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理香好奇地躬身望向黑尾脚边,好几尾竹荚鱼在里头垂死般扑腾着。她凝视着男友神情专注的侧脸,歪了歪脑袋,突然“嗤”地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呀理香?”灯里戏谑地用手肘捣了捣她。几个女孩子齐齐目视黑尾手中的钓竿不停地划出优美的弧线,咬勾的鱼儿应声而落。
美和拍手道:“阿黑先生果然厉害。”
理香依然绷不住脸上的笑,轻声对灯里说道:“刚才我突然想到,阿黑是黑猫嘛,所以抓鱼才特别厉害。哈哈。”
“噗……”灯里脑补了一下阿黑猫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唔……”美和沉吟了一下,“没准阿黑先生能钓上悲惨鱼呢!这样的话晚上就有刺身吃了!”
“悲……惨……鱼?”理香和黑尾齐齐望过来,不约而同地想象着一张悲惨脸。
“哈哈。”灯里摆摆手解释道,“就是鲷鱼来着。一般很难在近海钓到的。”她说完便和理香美和继续挨个检视其他人的钓鱼成果。
比起打线结时的笨手笨脚,此刻垂钓的影山显得游刃有余——
“影山你干嘛把钓竿抛到我这里!”
“哈啊?!什么你这里我这里,水域只有这么大吧!”
“日向笨蛋,不要挡着我提钓!”影山一个铁肘大力地击了过来。
“明明是鱼咬到了我的勾吧!”日向也毫不客气地提脚还以颜色。
激烈的“你争我夺”过程中,美和突然惊叫一声:“悲惨鱼!是悲惨鱼!”
吵得不可开交的日影二人这才转头望向手中交缠在一起的钓竿——一条肥美壮硕的鲷鱼一口咬住了两个人的吊钩。
“……”
“……”
二人大脑同时空白了一瞬,很快便齐心协力把吵架的劲用在了提钓竿上。
“刺身刺身!鲷鱼刺身!”美和兴奋得满眼放光,高呼着为二人打气。
“山村酱……”日向费力地回过头,面目狰狞,“拜托加把力……”
于是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列队站在日影二人身后出手集力。
几秒钟后,大鲷鱼倏地落在了岸上,圆溜溜的鱼眼睛不甘心地瞪视着围观的人群,扑拉拉地掀动着尾巴。
“啊哈。”灯里一个箭步跃了过去抱起那尾鱼,“我来掂掂它有多重。”
鱼背蹭到了一双细弱的手臂,仿佛探到了一线生机般奋力跳了两跳,扑棱着尾巴向上窜去。
众人顿时惊呆,眼睁睁看着肥硕的鱼尾重重地扫向旁观的无辜者月岛萤的脸庞,“啪”地飞掉了他的眼镜,他脚边被殃及的“桶鱼”也嗅到了生的希望,纷纷跳了出来,蹿了一地。
一时间鱼飞人跳。黑尾眼疾手快,越过蹲身捡眼镜的月岛萤,将胡乱扑腾着的大鲷鱼抱在了怀里。理香忍住满手腥滑黏湿的不适感与灯里美和一起把趁乱大逃亡的竹荚鱼们捡回水桶。一阵混乱中日向和影山的钓线又缠在了一块儿,日向手忙脚乱后退收线的过程中一跤摔过了蹲在地上的月岛萤的后背,手里的钓竿又“噌”地一下重重甩在了影山的脸上。
月岛萤捶了捶被撞痛的脊背,缓缓站起身,拉长了一张阴恻恻的脸居高临下注视着一迭连声道歉的日向翔阳。
日向最后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怒火朝天的月岛萤和影山飞雄合力拎了起来挂在堤坝一块突起的礁岩。
“放——我——下——来——”日向拖着哭腔大喊,各自忙活的众人根本无瑕理会。他们望着满地狼藉面面相觑着,不知是谁突然“噗”地笑出了声,于是大家都放松了神经瘫坐在地上。理香紧张兮兮地抱好装着经过黑尾“抢救”的大鲷的水桶。黑尾抚了抚额头:“嘛,总算结果也不坏!”灯里笑嘻嘻地敲了敲水桶:“今晚就让你变成真正的悲惨鱼哟!”
美和笑着在右前方招手道:“晚点我会向老爹汇报你们的努力的!接下来的话,大家要一起去潜水吗?”
日向费力地挣脱了“壁挂”,跳到堤岸上稳住身子:“我要去!”
“日向笨蛋!”不甘落后的影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很快便跑在了他的前头。
理香挠了挠脸颊:“没有带泳衣来呢我……潜水什么的还是算了。阿黑呢?”
黑尾弯起嘴角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今天就过去陪你在岸上再看一次日落吧?”
灯里和萤并肩走在最后,轻声说道:“潜水我就不去啦。因为——”欲言又止地注视着萤,嘴唇动了动:“我悄悄和你说吧。”
她踮脚附在躬身下来的萤的耳畔,柔柔的气息呵在他的颈子:“嗯,因为啊……”
萤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下文,刚要发问,就感觉颈下蓦地一痛。
灯里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颈侧,留下道细细的牙印,露出狡黠的笑容:“因为是潜水嘛不能佩戴其他东西,所以这个就算作护身符吧?”
她笑看向萤又窘又无奈的脸庞,想了想,认真地补充道:“虽然浩志他们一定是选择浅海的地方玩耍,但是萤还是要小心一点哦!”
灯里立在原地目送着大家的背影,迟疑了一下,笑着挥了挥手:“回头……嗯,晚上见!”
*
半田宅里。
刀背拍打鱼背的声音响彻厨房,激荡起回声,更显得今日宅子里异常安静。
星原灯里在木户太太的指点下料理着那条不安分的大鲷鱼,看着鲜美的鱼肉在自己手中化成近乎透明的薄片,很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木户太太探身望了眼窗外,薄薄的一层暮色悄然爬上了木格窗,她自语道:“大家也该回来了吧。”
灯里想象着待会儿会餐时大快朵颐的热闹劲,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她掰着指头计算着人数:“理香黑尾君和日向影山他们要回市区,乡民代表团有山村叔叔、新井阿姨、大滨和久保田阿姨,嗯,还有木户阿姨您。琴石爷爷不知道来不来,小奈留她们肯定在……珠子浩志美和……啊还有木户叔叔……又要摆好几张桌子呢……”
木户太太笑道:“啊哈哈小灯里还不知道吗?我家老头子今天找你爸爸喝酒去了。”
“欸?”灯里诧异地望了过来。
木户太太注视着头顶上方的吊灯,补充道:“去市区了,不知道晚上还回不回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继续埋头对付鲷鱼的灯里的侧脸。
——要不要告诉小灯里,自家老头子是去说服那个老顽固接受女儿的交往对象呢?
她思忖着,刚要开口向她解释乡民们所谓“试炼”的善意目的,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闹。
半田清舟大步走了进来,原本天然呆的脸上浮现少见的焦虑惊惶。
他奔到厨房,大声问道:“月岛君回来了吗?”
灯里和木户太太对视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半田攥了攥拳头:“这下糟了。浩志说潜水的时候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跟在半田身后的浩志等人面面相觑。
灯里愣了愣,表情僵硬地问道:“黑尾君他们呢?萤会不会和他们一起先走了?”
“阿黑先生他们……还在海边找……”美和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开了口。
灯里手中的菜刀“啪”地落在了地板上。她毫不犹豫地挤过无措的人群,冲了出去。
泼墨一般的夜色包裹了整个七岳乡。不一会儿,黑夜尽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手电灯光,熟悉的、不熟悉的乡民纷纷自发聚集了起来,口中唤着的、眼睛找寻着的,都是同一个人。
“月岛君——”
“月岛先生——”
“金发小鬼!”
“排球boy!”
灯里夹杂在各式叫法中的颤抖嗓音格外突出——
“萤?小萤?”
她边跑边喊,喉咙里灌进夏夜的风,呼唤声被吹得支离破碎。
“月!月月!”
深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我连你也失去的话……
不敢再多想,她提高了嗓门放声大喊:“月岛萤——小鬼——月月——小萤——”
回答她的,只有其他人纷乱的脚步与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星原灯里从海边找到陇头,试图往山下找去,脚下突然被一枚石块绊了一下,瞬间泄了浑身的劲一般无力地瘫坐在麦田旁。她捧着一颗不安狂跳的心茫然无措地望向周围的点点光亮,又猛然站起身,趔趄着脚步再度跑向他们之前潜水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略高能。周四更。
PS。OVA中据反馈,貌似影山打游戏不在行,因此把打不好线结的梗给了他。and,影月二人“吊”日向的梗来自小排球漫画的番外。
☆、EP07。繁星明月
呼啸的海浪嚣张地拍打着岩礁,在黑夜中宛若面目狰狞的兽,哗哗的翻涌声不停啮咬着星原灯里恐惧到缩成一团的心。
她迅速爬上小时候曾数次玩耍过的“跳水台”,张皇四顾,看见远处灯塔虚弱的微光一点点被墨蓝色的大海吞噬。
灯里颤抖着双腿慢慢挪向跳台边缘,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呛鼻的水汽在脸前肆虐。乌云蔽月,视线内突然漆黑一片,而大脑随之空白,她僵直的腿刚要迈出跳台,胳膊便被人用力地攥住。
“小灯学姐!”理香紧张地唤了一声。脚步虚浮的灯里轻飘飘地将身体整个儿转了过来,死灰一般的脸朝向后头豁亮的人群,她的脑袋里“嗡”地一声,视界内渐渐清晰——理香焦急关切的脸,浩志手中光亮柔和的电筒,半田清舟随风乱舞的呆毛,木户太太,山村先生,几日未见的中岛太太和本多管家也满脸惶急地伫立在人群里……还有,大步穿过他们向她走来的黑尾铁朗,以及,被他抓着手臂带过来的金发少年。
看到月岛萤的刹那,灯里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坠到了脚底下,她整个人摇晃了一阵,适时抓住了理香的肘弯才没跌倒。
月岛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短暂失踪的严重后果,轻咬了下嘴唇,犹豫着开口解释道:“潜水的时候发现眼镜腿之前有点摔弯了,就想着找个眼镜店修一下……”
他完全没料到在人生地不熟的七岳乡找一家眼镜店是件困难无比的事,一来二去便迷了路,走到了邻乡六崎。所幸的是,月岛萤遇到了同样戴着眼镜、正在与六崎乡的小伙伴一起打PSP的七岳乡少年新井明彦。从姐姐珠子那儿听说过他的事的明彦很快便带他在六崎找到了一家眼镜店修好了镜架,两人都浑然不觉七岳乡的骚动,直到一起返程的途中看到蜿蜒的乡民队伍,听到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唤。
黑尾少见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语气不无怨怪:“月,你至少应该和我们打个招呼吧。”
月岛萤自知理亏,声音也低了好几度:“我以为不会很久,毕竟商业区就那么点大。”
灯里一直站在理香身畔静静地注视着他,闻言没有什么表示,径自绕过他往回走去。她顿了顿,停住脚步,向被惊动了的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口吻也是平淡的,不带一丝起伏。
月岛萤茫然四顾了一下,顺着黑尾的暗示跟在她身后,见她在中岛太太身旁停脚,低声说道:“阿姨,今晚我想回家了。”
中岛太太忙不迭地应道:“好的好的二小姐,我这就带您回家。”
月岛萤与黑尾他们道了别后扭头望向灯里,只见她头也不回地与中岛太太并肩往星原宅的方向走去。夜幕微光之下,她的背影渐渐模糊不清。他站在原地踌躇许久,直到后背猛地被拍了一下。
本多管家背起双手弓着腰低声说道:“一起回去吧月岛先生,今晚老爷不在家。”他顿了顿,停脚看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二小姐,可能真的生气了呢,好好哄哄她吧。”
*
墨云在空中翻滚了片刻,半圆的月缓缓探出头,洒泻一地水银般的清光。月岛萤踩着月光亦步亦趋地跟着本多管家走向星原宅,抄着仔裤口袋认真思忖怎样才能让灯里转怒为喜。用满口甜言蜜语哄得她心花怒放对他而言实在困难,只是说些道歉的软话又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很快消火……
月岛萤心事重重地在本多管家指示的浴室洗浴完毕,又在中岛太太的帮忙下换上了一件星原哲夫的暗蓝嵌流云纹的浴衣。肩宽合适,袖长和下摆显得略短。
中岛太太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月岛先生,先将就一下吧。”
“没事。麻烦您了中岛阿姨。”月岛萤迟疑了一下,转而问道,“那个,小灯她……”
中岛太太了然地笑笑:“二小姐洗完澡一直关门待在自己房间里,怎么喊都不出来,还是月岛先生过去看看吧。”
暖橙色的壁灯旁,中岛太太伸手替萤抻平衣带,抬头注视着眼前高大的少年,柔和的眼波闪动着鼓励的光辉。
月岛萤抿了抿唇,缓步往二楼灯里房间走去。他酝酿好开口的语气,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小灯,是我。”
房间里依然鸦雀无声。
“那个,我是不该不和你打招呼就……我以为很快就能和大家会合……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月岛萤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笨嘴拙舌,变换了好几句安慰,依然觉得词不达意。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月岛萤硬着头皮杵在房门外,准备迎接雷霆震怒或者和风细雨。他僵着脸望向洞开的房门后一袭粉色浴衣的灯里。她只是默然低着头,额前的刘海被抓夹别在脑后。
“那个……”两相沉默了许久,月岛萤清了清喉咙。
“月月。”灯里突然抬头打断了他,清亮的眼睛在水晶吊灯下轻轻眨动了两下。她咬了咬唇,蓦地拽过他的衣襟,踮脚吻上了他的下巴。
月岛萤大脑空白了一瞬,灯里抬脚踢上房门,拽着猝不及防的萤滚倒在地毯上。她双臂撑在他的身畔,毫不犹豫地俯脸吻了下来。
“……”月岛萤思维短路中。思维短路的月岛萤任她紧抱着自己,微凉的体温与他交叠,直到觉察衣襟濡湿了一大片。
“小灯?”他疑惑地唤着。灯里始终没有抬头。
胸前的湿意愈发明显,月岛萤忍不住支起身体,攥住她的臂膀,探向她低垂的脸庞。果然,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