就死,点就点,吴公来,也正好一并杀了是一双,管他十一面埋伏!爸爹,我们几时冲出去?”

他原来是粤南“太平门”梁家的子弟,一旦心怀剧烈之际,便说了粤话。

“天机”组织的过人之处,便是收容了不少各帮各派各家各门的子弟,发其长而修其短,大家都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为“天机”效命效力,无悔无怨。

“不对,不是我们,是我。”张三爸语音坚决如铁鸣,“你们全往后撤,逃向蝈蝈村;我一个人去攻紫竹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你们一定能逃得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没听说吗?他们要的是我,只是我,还要给我个官衔当当呢!你们毋庸陪着一起送命!”

蔡老择、陈笑、何大愤、张一女、梁小悲无一不立时抗议。

“这是命令。谁抗命谁就立逐出‘天机’!”

张三爸决然道。

“你们走!立即走!”他不留一丝转圜余地地道,“滚!我等你们全滚了,才能放手一搏!”

众人不知所措。

张三爸下令:“从现在起,我数到三,谁不走的,谁就是‘天机’叛徒,我立即劈了他。”

他不要人陪着。

他要一个人反攻。

他所恃的不是斗志,不是勇气,而是死志,还有浩气。

他以坚定无比无比坚决的声音开始数:

“——……”

谁都看得出来,他已下令,生死不改,九死无悔。

你同情我?

“二……”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三!”

蔡老择和梁小悲相视一眼,忽一齐跪地,冬冬冬叩了三个响头。

“爸爹保重。”

“爸爹珍重。”

然后相继行了出去,不舍依依。

他们既这样做了,陈笑与何大愤,也不能再选择了。

他们也向张三爸跪拜,起身时已泪流满脸,不舍之情,洋溢于色。

张一女哭道:“爹,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门人,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无须遵从门规,我决不走……”

张三爸缓缓闭上了双目。

泪珠更挂到他的颊上。

四十一岁但像已历了四百一十年的沧桑的他,面颊上的皱纹似经常翻的书面。

他的四大战友,(不管是徒弟或同门)正离他而去。

这却正是他所要的。

逐走他们,他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死。

或者去拼死。

然而他的小女儿却不肯离去。

死也不肯走。

“你去……”他涩声道,“去送一送他们……”

张一女含泪点头。

待女儿走出庙门,他就开始设法静下来:既然要拼死冲杀,就至少把体内的毒力再逼出一些,以俾多杀数敌也好。

一一只要自己缠战愈久,他们就愈有机会逃逸。

可是,他一时也无法静下心来。

所以在体内的毒力更逼不出来。

——他刚才是失去了逼出毒力的意志,现在是有了斗志,但心已乱,一个人只要心乱,便不成事。

这时,女儿回来了,全身都湿透了。

她居然用荷叶装了一勺子水。

檐前水滴。

另外还有一块肉。

烧鸡腿。

“陈笑刚才为你留了一块肉,你吃了吧,待会还要拼杀呢。”张一女说,“何大愤临走的时候,还掬了一叶清水,给你送鸡肉。”

张三爸着手接过了。

他知道这不只是肉,不只是水。

而是情。

还有义。

外面有点嚣喧。

“大军来了,外面坑口的伏兵似要重新调度;”张一女宁谧地说,“吴公像调集了不少兵马来。”

张三爸却觉在月光之下,他这个熟悉的小女儿更宁静得有点陌生,像一座玉砌观音。

“他们走了吧……?”

“走了。”

“大概也走到蝈蝈村了吧……”

“快了。”

“我也该出手了,不然,就不能跟他们应合了。”

“爹先把水喝了,肉吃了。”

“这时候……谁还吃得下——”

“您一定得吃下去。”

“你等我一出手,立刻就走,赶上他们,知道吗?”

“我不走。”

“你不必跟我一道死。”

“别逼我走。”

“你同情我?”

“爹不需要人同情。”

“你真要同情我,你就得跟他们一样,立刻给我走得远远地,少分我心,别拖累我。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日后‘天机’复兴,得要全靠你了。”

“不,‘天机’是爹独创的,‘天机’成也爹爹,毁也爹爹,所以爹不能死,我不走,大家也不走……事实上,他们也不会走。”

“什么!?”

“他们没有走。”张一女闲闲地说。

“他们是听你的命令,离开了古刹,但已冲杀入紫竹坑,刚才的骚动,就是他们杀入重围的声音。他们要我告诉您:您得趁这时机走!”语音仍意态甚谧,平静地道。

张三爸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们……竟不听我的话……”

张一女却比他还坚决:“就那么一次。现在,他们身陷重围,大概已正开始牺牲了,您再加入也无用——您还是逃吧。”

张三爸痛心疾首地道:“他们为我舍命,我岂能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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