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晓风笑道:“贤侄,你性情耿直,心地单纯,所以难免嫉恶如仇,但又容易相信别人,苛责自己;其实,你也不必为了这事难过,那姓叶的纵非认贼作父,他的人品还是甚差。”江海天道,“但我还未曾问得清楚,就不留余地的痛骂了他一顿,这总是我的不对。”
姬晓风道:“现在暂且不谈这姓叶的,你是否要赶着赴金鹰宫主人之会?”江每天道:“不错,会期是下月十五,只有一个月零两天了。姬伯伯,你是否也接了金鹰官的请帖?”
姬晓风笑道:“我是一个小偷,上不得台盘的,哪里会有请帖。不过,我们做小偷的是不必主人请的,到时说不定我一时技痒,就去混水摸鱼!”
江海天喜道:“姬怕怕,你就和我一道去吧!金鹰宫此次盛会,遍请各方人物,值得你偷的好东西一定不少。”
姬晓风笑道:“去我是要去的,但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先走一趟,贤侄,咱们这次巧遇,真似有天意安排,你可想知道我是为了何事吗?”
江海天道:“小侄正是想问老伯。”姬晓风道:“你可曾打听到你父亲的消息?”江海天道:“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姬伯伯你这么说,莫非——”姬晓风笑道:“不久之前,我还和令尊在一起,这次也是要去与他相会。”
江海天大喜如狂,说道:“姬伯伯,你怎不早说?我爹爹现在什么地方?”姬晓风笑道:“刚才我这条老命还不知保不保得住呢,哪有工夫细说?现在好了,你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江海天心道:“姬伯伯上了一点年纪,说话也像我爹爹一样,拖泥带水,缠夹不清了。”说道:“好,那你就从头说起吧。”
姬晓风道:“你爹爹是为了他义兄陈天宇失踪,这才出门去寻他的。这事情你是知道的了?”江海天道:“知道了。我爹爹找到了陈伯伯没有?”
姬晓风道:“你又着急了,说到这里,我应该先讲一讲陈天宇为何失踪的事,然后才可以说到你父亲身上。”江海天无可奈何,再也不敢催他,只好听他先讲陈天宇的事。
姬晓风慢条斯理他说道:“你猜陈天宇为何失踪?原来是他的妻子给人劫去了。那一晚有两个贼人愉人他家,用一种神奇的迷香迷昏了他的全家,陈天宇内功已有根底,当时迷迷糊糊,但还没有完全失去了知觉。”
姬晓风续道:“陈天宇眼睁睁的看着贼人劫走他的妻子,毫无办法,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有点聪明,在无可亲何之中,忽地灵机一触,一下狠劲,便咬破了舌尖。”江海天听得紧张,问道:“这有何用?难道他也懂得天魔解体大法么?”
姬晓风道:“他并非懂得天魔解体大法,他咬破舌尖,是为了要使自己感到疼痛,这才能匾起精神,尽管身体不能动弹,但仍保持着知觉,不至昏迷,后来他对我说,他当时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要牢牢的记着那两个贼人的形貌,倘若神智昏迷,那就做不到了。”
“那迷香的效力本来可以保持一日一夜,而且若是昏述了两个时辰以上,尚未得到解救的话,将来醒了,也会变成白痴。幸亏陈天宇内功已有根底,当时又咬破了舌尖,保持着知觉,贼人走后,他挣扎着起来,打开了窗户,默运玄功。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渐渐恢复了体力。
“他少年时候,曾服过冰宫中的异果,身轻如燕,论到轻功。当今之世,大约除了你的师父、冰川天女与及我之外,他可以数到弟四位,当时他还希望可以追上敌人,夺回妻子,可惜终是迟了半个时辰,他不眠不食,追了一天一夜,兀是未能发现贼人的踪影。可见那两个贼人也确实有点本领,并非全靠迷香。”
姬晓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的事,你是知道的了,陈天宇从此就没有再回过老家,在别人眼中,是离奇的失踪了。他的两个老家人,吸了迷香,一个中毒而死,另一个则成了白痴,那就是咱们当年在陈家墓国所见的那个杨老大了。”
江海天道:“你是什么时候遇见陈伯伯的?”姬晓风道:“后来你的爹爹和我相继出去寻找他,你的爹爹直到现在还没碰见他的义兄,我却幸运得很,三年前我到西藏一间喇嘛寺去,想偷他们庙中的一尊檀香古佛,不料却正碰见陈天宇在那里拜佛,哈哈,也许是那寺庙的古佛有点神灵,知道我要偷它,就教我与陈天宇巧遇,这么一来,他在拜佛,我当然就不好意思再把佛像偷走了。”
江海天诧道:“我爹爹和陈伯伯素来是不信佛的,难道是陈伯伯自己没了主意,就只好指望菩萨保佑么?”
姬晓风笑道:“这倒不是,这里面有个原囵。我刚才不是说陈天字已把那两个贼人的面貌牢牢地记住了么?他也真好本事,凭着记忆,就把那两个贼人的相貌画了出来,画得像极了,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江每天道:“你怎么知道?”姬晓风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后来我就凭这张画像,找到了那两个贼人!哈,这才真叫奇怪呢!”
江海天道:“什么样的人?”姬晓风道:“是两个喇嘛僧装束的西域人。”江海天奇怪道:“他们既是西域僧人,为何远来中土,掳掠一个妇人。”姬晓风道:“是呀,我和陈天宇也是百思莫得其解。若说是陈天宇无意中结下的仇家,当晚陈天宇中了迷香之后,他们要杀陈天宇易如反掌,但他们却又没有伤害陈天宇的性命。”
姬晓风歇了片刻,继续说道:“若说他们是为了劫色,这也不像。陈天宇的妻子少年之时确是相当美丽,但比她好看的女人也还多着,何况她在被动之时,也已是徐娘半老了,他们何必用尽心机,不辞劳累、,远来中土,劫一个半老徐娘?”
姬晓风续道:“虽然情理难通,但事实已经如此。陈天宇既认定贼人是西域喇嘛,便到各处喇嘛庙明查暗访,他又认得当晚所闻到的迷香,带有阿修罗花的香气,这阿修罗花是只生长在喜马拉雅山顶的一种奇花,汉名叫魔鬼花,吸了此花的香气,就如喝醉了酒一般,所以西域的邪派中人,多采用此花来配制迷香。陈天宇由于认得这种迷香,是以对于西藏的喇嘛僧人又特别注意。”
“喇嘛教盛行于西域西藏、蒙古,青海各地,及与蒙藏毗连的中亚细亚若干地方,单只西藏一地,就有喇嘛庙数千间,喇嘛僧不下十万之众,要从数千间寺庙、十万僧人之中,找出这两个人来?谈何容易?
“陈天宇拿那画图给我看了,便请我帮忙,我义不容辞,当然答应。于是分头行事。我是做惯偷儿的,日走千家,夜走百户,习已为常,但走遍了西藏各处寺庙,也整整花了我一年时间,结果毫无发现。”
“我离开西藏,再往其他地方暗访明查。前年春天到了青海,我存着姑且一试的念头,在一天晚上,偷进了白教法王的鄂克沁宫,偷看他宫中每个喇嘛的相貌。”
江海天吃了一惊道:“伯伯,你好大胆!竟敢憎进白教法王的宫殿。我听师父说,这白教法王身怀绝世武功,当年我师父曾与他较量过一次,彼此不分胜负。”
姬晓风得意扬扬地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胆大了一些,那一晚也的确好险。可是出乎意外,我竟然在白教法王的宫中,见着了陈天字画图中那两个喇嘛!但在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我!登时敲响了警钟,阖寺的喇嘛都跑来追捕我了。”
江海天道:“法王有没有出来?”姬晓风笑道:“若是法王也出来了,我还能活到今天和你说活么?”江海天道:“哦,那我就不用替你担优了。法工没有出来,那些喇嘛决计跑不过你,当然是给你一走了之。”
姬晓风笑道:“最后当然是给我跑了,可是却没有你说得这么轻松容易。法王没有出来,他座下的四大护法弟子可都来了,你瞧——”他揭起上衣指给江海天看,只见腰胁一道长长的疤痕,凹陷数分。姬晓风叫他用手指轻按,只觉手指所触都是一片柔嫩的肌肉,原来应有的肋骨却不见了。姬晓风道,“我算是跑得快了,但还是给法王的首座护法弟子,打了一记九环锡杖,这条肋骨,就是给他打断了的。幸亏我以前偷的崆峒派齐老头子的补天膏还剩下了一些,这才不至于落个残废。”江海天听了不觉骇然。
姬晓风道:“我逃出来之后,也是惊骇之极。不过,我却并非惊骇于白教喇嘛的武功犀利,而是惊骇于我所发现的这件事情:那两个贼人竟是鄂克沁宫的喇嘛,若非眼见,真是不敢想象!”
江海天道:“这却为何?”姬晓风道:“贤侄,你有所不知。喇嘛教现有三支,红教、黄教和白教,以自教的势力最小,但戒律却最为精严。那白教法正确是个世出的奇才,道德武功都是喇嘛三教中的第一人物。在他亲自主持下的鄂克沁宫,那些喇嘛更都是经常要受他考核的,没有他的法旨,决不能私自出官。那两个贼喇嘛远到江南劫走陈天宇的妻子,最少要离开本寺半年,他们是怎样瞒过了法王的?你说奇不奇怪呢?”
江海天道:“你既然心有所疑,何不光明正大的去求见法王,揭发此事,也好助他肃清败关,整顿门风。”
姬晓风笑道:“论理应该如此,但我却不能这么做,你要知道,你姬伯怕是个偷儿出身的,直到现在,倘若见到心爱的东西,也还是忍不着要偷的。总而言之,我的坏名声是早已传遍天下了,白教法王何等尊荣,岂能纤尊降贵接见一个偷儿?固然我也可以无须请人通报,偷偷的便去见他,但他又怎肯相信我的说话。”
姬晓风续道:“为了计出万全,我只有请比我有身份。与他有交情的人去见他,调查此事。我心目中有两个人,一个是冰川天女,一个是你的师父。冰川天女是尼泊尔国的公主,她有佛教的宝物——贝叶灵符,又曾受天竺雷音寺封为佛教的女“护法”(详见《冰川天女传》),且与白教法王甚有交情,自是最适当的人选,其次是你的师父,你的师父和白教法王正是所谓‘不打不成相识’,经过了那次较量之后,打出了深厚的交情,彼此互相敬重。”
江海天道:“我师父行踪无定,他的脾气又是:只有他想见你的时候,他自然会来找你;你去找他,却是很不容易。冰川天女到底是居有定址,虽说她的冰宫高处念青唐古拉山之巅,那也难不倒姬怕伯,姬伯伯,想来你是先去请冰川天女吧?”
姬晓风笑道:“我当年未曾改邪归正的时候,曾与冰川天女的丈夫唐经天打过一架,当时是在天下英雄之前,众目睽睽之下交手,结果虽然是我输了,但唐经天也吃了一点亏,这过节一直未有机会揭开,所以我不好意思去找他们。”
江海天道:“这有什么关系?唐经天有大侠之称,想来也不至于气量狭窄,而且他和我的陈伯伯又是很要好的朋友。”
姬晓风道:“正是因此,所以我觉得不如由陈天宇去请他们夫妇较好,我宁愿到处去碰运气,希望碰见你的师父。”
原来姬晓风因为是小偷出身,又曾经是过大魔头孟神通的弟子,所以虽然改邪归正之后,也仍然难免有点自卑心理,由于自卑,也就自尊,所以他只愿意和出身差不多的人如金世遗、江南等人结为莫逆之交,却不大愿意和名门正派。地位崇高的人往来。
江海天道:“这也好。你和陈伯怕分道扬镳,双管齐下,总有一方有个着落。”
姬晓风笑道:“可是现在却还没有一个着落呢。陈天宇前往冰宫,不料去年恰巧是天山派门下弟子十年一大会之期,唐经天夫妇都到天山南高峰他父亲那里去了。陈天宇只好再到天山去,约定以一年为期,在自教法王鄂克沁官所在地的圣喀伦山与我相会。在这一年中,我到各方寻觅你的师父,没有见着,却先碰见了你的父亲。”
江海天大喜道:“在什么地方?”姬晓风道:“在西藏的萨迦。我懂得你父亲的脾气,他是最念旧情的,他曾在萨迦住过十年,有不少熟人,我猜想他一定会到萨迦拜访故旧,就先到萨迦等他,果然给我等着了。”
姬晓风续道:“你父亲在萨迪也有点不平常的遭遇,不过与本题无关,事情也不很重要。我知道你急于知道你父亲的近况。我暂且把他在萨迦的事情搁后再谈吧。”
江海天听说萨迹之事,无关重要,便道:“对,还是先说我爹爹和陈伯伯的事吧。”
姬晓风道:“你爹爹知道了他义兄的消息之后,极是关怀,自告奋勇,到鄂克沁宫求见白教法王,探访义嫂的下落。他当年曾与你师父一道见过白教法主的,所以有点交情。”江海天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适才干老前辈说去年曾有人在鄂克沁宫见过家父。”
江海天道:“我爹爹见了白教法王,结果如何?”
姬晓风道:“他们二人多年未见,所以初见面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白教法王并不因为你父亲出身低微——贤侄,你爹爹从不讳言良己的出身低微,我也就直言了,请勿见怪。——稍有怠慢,而是对他殷勤招待、敬如上宾。”
“可是,一到你爹爹提起这件事情,说他的鄂克沁宫里藏有两个为非作歹的坏人的时候。法王的态度便马上变了,神色难看之极!”
江海天道:“这也难怪,这是大大有损他颜面的事情。他焉帽不为之震怒?想来那两个喇嘛,必定要受他重重的惩罚了,”
姬晓风道:“不,他并没有动怒。据你爹爹说,法王当时的神情似乎有点尴尬,他呆了一会,显得颇为颓丧的样子,许久都没有说话。你爹爹以为他是在伤心,正想用‘寺大憎众,难免有良萎不齐’之类的说话去劝慰他,却不料他忽然表示出不相信的态度,问你爹爹有何凭据?”
“我是早已防备法工会有此一问的,所以我事前已给你爹爹准备好了,陈天宇那幅画在我手中,你爹爹去谒见法王的时候,我就把那幅画给你爹爹随身带去。
“法王看了那幅画,你猜他怎么说?——”
江海天道:“以法王的身份地位,认出了是他寺中的喇嘛,他总不好意思抵赖吧?”
姬晓风愤然道:“他就是抵赖!他看了之后,竟敢说道:‘这两个人是谁?我的鄂克沁宫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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