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继续前进还是回去,都要等容姑娘伤势再稳定些。”傅恒放下空碗,“吃饱了我们去看容姑娘。”
听到这话,青樱咽下最后一口豆浆,用手绢擦擦嘴角,“我们走吧。”
他们四人在武清镇逗留了八天,容佩的伤口愈合的不错,已经可以忍受路途颠簸了,而傅恒出人意料的决定要送她们一程。
马车碌碌向西行去,;马车内主仆三人有说有闹,欢歌笑语让此时鲜少人烟的官道也充满了生气;马车外傅恒悠然的将执着马鞭的手臂搭在支起的腿上,整个人以一种相当舒适的姿势倚在车厢柱上,欣然一笑。
远处有七八个人站成一排,他们占据了整个官道,似乎在等人。除了人还有马,无论是马还是人都围在一辆彩锦马车,除了两位眉清目秀的丫头都是手提宝剑且英姿挺拔的男子。
傅恒被迫停下马车,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青樱等人也纷纷从车厢中探出头来。青樱看了眼傅恒,有忧愁有伤感。傅恒向她点点头,跳下马车并伸出手扶她下车。
彩锦马车的主人在奴婢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者正是富察琅华。琅华示意众位侍卫退远些,自己则在素心和莲心的陪伴下向青樱他们走来。
“姐。。。。。。”
“琅华姐姐。。。。。。”
琅华横眉冷对,推开素心扶住她的手臂,示意两人站住。阿箬扶着容佩站在马车前看着琅华一步一步向青樱和傅恒走来,手心都捏出了冷汗。
青樱上前一步想要请求琅华的原谅,“姐姐。。。。。。”青樱看到琅华握在袖子中的拳头慢慢松开,一个巴掌利落的挥下,青樱吓的闭上双眼等待那一巴掌脆生生的落在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的在耳边响起,这几乎用尽全力的一下,青樱却没有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琅华目光涣散,她竟然打了自己的亲弟弟,而且下手那么狠。。。。。。而她的亲弟弟竟然是这样面不改色的替青樱挡下这一巴掌。。。。。。他知不知道,这一巴掌不是为了她离家出走的胡闹任性,而是为了她恬不知耻的拖住他的脚步,为了她辜负了自己的疼爱和维护。。。。。。琅华咬紧牙关,勉力让眼眶中的泪水不滚下,保持住一直以来的端庄镇定,“傅恒,你擅离职守,无视皇阿玛的器重,现在还要胡闹么。”
青樱在傅恒身后不安的扯着他的袖子,担心她看不到的那半边脸是不是肿的厉害,也害怕因为自己闯的祸反倒成为亲姐弟之间的不和。傅恒保持沉默,他坚持他的决定,却因为不忍做不到反抗一手带大他的亲家姊。傅恒和琅华就这么僵持着,富察家族的骄傲让两个人的气势没有丝毫减弱,在这凌人震慑的气场中青樱越发不知所措,姊弟俩用眼神就可以交流,青樱完全不能介入。
青樱突然闯入姊弟两人眼神交锋的漩涡之间,饱含泪水,“姐姐,我跟你回去!我和傅恒都跟你回去!请不要再责备他了!”青樱上前握住琅华给了傅恒一巴掌的手掌。
琅华冰冷而不屑的眼神扫过青樱泪水肆意的面庞,这个女人,是在为了她自己哭泣还是为了傅恒。琅华冷漠的用另一只手推开青樱的双手,双手交握,“既然这样,就走吧。”琅华转身要走,却被青樱叫住。
“但是容佩不会跟我回去了,可以么?”
“无所谓。”琅华头也不回的答道。
“樱。。。。。。”容佩不明白青樱为什么突然不要她了。
青樱摆摆手,示意容佩不要做声,“请给我点时间。。。。。。我替她准备些东西可以么?”
“多久?”
“两个时辰。。。。。。”青樱恳切的要求道。
“随意。”琅华终于转身看了青樱一眼,“我就在你们这几天落脚的客栈等你。”琅华又看了眼傅恒,“傅恒,你呢?”
傅恒弯腰作揖,“我陪她。”
琅华深吸一口气,由素心和莲心扶着离开,姑且随了傅恒的意,他的事情回京再说。
目送琅华一行人离开后,容佩迫不及待的拉住青樱,“怎么了?你不要你的容容了么?”
青樱擦干眼泪,努力把最甜美的笑容呈献给容佩,“怎么跟小孩子似的。”青樱轻轻戳了下容佩的脸颊,神秘的说道,“不是不要,是放你离开。”
青樱和容佩、阿箬逛街,可怜了傅恒和他的坐骑成了拎东西的小弟,应该是分别伤感的时刻,却因为有了青樱而无限欢乐。
青樱帮容佩买了新的马车,还在镖局雇了镖师。
傅恒把青樱替容佩准备的衣裳、棉被和点心等一点点搬上马车,当小弟还能当到万千瞩目的恐怕满清贵族中除了傅恒再数不出第二个人了。
“昆仑碎玉凝香兰。。。。。。”青樱把一只通体白玉的簪子放进容佩手中,最难得的是这白玉一端天然透着淡淡樱粉色“你知道,这支簪子陪我的时间和你差不多。”小时候喜欢奇巧,就买下了这支形神艺雅的簪子,“走之前就想着一定要把它给我最喜欢的容容,现在给你吧。”
“樱。。。。。。”容佩忍不住要哭了,“我。。。。。。陪你一起等他们回来不好么?”
“战场上不定因素太多了,这次没有大碍,可能下次真的会命悬一线,我不想容容有遗憾。”青樱替容佩抹掉眼泪,“就像弘历哥哥还会回来一样,我也等容容回来不好么?容容还可以替我看看弘历哥哥。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人能飞奔到心上人身边不是很好么?”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容佩,青樱抱抱容佩,小声说道:“听说新疆塔里木很美,如果不回来我会在千里之外祝福容容的。”青樱又拿出两个护身符,“他走的时候没能给他,就麻烦容容帮我带给弘历哥哥吧。这个赤红色的是给弘历哥哥的,这个青绿色的是给弘昼哥哥的。”
“格格。。。。。。”这么久了,阿箬还是习惯称呼青樱格格,“我。。。。。。我想跟容姐姐一起去。。。。。。”
青樱略略有些惊讶,容佩擦干眼泪用手指点了点青樱,青樱似懂非懂,“就让这鬼丫头去吧,至少可以陪陪我。”
“那我呢?我也还是需要有人服侍的啊!”
“格格。。。。。。”
“随便说说。。。。。。”青樱询问的看看傅恒。
“不在乎多一个人不回去。”姐姐的目地只是青樱回去,既然答应了容佩走,也就不在乎多一个人了。
“你和容容要相互照顾,镖局师父会保护你们,你们一路顺风。”
青樱挥挥手同她们依依惜别,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得不说,弘历和弘昼最近被恐水症搞的有些焦头烂额了,人咬人事件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在这样下去不等敌军侵犯就已经会因为恐水症而全军覆没。
从夜里的偷袭和后来几场血拼中,可以看出,“狼比人更懂战争。”弘历拂拭着流光铸云波澜不惊的说道,“常备不懈,声东击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化整为零,隐避精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知己知彼,兵贵神速;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在这持久战争中,他们与狼几乎实践了后来军事学里面的所有基本原则和信条。。。。。。
“几千年来,狼从未被驯服展现了其无双傲骨,怎么会成为那木扎尔战场上的走狗。。。。。”弘昼不解,苦无良策解决恐水症和对付狼群让弘昼的眉头几日几夜不曾舒展。
“狼王。。。。。。”远心一向少辞令,此时极为难得的说出两字。
“要想统领这么一大群狼,那木扎尔必须成为狼王。”从过去几场交手来看,众狼确实奉他为头领,除了体力上的强大,还要有精神上的强大和不容置疑的支配力。有这样足以睥睨众生的战斗力,他却到现在才使出,除了本身太过自负,也说明他充分理解狼的生存法则,作为狼王也无条件的将部族的利益放在首位,当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才能保证众狼一心。以弘历之见,狼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物种。“我谢谢他这么看得起我们。。。。。。”弘历声音微弱到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伤亡太重了,在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被狼群啃噬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战场上狼牙撕碎肉体,鲜血模糊视线的一幕幕以及战后孤狼立于尸体之上吸吮干涸的血液、吞噬破烂的皮肉的场景刺痛着弘历他们的神经。西北之地,寒冷来的更早更猛烈,弘历他们都已经裹上了披风,此时他们都不禁紧紧握住身上的丝绒斗篷,以为群尸层叠、马革裹尸已经是最残忍的修罗战场,想不到人与狼的斗争成了残酷的人间炼狱。
“想点什么办法吧。。。。。。”弘昼建议道,“还有那个恐水症,任其发展么。。。。。。”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毫无头绪。
武清镇到京城的路上,傅恒驾着马车载着青樱保持着一匹马的距离跟在琅华的马车后面。
“不是姐姐要你来的。。。。。。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离家出走的。。。。。。”
青樱隔着车帘,内心的失落和疑惑清晰的传到傅恒耳中,傅恒不知如何回答,容佩曾恳求他保密。不枉言,不诳语,也是他人生的信条之一。
青樱语中带笑,“容容为了我的事情费尽了心思。。。。。。”
以青樱和容佩之间深厚的情谊和了解,傅恒不奇怪青樱可以洞悉这一切,“失望?”
“不是,”傅恒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是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摇摇头,“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像容容这样为我做到这一步呢?”青樱从怀中拿出一只绣着玉佩和樱花的荷包,她十岁生日的时候容佩亲手绣给她的,虽然颜色不再亮丽在青樱心中是世上最棒的绣品,“她爱我到包容我所有的任性,用她的智慧向我传达在这个世上人们任性的权力其实很小很小。”有些事情做了才不后悔,有些事情做了才知道错在哪里。
“嗯。”
“傅恒你这几天不陪着我们的时候在做什么?”青樱忽然转移话题。
“去看看那几个刺杀你的刺客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傅恒了解青樱,瞒着她她也有办法追寻到底,如果不必要瞒着她,就不要瞒着她了,“他们在这条道上枪杀劫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是他们要枪的就一定会再灭口。”
“哦。”沉默许久后,青樱又想起件事,“姐姐似乎对你很生气。。。。。。你会被她责骂么?宫里的事情怎么办,会被责罚么?”
“这些事情都好说。。。。。。”
傅恒不愿多说,琅华看他比什么都重要,又是十分在乎家族荣辱的人,他这几天的离开几乎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和家族的荣誉开玩笑,想必让她十分失望,如果责骂几句能消气的话傅恒也会理所应当的承受。
四阿哥府门前,青樱就着傅恒伸出的手臂跳下马车,看着傅恒微微肿起的脸颊,青樱愧疚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回去好好休息吧。”傅恒整理了下衣着,便随着琅华进去了。
傅恒面色冷峻,这才是琅华熟悉的日益冷静沉稳,万事都完美妥帖的胞弟,而不是那个在武清的街头同青樱嬉笑愉悦吃早餐或是在杏元医馆悠闲的看书打发时间的公子,更不会是随意留下一句就不负责任的离开的浪荡贵族。
傅恒站在德慎斋前端视一片开的正好的丹桂,清香萦纡,嗅一嗅这大自然的天然神奇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公子,福晋请您进去。”素心福了福身子。
傅恒微微颔首,示意素心先行一步。琅华已经换上一件更为轻便的翠竹沁罗衫端坐在椅子上。
“还疼么?”琅华问道,她一向看重这个弟弟,打在他身何尝不是痛在她心。
“还是姊姊头一次打我呢。”傅恒淡淡的笑着,似乎有种不为人知的淡淡的自嘲,“是傅恒的所作所为让姊姊失望了,这一巴掌打醒了傅恒。”
琅华意味深长的看着傅恒,“你对青樱有心,你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你!”
“是。”傅恒坦然承认。
“她说四阿哥府的侧福晋。”琅华义正言辞的强调道,且不论青樱是否同样倾心于傅恒,仅仅是两人的身份,就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傅恒明白。”
“你明白的还不够!”他会因为一份情前途尽毁,让富察家族难以立足。。。。。。在这个层层复杂关系网覆盖和是非纷扰时刻纷至沓来的京城,身为皇亲国戚绝不可以有丝毫行差踏错。“那么。。。。。。她。。。。。。”这磨砺琅华心智一整天的问题还是难以启齿。。。。。。
“君子之交,无关风月。”傅恒欣赏那个秋猎篝火会上同弘历斗气的青樱,那份单纯的美好如同一樽封着洁白雪莲的水晶玻璃塔,他不会打碎这水晶玻璃塔让雪莲枯萎。“请姊姊放下所有的担忧,也不要对青福晋做什么,傅恒知道该做什么,也知道如何将事情做到最好。劳累了一天了,姊姊请休息吧。”傅恒躬身行礼,已不打算同琅华继续讨论他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问题。
秋风瑟瑟,玉墨轩的小窗外千叶耆银苞菊硕大如碗,洁净亦明媚。
“主子要是没有兴致,不如来尝尝奴婢新做的绿豆杏仁酪。”惢心捧着一青花斗鱼小瓷碗在青樱面前一晃打断了青樱的发呆。
青樱接过瓷碗和调羹尝了口,“容容回来了?”
惢心欣然一笑,早之前容佩几乎就是手把手教着惢心,“看来容姐姐的手艺奴婢是学到家了。”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青樱舔舔嘴唇,虽然惢心来玉墨轩没多久,却俨然已经像是玉墨轩用久了的老人了。
“姐姐!”门外传来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海兰踩着莲花步缓缓进来。回府的第二天,青樱拉着惢心去看海兰时发现绣房的绣娘对她冷言冷语极尽嘲讽,就跟海叔打了声招呼把海兰接到了玉墨轩,并把宓儿拨给海兰。
回到阿哥府的日子安逸而清闲,青樱咬着笔杆连平时最喜欢的书法都不是很上心,放下笔又拨弄琴弦两三下也没有什么兴趣,浮生日日无聊赖。青樱也有去找永璜和永琏玩,可是琅华每次看到她似乎有很多不满,青樱只好悻悻而归。因着海兰住在这里,青樱开始尝试刺绣,虽然一直没什么进步,头一件绣品更是被海兰形容为横七竖八、凌乱不堪。
雍正十年十月,策零军队秘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