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太上皇李渊的手上开始,大唐初立国,就在长安设立学校,不止如此,还有各都督、都护府、州、县都分别设立学校,招收学生,人数不等。(1)
到了李世民手上,这一举措开始显露出威力,每一场科举高中的人选里,寒门学子的比例都比上一场的要多。
如此一来,世家也不是蠢的,自然要开始应对。所谓应对无非是软硬两条路。
先前无论是撰写世家谱,不肯把陇西李氏排在第一位;还是以有婚约为由推拒了皇太子妃之位,都是世家的硬招。
可是眼见当今陛下态度强硬,不似太上皇那般念旧,世家也开始慌了,毕竟天下初定,谁也没有想要吃饱了撑着再去造一次/反,那么为人臣子和陛下对着干以后能讨着好?
所以世家人也在找机会慢慢修补和李氏皇族之间的关系。没等他们肯“屈尊纡贵”挑出个青年才俊,去尚了皇后嫡出的东阳公主,就被高家高履行抢了先。
于是,以崔家为首的世家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武士彟死了”这么个好机会。
武士彟死了,和世家有什么关系?
他嫡出的二女儿是陛下最疼爱的晋阳公主的伴读。
而如今那个小娘子要回去守孝了。
空出的萝卜坑,正好归世家。
李世民不是不得意的。
你看,那群世家不是号称有风骨么?还不是要和朕讲和了?
因为还没有必要与世家们争个你死我活,李世民从大局出发,稍稍吊了一下那群世家清流的胃口,就答应了。于是崔汶崔安儿作为年龄合适、家世合适的人选,被打包进宫。
其实崔家倒是想要送崔沅崔陵容进去,毕竟她年轻貌美,进宫之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崔沅确实是已经定了亲事,是范阳卢氏的嫡子。
崔氏虽然想对着李氏皇族投机,却也断断没有到了需要上杆子倒贴女儿家的地步。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崔汶年岁小,才十一,进宫不打眼,但是过两三年,就刚好是年纪了,指不定就能……嘘嘘嘘,世家怎么会打起这样的算盘,不会!不会!
至于崔汶的意见,不重要。
崔汶一点也不开心。自从去年在高府丢了面子之后,她好一阵子不想出门去见人,好不容易等大家把这事儿忘记的差不多了,又被告知要进宫给公主做伴读。要是别的公主也就罢了,偏偏是晋阳公主!
偏偏,还是落在了那武元华的后面。
这让崔汶怎么痛快得起来?
☆、第二十一章
“你,会觉得失落吗?”李治小心翼翼地问武颜,不知为何有些口齿不清。
“这有什么好失落的?我总不能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晋阳公主身边的伴读是我承包了吧?”说完这句话,武颜又忍不住噗嗤一下地笑了起来。
这四五十天她可憋得了不得。见天的不能露出笑脸,可是武颜根本没觉得有多哀伤,这有多煎熬啊。现在说了一句逗趣儿的话,也不管李治能不能听懂,自己先傻呵呵地乐了一乐。
笑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傻气,武颜回过神说:“见谅,我最近憋得有些狠了,每日都用抹了姜汁的帕子擦眼睛,眼睑火辣辣的,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那一头的李治憋了好半天先是说:“生老病死自有天命。”忽而又觉得武颜根本不需要自己开解,因为她完全不难过,然后转口道:“应当是不会毁容罢?若是你实在不放心,我去给你调一些药膏?”
李治从前略略知道一些药理,并不能算是精通医术,可是架不住人家有法术,基本上只要草药对症了,被他加持之后,那都是灵丹妙药,君不见承庆殿的大总管胡公公再也没犯过风湿关节老寒腿?
武颜倒是听得感动的,自己随口一句抱怨,李治就能听到心里当了真:“不用不用,我天天照着镜子呢,哪里能不知道自己面皮怎么样。刚才不过是和你这么抱怨了一下而已。不过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含含糊糊的?还漏风!”
李治对着虚空小脸蛋一红,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最近掉了牙齿。
得知真相的武颜在床上笑得直打跌,自己从前也因为掉牙之事郁闷得紧,如今李治也碰上了这情况,偏偏又没有办法用法术催生出牙齿——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必要。
催生出牙齿面临要对众人施放许多的障眼法,有些得不偿失、用牛刀杀鸡的意思了。
听到武颜这本该是银铃一样的笑声,却因为最近哭得多了,嗓子略带沙哑,李治伸手摸了摸缺了空的门牙,不由自主地跟着傻笑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你要怎么过?”李治有些担心地问。
武颜轻松笑笑:“武元庆那个倒霉孩子去守墓了,小相氏在府内孤掌难鸣,武元爽夫妇目前敌我不明。我这边有一个战斗力不高的杨氏,有个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武颖,还有一个三不五时帮倒忙的武顺,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多做多错。”
李治不明白,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的,武颜并不是处在顺境里,可是为什么她还这么轻松自如。
“自然是因为着急也是没有用处的。再说了,守孝这三年,我不能随意动作,武元庆他们也同样,甚至于他过的日子比我还苦清苦。所以我所要担心的无非是出孝之后面临的婚嫁问题——毕竟长兄如父,万一他有什么坏主意,杨氏不一定能够扭得过他。”武颜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可是守孝期间都是粗茶淡饭、不见荤腥的,哪里能吃得痛快?尤其是刚出七七,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怎么不说下去了?”李治听着武颜的话还未说完就停下来。
武颜无脑叹息:“肚子饿了。哦,说到婚嫁问题,那不是我们早早就罗列在必办事项里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三年,还远得很。”
结束通话后的武颜起身,今儿当值的青桐很快就惊醒过来:“小姐要什么?”
“喝口水罢了,你去歇着吧。”
虽然武颜这么说,但是青桐完全不敢当做没看见一样的躺回去,而是立即小碎步到了桌子前,摸了摸茶壶:“要么奴婢去烧一壶热水过来?”
“没事儿,都六月底了,我就抿一小口润润嗓子。不必去惊扰了厨房了。”武颜摸摸肚子,也罢,就当是减肥了吧。
青桐不敢有异议,便应下了,给武颜斟了小杯的凉白开。
不得不说自从头七之后,至少杨氏身边的白兰玉兰,自己身边的青桐翠柏,还有武颖身边的甜杏红枣,都开始有些敬畏武颜了。便是两个嫂子身边的大丫鬟也悄悄改变了态度。
武颜喝完白水,又回床上躺下。
守孝清苦,但是无人敢抱怨。
次日天明,李治起身后板着小圆脸对阿保说:“近日我觉得嗓子有些干,想要些川贝雪梨做的糖丸——些许小事就不要惊动母后了,阿保你去帮我办妥。”
阿保不知道晋王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日日伺候着殿下,殿下的饮食都是清淡不上火的,也没发现殿下咽喉不适。
不过阿保宁可把话头憋在肚子里也不会多嘴,乖巧点头。
等到晋王殿下准备去崇文馆的时候,阿保抽空找了自己的手下——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身为晋王的贴身太监,有的是小太监巴结阿保,阿保不过是在干爹胡公公的指点下提拔了两三个瞧着老实又不死心眼的。
阿保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就有小太监得空去了太医院讨要川贝雪梨丸。
这川贝雪梨丸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非处方药,太医院常备用药。尤其是在秋冬季节,宫里燃起地龙,点起炭盆,上火的贵人不是一个两个,有爱喝川贝雪梨汤的,也有不爱汤水爱糖丸的,更有些有点体面的宫人也会来太医院求几丸,降火气,毕竟奴才哪里有熬药吃药的功夫?
再说了,太医院也是要创收的嘛,单单是靠着给妃子皇子等等看病的赏钱以及俸禄,确实是身居长安不够花。太极宫的宫人们就多了去了,三不五时配点常用的药丸赚外快,太医院里不出名的、资历浅的那一些人的日子才能宽裕。
小太监得了糖丸,等到阿保公公来找自己的时候,看到阿保要吃一颗,立马手脚快地争着说:“我来替公公常常味道。”
毕竟是要吃进嘴里的,小太监的脑子倒是转得很快,以为是阿保上火喉咙不好要悄悄吃药丸子。为了表明衷心,小太监以身试药。
等李治下了学回宫,阿保出去一趟回来,就带着闪亮的小眼神儿。
自然,阿保就算眼见了小太监吃了一颗,还是不放心的,准备在殿下面前亲自吃一颗。
李治看阿保的举动,挥了挥手:“别了,这丸子挺好的,不必试了。”
李治的眼睛虽然不是火眼金睛,可是也□□不离十了,有毒没毒还是分得清的,鼻子也闻得出。
阿保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晋王殿下实在是太信任自己了,自己这个身有残缺的小太监无以为报啊,唯有一腔衷心以报答晋王殿下。
“缺了牙*软萌派*被发了好人卡”的李治不知道自己贴身太监因为平日相处的种种,居然能脑补出这么多的想头。不过看着对方闪亮亮的小眼神儿,明显对自己的好感度和忠诚度又加深了。
李治很满意,梳洗干净该用哺食了:“双份,今天我要双份的。”
身为贴身太监,阿保得令,立即执行。
李治用了障眼法悄悄藏匿好了另一半的吃食。
最后空碟子撤下,饶是阿保这一年多来处事不惊也被吓到,殿下今日的胃口这么好?该不会待会儿还要去太医院弄一些山楂丸子吧?可别积食了!
李治很好,完全没有积食的样子。
当夜夜谈。
小包子漏风的句子里满满是藏不住的献宝之意:“我今日多要了一份哺食,藏起来要带给你。”
“要要要!”武颜躺在床上正饿得辗转反侧。
其实不是守孝就不给吃饱肚子。像是杨氏和武颖就没有这情况,因为武颜一直保持着从前的习惯,每日里的运动量摆在那里,自然不是和别的女眷一样,一小碗主食就能打发了。
武颜想着,李治法力高强,摸出宫来是轻而易举,给自己送份外卖不算过分吧?
居家旅行必备法术,金大腿就是这么任性!
李治来的时候,把在武颜房里守夜的翠柏给使了个法术放倒了,又小心在屋子周围下了布置,这才显现身形。
武颜看到多日不见的李治仿佛长高了一寸?不过,小孩子总是变化最快的,眨眼功夫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拔高了。
李治见到武颜,不知怎么地就很想微笑,止也止不住。
两个小娃娃隔着微微烛火对视的美妙画面没持续半盏茶时间,就被武颜的一声腹鸣打断了。
武颜捂住肚子:真是不争气啊。
听闻声音,李治笑得更欢,居然裂开嘴,忘记了自己豁口的大门牙洞洞。
这样子可真是傻气!武颜腹诽。
大家都出了点小糗,扯平了:“吃的呢?”武颜毫不客气直奔主题。
李治虽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来炼法器,但是施展个放大或者是缩小的咒语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见像观音座下的金童似的小男娃娃伸手把指甲盖大小的食盒放在桌子上,烛火忽闪忽闪,武颜还没看仔细,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食盒就呼啦一下变大了。
武颜打开食盒,上下三层,放了□□样小菜和几个面饼。
李治看到食盒揭开之后才轻轻“啊”了一声,自己忘记了武颜在守孝,带来的菜可就是有荤有素的。真是的,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呢?
李治恨不得捶一捶自己的脑瓜子。自己从前还是出家人呢,结果这一年多不禁酒肉(端午里抿了一小口的雄黄酒也算酒?),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记了。偏生只记得把饭菜带来,都没有多想。
武颜看到李治的表情就知道小正太在纠结什么。
可是从现代而去的她本身就不太讲究守孝要不要戒荤腥——因为这个风俗在现代已经是几乎见不到的了。更何况,死去的是名义上的父亲,如果说现在口口声声推拒了明明十分嘴馋的荤菜,未免太过假惺惺了。(1)
这是观念上的不同。
但是看到李治又是一副“不好了”的表情,武颜忍住腹内空空,把小包子按在椅子上,自己动手取出小碟子和食盒里的筷子。
取出之后也不着急吃。眼看着李治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话地盯着自己的筷子和那几道荤菜。
武颜提起筷子,夹起酥皮鹅腿:“毕竟去世的那一位不是我亲生父亲,来此一年统共见了不到十五六回,加起来时间也没有一日,我实在是做不出一副哀伤欲绝进而不食荤腥的伤心样子。”
看到李治赞同自己的话似的点点头。
武颜把鹅腿的皮用筷子细细地扒下来,夹起一小块,塞进嘴里,真是满口油香!
看小李治呆愣愣。
武颜吞下鹅皮,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油花:“唉,那都说什么‘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我生活的世界和现在相隔千年,很多礼节都是不同的。那个年代的人讲究把哀思放在心里,而不是一味地强调表面功夫。”
李治不解:“百善孝为先,为至亲守孝,粗葛布衣、不沾荤腥、青庐守墓、克己情/欲,又怎么会是表面功夫呢?”
其实武颜也说不好现代不遵循古礼守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毕竟自己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社会学家、哲学家。
武颜自己凭借自己的理解,把现代文化崇尚“快餐式”,讲求效率的生活方式大略说了说。依照她的理解,在那个飞速发展的年代,时间实在是太宝贵的东西了,为了守孝官员荒废三年政途是天方夜谭;为了健康数年不食荤腥也是不被提倡;从独身子女到丁克家族乃至于开放单独二胎,无一不表明现代人对繁衍*的消退,三年不行房事——好像确实很不人道(虽然古代很多人肯定不会是老实守孝,但是但凡有脑子的,绝对不会弄出孝期生子这种事)?
这不是两人的第一次不同思维的碰撞了。
一年多时间,武颜陆陆续续给李治说过一些现代社会的风俗,她挑着那些在大唐看来不太惊世骇俗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