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欣慰着,又听闻楼下的四儿子青雀朗声说:“醉人间的诗会本就是以文会友,如今我倒是白白占据了一个名额,倒不如让给后面的饱学之士。”
听到这里,李世民还举着茶碗欣慰地笑:“青雀还知道谦让,观音婢,你教得很好。”
接下来就听到中胖子继续说:“这位是我家九弟,年岁不大,承蒙各位的青眼,如今也是来长一长见识的,也不好叫他平白占据了一个名额。”
这话里的意思不仅是魏王他自己要退出,还把晋王殿下也拉了出来,这样子一来,整个高台上唯一能剩下的便是那个小娘子了。
雅间里的李世民听到李泰的这一席话之后倒是皱起了眉头:青雀自己不参与也便罢了,何必要硬生生把雉奴也拉扯出去,莫非是担心雉奴太过于出风头了?
长孙皇后听到自己二儿子说的这一番话之后,也是郁结在胸:青雀的心思,真当是很容易就被看破了啊。
恰在此时,底下的一众文人傻眼之际:今儿是什么好日子?醉人间居然出现了两位皇子!还都是皇后娘娘嫡出的!
原先站在台子上就好像是壁花一般的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开口了:“论理说,这里且先轮不到我一介女流开口,可是魏王殿下先前也说了,这诗会本就是以文会友。若是魏王殿下思量着要给后面的学子展露文采的机会,甘愿退出,确实是高风亮节,可是晋王殿下年岁不大便能有如此佳作却是难得了。我看做弟弟哪里有不爱在哥哥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魏王殿下是一番好意,为了在座的着想,却不如叫小女子退避一番,且让晋王殿下留下吧——毕竟今日里文采出众者甚多,小女子不过是侥幸而已。”
武颜这番话里的意思是自己退出,而保留李治的名额了。
本来在场的都好奇这个身姿秀美的小娘子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是因为忽然出现了两位皇子吸引力众人的目光去。现在小娘子又开口了,声音清脆,听得众人心头一阵沉迷。
来诗会的都是小有名气的文人,自然不会说出不雅的言语,听到台上的小娘子要退出,倒是又有几分不忍心——本来诗会第二轮的首名被一个小娘子夺得了就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现在却不知为何小娘子要退出了,传出去别人莫不以为是诗会的人迂腐,对着男女不一视同仁。
早先说过,大唐风气较开放,出色的女子也很多,台上的小娘子面纱遮脸,参加诗会,并不算失礼。传出去说不得还是一个文采出众的“才女”好名声。
武颜一开口,李泰就有些被动了。本来他自己退出就是因为担心会不敌这个陌生的小娘子和自己的九弟,因此一番计较之后决定博一个“让贤”的美名,再然后把九弟也拉扯出去,免得他今日大出风头。
没想到小娘子三言两语之后,台下的人就起哄说什么:“感念魏王殿下退避的好心,今日愿意一睹两位殿下的文采。”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世民哈哈大笑:“这个小娘子有点意思。倒是像在帮雉奴说话。”
长孙皇后的记性比李世民好得多:“这是兕子从前的伴读,雉奴收藏的花笺就是她写的。”
李世民这才想起来:“哦,武家的?这是守孝结束了?咱们先看看雉奴和青雀刚才的诗作吧,对了还有兕子的也叫人誊一份过来。”
李世民没有特定对着哪一个下人吩咐,可是马上就有人去办这件事了。
“把那个武元华的也抄一份过来。”长孙皇后说到。
☆、第二十六章
最终武颜还是没有继续。
这么一来,原先入围最后一轮的三人竟是一个也没有去争夺魁首,倒是让后头的四五六名替补上来,捡了一个漏。
评审中的美须老者倒是一脸惋惜:“没想到那万里居士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先前和他较劲的中年文士却说:“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方才武颜替李治说话,但凡是稍微聪明一点的都听出来了。这个中年文士为了讨好魏王,觉得就算不能贬低晋王,也要踩一踩这个没甚么名气的小娘子。
美须老者摇头:“赵群,你年纪不大,怎么比我还迂腐,就那小娘子蒙着面纱又没有署自己的名字,何谈抛头露面?再说了,单单是这两首绝妙好诗,就当得起一声先生的称呼,又哪里不成体统了?”
能来做评审的都是文坛里小有名气的人,大部分的年纪都比较大了,心态也比较平和了,听闻美须老者的话,纷纷出言赞同:“郭老说的有道理。”“郭老,我看那小娘子的诗就很好!”“是啊,可惜人家不愿意出风头,不然五月的魁首非她莫属了。”“不知这万里居士还有什么好诗词!”
武颜和李治先下了台子,盖是因为待会儿魏王李泰要给第三论的魁首颁奖,且不能和他们一起离去。
出风头的事情,李泰怎么会让给别人?
趁着从台子上走回位子的时间,武颜终于能够和李治说上几句话了,她神色不动,微微掀动嘴皮子:“陛下和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可憋死了武颜,从早早起就一直只能听李治说话自己不能回答,让好好一个话痨差点没憋出一身汗。
李治也小声回答:“他们叫人誊抄了你的诗作。”
“有用处吗?”
“诗作不是重点,重点是让长孙皇后觉得你刚才挺护着我的。”李治慢慢吞吞地分析。
武颜一听就明白了,这几年长孙皇后的身体状况,李治是再清楚不过来,李治知道的事儿就等于是武颜也知道。将心比心,目前身体状况不佳的长孙氏最担心的就是剩下的小儿子和两个小女儿的婚事。这其中又以对李治的担心为最,李治从小是乖巧性子,不爱争抢,大唐的公主身为天家之女,不出意外都是一生荣华的,唯有皇子要去属地,尽管因为魏王和晋王是皇后所出迟迟没有出京,但是近来朝堂上的风声越发的紧张了,也许这桩旧事很快又会被翻出来。
长孙皇后想要给李治找的媳妇,从来就是很明确范围的,家世过得去就可以,但是人必须要是一个立得起来的。看李承乾的太子妃苏氏,就是端庄的性子,适合做太子妃;李泰的魏王妃阎氏和李泰情趣相投,如今也算是琴瑟和睦;唯有一个李治性子太软和了,要找一个能持家的。
说一千道一万,长孙皇后能这么想,最主要的还是李治长年累月对着长孙皇后的点滴暗示。
如今武颜在长孙皇后那里印象挺好,在李世民面前也挂上了号,唯独缺最后一把火烧一烧,让皇帝夫妇拍板定下武颜为李治的王妃——难,或者不难,都是上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观音婢是觉得这个武家的小娘子不错?”李世民不是第一次听见长孙皇后夸赞武颜了,倒是有一些好奇。
长孙是微笑:“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和她很投缘,虽是没有召见过几次,可是兕子很喜欢她,总是念叨。”
“那就指到兕子身边做一个女官也便是了。”武家既不是权贵也不是清贵,又从国公降到了郡公,身份是一日不如一日。
“陛下又说笑了,兕子身边的女官都是你我精挑细选的,武元华贸然进去算什么话?”
“那召回来做伴读吧?”鸡毛蒜皮的小事,李世民向来懒得花费心神。
“崔家该如何作想?”长孙皇后不赞同。
李世民苦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就是一个小娘子么?兕子喜欢,放在哪里不是放。”
长孙氏摇头:“不只是兕子喜欢,听说雉奴这几年都还临摹着汉隶……”
李世民一愣,继而失笑:“这小子,才几岁!”因为李二坚信整个太极宫被自己和长孙氏把持得严实,那武元华是绝对没有机会找法子接近雉奴的。那么雉奴一门心思练隶书,也应该是他自己心思重,一直记在心里头。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可不得失笑:早年雉奴还在换牙!现在说居粗俗的,恐怕是还没长齐了家伙事儿。这就开始对一个小娘子念念不忘了!真是多情种子。
“足足十一岁了,青雀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定下婚事了。”长孙皇后点点桌子上的诗。
这两份正是李治和武元华的,写的都是行楷,骤然看去,两人的笔迹竟然是有七八分相似!
“我还是那句话,武家的出身低了点。太原王氏近来倒是挺乖觉的,可以看一看嫡出里有没有适龄的小娘子。”李世民盘算的很好,雉奴的封地在山西,领职并州大都督,找一个在当地根基深厚的妻族,才能在出阁(就藩)之后稳住当地世家。
…………………………
这一番话,李治听到了,却只能等到晚上才告诉武颜。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桌子前面。
东阳公主夸李治深藏不露文采出众,又说武元华也是个出色的。
东阳公主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魏王妃阎氏一直微笑不语,驸马高履行也是点头附和。
晋阳公主拍手赞叹:“真不愧是我雉奴哥哥。元华姐姐,一别三年,你的学问越发的好了。”
李治只是笑笑,对着武颜比划了一个“请坐下”的手势。
动作无心,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兕子大眼睛左右转转,抿嘴神秘地笑了。
高妙言在贵人们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等到武颜坐下了才小声却激动地说:“元华,你总是这么叫人吃惊。真让我想起当年给崔安儿好看的那一幕了!”
说起那一幕,在座的几个小辈都是知道的,饶是武颖怯懦也弱弱地说:“二姐姐会的东西可多了。”
今日一场诗会,最大的赢家是魏王,他既凭借着出彩的文笔让文人们记住了,又拉拢了一些愿意靠近自己的学子。
不过武颜觉得,书生就是书生,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诗会结束之前,二楼雅间里的帝后就先行离去了。武家的姐妹花也被高妙言安排妥帖送回去。
到了武府,杨氏也就随口叨叨了几句,问今日去高家的情况。武颖却忍不住把今日发生的,叽叽咕咕将给杨氏听。
杨氏从来都是目光不长远的,只听到自己的女儿和皇子啊公主啊搅和在一起,就觉得面上很是有光,忙不迭地说:“那你们今日穿得也太素淡了!哼,要不是那个相氏把持着,怎么也该给你们做几身拿得出手的衣裳。”
武颜安抚:“才出孝没多久,穿得艳丽了,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家的人轻浮凉薄。我看还是素雅一点好。”
杨氏虚点了点武颜:“你啊,就是个心宽的!”
武颖悟嘴偷笑。
杨氏掉头批判小女儿:“笑甚么,你还不如你二姐这几下子。”
当晚,李治夜探武颜香闺。
玉叶通话反倒是可有可无的了,李治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武颜的屋里来,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守夜的丫鬟们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你说,李世民给你看中了太原王氏?”历史的惯性果然是不可小觑。太原王氏,可不就是日后的王皇后娘家?“也就是说我现在没可能嫁给你做正妻?”
“五五之数。因为九五之气,陛下的心智比一般人要更为坚定,加之我与他每日接触的时间不如长孙皇后,所以……抱歉。”清亮的男孩纸的嗓音,像是六月里的甘泉,略带一点婴儿肥的小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分外细嫩。
武颜一边分心想着:还我萌萌的小奶音,一边分神回答:“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已经尽力了呀。咱们最坏的打算就是我做了你的侧妃嘛,现在还有机会努力,别说丧气话。”
“嗯。”李治把玩着桌子上的青瓷杯子,粗粗一瞧是没什么两样,上手把玩就发现这是便宜货,李治这几年金堆玉砌地被娇养着,眼光不是一般地毒辣,甚么玩意细细一看便知好坏,“武元庆克扣你的日常了?”
“说不上是克扣,但是比三四年前嘛,生活质量确实是下降了。”武颜倒是觉得没关系,守孝三年都过来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缺,吃穿用度次一点了,并不算什么。
金银是身外之物,李治从来不需要为银钱发愁,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点石成金。
于是武颜眼睁睁看着李治变出来十几个金元宝,让自己收起来。
“艾玛我天,亲眼看到点石成金我还是有点受刺激的。”武颜拍着胸口说,“你看你现在越来越知道俗世生活是怎么样子的了。”
“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金银于我而言等同于草木,你却需要它改善生活,柴米油盐哪个不需要钱?”李治从前不懂这些,现如今却是明白了。
早先还干过蠢事,给长安城里艰难的人家送过银钱,被武颜好一通取笑。
如今掌握了点石成金之术,李治也并不招摇,但凡施展这个法术,都是给武颜贴补贴补的。是以武颜也总是不会缺钱用。
五月醉人间的诗会是结束了,可是两个皇子一同参与诗会并且都进入了第三轮的美谈反而是被口口相传了。
同样出风头的还有那日的蒙面小娘子。
现代网上被扒皮的事件屡屡发生,古代这种没有网络的年代也不可小觑八卦的力量。没出三日,武颜的身份就被众人知道了。
很简单,推算了时间,那日里去高府的小娘子有好几位,回家之后自然是会把去东阳公主府见到了两位公主和一位皇子妃的事情说给家里人听的,再然后……
武颜的家庭状况和生平事迹全部被翻出来了。
不多时,武元庆和武元爽在外头走动,也听说了这回事。
“这武元华什么时候和魏王殿下搭上了路子?”武元庆不解。
在他的眼里,晋王毕竟年纪小,和元华一点也不搭,此次武元华出风头,武元庆以为是魏王殿下的手笔。
武元爽也是不明白:“并且还能作出那样惊艳的诗句。”
“诗句嘛,没准就是魏王殿下找人给她代笔的。这有什么稀奇。”武元庆自己也不怎么爱读书,倒是不看中什么诗句好坏。
武元爽打探:“那大哥是准备?”
“原先想着给剩下两个随便说户过得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