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也不跟林翰客气的,只笑着应了。
林翰这才又去问黛玉。今儿个脚还疼不疼之类的。
黛玉靠在美人榻上,撇着嘴娇嗔道:“已经好很多了,也消了肿,偏偏那几个丫头拿着娘亲跟你的话说事儿。只不许我下床的。好在凤姐姐来了,说是今儿个天气好阳光好的,说了好大一通话,这才叫几个丫头同意让我来这小花厅里坐坐……”
林翰笑了笑,知道黛玉嘴上虽在埋怨雪雁几个,心里却未必真的就恼了她们,不过是黛玉在床上躺了几日,有些烦了罢了。“回头请太医来再给妹妹瞧瞧吧。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只别过多的用这只脚也就是了。前几日把你拘在床上,也是因为你脚上肿的厉害。我虽没有亲眼见着。可也是听你嫂子说了的,说是肿的跟馒头似的……”
“这几日真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整日里窝在床上却也是可惜了。”林翰又道,“等着太医来看过之后,若是瞧着还好。每日里妹妹便来东厢这里坐坐,看看外头的花啊草啊的也是好的。”
“这可是哥哥说的,”黛玉开心笑道,“可不带耍赖的。还有娘亲那里,哥哥也要帮着我叫娘亲点头的哦。”
林翰笑着一口应承下来了。
凤姐儿跟着林家兄妹又说了一会子话,也就作辞回家去了。她也没直接回自己的宅子去,倒是先去了荣宁街上的贾府。
“二奶奶来了。老太太刚还使人过来问过二奶奶呢。”贾府的门子一见凤姐儿的马车,忙颠啊颠啊的小跑到在车旁奉承着,“老太太说了,叫二奶奶来了,直接到慈晖院去就行了,太太也在那儿跟着老太太说话呢。”
“知道了。”
慈晖院里。张氏正陪着贾母一边候着凤姐儿,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先说了贾瑚的来信,又说了贾敬这回的病。
“瑚哥儿那孩子是个知道上进的,人也聪明。不过,你给瑚哥儿回信的时候。还是多叮嘱他一句,那地方上的事儿也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简单的,好些事情好些人背后都牵连着京都的贵人,叫他做事说话什么的,多想想……”
“……东府如今虽说跟着咱们府上的关系不比前两代了,到底还在五服之内呢……东府大老爷的病……我这心里头总有些打突儿,老大家的,你回头叫你家老爷私底下查查,看看东府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们家如今有什么事儿,也是只报喜不报忧的……”
“……再者,你回去也告诉你们老爷一声,有些事儿也别做的太过了。这在大街上打架斗殴的事儿,只一次的话,上头念着某些原因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可要是接二连三的……直郡王被咱家的人带累的还少了吗?年家的人,我也看不上,可我也做不出把人堵在那里偷偷下黑手的事情来……再说了,罪魁祸首也不是年家的那两个哥儿。”
贾母坐在上首一一嘱咐着,张氏也不敢怠慢,只是一一的应了。
说话间,就听外头一声“二奶奶来了”。紧接着,门帘子被打了起来,就见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进到了屋里。
凤姐儿蹲身福了一礼,道:“见过老太太、太太。”
贾母笑着叫凤姐儿坐到张氏身边,先是说了她辛苦,接着又问道:“玉儿瞧着可好些了?”
凤姐儿匆匆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笑着回了贾母。
听说黛玉的脚已经消肿了,人也瞧着比前几日精神了,没再继续苍白着一张小脸,贾母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凤姐儿又道:“我临走前,正遇着林表弟回来了,还送了我一匣子稻香村的点心,叫我拿回来孝敬老祖宗呢。”
贾母乐呵呵的笑着,摆了摆手,道:“罢了。我这些日子不爱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你们小姐妹的自己分着吃了吧。”
说完,贾母又问:“对了,你可知道,这些天下来,年家的人可有没有上林家去过?”
凤姐儿正色道:“真要跟老祖宗说呢。这事儿正经的我也不敢直接去问林表妹,生怕叫她想起那天的事儿,心里头不舒服,便打发了旺儿去找林家的门子打听了,林家的门子说年家的人一直没上林家去过。不过,恍惚是听说年家排行第二的那位哥儿在外头找过林表弟说话,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林表妹的事情。”
“无论是不是为了玉儿,这事儿看着也不像啊。”张氏却道,“好歹也弄伤了人的,无不无心的且不论,家里头的大人总要出面说了话吧?年家也不是只那兄妹俩相依为命的,就算这年大人不出面,年大公子上林家陪个不是,好歹也能说得过去。如今,年家只叫一个次子出头,还不知道是不是赔不是的……啧啧啧……这一家子的行事,未免也太不合礼数了。”
“可不是吗?”凤姐儿也是义愤填膺的,“听说出事儿的第二天,年家的人,就是年家那个排行第二的哥儿,就带着厚礼分别上八爷和十爷的府上赔罪去了。轮到姑妈家了,年家却是什么都省了,真真是眼里没人了呢。”
贾母面无表情的默默听着,片刻之后方道:“年家的人不过是觉得家里出了个进士,骨头便轻的没有几两重了。哼,连着皇子福晋都敢骂的,这一家子的眼里自然就跟看不上旁人的了。”
凤姐儿挪了挪身子,便将昨儿个听贾琏说起的事情,告诉给贾母知道:“二爷说,前两天,年家的姑娘叫他们家的人给送去京郊的家庙里避祸去了。”
“真是的,这时候不说叫自家的姑娘出来认错,反倒是躲了起来……”张氏蹙着眉,心里愈发看不起年家的大小主子了。“前几年还有不少的人在说年家的姑娘如何如何的知书识礼,如何如何的娴雅贞静……就是这个样子知书识礼娴雅贞静的?”
张氏冷笑了一声,接着道:“只怕那些说年家姑娘好的话,都是年家的人自己传出来的吧……年家这是打着要送自家姑娘进宫博富贵的主意呢。”
贾母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的说道:“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那个福气去承受的……”
几天之后,李卫接到了杜嬷嬷传回来的消息——年家的姑娘脸上出了疹子,红红肿肿的,竟是瞧不出半点儿的人样儿了。
九阿哥听说了之后,只垂下眼笑了笑,又问:“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李卫又说了一些别的消息,都是来自守在年家家庙外围的探子。
什么年家的姑娘好几次打算偷偷的跑出来,又是爬树又是翻墙又是钻狗洞的……每次都叫杜嬷嬷逮个正着不说,回头学走路学坐姿学仪态定是翻倍的折腾……
探子特意说了,有一回年家姑娘翻墙的时候,还砸到了一位路过的女子,不过那位被砸到的女子倒是个好性儿的,竟是半句埋怨也没有,还拉着年家姑娘说了好些话,很是热情的样子……
又说,一天雨夜里,一对赶路的母子错过了宿头,便在年家的家庙里借宿了一宿……
☆、272、正大光明的吃豆腐
探子后来还说,第二天等着那对母子走了之后,年家的家庙里跑出来一个小和尚,往京城找大夫去了……
“倒是能折腾。”九阿哥冷笑一声道。
李卫又道:“杜嬷嬷说,年家的姑娘瞧着像是叫人给下了药才会如此的……光是杜嬷嬷知道能有如此效果的药就不下十种,有的要缓几天见效,有的却是立竿见影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年家姑娘接触过的人都是有下药的可能性的。”
九阿哥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是谁下的药,下的什么药,又有什么要紧呢?左不过是那么几家子里头有人看不惯年家,才这么干的罢。”
嗤的笑了一声,九阿哥点了点头,击掌笑道:“这事儿做的,真是太得爷的心了!”
扭过头,九阿哥又对着李卫说道:“正好的,也叫杜嬷嬷歇上几日。前些时候,年家那个死丫头不是还精神头十足的跟着杜嬷嬷对着干吗?杜嬷嬷定是受累了不少……听杜嬷嬷说,那死丫头规矩仪态极差,半点子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啧啧啧啧……就这样子还能传出那些子夸赞的话出来,年家人的脸皮子得有多厚啊?”
李卫想了想,笑道:“奴才琢磨着,年家人的脸皮子怕是比咱们京城的城墙根儿还要来得厚实吧。”
“行了,不听你在这里耍嘴皮子了。”九阿哥站起来,将辫子甩到身后,又接过李卫递过来的大衣裳,“爷得去毓庆宫一趟,有事儿要跟太子商量呢。”
又道:“年家那里继续给爷盯着。要是见着了老四的人,记得给爷躲躲好,更要把耳朵支支好,……老四想把年家拉上来,也得等爷踩完一脚之后才行。”
等着黛玉能下床行走时。已经是十月的事情了。
年家虽然在京里头的日子过得不算舒心,到底还有四阿哥在年家背后一直不离不弃的支持着。对于冷面四爷,年遐龄和年希尧的面儿上已经没有先头的抵触。倒是年羹尧,反跟个刺头儿似的。对着四阿哥横看竖看始终是看不顺眼。
四阿哥原想把乌拉那拉家的一个女孩子说给年羹尧为妻的,年遐龄和年希尧都很感恩戴德,年羹尧却是给拒绝了。不仅如此,年羹尧还转头去跟明珠求娶纳喇家的女孩儿。
四阿哥忍着气,想等着年羹尧在明珠那里碰了壁之后,再拉拢试试的。没成想,明珠竟然答应了……
虽说明珠只答应将一名庶女嫁给年羹尧,但总归是答应跟年家结亲了。
这说明了什么?
算不算是京都各世家终于停止针对年家的征兆呢?
年羹尧兴奋的在自己屋子里摩拳擦掌的来来回回走着。
年希尧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说道:“好了,你且安生坐一会儿吧。你这么着绕来绕去的。看的我头晕。”
又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却有可能不假,只还是再小心些的好。咱家这一回吃亏就吃在自视甚高这一点上了。”
年遐龄坐在主位上,点了点头赞同道:“你大哥说的是,你如今也大了,好歹稳重些吧。”
年羹尧笑嘻嘻的找了个座儿坐下。嘴里只道家里这一难可算是过去了云云。
“这些日子多亏了四爷相助……”年遐龄幽幽的叹道,“咱们是不是应该上四爷府上谢谢人家呢?”
年希尧想了想,正要开口呢,不想年羹尧那里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出来,只听他道:“这事儿追根究底,那位爷可是脱不开关系的。小妹那会子张口闭口,动不动就是四爷咋地咋地……要不是他找了人在小妹跟前儿挑唆。小妹能那样子对他死心塌地的?嘁!”
年遐龄怒了,直接斥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妹妹就是因为口没遮拦的这才给家里惹来这场横祸。你这小子还不吃些教训?难道你还巴着叫家里再来这么一遭……”
年遐龄气的吹胡子瞪眼,年希尧忙劝和道:“父亲别急,二弟自有分寸的。”
说着,年希尧扭头从年羹尧使了个眼色。
年羹尧来到年遐龄跟前儿,乖乖低头认了个错儿。
等劝好了年遐龄。年希尧这才又道:“二弟话说的不好听,却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小妹身上的变故,定是人为的,而四爷是最有可能这么做的……只是四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却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顿了一下。年希尧接着道:“这个且不论。咱们不能在四爷这一棵树上吊死,这也是早先便已经议好了的。所以,四爷那里自然是要去道谢的,不过我去就好。二弟还是照着先前的样子行事……呵呵……两头下注,或是多头下注的招数,也不是只有佟家的人会使的。”
年遐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爷儿仨个吃了一回茶,年遐龄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叫诗音那孩子回来呢?家庙那里到底比不得府里头,诗音又是打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如今在家庙里已经待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该罚的也罚了;不如……”
年希尧眉头一皱。
“还是再等等吧。”说话的却是年羹尧,“我听着明相的意思,明年选秀的时候,万岁爷要给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位阿哥选嫡福晋侧福晋。小妹的模样在那里摆着呢,便是做不了皇子嫡福晋,做个侧福晋总是能够的。只是,小妹如今的这个性子却是不好弄呢。规矩什么的,自从她摔了头之后,也都忘记了。”
年希尧缓缓的点了点头,接过话茬道:“我收到杜嬷嬷的信儿,小妹她也就是模样还能看了,别的诸如规矩之类的,很是不好,仪态更是拿不出手。这样子下去,别说做皇子福晋侧福晋了,便是普通人家也是没人会要她的。”
年遐龄踌躇了一下,问道:“那依着你们俩的意思是?”
两兄弟对视一眼,年羹尧扭头回道:“还是等着明年选秀之前再接小妹回来吧。这时候,咱们也该狠下心来,叫小妹安心学好规矩是正经的。”
见年遐龄满眼的不舍,年希尧宽慰道:“日后,小妹定是会明白咱们的良苦用心的……”
燕子坞的小花厅里,黛玉照例是歪在那张美人榻上,身上搭着一条的薄毛毯,手上捧着一杯热茶,眨巴着眼睛看身旁那两人对弈。
林翰挠了挠头,有些犹豫的落下一颗黑子,“听说年羹尧要娶妻了,还是明相家的女孩子……”
“嗯。”九阿哥轻飘飘的拿着一颗白子看似随意的落在黑子旁边,“是一个旁支的庶女。”
林翰睃了一眼九阿哥,伸手又落下一子,笑道:“我原还以为明相会把自己的嫡亲孙女嫁过去呢。”难道不该是纳兰容若的二女儿吗?
“纳喇家的嫡系?”九阿哥嘁的一声,手起子落,毫不客气的拣起棋盘上的几颗黑子丢到一旁,笑道: “如果不是年家这次的事儿闹得大了,许是还有这个可能……年家父子都在工部,还算得上是能干的。年羹尧又中了进士,若是按着皇阿玛往日的行事,年羹尧会很快得到提拔的。如此,也不算是辱没了纳喇家的女孩子。”
“可偏偏,年家出了个爱惹祸的祸头子。还连带着年家一道儿,把几乎所有的皇子阿哥,宗室爷们给得罪了一个遍……”
说话间,棋盘上又有几颗黑子被九阿哥拿下去了,林翰恼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