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翻手握住青樱,“该睡了。”他可不是柳下惠,现在能坐怀不乱,可不保证一直都能。
自从青樱打马上摔下来后似乎变的很闲,映衬的其他人似乎很忙碌,譬如,皇后忙着敦肃温厚,熹贵妃忙着雍容华贵,德妃忙着顾看胧月公主,富察琅华忙着飒爽英姿,董佳怡人忙着水袖翩跹,而男人们忙着走马射猎。青樱从马上摔下来的第二日就带着容佩和李玉搬回到自己的帐篷,本来弘历只说要她少做骑马射箭这等危险的事情,六七日后索性禁了她的足,害的她都没有好好享受在马场上乘风奔驰的乐趣。
夜晚篝火照亮了星空,三日后青樱就要随着皇上皇后离开这如此清朗的满空繁星。董佳怡人芽黄色水袖一舞,柔软的纱缎如少女的心思千千万万又百转千回。古有戚夫人翘袖折腰如探花折枝般风情万千,今有青樱百花折腰迷惑了秋日里蝴蝶,董佳怡人再跳就是压力重重,但偏偏人家一个抬手一个踮脚拿捏地精确无比,一个转身一个扬眉都是仪态万千,一颦一笑千金重,让人想入非非,还想要走入非非。青樱不得不感慨,董佳怡人妩媚的眼风折服了在座的许许多多人,也让她颇是惊叹,当日御花园里胡旋舞若也是这般怡人,而且恰好让董佳怡人真心心仪的人看见,那现在董佳氏就不是三福晋了罢。
舞者看舞者本应惺惺相惜,但是青樱想到八日前的一幕,不得不对这个董佳怡人重新审视。
青樱捏着手中盛着马奶酒的陶杯,那日的恐惧和伤感依然能让她浑身发抖,头一次对女人间你死我活的争斗有了切身体会,只是,她不明白董佳怡人已经是身份贵重的三福晋了,是皇上重视的儿媳妇之一,她还求什么呢?
那日的事情,琅华也是知道的,而且,比青樱知道的更多,这一幕几乎颠覆了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
那日,她陪弘历回到宿营地,想着弘历在猎场陪了皇上一天,一身疲惫酸涩,就亲自盯着奴才们烧水并伺候弘历沐浴。琅华站在帐篷外,手里拿着玫瑰露,看着帐篷内水雾缭绕,檀木粉黛细娥眉,手若柔荑从后面轻轻缠上弘历脖颈。弘历一天风尘,弓拉五分满,既不锋芒毕露也不完全隐藏实力,确实累了。
“琅华,真是辛苦你了。”弘历享受着身后人指尖的温柔,忘记了真正的琅华会端庄的回答她这是福晋应尽的职责。
弘历沐浴结束,只着中衣,回头后短暂的惊讶便恢复了素日的波澜不惊,“你在这里作甚?”
“妾身来伺候四爷。”声音添了分魅惑,她相信对方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不动心,更何况她现在只着一件鸳鸯戏水红肚兜,更何况对方是京城话本里最最风流多情的弘历。
弘历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轻轻按着太阳穴,“说实话,你这个模样确实让我很动心。”弘历退后几步,坐在榻上,一腿蹬着床榻,一手搭在膝盖上,随意中自有一分洒脱。“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妨说说你真正的目的。”
女子笑而不语,一个回转便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的落在弘历身上。“这事太大,妾身说了,四爷莫惊。”
弘历点点头,任女子恣意的揽着他的脖子,“你可以用你本来的语气说话,祸水红颜这种东西其实不适合你。”
女子怔愣一下,手指抚上弘历的锁骨,继而笑靥如花,“你怎知道不适合。”弘历府上有女子端庄肃静如富察琅华,有温柔似水如高晞月,有羞怯文静如富察诸瑛,有黄绮澐,有陈婉茵,更有青樱这般处处事事都压她一截的,当然可能明里暗里还有许许多多莺莺燕燕,可是外表淑女骨子里妖艳的他见过么?那么她董佳怡人就扮这样的人。
“随你。”弘历面色已有些清冷。
女子俯身对着弘历耳语几句。
弘历冷笑道:“这个不劳三福晋费心,只是有点事情,倒需要福晋费心。”弘历勾起一抹微笑,把董佳怡人放倒。
琅华在帐篷外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反胃,身为女子,她为董佳怡人的不知廉耻羞愧,也为自己夫君的滥情而羞愤。
突然有一双小手蒙住琅华的眼睛,就在琅华几乎要叫出声的时候,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身看到青樱新月般带笑的眼睛,似乎在说,“羞羞羞,偷窥自己的夫君。”
琅华深吸一口气,拉住就要走进帐篷的青樱,对她摇摇头。青樱看到了帐篷里的一幕,一时间惊惧愤怒伤感还有许许多多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她不解的看着琅华,眼神在说,“他这是在同自己的嫂嫂通奸!”
琅华心中亦是忧愤,但是身为福晋,以夫为天,无论弘历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接受。琅华又有些心疼的看着青樱,她看到自己的弘历哥哥做这样的事情,心中该有多痛。
青樱眼角含泪,她此时厌恶帐篷里那个人,恨不能冲进去给他几个耳光。她看看琅华攥在手中的瓶子,握了握琅华的手,意思是她不会冲动,不会让琅华为难。
琅华看着青樱跑开,目光又转向帐篷里。
只见董佳怡人正在穿衣,原来弘历什么也没做。琅华躲在一旁,看董佳怡人一脸狼狈的跑出来,原来是讨了个天大的没趣。
琅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心情,迈进帐篷。
弘历正在系衣服上的盘扣,听到脚步声转身对琅华一笑,“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琅华笑着放下玫瑰露,双手抚上弘历的盘扣,“让臣妾来吧。”
弘历仰头待琅华系上领子上的盘扣,试探般的笑问道,“来的时候可是遇到什么事情?”
“是。”琅华淡淡说道,“臣妾看到了董佳氏。”
弘历面色不改,继续问道,“还有呢?”
琅华福身,“恕臣妾无礼,该看的不该看的,臣妾都看了。”
弘历浅浅一笑,扶起琅华,“你我是夫妻,不必说这些。今天的事本没有什么,福晋切莫声张。”
琅华点头,略一沉吟,“臣妾不敢多想,只是。。。。。。只是,青樱妹妹刚刚也在外面。。。。。。”
弘历眉头拧在一起,青樱看似随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她自有她的倔强,“琅华。。。。。。”弘历沉住气,“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天的事。。。。。。”
“琅华晓得轻重,爷放心。”琅华福身道。
弘历欲要离开,琅华叫住了弘历:“爷,靴子。”琅华拾起地上的玄色纹蟒靴,双手奉上。她的夫君,从不能失态。
那日的琅华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新的定义,今日的琅华在席间规矩的微笑不落一点错处。
董佳怡人水袖一收,折叠了纤纤腰肢坐在地上,席间掌声如雷,赞许声鼎沸。
“董佳氏用心了。”皇上缓缓鼓着掌,威严的声音飘过整个席间。
“难得皇上今日兴致高,不如让青樱也献上一舞助兴可好?”皇后手绢轻掩口唇。
“青樱的折腰和樱花醉也让臣妾念念不忘呢。”熹贵妃扇了扇手中金菊绢丝团扇附和道。
“既然皇后和爱妃体察朕心,不知青樱可愿意。”
青樱身旁的琅华替青樱整理下衣领和裙摆,“去吧,皇上召你。”
青樱缓步走到董佳怡人前面,端端正正的向着皇上福身,“青樱遵命。”青樱兰指一翻,眼风向着董佳怡人一扫,她曾经敬她蕙质兰心,如今,她却鄙夷她丑陋的心思。
青樱不换衣裳,不要伴奏,姿势由缓到急,由柔到韧,已然不再是舞蹈。青樱剑指指向弘历,弘历会意的将佩剑抛向青樱,剑柄鲜红的流苏一如昙花盛开那日的红练。
青樱舞剑恰似出水的蓝莲花,三分冷艳,三分飒爽,三分凛然,还有一分异于常人的清婉。加上今日的惊艳,这个水蓝色身影的主人数日间给了他太多惊讶。傅恒握住盛马奶酒的杯子,只有蒙古人至情至性、至真至纯的马奶酒最适合在欣赏她的舞蹈时饮用。
如今这个美到极致的少女,不再八天前月光下单手挂在树枝上狼狈不堪的少女,那日的她紧紧握着嶙峋不堪的树枝,远远看去一动不动如同吊死的官女子,傅恒远远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名动紫禁城的青樱福晋。树上还有个人影在同三只灰狼搏斗,只是树影掩映,一时不能辨清身份。
傅恒恰巧散步途径,见少女握着树枝,树下群聚这一批灰狼,细数来十五匹活狼聚在下面,除了已经在青樱所在的树上的三只另有五只灰狼正聚在一棵几乎要倾倒的枯树上,眼见就要跃上少女所挂的树上。傅恒搭弓射箭,三箭连射,直入树上三只灰狼的脖颈,一击毙命的招式。傅恒见树上的身影只怔愣一下便飞快拉起青樱,两个身影离在树上,依然危险重重。
傅恒射出的有且仅有的三支箭,没理由散个步还要背一大桶箭吧,他身负兵器不过是出于军人的警觉,缅甸、西藏、回疆还有大清幅员辽阔,处处都有用兵的可能,他终有一日会驰骋沙场,为大清盛世立下赫赫战功。
一则远水不解近火,二则少年血性方刚,傅恒拔剑而起,脚踏群狼,跃上那棵枯树,利落的斩杀了枯树上两匹狼。傅恒认得同野狼激战的乃是大清五皇子弘昼,弘昼手持一把长剑,剑光一闪,一匹已经从枯树上跃来的野狼便被开膛破腹,剑痕从狼腿直划其头颅,树枝随着他力量的收放抖了几斗。想弘昼方才不敢轻易施力,是担心那少女不慎掉落狼群,故而被三只灰狼纠缠。
剩下的十一只野狼有所提防,不再轻易冒进,而久久在树下盘桓,而风中弥漫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野狼。傅恒和弘昼面面相觑,一时苦无良策,青樱面色煞白,额角冒出冷汗,却紧咬牙关不肯露出一份怯懦。
一声嘶鸣,一个雪白的身影划破长空。
“是阿掣!”少女喊道,“阿掣,我们在这里!”少女向着雪白的身影挥舞着双臂,“阿掣!去找。。。。。。”少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喊出了心中的名字,“去找弘历哥哥!”
此时,傅恒隐约觉得少女有几分眼熟,似是那日坠马的女孩儿,长姊称她青樱妹妹。
树下的狼越聚越多,仿佛这整个林子的野狼都要来了。一群野狼群起而攻之,傅恒劈狼劈的已经有些手软,野狼的嘶吼声在招来更多同伴的同时也着实震得傅恒脑仁疼,傅恒趁着下一批狼群未冲上来时像弘昼问道:“那只海东青信得过的么?”那雪白的身影在空中的回旋倒是漂亮,谁又知道它不是临阵脱逃。
“信得过!”弘昼喘着粗气答道,“四哥养了四年了,很是有灵性。”
既然弘昼这样说了,傅恒只得全力劈狼,好好一把剑被他都用成了刀了。
“嗖”三支箭羽似破魔神箭划破夜里浓重的血腥,直入三只跃起的灰狼颅骨,破骨而出。弘历站在远处,雪白的海东青在上方盘旋,此时的弘历仿若月下身着青白色的长袍的战神,俊朗而灼目。箭头在傅恒眼前一晃,心中大惊,原来他的姐夫爱新觉罗弘历深藏不露,无怪乎宫中记录圣祖曾当面夸赞这个孙子呢。傅恒一向不齿弘历的闲散做派,却原来是他自己狭隘了,不能慧眼识英雄。
傅恒弘昼见弘历前来助力,便从树上飞身而下。两人近搏,一人远攻,片刻已是遍野横尸。三人不查,三只狼已经悄无声息地顺着树木枝桠靠向青樱。
接下来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傅恒,他没想到,那只名为阿掣的海东青竟如闪电般风驰而过,尖锐的喙刺入野狼的眼睛,森林群雄与翱翔于青天的鹰神间激战分分秒秒都惊心动魄,转瞬间,一匹狼的獠牙拗断阿掣的脖颈。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野狼甩开阿掣的一瞬间,随着青樱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阿掣!”青樱飞身抱住阿掣,紧紧怀住阿掣,随着阿掣一同从树上掉下来。
再有灵性,也不过是一直鹰罢了,更何况,它已经活不了了,而青樱又不懂武功,青樱又何必去救。傅恒此刻怔愣的望着这个女孩飞速飘落的身影,百感交集,只觉得身心都被这一幕震撼住了。
那个飘落的身影如今化作众人中心水蓝色的莲花,傅恒不得不承认,在她飞身而下的那一刻,他动心了,那一刻带给他的悸动远远超过了他初见她时她不顾一切去救长姊的一幕,她用行动告诉他救一个生命不需要理由。
然而席间,为青樱心神摇曳的又何止傅恒一个,弘昼手握玉笛,凝视着那水蓝色的身影,发现,有些人是你永远不会忘记,也不曾想过要占有的,只盼望能默默守护。
弘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日月光清影下青樱细腻的容颜。
那日青樱似在生闷气,拾起一块块石子丢入水中,弘昼卧在青樱上方的树枝上,幽幽说道:“你再砸,河水要伤心了。”
“弘昼哥哥!”青樱四下看看,却没看到人。
“在上面。”
青樱抬头,只见弘昼慵懒闲适的倚着树干,腰间挂一酒壶和一把剑,不禁笑道,“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弘昼哥哥当真是风雅。不如为青樱吹奏一曲可好。”
弘昼横笛在唇边,清脆悠扬的笛声似从邈远的河之尽头飘过来,如丝如缕,如歌如诉,荡涤掉青樱心中的不快。曲毕,弘昼飞身而下,立于青樱身旁,想要问问青樱为何到此处,却不想一分血腥味飘入鼻中,弘昼不觉有几分疑惑,“青樱妹子今日曾进过厨房?”
“不曾,”青樱浅笑嫣嫣,“怎么会这么问?”
“实不相瞒,青樱妹子身上似有血腥味道。”
青樱嗅了嗅四周的空气,在这凄清之地,血腥味漫上青樱的鼻头,“怎会如此?”
两人还来不及思索这奇异的腥味从何沾染,已经听到野兽磨牙并低声嘶吼之音。弘昼心思敏捷行动更是迅捷,已经拉着青樱飞上身旁一棵古树,两人见一群野狼狂奔而至,似是饿极了。想这几天皇家在附近围猎,群狼们少了食物,此时空气中细微的血腥味也能勾起它们狂热的食欲。
“这。。。。。。”青樱慌张的看着弘昼,“怎么办?”
弘昼看看树下的狼群,他不过一人一剑,他们怕是要困在这里一会儿了,只盼望伺候青樱的容佩和李玉能机灵点,看青樱久久不回能惊动弘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的法则却是容不得他们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