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愉改好了曲谱,实在是对歌词无力。
只好拿着誊抄好的纸去找小老太夫子吕言——其实说起亲近程度,自然是严肃夫子吕虹与吕愉更为亲近,但是严肃夫子是教的算学,相较之下,还是吕言夫子更通音律。
吕言夫子虽然是长相“幽默”了一些,平时讲课诙谐,可是真的办起事儿来,还是不含糊的。
见到得意弟子拿着曲子找自己填词,也是回家好好琢磨了一番,才交还给吕愉:“阿愉,这曲子气势磅礴、宏伟雄壮,该是为了守军将士们写的?”
“是的,夫子。我母亲说想要一首大气的曲子,可是我实在不会填词,多亏了您了。”吕愉作揖拜谢吕言夫子。
小老太咪咪笑:“这没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本来就没有学填词,不会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夫子说的是。”
“去吧,看看合不合你母亲的心意,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学生再次谢过夫子。”
…………………………
“阿愉,你从夫子那里拿了什么啊?”吕越很好奇。
“我母亲说想要军乐的曲子,我找夫子帮我填词。”吕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阿愉姐姐,你又有新的曲子了?”吕媛蹦跳着过来。
周围的小娘子本就是竖着耳朵的——女人大多是好奇心重,十一二岁、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也一样。
丹阳王太女也不能脱俗:“哦?阿愉的曲子想必是极好了,咱们先试奏一试?”
接下来的是严肃夫子吕虹的算学课。
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吕虹直接问王太女何故不能静心听课。
丹阳王太女颇有些羞愧地说:“是因为得知阿愉有新的曲子了,很想迫不及待去试试。”
“阿愉,给我看看。”吕虹夫子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1:这时候宴会,贵族起舞是常有的事,并不卑贱。有身份的贵族高官,在宴会上当众唱歌跳舞,还都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根本不会有人因此而嘲笑他们。
2:不存在。
☆、第九章
“阿愉;给我看看。”吕虹夫子说道。
吕愉呈上。
吕虹夫子先是板着脸阅读;继而慢慢松开紧锁的眉头;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敲击桌面,最后击掌赞叹:“果然是一曲振奋人心的好曲子。莫怪于你们不能安心听课。”
吕愉被大家使了眼色;便轻声问夫子:“夫子可是不怪我们了?”
“不怪,得此佳曲;一时技痒也是人之常情。”
众小娘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吕虹夫子接下来的话更让她们忍不住欢呼了。
吕虹夫子道:“既然是心有旁鹜,勉力再学也是徒劳;今日提早下学。”
吕越几乎要热泪盈眶:原来吕虹夫子严肃面孔下有一副柔软的心肠!
“今日课业就是依照《管子·地员篇》中,用算学运算的方法推演‘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吕虹夫子留下最后一句关于学业的话,便说;“接下来,咱们就去试奏一曲……阿愉;这叫什么?”
吕愉朗声道:“《精忠报国曲》。”
“好,我便去观你们一奏《精忠报国曲》,还望王太女不要见怪。”下了课,夫子就仍旧以丹阳王太女为尊。
“夫子有兴趣,自是欢迎。”王太女说道。
只有吕越想着收回刚才心里所想:还以为今日的算学课就这么结束,结果是自己白高兴了!
…………………………
王太女先是命人喊来了宫里的乐师。
行家就是行家,不说是一目十行,也是一目三行。
没多久就能合奏出曲子。
王太女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吕愉与吕越对视一眼,两人甚是有些默契。
吕越起身:“王太女,阿越自荐擂鼓。”
吕愉附和:“阿愉自荐舞剑。”
这时候的西梁王宫没那么讲究,虽是兵器不可带入王宫,但是表演用的未开封长剑也是有的。
平日里吕愉、吕越最是关系好,上回自己生辰的曲子也是阿愉想的。王太女倒是对她们两的表现很是有兴趣。
吕愉在侍从的带领下换好窄袖子阔腿的朱红色衣裙,手提长剑,看上去像模像样。
与阿越再次点头示意,当乐曲声再次响起。
站在场地中央的小娘子吕愉仿佛一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吕越的缺点是下手没轻没重,同样,优点是力气大。刚才乐师软绵绵的鼓点声,便是缺了什么,现在,鼓在吕越手里嘭嘭嘭直击人心。
一片寂静中的鼓点越来越急促,领着众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而场中央那个持剑于背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等到鼓点声急促得几乎听不到间歇,骤然,吕越停止了敲打。
此时唯有大鼓的蒙皮在空气中嗡嗡作响,荡起一阵余音。
随着编钟被敲响,持剑少女开始缓缓将宝剑甩到身前,随手抖出一朵剑花。
音乐渐入高/潮,鼓声再起,伴舞者被舞剑少女的气势所震撼,举手投足也变得果断起来,却是与以往那柔美的舞蹈不同。
鼓声如雷,使得编钟、琵琶、古筝、古琴的乐者纷纷使出力气,才不至于被鼓声盖住。
曲子不长,但是吕愉舞得酣畅淋漓——不,这不能算是剑舞,而是实实切切的的招式,只不过稍稍做改动,使得它看起来更具观赏性了。
众人仿佛能听见剑尖刺破虚空的呼啸声。少女红衣似火,舞出了勃勃英气,是一种与以往剑舞不同的凌厉之美。
这一刻,吕素深刻认识到,一年前的吕愉确实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是如今,自己却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场中央的吕愉在众人眼中是身姿潇洒,实际却是有苦自知地泪奔:我忘记把手上和脚上的金块取下来了!我天,怎么还没奏完!阿越,别陶醉了,快结束吧……
……
一曲终了,众人都沉浸在宏伟乐曲的震撼里。
好一阵子才响起了喝彩。
严肃夫子吕虹道:“果真是值得一闻。不过始终是带了靡靡宫廷之音,则该是别的乐器更适合些……”
“陶埙(1)。”吕愉与丹阳王太女同时脱口而出。
…………………………
王宫里发生的事情,哪里有女王陛下不知道的。
当晚哺食,女王就问王太女:“听说今日王儿带着伴读们去试奏了一首绝妙的曲子?”
说起这个,王太女就来了精神:“是的,娘(2),是阿愉作的。”
“哦,吕愉?是大将军吕齐的女儿……”女王轻声说道。
“对啊,之前阿素还取笑阿愉手无缚鸡之力,不像是将门之后,现在却对阿愉佩服的紧。”王太女笑眯眯地和女王唠家常。
“那我王儿觉得吕愉怎么样?”
“阿愉虽不是年纪最大的,但是却是最有主意的。不只是勤奋,夫子们都喜欢;奇思妙想也很多,一众的伴读也都爱与她一起玩耍。”王太女掰着手指数着吕愉的优点。
女王听在心里:“去年这时候,只看见她上马都是巍颤颤,难道说如今已经是精通骑射了?”
“对啊,听阿越说她每日五更天起来操练,风霜雨雪、未有一日间断。”王太女对吕愉的毅力也很佩服,觉得若是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如此说来,吕愉竟然是文武双全?”女王诧异。
王太女猛点头:“确实是极其出色的。”
…………………………
吕愉不知道自己被王太女高度赞扬。
下学出宫的路上,小娘子们纷纷夸奖:
“阿愉,这曲子听得我恨不得能飞身去军营。”抢先说话的是吕媛,身为兵部侍郎的女儿,她从小也被灌输观念以后要接受母亲的位子。
吕越好似被夸的是自己:“阿愉和我配合的,还能差了?阿愉说,这叫热血沸腾。”
“阿愉,真好听!”吕群相比前两位要矜持的多。
吕愉笑笑:“还是夫子的词配的好,可惜我背下来,若是当场诵读,词曲合一才是绝佳。”——真相就是,吕愉其实背下了词儿,但是挂着金块舞剑的她根本没办法开口高歌。
吕素现在也算是吕愉的“二号粉丝”了,头号?自然是吕越。
吕素开口,由衷地佩服:“刚才的剑舞真美,完全没有脂粉气。”
吕愉被众人夸得几乎要飘起来。
回到将军府后,被告知大将军出去例行巡边了,吕愉不禁有些失望,继而又洒脱笑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呢?丁点小事就想要去邀功了。
等到几日后,大将军回来。
吕愉把准备好的曲子与词交给了她。大将军并不是不通文墨的莽女子,只看了几眼,就看出了门道:这确实是难得的、大气磅礴的作品。
大将军淡然收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吕武悄悄对吕愉说:“阿愉,大将军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你交流罢了,其实她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好的母亲了。”
虽然吕愉很搞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冷硬的表达感情的方式,不过有着成年人的内里,吕愉表示,咱不是那缺爱的。
于是吕愉点头:“武姨,我知道,母亲就是这样的脾性,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吕武欣慰笑笑:小姐越来越有气度了,将军其实心里高兴得紧吧。
…………………………
光阴似箭。
转眼就是西梁承平十五年。
四年可以发生些什么?
西梁国女子仍旧保留十五及笄的风俗,年长的吕寻、吕群、吕素已经分别于前年、去年举行了及笄之礼。
今年正月,吕越也及笄了。
三月里,是丹阳王太女。
四月里,轮到吕愉。
丹阳王太女及笄之后,便算是“毕业出师”了,要开始跟着女王陛下学习处理朝政。
东宫宫学的正主儿都毕业了,伴读们自然也该功成身退。
不,是“功成、身不退”。
六人除了尚未及笄的吕媛,别的五位小娘子都可以去领差事了。
领差事也有讲究。
就算是官二代,想要女承母职,也必须经历考核。
首先留京一年,去各部轮流学习。
一年后根据各部尚书的评语,由女王陛下决定这名官二代“外派”去哪里历练。
在外的历练期,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根据当地百姓给的考评(没错,就是这么先进的民主制度),决定升降——自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高升的。
然后才是进不同的部,熬资历,熬到资历够了,便可以成为一部尚书、或者侍郎。或者更进一步成为丞相、大将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六部,每个部呆两个月,就是一整年。颇有现代实习的架势。
五名小娘子分别先进了不同的部,然后依次交替轮换。
一年。
吕愉用了一年大致了解了六部的运作。
也大概知道了西梁国上层的风气——还是比较正派的。
吕愉不是没想过做些什么——毕竟自己脑子里还是有许多超前的知识的,随便拿出一点,就能促进西梁国前进一大步。可是斟酌之后又怕是现在自己目光短浅,揠苗助长了。
人长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张嘴,就是要多看、多听、少说话。
吏户礼兵刑工。
前三部的人实在是喜爱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娘子;
后三部也是对大将军的女儿恭敬有佳。
吕愉的一年“实习期”过得堪称顺利加舒心。
承平十六年三月,吕媛进入六部,前一年进入六部的五人已经年满一年,在等待女王陛下的调令。
随着一纸调令下达,她们才是真正要去到地方上,从县令做起。
…………………………
“阿愉姐姐,我才来,你们就要走了。”吕媛已经是翩翩少女,还是很爱对着姐姐们撒娇。
吕越捏了捏她的鼻头:“谁让你比我们小呢?”
果然,调令在不久之后就下发了,如此,五人也算是在岗“公务员”。
吕愉是去乌恰县,吕越在她东边百里左右的布喀县。
吕寻要去哈拉县,吕群被调任乌尊县,吕素是英腻和县,在布喀附近附近。
临行前,王太女设宴。
六名伴读全部到场。
丹阳王太女举起酒杯,与大家共饮,祝她们此去一路顺风。
人虽然只有七个,却真的是有一种毕业后,曲终人散的伤感,吕愉被大家哄着喝了不少的酒水——就在今日,何妨一醉。
一醉之后,各奔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1):很悲怆,我觉得。
(2):本来想说称呼,“母王”感觉像“母王八”似的,好别扭。不造有人注意没,和自己母亲关系亲昵的都叫“娘”,比如王太女和吕越;和自己母亲比较生分的都叫“母亲”,比如吕愉。
(3):昨日更好多啊,今天短小一点,么哒
泥萌看到我这条话的时候,我今日基本码完一万字,吐血中,今晚我要看下载好的跑男,谁也不能阻止我,我需要少林宝强的安慰
☆、第十章
一醉之后,各奔东西。
第二日就醒的吕愉深深觉得自己是脑子“瓦特”了——整个儿的西梁国才有多大?
确切国土面积的数据虽然是没有,但是你想;整个西域才多大?西梁国只是西域诸国中的一个,指不定还没一个湖南省大,有什么可伤感的?
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吕愉觉得脑门突突地犯抽抽——这还是喝的是上好的果酒;要是劣质的酒水喝了;第二天肯定更难受。
吕守、吕攻早就候在门外,听到屋里有响动,立即动作起来;一个去打热水、一个去灶下取醒酒汤。
这还是吕愉几辈子第一次接触醒酒汤这玩意儿。
粗粗看看;是乌黑的汤汁,小小尝一口,带着山楂的微酸感;倒是不难喝。
放心的吕愉大口喝完醒酒汤,又接过吕守递过来的帕子:“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
“今日……”吕愉的生物钟没起作用,第一次缺了操练。
“老将军吩咐了,让我们不要打扰小姐。只待您洗漱完了再去老将军院子里。”吕守说道。
到了祖母的屋里。
六年过去,当初不怎么显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