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高乃里于斯惆怅失落地望着空濛的夜色。
他觉得心好像被挖了一块似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心脏摸去,却摸到了放在那儿的球根。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这儿,心中涌起浪涛一样的愉快感。
他打破一只大水罐,留下一个合用的罐底,他在里面盛满一半土,跟一点儿嘱咐高冷女士晒干的用来做上好肥料的河泥。
在四月初,他种下第一个球根。
高冷女士正在学习全套培植郁金香的课程并渐渐对种植郁金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每天晚上都去和高乃里于斯谈心,她想让他们的话题尽量集中在种植郁金香上,但是,不管高乃里于斯或者她对这个话题有多感兴趣,这个话题总会谈完,所以还是免不了会涉及到二人的感情。
高冷女士很显然把高乃里于斯当作NPC对待,即使她很同情他。
高乃里于斯呢?他的前28年完全用于他的爱好上,完全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他现在像是上瘾了似的,除开郁金香这个情人,他疯狂地迷恋着萝莎。
如果真的是萝莎,她恐怕高兴得天天都觉得生活在美梦中,而高冷女士呢?她每次和高乃里于斯见面都会被他突发的亲密动作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尽量克制住她的本能反应,但是掩藏得再好都会有露馅儿的一天。
有一天晚上,当他们将当天的课程上完,聊到郁金香。
“亲爱的萝莎,我看你对种植郁金香的知识掌握得很好了,我觉得你可以在后面哪天一个晴朗的早晨种下第二个球根。”
“我会的,而且我会好好照看它,把它放在我的床边。”
高冷女士说的是真话,她现在也特别喜爱和爱护郁金香,高乃里于斯对花的喜爱已经潜移默化地传递给了她。
就在这时,高乃里于斯猛地亲上她的嘴唇。
高冷女士眼睛惊讶得瞪圆了,她扬起手啪地打过去,有铁栅栏拦着,根本打不过去,但她的动作已经深切地表示出了她对高乃里于斯这一举动的厌恶。
高乃里于斯伤心错愕地直瞪着她。
高冷女士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她最后瞥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高乃里于斯,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乃里于斯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从皮肉到心脏都被烧焦了。
他觉得他快像一棵被雷劈开的树那样脆弱地倒下。
他颤抖地扶住冰冷的墙壁,另一只手失魂落魄地贴在额头上。
高冷女士刚才的举动已经明确地向他证明了他之前隐隐的猜测。
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
这种质问像海上的空木桶在他的脑海里飘来荡去。
他这样伤心了有一个钟头。
连门开的声音都没听见。
格里弗斯一进来就发现了高乃里于斯原本藏得很牢而现在完全被他忘在一边的郁金香。
它刚长出嫩芽。
“你这是什么?”格里弗斯大声叫道,“哈!我逮住你了!”他把手插在泥里。
“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高乃里于斯回过神,他瞪大了眼惊惶地看着格里弗斯那粗鲁的手。
“哈!我逮住你了!一个水罐,还有土!这里面一定有鬼!”
“亲爱的格里弗斯先生!”高乃里于斯哀求说。
这时,格里弗斯已经开始用他那像钩子一般的手指在挖土了。
“先生,先生!小心!”高乃里于斯说,脸色急得发白。
“小心什么?他妈的!小心什么?”看守吼道。
“小心,我对你说;你会把它碰坏的。”
他几乎是绝望地猛然一下子把水罐从格里弗斯手里夺回来,像一件宝贝似的藏在两条胳膊底下。
可是,格里弗斯固执得像个老头儿,越来越相信自己发现了一桩反对奥兰治亲王的阴谋,于是他举起棍子朝犯人奔过去;他看到犯人保护花盆的那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明白了高乃里于斯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头,而是水罐。
所以,他想用暴力把它夺过来。
“哼!”看守气冲冲地说,“你瞧,你这不是造反吗?”
“放开我的郁金香,”高乃里于斯叫道。
“对,对,郁金香,”老头儿回答,“犯人老爷们的花招我们可全知道。”
“可是,我向你发誓……”
“放手,”格里弗斯顿着脚又说了一遍,“放手,不然我就叫瞥卫。”
“不管你叫谁,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休想把这可怜的花拿走。”
格里弗斯气极了,第二次把手指伸进土里,从土里掏出黑乎乎的一个球根;高乃里于斯呢,正因为自己保住了容器而感到很高兴,没想到对方已经拿到了里面的东西。格里弗斯用足力气,把已经发软的球根摔在石板地上,球根摔扁了,差不多立刻又披看守的大皮鞋踩得稀烂,再也看不出是球根了。
高乃里于斯望着他破坏,并且看见了潮湿的残骸,明白了格里弗斯得意的原因,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他觉得郁金香和萝莎的离开夺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彩,想把这个坏人除掉的念头,像闪电似的闪过这个郁金香培植者的脑海。怒火和热血一下子涌上脑门,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双手举起那个盛着毫无用处的泥土的沉重水罐。再过一刹那,他就要把它朝老格里弗斯的秃头上砸过去。
一声叫喊,一声他熟悉的叫喊止住了他。是萝莎。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高冷女士尴尬地不敢看他,她突然想起今晚将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匆忙地赶过来,她不想高乃里于斯这个可怜得人犯谋杀罪。
高乃里于斯手一松,那个水罐砰的一声摔得粉碎。格里弗斯这才明白刚才差一点遭到的是什么危险,气得破口大骂。
“啊!”高乃里于斯对他说,“你把一个可怜的犯人唯一的安慰,一个郁金香球根,都夺走了,你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高冷女士也气恨粗暴的格里弗斯,她附和道:“你刚才干的是犯罪行为!”
“哈!原来是你,傻丫头,”老头儿怒气冲冲转过身来冲着他女儿嚷道,“少管闲事,赶快下去。”
“坏蛋!卑鄙!”高乃里于斯绝望地继续说。
“充其量,不过是个郁金香,”格里弗斯自己也有点觉得不好意思,就接着这样说,“郁金香,你要多少有多少,我的顶楼上就有三百个。”
“去你的郁金香!”高乃里于斯嚷道,“你和它们是一路货色。啊!哪怕我有几千万万,也情愿拿来换你毁掉的那一个!”
“啊!”格里弗斯很得意地说,“你看,你要的不是郁金香。在这个假鳞茎里一定有妖术,说不定是有跟饶了你的命的亲王的敌人通信的方法。我早就说过,没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真是一个大错。”
“别说了!”高冷女士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嗯!好极了!好极了!”格里弗斯重复着说,越来越有劲儿了:“我把它踩坏了,我把它踩坏了。以后你干一次,我就破坏一次!哈哈!我早就通知你,我的漂亮的朋友,我决不让你有好日子过。”
“该死的东西!该死的东西!”高乃里于斯嚷道。他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用颤抖的手指翻动踩烂了的球根——多少快乐和多少希望的残骸。
“我们明天种另外一个,亲爱的高乃里于斯先生,”高冷女士低声说,她了解郁金香培植者的极度痛苦,她的话像一滴仙丹妙药似的滴在高乃里于斯流血的创口上。
但他并没有被治愈,他仍然觉得绝望,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她对他的感情。
他绝望地双手蒙着脸,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一切不顺心的事情全部挡在命运之外。
高冷女士觉得很不好意思,愧意折磨着他,她低声说:“明天晚上九点钟……”
她还没说完,高乃里于斯已经打断她,他说:“你走!你走!”
格里弗斯听到他们在谈话,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粗暴地说:“快走!臭丫头!你在和这个罪犯说什么?你难道要帮他越狱吗?”
高冷女士没有理会格里弗斯,她歉疚地看着高乃里于斯,回应她的仍然是高乃里于斯的那句话。
高冷女士这样的性格又如何会固执地一直放低姿态恳求他的原谅呢,她跟着格里弗斯离开了。
关门的刹那,高乃里于斯像崩塌的山陡然倒在地上,他哭了。
透过门缝最后望进去的那一眼让高冷女士的脚步停滞了片刻,她的内心很挣扎,对高乃里于斯既歉疚又同情,唯独没有高乃里于斯需要的爱情。
这时,格里弗斯凶狠地声音又响起:“臭丫头!还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言情了的感觉,呵呵,写到这里突然对高乃里于斯产生了喜爱之情,因为这几章很多都是搬的大仲马的原著改动很少(大仲马的通俗历史小说更注重情节的发展,所以写同人的时候我不能直接写言情,直接写言情大家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所以一直没有对男主角产生什么好感,现在终于有点儿喜欢他了!!!我正在决定要把他定为真正的男主角。
☆、第 11 章
第二天,格里弗斯在吃晚饭的时候,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他的朋友化名雅各卜的博克斯戴尔。
博克斯戴尔听到完格里弗斯把他苦苦追求的黑郁金香球根踩得稀巴烂,气得捏紧拳头,牙齿都在嘴里颤抖。
他的眼睛冒着火光,好像快要变成两支点了火的箭朝格里弗斯射去。
他气得头发竖起来,吼道:“你这样做了?你把球根踩烂了?”
“当然!”
雅各卜大吼道:“真可恨!你这是在犯罪!”
格里弗斯被朋友这么强烈的反应弄得愣住了。
他问:“难道你也疯了?”
博克斯戴尔真像疯了似的,眼看着十万弗罗林就这么化为泡影,这个贪婪鬼能不疯吗?他不断地重复:“踩烂了!把球根踩烂了!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踩烂了!”
说完,他转向高冷女士问:“不过,他不会只有这一个吧?”
格里弗斯说:“你以为不止一个吗?好,我们把其他的搜出来!”
“你还要搜其他的?”博克斯戴尔一边嚷,一边抓住格里弗斯的领子,不过,立刻就放了。
随后,他又转过来问高冷女士:“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怎么说的?”
高冷女士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无耻之徒,这时,格里弗斯抢得意洋洋地回答他:“他怎么说?气得嘴里冒白沫!”
高冷女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冷冷瞥了他一眼。
博克斯戴尔虚伪地说:“他是一个郁金香爱好者培植者,你残忍地剥夺了他的乐趣。”
格里弗斯耸耸肩,说:“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得到这个球根?我看,有必要查查清楚。”
雅各卜说:“我看,查明白倒不是件难事。只要去搜搜就行了,他要是另外还有球根,我们一定可以找到。”
这个无耻之徒曾经用望远镜偷窥高乃里于斯的一举一动,在高乃里于斯被押送海牙的当天晚上,还曾做出小偷的盗窃行为翻进高乃里于斯的干燥室和花坛,企图盗取那三个球根。
格里弗斯嚷道:“是啊,通常总有三个!可是,也许他的这些球根不在他身上。”
“那么,找个什么借口叫他下来,我去搜查他的牢房!”
他们没有怀疑到萝莎的身上,这让高冷女士松了口气,她趁他们说话的当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高冷女士没有去牢房,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可怜的高乃里于斯。
格里弗斯早上从牢房回来的时候,在餐桌上告诉萝莎:“我看他活不了多久了!”
高冷女士一惊,格里弗斯继续说:“他不吃不喝,也不起床。”
说这话时,倒好像他也有怜悯之心。
原来,高乃里于斯深深陷进了高冷女士的情网中。在他心目中,黑郁金香暂时吃了败仗,他整晚惦记着她。他白天说的那些气话,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极了。
他带着剧烈的心跳迎接暮色的来临,他听着要塞的大时钟报时的钟声。七点,八点,接着敲九点了。
再没有钟槌敲第九下,宣告第九个时辰到来的青铜音色更震撼他的心了。
他把手放在心口压住心跳,仔细听着,期望听到她的脚步声,连衣裙拖在楼梯上的窸窣声。
然而,这天晚上,没有任何声音来打破走廊上的寂静。
钟打九点一刻。接着是两下不同的钟声表示已经九点半了;以后是九点三刻;最后,庄严的钟声不但向监狱的人,而且也向洛维斯坦因的居民报告:十点钟了。
接下来的每一次钟声好像都要把这个可怜的高乃里于斯往悬崖边上推一下。
越推越近。
这一夜又长又凄凉,白天来了,希望之光却从此不再光临。
他心灰意冷,好像土灶的一团死灰,生命的脉动再也无法燃烧。
他躺在床上,像行将就木的人那样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这就是格里弗斯去牢房看到的场景。
当天晚上,高冷女士踏着第九次钟声匆匆来到牢房门口。
高乃里于斯正脸贴着铁栅栏,满面愁思。
当前方被灯光照亮显现出萝莎的轮廓时,他简直以为是上帝在显灵。
他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惊喜地喊道:“萝莎!”
高冷女士歉疚地看着他,她主动伸出手去碰他的手,高乃里于斯激动地握住她的白手,然后立即放下,他恳切地说:“萝莎,我再也不随便碰你了!我发誓!原谅我吧!”
他这番话让高冷女士情何以堪,她简直不敢和他诚挚的目光接触,她说:“对不起,高乃里于斯,是我的不对,我对你太残忍了!”
“不,萝莎,好萝莎,是我的错,原谅我吧!我需要你!别离开我!别抛弃我!我的上帝,因为你不在,我这儿的空气、温暖、光明和生命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像一个迷失在丛林的孩子那样恳求她。
“我不会离开你的,高乃里于斯!”
“好萝莎!那你原谅我了对吗?”
他一面说一面情不自禁地又想拉过她的手吻一下,当他反应过来时立刻向她道歉。
高冷女士都觉得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