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对话,同样的疑惑,也在承乾宫、永和宫、景仁宫、长春宫、永寿宫里上演了一遍。
荣妃原本正在钟粹宫的小佛堂里由五格格陪着念经呢。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五格格倒是想起来自己的三哥三嫂曾经是打过那位林家格格的主意的,“额娘,咱们要不要去翊坤宫看看?那时候皇阿玛说要把林家格格指给九弟,多少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毕竟未经选秀,大家伙只当皇阿玛是随口一说……如今看来,竟是准的。这样子话,三哥三嫂那个时候做得那些事情可就过了……咱们还是帮着三哥描补描补吧。到底以后大家都是一家子人,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不说,九弟可是太子二哥的心腹呢……”得罪了老九,又曾经跟着太子明着暗着的使绊子,等着日后太子登基了,三哥还有活路吗?
“唉——”荣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三哥是念书念傻了脑子的!做下了那等糊涂事,如今少不得还要本宫帮着他收拾烂摊子了……”
“额娘莫要生气了,三哥如今不是已经改了吗?听说,三哥如今专心著书,前儿个还得了皇阿玛的夸奖呢……”五格格见自己额娘眉宇间难掩愁苦,立刻好言劝慰道。
拍了拍五格格扶在自己臂弯上的小手,荣妃轻轻一笑,道:“罢了罢了,好歹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本宫还能真的恼了他不成?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本宫只希望,老三他这一回是真的想开了才好呢……唉——”
说着,母女俩亲自去挑选了好些玩意儿预备着给黛玉做赔礼和见面礼,又吩咐人准备步辇,往翊坤宫去见见那位叫几位阿哥为了拉拢林家争相起意的林家格格。
翊坤宫门口,九阿哥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还要抬眼望一望。跟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着的是新提拔上来的贴身太监,何玉柱。
何玉柱远远瞅见一座步辇正往翊坤宫这边行来,边儿上还有魏珠跟着伺候的,忙扭头跟着九阿哥道:“爷,魏公公来了。”
九阿哥闻言抬头望去,果然。遂笑着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可算是来了。”九阿哥对着黛玉笑道,又抬手免了魏珠的礼,旋即一个精致的荷包就塞进了魏珠的手里。
魏珠是知道这位爷的大方程度的,直接就笑着把那个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子,接着转身忙去殷勤的伺候黛玉下了步辇。
“格格您慢着点儿,仔细脚下。”
黛玉颔首轻道了一声多谢,魏珠忙笑道:“哎哟,格格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这原是奴才的福气才是。”
转过身,魏珠又跟着九阿哥欠了欠身子,道:“万岁爷还有口谕给宜妃娘娘……”
九阿哥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这就一道儿进去吧。”
说着,九阿哥直接伸出手拉着黛玉就往翊坤宫里头走去,“快走吧,额娘那里还有好些人等着见见你呢……”
黛玉羞红了一张小脸,水光点点的眸子没啥威势的瞪视了那人两眼。有心啐他一口,偏偏这里的人不少,怕自己真那么做了叫他面儿上不好看,便只能偷偷的拿指甲去掐那人的手背。
偏偏黛玉掐得指甲都疼了,九阿哥那里却一点儿也没觉着疼,反倒回过头来冲着黛玉乐了一下。叫黛玉看得好不气恼,腹诽着:这家伙的皮,真厚!
何玉柱原就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爷样貌那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平日里也没见过这位爷这样子笑过的,当下整个人都傻不隆冬的走不动道儿了。直到魏珠走过来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还扭头骂了一句“出息”,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小跑着要追上去伺候。没成想,却又叫魏珠一伸手给拽住了。
魏珠摇着头,一副“你是猪啊”的嫌弃表情,压着嗓子在那里低声骂道:“你是怎么做奴才的啊?还有没有一点儿眼力劲儿了?这时候,你冲过去干什么?不是碍主子们的眼吗?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调教你的了……”
见何玉柱认错儿态度良好,又念着这人如今既然能被九阿哥带在身边,日后定是九阿哥的心腹;再想着九阿哥跟太子的关系那样的好,日后说不定就是一个铁帽子王呢,那可是比现在的裕亲王还要强了云云……种种理由在魏珠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当下魏珠便收起来几分嚣张和看不起,倒是认真的教起了何玉柱,“咱们做奴才的,要知道什么时候做瞎子,什么时候做聋子,什么时候做哑巴,别傻不隆冬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像这时候,你就该远远的辍着,别叫主子察觉有人跟在后头,还要支着点你的耳朵,别去听那些有的没的,只要注意着点儿主子什么时候唤人了再赶紧着过去……这样子既不会被主子讨厌,也不会耽误主子的事儿……”
何玉柱一脸感激的连呼“受教”。
魏珠得意的笑了笑,“小柱子,这做奴才的学问,你还得多学着点儿。以后有啥不懂不知道的,只管来问咱家……”
何玉柱激动的满脸通红,对着魏珠就行了一个大礼,这下子魏珠更觉得心里舒泰了,只道这小子瞧着木楞,却也不是个不可雕的朽木云云。
走在前头的九阿哥并没有去在意后头魏珠和何玉柱之间的互动。何玉柱是何顺儿的干儿子,是何顺儿一手调教出来的,最善扮猪吃老虎。九阿哥一点儿也不担心何玉柱会在魏珠手底下吃啥亏。
“惠妃娘娘、荣妃娘娘和五姐姐刚刚都过来了。怕是得了消息,特意过来看你的。”九阿哥执意握着黛玉的手不放,又怕真叫黛玉着了恼,便赶紧开口说话好转移黛玉的注意力。“玉儿不用担心,她们这一回来只为了交好与你。特别是荣妃娘娘和五姐姐,只怕还有为三哥三嫂赔罪的意思在里头。”
为什么要赔罪,九阿哥没说。不过,他跟黛玉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三阿哥也得了万岁爷的处罚了,荣妃娘娘又何必耿耿于怀至今呢?再者说了,那时候的事情三阿哥也是叫人给算计了的……”黛玉轻声说道,她是真的没想着去计较那时候的事情。一来,自己那时候有惊无险的,确没真的受伤;再者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黛玉一向事懒得浪费心思的。有那计较的时间,自己还不如看几本游记,或是研究一些古方吃食,再或是做一两件精致的小物件儿,那也是好的。
九阿哥看着黛玉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桃花眼里的宠溺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手指在黛玉的手心里摩挲着,“你倒是宽和。”
黛玉偷偷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谁宽和了?自己只是没那个时间罢了。”
水眸一横,又道:“反正大家都知道的,我最是刻薄小性儿,行动爱恼人的。哼!”
九阿哥听了,却是笑的开心,“那又怎样?偏爷就爱你这刻薄小性儿了。”
这话说的,真是……
水眸带着薄羞一睨,黛玉扑哧一声,转头笑开了。
☆、275、暗斗
夜幕降临,秀女们在管事姑姑们的催促下,纷纷熄灯休息了。
暂住秀女的院子里,一片静谧无声。管事姑姑们四下里巡视了一遍,见灯火全灭了之后,便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吱呀”一声,一扇房门被小心的打开了一条缝儿,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在旁,便迅速的反身关好房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里。
此时,屋子里或坐或站着的八名秀女,一齐抬眼看向门口。
“喜塔腊冬儿给几位姐姐请安。”刚刚进到屋里的那名身形娇小的秀女对着屋子里的八名秀女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这屋子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八仙桌,有两名秀女正坐在桌旁。其中一个看着较为年长的秀女,不苟言笑的对着喜塔腊冬儿微微颔首,问道:“可是都打听清楚了?”
喜塔腊冬儿回道:“妹妹不负几位姐姐所托,可是打听清楚了。被宜妃娘娘叫去的那名秀女,姓林名颖,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跟着我屋子里的那个钮祜禄毓敏是同宗的堂姐妹。她家的祖父那一辈因着弃武从文,便收起了钮祜禄的老姓儿,只拿了林做自己的汉姓对外叫着。”
“……林颖一家子原是在江南一带的,她父亲连任了两任的江南巡盐御史,任满之后被调回到京里做了吏部侍郎,三年前升了吏部尚书。她还有个嫡亲的兄长,是上一届的探花,在詹士府任少詹士,娶得是裕亲王的五格格……”
“……前些年万岁爷曾说过要将那个林颖指给九阿哥的,不过没说是做嫡福晋还是做侧福晋……不过当时有不少的人都猜万岁爷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没经过选秀就指婚,有违祖宗家法,再者万岁爷也只那么一说罢了,也没下旨明发……”
话音说完。倚在窗户边的一名身材高挑的秀女极其不屑的嗤之以鼻道:“不过是有个当吏部尚书的爹罢了,咱们这些人里,家中父兄祖辈不是两广总督就是直隶总督,再不济也是一省巡抚呢。那个林颖能算个什么呢?叫我说,想法子把人做掉了也就是了。只要咱们做得干净些,叫人查不到咱们身上,不就好了?恭郡王是什么样的人啊,也是那样小家子气的丫头能配得上的?别说嫡福晋了,便是侧福晋她也是不配的……”
喜塔腊冬儿默不作声的垂头站在那里,任那名秀女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喷着唾沫星子。这一屋子的秀女就跟刚刚那人说的一样,各个都是重臣之后,章佳氏的祖父是直隶总督、西林觉罗氏的父亲是两广总督……最差的鄂泰氏是巡抚家的嫡女。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四品都司的女儿,在这一屋子的秀女跟前儿。原是连站都没地儿站的,就更别提在这时候插嘴说话了。
正在那里说话的那一个,是董鄂氏,来自盛京,是这一屋子的秀女里头脾气最差最跋扈的一个。不过她家里豪富。本人脾气虽差,出手却是极大方的,只要能哄得她开心,动辄就是千两银票的打赏。这一屋子的秀女里真心喜欢她的没有一个,带着她一道也不过是拿着她当做冤大头钱袋子使唤罢了。可惜,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是自我感觉很良好。只道在这屋子里,自己除了家世稍逊章佳氏等人之外,别的都是极出挑儿的,再没人能比得过了。
“……叫我说,那个林颖十足十就是个狐媚子的样子。她要是进了恭郡王府做了侧福晋,咱们这些人里头无论是谁有幸能去伺候九爷。怕是都要给她膈应死的。只要那个林颖活着,依着她那个狐媚的样子,谁还能讨得了好去……”
坐在八仙桌那儿的,正是章佳氏和西林觉罗氏,一个年长端庄。一个凤眼妩媚。这一屋子的秀女全都是以章佳氏马首是瞻。她们这些秀女都是来自地方上的,父兄祖辈虽是地方大员,但是因着远离京都,对于京里头的人事了解的并不算多。这次选秀,她们原就是冲着那几位还没有娶嫡福晋的皇子来的,九阿哥更是最叫她们及其家中长辈们看重的人选。
太子的班底,未来皇帝的肱骨之臣,据说样貌是诸皇子中最出色的,赚银子的手段更是无人能及……林林总总的优点加起来,使得这一屋子的秀女只要提起九阿哥,眼睛顿时就绿了。
“董鄂妹妹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一些,却也是实情。”站在章佳氏身旁的白佳氏温温和和的说道,“那个林颖,许是知道自己长得好,便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想来也定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几个人这次结盟也是早前就说好了的,谁能进恭郡王府也是看各人的机缘。我自知家世身份比不得几位姐姐,原也没敢指望能去伺候九爷的,能有幸被指给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位爷中的一位,便已是邀天之幸了,别的可是不敢去想了。唉——我也就是替几位姐姐操心罢了。几位姐姐都是人中之凤,人品家世比着那个林颖可是强出一座山去的……只要一想着姐姐们日后要被那个林颖压下一头,我这心里真是,别提有多难受了……”
说着,白佳氏又是长叹了一声,貌似很惋惜很痛心的样子。
嘁!这就是个能装的!西林觉罗氏斜睨了一眼白佳氏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只是开口时却是说道:“咱们这些人的家里都是打点过宫里头的,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给咱们行个方便。如今,也不必去管咱们手上各有什么路子了,只要能叫那个林颖失了秀女的资格就好。恭郡王,我志在必得。即便我不得,也不能便宜了那个狐媚子!”
说着,西林觉罗氏眼带凌厉的直直看向章佳氏,等着她最后一锤子定音。章佳氏原是这屋子里最年长的一个,也是家世最好的一个,便是心思城府也不弱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且最重要的一点,西林觉罗氏知道章佳氏的目标是当今万岁爷,而不是那些皇子,所以西林觉罗氏对她很是放心。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章佳氏终于开口了,却是问着喜塔腊氏道:“那个林颖,住在那个屋子可是知道?”
喜塔腊氏摇了摇头,拧着眉说道:“钮祜禄家这次待选的女孩子不少,我全都问了,没人知道。”
“嘁!什么不知道啊!定是你没舍得花银子!”董鄂氏顶着一副“你很穷酸”的样子嘲笑道,又从袖子里抽出了几张银票扔给喜塔腊氏的脚边儿,冷笑道:“赶紧捡起来,再出去好好打听打听。”
章佳氏和西林觉罗氏闻言全都皱起了眉头,眼中隐隐有着对董鄂氏的不满,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视线转向了一旁不去看喜塔腊氏。
喜塔腊氏又气又羞的涨红着一张脸,见章佳氏和西林觉罗氏都没说话反对,便只好忍辱俯下身子去拾起自己脚边的几张银票。等她看清那银票上的数额时,呼吸不禁一窒,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真是、真是、真是……太败家了!!!!
喜塔腊氏的动作细微,不过叫董鄂氏察觉了。董鄂氏轻蔑的勾起唇角,嘲笑道:“若是你能打听到那个林颖住哪个屋里,这种银票就是你的。”
说着,董鄂氏又抽出一张银票在喜塔腊氏眼前儿晃了晃。那银票上的数额比着喜塔腊氏手里的只多不少,叫喜塔腊氏兴奋的心口那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