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白衣笑了,慢慢的,温柔的笑了。
巽芳长大嘴巴——白衣笑了,白衣居然笑了。
“巽芳,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白衣说。
“好啊!”巽芳兴高采烈。
她噔噔噔的跑上绣楼,然后噔噔噔的又跑下来,怀里抱着一只瑶琴,黑漆漆的,上面刻着玉轸徽池。
白衣笑:“是古乌桐琴。”
“白衣真聪明。”巽芳托着下巴:“我可不认得这是什么琴,反正是从母后那里骗过来的。”
白衣说:“你要听什么曲子。”
“不知道,我可不认识那些曲子什么的。”巽芳鼓起腮帮子,“给我弹一首欢快的,不要深刻的。”
白衣笑笑,拨弦,是一首渔阳三弄。
果然是一首欢快的,巽芳心想。
她仿佛看见了初生的朝阳,美丽的鲜花,奔腾的海水……一切的一切,按照巽芳所想,都是非常欢快的。
白衣弹得真好,巽芳想,忽然又记起了琴由心生,那么白衣现在,是不是也是开心的呢?
她忽然转头,对白衣妩媚一笑:“白衣,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白衣微笑着点头。
曾记当年翩若惊鸿影,巽芳不知,她当时的笑容,是多么妩媚。
作者有话要说:
☆、弹指光阴
巽芳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淡绿梅花油纸伞,裙裾是白色的,翩翩然行走在细雨之中,便有一种清雅脱俗的感觉。
走到一座竹屋前,便听到琴音袅袅。
小楼、翠竹、细雨、琴音……巽芳便油然而生一种脱俗的感觉,她便站在竹屋前,没有进去,撑着伞听琴。
直到一曲终了,她才搁了雨伞,走进竹屋。
当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走进屋子的时候,似乎了泻进了一室的阳光,白衣站起来,对她说,“巽芳。”
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比巽芳高一个头了。时光逝水,他再也不是那个阴郁沉默的孩子。
巽芳笑着说:“白衣。”她打量着竹屋的布置,里边一尘不染,家具简素,只墙边开了一扇很大的窗,窗外种着盛放的蓬莱花。
“那首曲子,好听吗?”白衣问。
“很好听。”巽芳答,又挑眉问:“这是你给我送的生日礼物。”
白衣温文一笑,“你喜欢吗?”
巽芳眨眨眼:“自然是喜欢的,白衣送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是喜欢的。”
“巽芳喜欢就好。”白衣的笑容清雅。
巽芳掰起手指头数:“我十六岁,你给我烧长寿面,十七岁你给我种蓬莱花,十八岁,你给我画像,十九岁,你给我说了一夜的故事,二十岁,你送来了流星,二十一岁,你为我采来不谢花,二十二岁,你为我弹了一首属于我的曲子……”巽芳说着,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谢谢你,白衣。”
白衣淡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不知不觉,白衣都长的比我高了呢!”巽芳踮起脚,但始终够不上白衣的高度。
一身白色衫子淡雅出尘,黑发若檀,不知不觉,白衣已经成了这样风度翩翩,俊雅无双的男子。
“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白衣看着巽芳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
“二十二岁!”巽芳很郑重的比划了一下:“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我看着巽芳,还像是当年的巽芳。”白衣的声音,无比的温柔。
“那是,我的容貌可一点都没有变。”巽芳沾沾自喜。
“所以说——”白衣摇头,“虽然看起来气质沉静了一点,举止温柔了一点,但是巽芳,还是像小孩子啊!”
“白衣!”巽芳生气的跺脚!
“好好——”白衣不笑了,“我不打趣你了。”
“对了,白衣。”巽芳像想起来了什么,“父王母后叫我去翠篁宫,你也一起去吧。”
“不了,我的弦还没有调好。”白衣低声说。
“真是的,这个琴这么娇贵,我都比不上它!”巽芳抱怨了一声,没有留意到白衣声音里的一丝喑哑。
“那白衣,我去了,晚上我来找你玩。”出去的时候,巽芳的脚步轻快,像一只花蝴蝶。
“好。”白衣依旧那么风度文雅的笑,看着她的背影走出竹屋。
翠篁宫
巽芳跑进翠篁宫的时候,像一道光,又似一道电,霎时间照亮了整座宫殿。
巽蒹巽葭早就过了及笄年华,娇艳的犹如双生花,坐在蓬莱国主国后的下首。
不过最先跟她打招呼的不是巽蒹巽葭,也不是国主国后,而是一道带着淡淡喜悦的声音:“巽芳——”
巽芳的眼睛一亮:“温靳表哥!”
“巽芳还是这么活泼。”温靳说。
“温靳表哥,你可回来了!”巽芳十分高兴,“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蓬莱国主皱眉:“这个丫头!”
巽芳顶嘴:“巽芳表哥一两年才回来一次,我统共才见过他五次,而且,这次距离我上次见他已经两年了。”
上一次见温靳是巽芳的二十岁生辰,温靳送了巽芳一只新奇的水晶瓶子,光彩流离,羡煞了底下的弟妹。
温靳笑:“如果巽芳不向我要礼物我还觉得奇怪呢!”
巽芳附和:“就是就是!”
蓬莱国后笑道:“别急,都是你的!”拍了拍手,便有婢女鱼贯而入,捧着的檀木托盘上有各种新奇物件。
巽芳报以怀疑的态度,扫一眼巽蒹巽葭巽艿:“这不是挑剩的吧?”
“不是。”国后解释,拨了一下一只盘子里的玛瑙珠子,又拿起另一只托盘里的翡翠琉璃镜,“这些全是你的。”
“啊——”巽芳长大了嘴巴,“这么多,不过是个小生日而已,简直比姐姐出嫁东西还多——”说到这里,巽芳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国主国后,巽蒹巽葭巽艿,以至于温靳,都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巽芳二十二岁,和老板的好事近了,呀呀,人家偷懒了,最近字数少了点
☆、不过执念
“我想,巽芳会喜欢这些东西的。”温靳温和的说。
“表哥你真偏心!”巽葭文文静静的笑了一笑,“你不过赏了我和巽蒹一人一颗琥珀,到了姐姐这里,可就不一样了。咦,这颗夜明珠真漂亮,哪儿来的?”
巽葭指的,是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
“是我去东海的时候,在海底采的。”温靳说,“记得巽芳说过,晚上的灯烛老是容易熄,我想着如果有颗夜明珠的话,就方便多了。”
“是吗?”巽葭狭促的笑,又一连指了十多样东西,温靳又一一说了来处。
“表哥你对姐姐真是好!”巽葭一改往日安静,似乎是吃醋的说,“我都嫉妒死了。”
国主国后互看一眼,都笑开了。
温靳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说实话,对着温靳,就像是半个儿子一样。温靳自小就懂事孝顺,而且术法高超,才学渊博,是备受国主国后青眼的,所以他们才会将巽芝和温靳定了亲事。就算亲事没成,他们对待温靳,还是像以前一样好。每次温靳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国主国后都会说:“别走了,留在蓬莱多好啊!”其实当年,若是温靳与巽芝成亲,大抵温靳,就不会离开蓬莱了,因为这一场亲事,温靳再次离开蓬莱。国主国后心里,都觉得很对不住他。但是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两全的办法!
如果温靳和巽芳在一起,那么一切就都完满了。
他们最欣赏的男子,和最心爱的女儿,理当在一起的!
“温靳你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了。”看到温靳拿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国后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事,“巽芳一直都很想你的。”回头看了一眼巽芳,“是不是?”
巽芳微微低垂着头,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国后催促她:“巽芳——”
似乎被国后的声音惊醒,巽芳抬起了头,笑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表哥。”
听到这句话,国主国后都舒了一口气。
温靳看着她,那种眼神,几乎让巽芳发不出声音,太像了——简直与,当年他看巽芝一模一样。
是什么时候呢——巽芳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温靳对她有了这种感情。
这种心理负担压着巽芳,压得她几乎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是巽芳还是继续说,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巽芳有姐姐,有弟弟,有妹妹,但就是没有哥哥,所以巽芳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哥哥,那就好了。”
温靳的表情,有一丝僵硬。
“这个哥哥,会对我很好,送我喜欢的东西,带我出去玩,逗我开心。以后我出嫁了,如果夫君欺负我,我不仅可以跟父王母后告状,还可以跟我的哥哥告状。”巽芳笑着看着温靳,“是不是,温靳哥哥!”
温靳的脸色,瞬间苍白。
但是巽芳看着他,她是笑着的,但是眼睛里的坚决,已经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
“是的,我这一世,都会是巽芳的哥哥。”温靳端起酒杯,对着巽芳的方向,“如果以后你的夫君会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的唇畔勉强牵出笑,但是那种笑,巽芳是见过的,当年,温靳就是带着这种笑,对巽芝说:“这不怪你。”
巽芳心中刺痛,但是她还是端起酒杯,对着温靳的方向,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微笑,她说:“谢谢温靳哥哥。”
巽芳二十二岁的生日晚宴,翠篁宫寂静无声。
就算是一直妙语连珠的巽芳,也没有能说出几句欢快的话,晚宴很快散了,巽芳优雅的跟国主国后还有温靳告辞。
这么优雅而官方的姿态,她是很少有的。
巽芳走在黑暗的小路上,发出一声叹息。
“巽芳——”有人叫她。
“温靳表哥!”巽芳回头,就看到了这个她最对不起的人。
“巽芳,我跟你走走吧。”温靳说。
巽芳自然只能说好。
“其实,你不用自责。”温靳说。
巽芳苦笑:“我做了最残忍的事情,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这不是你的本愿。”温靳说,月光柔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我知道,巽芳一直都是希望我幸福的。”
“但是我却是你不幸福的根源。”
“不,这是不对的。”
巽芳略有苦涩的说:“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是——”温靳缓缓的说:“因为巽芳鼓励,我才有勇气,对那个姑娘说,我喜欢她。”
巽芳望着他,无语。
温靳低笑:“这不过是我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章结束温靳表哥的心曲,算了,再给他一章的出场率
☆、试问心曲
“我所认识的巽芳,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会努力去争取。”温靳温和的说,“所以不必抱歉,拒绝我,是你的本心。”
“我喜欢的,就会努力争取吗?”巽芳问,苦笑:“原来在表哥眼里,我是这么好的人。”
“巽芳,还记得你二十岁的时候吗?”温靳问。
“二十岁?”巽芳皱起眉,二十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实在有很多琐碎的事,但巽芳不知道温靳指的是哪一件事。
“二十岁,你对着我的船大喊,叫我温靳表哥。”温靳说。
巽芳道:“哪次见你我不是大喊温靳表哥。”
“那次不一样。”温靳道,“船靠岸的时候,你第一句问的就是:‘琴呢?’”
“对了!”巽芳拍拍脑袋,“我想起了,那个时候我还向你索琴来着。”
“对,我把琴递给你,你就笑了。”温靳说,“你笑的那么开心,当时我还在想,巽芳这么顽皮的人,居然会喜欢弹琴了。”
“但是后来,我知道不是的。”
“我看见那个少年在弹琴。”
“少年弹着琴,琴音飘渺空幻,是我不曾听到的仙音妙曲,而那个少年的眼睛幽暗森寒,像是一潭冰水。”
“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优雅又这么眼神可怕的少年。”
“但是少年弹完曲子,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是多么的温柔啊!”
“后来离开蓬莱,我时时在想,那个少年是不是喜欢你?这个念头一直徘徊着我,以至于我都问自己,我是怎么了。后来,我想通了,原来是我喜欢你。”
“于是,从你二十岁到二十二岁的两年间,我每到一个地方,就搜集那个地方的奇珍异宝。心里想的就是,如果我把这些我以为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巽芳,你会不会喜欢我?”
“其实我老是想,最开始的时候,巽芳对我,还是很有好感的吧!”
“但是想到你听那个少年弹琴的场景,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已经迟了,已经太迟了。’”
“但是我不相信,我想,我总要把这些东西捧到你面前。”
“果然,我又错过了。”温靳淡淡的笑:“两年之前,我就知道,太迟了。”
巽芳心里的某根弦一颤:“温靳哥哥——”
“巽芳,人生之中,你最喜欢的东西,往往会错过。”温靳看着巽芳,“你告诉我要勇敢,所以,巽芳,你也要勇敢一些。”
巽芳停住了。
温靳走了一段,发现看不见她的人,回头看她。
夜空之下,巽芳的容颜格外惨淡,“温靳哥哥,我怕啊,我知道,我最喜欢的东西,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温靳疑惑的皱眉:“巽芳?”
“温靳表哥,你在岸边看花,花朵开的那么美丽,你很喜欢。但是你想摘那朵花的时候,花朵早就被人采走了。”巽芳捂住眼睛,“我不一样,我知道,我可以摘到那朵花,但是,我也知道,那朵花转瞬就会凋零。”
“那朵花多么美丽啊,我想,如果我摘了它,我该是多么欣喜啊!”巽芳的声音是几许悲凉,“但是,如果那朵花在我手中凋零,那么,我该怎么办?”
温靳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说:“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蓬莱人,那我也依然会一样的喜欢她,凡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在我们看来,也许就是繁花凋零的时间。但是,我想,我也依然会喜欢她。毕竟,我也曾经拥有过。”
但是他,始终不曾拥有!
巽芳淡笑,心里说:“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