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用纤细修长的指骨，将最后一页翻过。
那一刻，他与身边随侍着的菲亚斯都愣住了。
最后一页上，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和湛蓝眼眸的少年，发丝随风轻轻扬起，嘴角含着一丝浅笑，温和地看着前方。
但，仅迟疑数秒，卡尔萨斯便合上了那一页。
“王···？为什么···属下还想再看看·····”作为一个不知何时开始存在的骷髅人，菲亚斯生来便在暗影岛上度过，那个少年的模样和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好。
卡尔萨斯低下头，眼窝中幽幽地闪烁着幽光，复又嗤笑一声看向身边一脸好奇的小骷髅：“有什么好看的···那是···我再也回不到的过去和无法迄望的曾经······”
菲亚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些话不该多问，这一点他很清楚。
而对于卡尔萨斯而言，那些往事都已如同上辈子那样遥远，如今的他，没有爱，亦感觉不到恨。
在暗影岛的日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漫长的，因为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实际上，亡灵们也不需要时间这个概念，西部的一切，都在卡尔萨斯的统治下显得格外安详宁静。
每当有新的成员加入，他都能够感知到对方过去的一切，哪怕是拼凑出的产物，也能根据记忆的碎片唱出一首歌，每到那时，所有的居民都会赶来虔诚地伏在他身边聆听。
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这一天——
“王。”菲亚斯从前厅走过来，唤了一声便规矩地站到一边。
“···什么事？”卡尔萨斯没有转身，指骨轻轻抚过自己修剪的枯萎荆棘。
“莫德凯撒，派人来了。”
“···哦？”他深深地笑了，这一天他果然没有等太久。
“是，已经在正殿候着了呢，”菲亚斯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骄傲，“王这一招按兵不动用的真好，果然对方沉不住气了·····”接下来的话硬生生被卡尔萨斯面无表情的一眼给吓了回去。
不紧不慢地到了正殿，卡尔萨斯轻轻打了个响指，殿堂中全部的骷髅灯顿时全部亮起来，他缓缓踱步到王座上，打量着来者，不禁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你啊···怎么，当日没有成功杀了我，回去可有受到责罚？”
台阶下的那位明显气到了极点，却还是故作平静到：“卡尔萨斯大人，过去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吧···如今，我的主人是真心想与您交好的···”
“不知是如何交好？”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节敲打着座椅的扶手道。
对方忍住不满，一字一句道：“结盟，共同统治暗影，并将瓦罗兰大陆的亡灵召集到一起，之后的事···再议···”
卡尔萨斯内心冷笑一声，他倒是低估了莫德凯撒的野心，看来对方看中的远不止暗影岛地界，而是整个大陆。
虽然他对此倒是毫无兴趣，但有些人的追求和欲望就是这般永无止境，倒也不难理解，况事已至此，实难置身局外。
···不过要占领到大陆上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自是等着对方失败。
沉吟片刻，他抬起头：“如此甚好，这样吧，三日之后，让你的主人在西部祭坛等我。”
“你，你说什么！？”对方猛地抬起头，显然对他这种说法吃惊愤慨到了极点。
“若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又怎么谈接下来的大事呢，你说是不是？”话完，他起身向后走去，“菲亚斯，送客吧。”
“是。请吧。”
对于菲亚斯来说，卡尔萨斯就像一个迷。
他只是虔诚地照办着对方所吩咐的一切事情，虽然从来都猜不透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为何那样善于控制和把握对手的心理、以及对其过去的一无所知，但又有什么要紧呢，他的主人是那样强大，却愿意收留并重用他这个微不足道的骷髅人，看似诡计多端却又从不伤及无辜······他就是他的信仰。
卡尔萨斯站在窗前，眼眶中的两团幽焰似乎穿透了那片黑暗。
上半生为人的他，懂得许多亡灵们不会懂得的道理，所以在计谋上相对更胜一筹，而所谓不再牵连到无关者，只不过是怕麻烦而已。
无光的殿堂显得那样宏伟而又孤独，他身在其中，却又感觉不到这孤独。
唯有死亡，让他洞悉看清自己前世今生的一切。
三日之后。
西部祭坛的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亡灵与其他生物。
当然，在他们之间，有着一条极为明显的分界线，最前端的，一边是卡尔萨斯，一边是莫德凯撒。
卡尔萨斯毫无波澜地看着面前披着厚重金属的怪物，感觉到了一种明显被刻意压抑的怒气，不由有近似无地笑了笑。
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亲自前来西部祭坛谈判已经是对方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
“对于你和你部下的任何行为，我都不会阻碍···”卡尔萨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在场的其他亡灵都怔住了。
“但···”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隐藏了一丝笑意，“前提是我统治范围内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够受到影响···”
“呵呵···”从那金属盔甲里传来莫德凯撒厚重阴沉的笑声；“有趣，你是第一个敢于跟我提条件的人···不过···我原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只是容易满足毫无志向罢了···”
卡尔萨斯一方顿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不满声，但他只是优雅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依旧无比平和地说道：“因为···我对活着的事物没有兴趣。”
——“假使有一天整个大陆全明白了死亡的好处，到时候再叫上我也不迟，毕竟强行夺取他人的灵魂···就无法使其真正爱上死亡本身。”
莫德凯撒显然不曾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回答，半晌才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记住你的承诺，不过如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如你所愿，我会的。”
莫德凯撒轻轻发出不屑的“哼”的一声，随即大步转身带着部下离开。
而那位赫卡里姆，则在队伍最后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卡尔萨斯道：“你可真是个扭曲的艺术家。”
“赫卡里姆，莫德凯撒不值得相信。”突然间，一直沉睡着的西部祭坛苏醒过来，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他顿时停下脚步，略带怀疑地对卡尔萨斯说：“是你让她这么说的吗？”
“我倒是想控制祭坛···只可惜它们从来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你若不信，听听就好。”卡尔萨斯说完便不急不缓地离开，留下赫卡里姆独自沉思。
“王···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谈判···”回到大殿里，菲亚斯迟疑着开口道。
“等于什么都没说么？我不过是去表明下自己的态度，既然成了这片领域的主人，就要承担起责任吧，对于更大的地域，我也没什么兴趣了。”提到“责任”，似乎有些不愉快的片段突然闪过，他瞬间变了脸色，菲亚斯则机敏地住了口。
即使在这一片死寂的岛屿上都是处处暗潮涌动，更何况是欲望丛生的大陆呢······
虽然在这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正因如此，大陆上想必已过去很久了吧。
所有曾经刻骨铭心的事物，都终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淡去，唯有死亡亘古不变。
卡尔萨斯独自翻着书，殿中幽幽烛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PS：这章中···西部祭坛的话还是取自3V3地图的彩蛋。
第十七章 完或未完
更新时间2015…4…24 17：26：28 字数：4004
Longlongago。——Karthus
“···终于到了啊···”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一只布满刺青的脚踏上了陆地。
而再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那人全身都布满了形似咒文般的刺青。
另一个握着铁锹身形笨重的人向他走来：“瑞兹，你来了。”
“是啊···这一路还真是不容易呢。谢谢你了，约里克。”
“没事，在这地方能来个活人解解闷也不错。”那个被唤作约里克的“人”默默在前面带着路，一边砍倒着绊脚的植物。
“那么，给我讲讲卡尔萨斯吧。”来者诚恳地问道。
“他啊···”约里克沉吟半晌，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在我先祖决定成为掘墓人以前，他就存在了。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过去，但先祖还是在他与莫德凯撒之间选择了他的庇护，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叫做菲亚斯的骷髅人。”
刺青人静静地听着，约里克深吸一口气，便继续说了下去。
“他很让人捉摸不透，平日里总是那样不紧不慢，语气温和，从不见焦急或愤怒的形态，但是当他处罚犯了错的部下时，那种可怕的手段也令人不寒而栗。我曾经亲眼见过，他将一个背叛了他的灵魂放在一种黑色火焰中炙烤，那灵魂痛苦不已，叫喊声凄厉无比，却又无法得到解脱，而他只是在一边平静如水地看着，仿佛在观摩着一件艺术品。总之，在这儿，暗影岛，宛如静止的漫长岁月里，卡尔萨斯不知收留了多少无处可去的亡灵生物，他的安魂曲是他们最后的挽歌，同时也是敌人最后的丧钟。”
“那么···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吗？”
“是的，从未离开，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能从一代又一代的亡魂身上汲取到他们生前的记忆，从而知道时代大概的变更，当然，比较模糊罢了。”
约里克见对方仍深锁着眉头，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不管怎样，你不必担心，他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
两人于是继续向深处行进，直到看见西部祭坛前等候着的一小队死灵。
“为首的那个···就是菲亚斯。”约里克提醒道，随后挥了挥手。
菲亚斯对他们点了点头：“王已恭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当瑞兹踏入那黑暗幽深的殿堂时，他不由为眼前的景象赞叹。
在这荒芜的岛上，唯一能见的植物就是腐败或干枯的枝蔓与荆棘等物······他却没想到这殿堂里竟能被这些东西装饰得那样优雅美丽——蜷曲交错盘绕着的枯枝恍若天成般地攀上黑曜石柱，在尽头以魔法之力集成简单的花型，中心温柔地浮着一簇幽暗的火焰，而大殿穹顶和四壁则细碎地镶嵌着黑曜石的碎片，细长的荆棘幼芽从中错落有致地穿过，同时燃着点点星火。整个设计使得这里的光亮既不刺人眼目，亦不昏沉欲睡，而是一种处于两者之间的柔和。
他几乎快要忘了这里是死亡之地······而只是一个装饰审美稍有不同的宫殿。
“你啊······”突然，一个低沉优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令他不由一惊。
一转脸，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定定地盯着自己，紧接着那个声音又道，“看够了没有？”
耳边一阵阴风刮过，那火焰的所有者已傲然立于大殿的王座之上。
瑞兹这才看清，那具躯体正裹在暗红色的长袍里，右手五根指骨握着一根法杖，杖端法球发出紫色的光芒，几欲眩惑人心。而那两团幽焰正是他的眼睛。
“您就是···卡尔萨斯大人······”瑞兹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于是不卑不亢地弯了弯腰。
“嗯······”卡尔萨斯应承着，却只不紧不慢地用指尖敲着杖身。许久才道：“你就是约里克说的，来自大陆的守护者，法师瑞兹？”
“是。”
“好啊，”他突然轻快地笑了笑，“身为守护者的你，给我说说现在大陆的情况吧。”
瑞兹有些一头雾水点了点头：“现在大陆上的主要几个国家是················由于各国与个地区之间分歧与争端仍然存在，再加上很多新生教派与组织···大陆一直无法得到安宁。英雄联盟也就因此应时而生，在公平解决问题上起到了很大的调节作用，很多强者与热爱和平之人都已加入进去········”
“哈哈哈，”一阵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颇有些尴尬地停下，对方顿了顿，便说道，“真是有趣，什么热爱和平···为了众生，不过都是人类与非人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戴上的虚伪冠冕罢了······不过，面子自然是要的···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没想到···这些国家和地区里竟没有一个是我听过的了······时间啊···过得可真是悄无声息。”
“那您的意愿···究竟是什么呢···？”
隐约之间，瑞兹感觉到对方似乎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可以加入这个所谓的和平组织，不过，我不会再踏上那片大陆半步。”卡尔萨斯在对方想提出问题之前伸出指尖轻轻一点，瑞兹瞬间感到了来自掌心的灼烧，不禁摊开手，只看见一颗暗色的石头。
卡尔萨斯向后倚在座上，有几分满意地说道：“这里有我虚幻的灵体，力量已经相对减少，不会造成什么破坏，它将会代表我的意愿和行动······告诉那些愚蠢的人类，什么才是永恒。”
“我不懂···您为什么要······”
“你自然不会懂，也无需懂，”卡尔萨斯将五指对着光亮，从中看去，毫无波澜地平静说道，“就像你们人一样，总认为别人无法理解和明白自己，可实际上，谁又真正懂了谁呢，所谓的这种抱怨和想法，体现的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怕寂寞罢了······你说呢···？”
“······这······”瑞兹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啊···”卡尔萨斯站起身，“也许他们自己都不曾真正看清过自己，又何必要求别人呢······唯有死亡，才能让愚蠢的人类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皆是虚无。而死亡前的最后一次呼吸，则是最温柔美妙的。”
“惟亡永恒···这就是···您的信守吗···？”瑞兹抬起头，眉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如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管将那块石头扔掉便是。”
“不···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