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仍不动声色。
席安没好气地把干树枝丢到一边。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捆好的树枝散了一地。 他抬头,大声喊道:“女·泰·山!”
我没理他。抱着树干从树上快速滑下来,脚一沾地,拔腿就往回跑。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恼羞成怒,爆发力惊人。或者说,这个一向懒洋洋标榜着以智商取胜愚蠢的人类们的有钱货,终于动用了他下肢强大的力量。
如同动物世界里的猎食场面电光火石间爆发。我像一只孱弱的兔子一样被身后那只长手长脚的笨蛋扑倒了。虽然有双臂在身前作缓冲,我想,我的胸部一定被摔平了=_=
我趴在地上半天都没动弹。直到背上的那个蠢货从我身上挪开,慌慌张张地把我翻死尸一样翻了个身。我顺势闭眼装死。
有个东西放在了我的胸上。刚经历火辣动感的一摔,胸部正痛得发麻,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这是要闹哪样?!我刷地睁开眼,和把头放在我胸口听我心跳声的席安对了个正着。我翻身而起,飞起一脚给这个混蛋踹过去。席安学聪明了,他敏捷地抱住了我的脚往后一扯……
……
……
……
你大爷我的背哟。
我再次躺在地上,颤抖着把手伸进腰间,中途又被席安截住,他从我腰际摸出手枪,老大不客气地卸了弹夹往一旁随手抛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你干嘛呢。”我问。
席安咬牙切齿,我分明地看见他头上的青筋跳动。
现下被压住的人是我好吧,这货在生哪门子的气。
“玛格丽特·史密斯,”席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个死丫头,笨蛋,犟驴,贱人!”
我果断反驳:“你个白痴。”
“你毫无理智莫名其妙,粗鲁没有教养!”
“你个白痴。”我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还算是个女的吗?!”
“你个白痴。”
“卧槽!!”
“你个白痴。”
“闭嘴!”
我不甘示弱地还回去:“你嘴里喷粪,你闭嘴。”
席安的脸越靠越近,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他的愤怒快把他自个儿给点燃了。
“别以为学了点杀手的小招式就有多得意,”席安说道。
我打断他的话:“哈哈,希望你在我爸妈面前也这样直言不讳。”我接着说道:“别以为家里卖点军火就把尾巴翘到天上。”
“你知道个屁。”
“你妈妈去年的那批货得罪了不少人吧。这一年的追杀真是辛苦你了。”我火上浇油地说。
“你该感谢你爸妈没接我的单子,现在才留着你在这里张牙舞爪。”
“你的命太便宜了。还没一个议员值钱。”
席安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喉结上移开。
“够了。”席安沉默了片刻,从我身上移开,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没意思。快滚。”
我坐起来扭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部肌肉。斜睨了席安一眼,我单手支地预备起身,席安猝不及防把我向他怀里一拉。
我错愕的表情还没换下去,他单手掐上我的脖子,我眼前一黑,他露出獠牙俯下头对着我的嘴巴就是一口。
没错,这只狗。
我嘴唇被咬得生疼。这种疼痛和胸部的疼痛一样带着隐秘和羞耻袭来,我大脑一片空白。
席安咬了一口便放过了我。他用力地把我往地上一推,我根本没来得及看到他站起来,他已经拔腿跑开很远。
我躺在地上,傻望着被树枝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08
脑袋放空了几分钟之后,大概地上的确还是挺凉的,我醒悟过来,翻身爬起抖落身上的草屑和叶子碎片,在爷爷越吹越响的呼噜声中,把木柴捆好提在手上。
出树林的小路好像从来没有过的漫长。空地上叽叽喳喳的人声隐隐传来。我站在没了叶子只剩枝干的光秃秃的灌木丛边,远远地看着忙碌在烤架周围的那些人,突然不想挪脚。
副社长索菲亚眼尖地发现了我,她“哟嚯”地高呼,像招呼她家的牧羊犬一样把手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我朝她点点头,绕过灌木丛径直地走向房子。
“嗨,玛格丽特,来一起玩玩!”索菲亚喊道。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不了,我要上厕所。”
那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我转过头奇怪地瞟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能在兴头上的人笑点会降低。
我把柴火随手放在门口,大门旁的钉子上挂着奶奶修正花园穿的围裙,我抬手顺便用白围裙擦了擦手。这时候门从里面推开了。
那群人发出了更汹涌的笑声。
“席安,你的厕所上完了吗!”艾伦怪叫着问道。
席安好像没有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带上门,提脚向那群人走去。
我垂着眼看着那双脚走开五六步远的时候,侧身打开门。屋子里迎面一大股新鲜的浓烈的芝士味道。奶奶保持着拉开烤箱的动作,爸爸半蹲着把头探向烤盘。视线一转,妈妈翘着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我没有出声,沿着过道上楼梯。
靠楼梯的墙壁上贴着鹅黄色的墙布,墙上高高低低挂了一排玻璃相框。我一路走一路看。
爷爷。奶奶。几个老人家的朋友。爸爸。妈妈。表哥。亲戚们的合照。
没有我。
不,还是有的。我在那张湖边钓鱼的照片里面发现了一个撅着屁股弯腰捆鞋带的背影。 这么挫的长卷毛跟拖布似的垂着,还有那件买大了一号的印着约翰列侬头像的T恤我永远也忘不了。这种会把破牛仔裤穿出乞丐的猥琐味儿的人,没错,说的就是我。
口拙舌笨,自以为是。有一样就算了。我一口气就全凑上。
我低着头关上卧室门。帆布的行李包安静地搁在木地板上。我走上去踢了一脚。我忘记里面放着电脑和钥匙,脚尖一踢一个准,我疼得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脚趾咬牙忍疼了半天。
没有心眼儿的蠢货。说的也是我。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发疯地想拿起枪把子弹射进某个人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让拼命挤压着我胸口的情绪找到唯一的出口。
这是一瞬间的想法。
理智很快找回来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地板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脚也已经不痛了。我把行李包拖过来打开,翻出里面的一大包巧克力。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撕开包装大口嚼起来。之后也没有脱衣服,蹬掉鞋子把被子抖开侧着身睡在床上。闭上眼没多久我就陷入了沉重的梦里面。
我梦到了之前妈妈丢了手榴弹之后引起的爆炸,油箱点燃之后伴随着剧烈的声响炸开成一大朵冒着浓烟的巨型烟花。空气中居然飘过来一阵烤肉的的香味儿。我闻到之后青着脸在一边呕吐,席安从车子里面跳出来,踩在我的呕吐物上面。我来不及跟他说,他一脸兴致勃勃地向爆炸点冲过去说会长我要去参加烧烤大会。
我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醒了。胸口气得发疼,虽然是个梦,但我真想一脚踢废叫杰维·席安的傻逼。
而这个傻逼现在一声不吭坐在床边上把我的起床气全部吓飞。
这种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出现的频率几乎让我以为他是不是爱上我了。
“你在这儿围观我睡觉吗?”我阴着脸问。
席安站起身,这样的高度让我不得不抬头俯视他。我看了眼床头的时钟,下午两点刚过。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外面除了偶尔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显得过于安静了。
“大家都到河边去了。你可以睡得更死一点。”席安大发慈悲地说道。
“你怎么没去?”
席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我负责留下来看守房子。”真是好心肠。我感动地快要哭了。
“这是我的房间,那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么?”我说道:“当然,你可以滚得好看一点,我不是很介意。”
席安扯起嘴角:“可以擦擦你的嘴角吗?看上去就像刚吃过屎一样黑乎乎的,怪恶心的。”
我立马抬起手背蹭了蹭,这才想起睡前吃过巧克力我忘记擦嘴。没有比示威的时候被对方反打一耙更膈应人的了。我脸皮有些发烧,用心险恶地说道:“再恶心你也下得了嘴,你的圣父情怀真让人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等着看席安咬牙切齿的情状。
只要他一有动静我就把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枪抽出来上好膛。如果他敢扑上来我就能一枪崩了他。子弹仿佛已经在发热了。我发誓我真的会这么干。位置都选好了,手臂一枪,大腿一枪,还有一发要贴着他的颧骨擦过去。我几乎可以预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躺在地上哭喊的样子。
席安沉默了两秒,开口慢吞吞地说:“你看上去也挺乐意的不是吗?”
……我被口水呛了一下。
席安接着说道,语气里隐隐露着几分了然和自得:“你不是想当我女朋友吗?用得着这么复杂吗,我看这主意还行,你……”
我一个枪托砸在了他笔直的鼻梁上。
“玛格丽特·史密斯!!”他捂着鼻子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他说到一半,突然把剩下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含糊地骂了句F*CK。
我已经给枪上膛了。
我用枪指着他的脑门:“哈,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草包,窝囊废!你就跟你爸爸如出一辙!你以为所有的女生都腆着脸等待你把【哔——】拿出来让她们抱着舔吗!”
席安表情僵直,只是一瞬间,他用力地抓过我拿枪的手,在我空出的左手向他挥过去的时候精准地捉住,瞬间我两只手都被他压制在身后。
我被他按在床上。
席安的眼睛盯着我,我从没见过这样晦暗的蓝色。我后悔了。
尽管骂我傻逼吧。为了一点自尊心就能冲动之下捅对方的马蜂窝,而且没有教养地骂到了父母的头上去。即使席安现在捅我一刀或者给我一巴掌我都会受着。
“看在上帝的份上,”席安低下头,零碎的刘海盖住他的眼睛,“你从小到大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出于某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目的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总得让你挂在脖子上面的那坨东西起点作用,平时一向不是见你挺会用的么。蠢丫头。”
我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对不起,我道歉。为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我才不会真的跟一个真正的白痴生气。”
我明智地闭上嘴。
“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我看入侵学校官网那种鸡蛋壳儿似的防护系统在首页发布告白的事情,你也能事儿后装天真装傻装得乐滋滋的。”
我傻愣:“什么?”
“你以为我们那个小破高中有几个M·J·S(1)。”
“什么玩意儿!我没这么干过!绝对不可能是我!”我涨红着脸挣扎着要起身。
“今天一大早全校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有个牛逼哄哄又痴心的小黑客看上了我,我艳福不浅。”要不是我良心还不安着,我真想一巴掌给眼前这货抡过去。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我要先灭了我亲爱的堂哥奥斯卡(2)。
***
我打开校网的页面半秒钟后立刻点X退了出来。
席安站在我身后虚情假意地抱怨:“嘿,我还没看清呢。”
我觉得入目的那一片粉色根本不需要看得太清。
“这是一个误会。”我说道。
席安双手抱胸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作文成绩不太好,以下解释内容省略两百词。”
席安呵呵笑了两声。
我不想再理他,埋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奥斯卡的手机。等到奥斯卡接听的时候,我发誓我这辈子最后的耐心全部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奥斯卡,如果现在你方便的话能把那个粉红色的网页撤掉么?”我单手扶额靠在电脑椅上,席安背对着我站在窗前眺望。
“……我是不小心捅篓子了吗?”奥斯卡察觉地说。
我压低了声音:“不,你干了件大好事儿。你给了我今天最壮观的爆点。你知道,就像搞笑节目最后的画龙点睛,观众和电视台最乐意看到的一样。”
“抱歉。”
“……你快点把网页改回来吧。我现在的人生已经是一坨屎了你最好屏住呼吸不要跟我讲话。”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那什么,超级大惊喜,我最后匿名了不是么?”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今天几号?”我开口向席安问道,随即立马醒悟我手上拿着手机。但席安没有回头,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回答道:“十一号。”
月中。姨妈到访的日子。我终于找到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整天都不在状态原来完全是内分泌的结果。
我端正好坐姿,决定在吃晚饭前把一切事情解决掉。
“杰维·席安,我得跟你聊聊。”
席安大步跨过来,他离我实在太近了,这使我不得不抬头仰望着他,因此我建议他可以坐在对面的床沿上。席安照坐了,显然他坐下之后对床垫的舒适度非常满意,他翘起二郎腿又放下然后重新找了一个侧坐的姿势,接着他顺势倒在了床上。他支起胳膊撑住脸,另一只手放在线条流畅的胯部。
这种海滩画报的姿势……算了。
我说道:“今天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小误会(席安小声问道:“你确定是误会?”)……我确定。”我翻了个白眼接着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希望你放尊重些。另外,我讨厌你。”
席安一字一字说:“你的喜欢可真特别。对女人来说喜欢就是讨厌,不要就是要?”
“……少看些日本片子,你不知道欧美版的都是‘OH COME ON GIVE ME MORE’吗,呸,我不是要说这个,听比琳达说你喜欢平胸显然我跟你完全不合适(3)。”
妈的,我到底在说什么。
席安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说比琳达是个GAY。”
“你们还喜欢角色扮演?”我故意露出一个被打败的表情。
席安接着说:“他是个异装癖,你难道见过他在学校上过厕所吗?”
……他可真能憋。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席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