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下倒真的情愿邢文京没弄明白,告诉他“不可能”了。而且,这种不爽快,完全难以启齿,只能自己憋着有没有?
话说,他在她心目中真的是会丢下她逃跑的人吗?!
邢文京做出再给易遥一点时间自己静静的结论,她掩饰不自在,装成心满意足的样子走了。宁次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越想越不忿,越想越严重,直到大半夜才勉强倒床上睡着。
不是双休日,吃过早饭之后易遥就去学校了。邢文京要陪她过去,但是上课期间她该去哪转悠,是个大问题。宁次的建议是打工,毕竟邢文京说要再呆上一段时间。在首尔的时候帮着干活金阿婆会给工资,但是在这里他们是不可能问同龄人易遥拿钱的。
于是,易遥跟邢文京约好中午见面就先走了。
“我们能做什么呢,去街上表演魔术吗,或者‘胸口碎大石’?”
宁次满脑门的黑线:“去找短期工作就行。”
“可是我们俩连这里的身份证都没有,不对,就算有身份证在这里也是未成年,应该没有谁会雇佣我们吧。”
“不需要。”宁次言简意赅,“大学附近有很多兼职,都不需要身份证。”
“可是……”
“扮成年人就好了,就说课少。”
“宁次你不要堵我的话啦,我是想说你什么时候打听的这些,简直太细心了好吗?!”
宁次咳了一声转过脸去,耳根悄悄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易遥の自卑 04
易遥是下午课间遇见顾森西的,准确来说是顾森西来找她。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正如宁次和邢文京推测的那样,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顾森西。她所经历的事情,顾森西这次没有做过,以后也不一定会做,装作若无其事也许就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可是她心里好像有道坎,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要放弃吗?
顾森西眼睛里的情绪也很复杂,他几乎是忍得很厉害才能控制自己不对易遥吼出来:“为什么不肯接我电话,你心虚吗?”
易遥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你去自首吧。”
自首吧。
自首吧。
自首吧。
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次仅仅是三个字,疼痛感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来,一寸寸将她凌迟。易遥有一瞬间几乎完全呼吸不过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恶梦会卷土重来。她不是已经阻止事故发生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包着绷带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易遥强自镇定,把手背过去。
“你现在又要装作不知情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姐姐自杀了吗?”顾森西讥讽地看着她。
原来还是这么回事,易遥想到这里忽然就不难受了,不怒反笑:“靠,又自杀。”
一个说“又”要装作不知情。
一个说“又”自杀。
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不对劲,顾森西听到易遥的话,有一点无语,接着就是恶心,铺天盖地的恶心:“易遥你知道吗,我姐姐经历的事情,都本来是属于你的,包括去死的人,都应该是你。”
对易遥来说,这又是“一天前”遇见邢文京之前发生的事情了,顾森西原封不动地说了和“一天前”一样的话。按照那天的脚本,她是怎么做的来着?解释,试图挽回。可是她现在没有说那些话,顾森西还是一样地伤害她,厌弃她。
尽管心里已经在滴血,易遥还是得到了一种名为快意的感受。她有的选吗,这样的人,需要她继续挽回吗?
痛过之后,她镇定起来,抬起右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说:“哦。”
他不知道,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她真的打算去死的,只是没成功罢了。可是现在,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这个几乎害死她姐姐的人,居然一点忏悔心都没有,冥顽不灵。看着易遥的反应,顾森西的厌恶又深一层:“你不去自首的话,我会报警的。”
易遥又释然了一分,她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顾森西,说:“哦。”
这种油盐不进所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顾森西的愤怒被一种名为懊恼的情绪击溃了,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冲回易遥面前:“你都不问我是怎么知道是你的吗?!”
易遥看着他,静默了很长时间。在顾森西以为她准备交待什么事情的时候,平淡地问:“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大出血昏迷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那就好好照顾她吧。”
这次是易遥转身离开,顾森西都没有想起来拦住她。人在面对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的时候,是很容易怀疑自己的。他现在就在怀疑自己的猜测了。无论是他以前认为的无辜的易遥,或是差点害死他姐姐的恶毒的易遥,都不应该有这样平淡的反应。
他是觉得她是凶手。可无论她是不是,她都应该为自己争辩几句不是吗?如果说她在后悔自己的行为,那也不应该是这种陌生、坦然,悲悯的样子。
她转身的时候,他有了一种除了为自己姐姐找回公道之外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易遥放弃了。就算是找易遥理论的时候,他后悔招惹她,后悔喜欢她,痛恨自己的有眼无珠,他也是打算主动离开她的。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被易遥放弃了。而且,没有转寰的余地。
顾森西有一点动摇,可顾森湘躺在床上鲜血浸透床单的惨状立即浮现在眼前。他捏紧了拳头,又开始憎恶起易遥来。
易遥对她自己和顾森西的感情感到灰心。她看清了,她不在乎他了,所以顾森西说什么都无所谓了,都伤害不到她了。她也不介意顾森西把她当成凶手或是怎么样,她自己很坦然,也不想再费那个力气去解释了。
只是在看透彻之后,有点明白了顾森西的立场。顾森西也是喜欢过她的吧,现在觉得她是差点害死他姐姐的人,想必会恨他自己,也会很痛苦。
自己和邢文京、宁次的介入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在遇到邢文京之前,顾森湘是真的死了的。这次只是昏迷,醒来之后也许会真相大白,也许不会。但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毕竟是个纯洁的人,有那么多人紧张她,任性离开这个世界,会让很多人伤心吧。尤其是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
中午的时候邢文京在校外给她递过奶茶和便当。邢文京那拔高不少的个子,长长的栗色卷发,让她大跌眼镜,不相信是“外星人”都不行。邢文京和宁次在奶茶店找了份工作,主要是在她上课的时间,下午放学就会来找她一起回家。
有了新的约定,易遥也怕邢文京久等,还没打放学铃就开始收拾书包了。上午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下午又和顾森西对峙,易遥这一天都是熬过去的。也没有心思听课,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也无法安心坐在教室里,易遥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你来找我吗?”
“嗯,你不接电话。”
她的确是什么电话都不想接。
“有什么事吗?”易遥这次明知故问。
“你去自首吧。”
易遥想起来自己那天在教学楼楼顶给齐铭打电话的时候,齐铭也是这样说的。不一样的是,那天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她,现在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了。嗯,她那天是怎么说的来着——“顾森西告诉你了?”
“你觉得他不应该告诉我吗?”
果然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话,易遥无力再经历一遍,于是她决定改变脚本,慢吞吞地眨眼睛:“让我自首是争取宽大处理的意思吗?”
“……”
“你这是在关心我?”
“……”
“可惜我不需要,也不想跟你们争什么,要是实在等不及顾森湘醒来的话,就去报警吧。”
齐铭语塞,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易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厚脸皮,没心没肺吗?那你们呢,你们这么积极地怀疑我,急着给我下定义,是因心底从来就没有对我存有信任吗?那你们真的是没有“变样”。
易遥别过脸,一下就瞥见了校门口的两个醒目的身影。两个人都是长头发,黑色头发的宁次好像朝她的方向指了指,旁边“长高”了很多的邢文京就朝着她的方向挥起手来。易遥忽然冲邢文京笑了笑,虽然她知道邢文京应该看不到。
走廊上的齐铭还在等着她的答案,易遥又转过身,用无所谓的口吻地告诉他:“我。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易遥の自卑 05
听到易遥说乐意,齐铭很显然是被噎住了,尴尬地站了一会还是转身走了。易遥得到了口头胜利,可也并不开心,倔强地靠在教室外的墙壁上,胸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粘稠的情绪翻涌起来,闷闷地疼。
好像有什么事情结束了。那漫长的,温柔的,微风一样的,穿过小巷穿过操场和教室走廊,在青春里绵卷不断的曾经。
晚饭时间,邢文京说起下午发生的轻松事,当她提起有人把宁次当成了女孩子的时候,易遥也跟着微笑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啊?”
“某个人拥有一样连女生都艳羡不来的东西啊。”邢文京觑上宁次一眼,联想到那个戴着厚厚酒瓶眼镜的学长拍着宁次的肩膀要电话号码的场景,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宁次默默嚼着一口饭,也看了看邢文京,想说什么话可是忍了。
易遥跟着打量宁次:“如果你说的是美貌的话,我充分认同。第一次见到宁次同学的时候我也错看成女生了,不过那时候纯粹是因为……”
邢文京心说易遥猜错了,虽然宁次长得的确挺好看的,可她说的是宁次的长发。憋着笑想等易遥说完再揭晓答案。
敲门声打断了易遥的陈白。
这时候还有人来找她吗?宁次和邢文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易遥放下碗筷走了过去,拉开一道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就不动了,似乎是在跟门外的人僵持。过了一会她才走出去,但是顺手把门带上了。
担心易遥出事,邢文京猛然站了起来。倒是宁次拉住了她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屋子里静默下来,于是门外零零星星的说话声变得清晰了。
——“又来劝我自首吗?”
“易遥,”顾森西眸光沉沉,“我姐醒了。”
易遥皱起眉头。顾森湘醒了,这下跟上次不一样了,会……真相大白的吧。她本来就不欠他们什么,这下也没必要怀有那点愧疚心了吧。可是,顾森湘醒了,他们不去陪顾森湘,来找她做什么?
“她不说话也不肯打针吃药,我爸我妈一步都不敢离开,就是怕她再有事。你知道她现在有多憔悴吗,你怎么这么狠心……”
顾森西语调一高就被人拽到一边去了,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齐铭挡在了前面。
“她在仓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易遥气到最后只剩无奈:“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没有做过什么,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感到自己的眼睛发胀,齐铭抬手揉了揉:“你有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吗?”
“我为什么要证明这种事情。”
顾森西又挤到前面来,“你不是说短信是别人发给你的吗,那你至少把手机拿出来,到底是谁发的,我去找。”
易遥咬了咬下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甩了出去,站在原地看着蓝色的荧光在顾森西的脸上闪动,看着顾森西鼓捣她的手机,闻着初夏夜里微风卷来的青草气味,听见扩音拨号里冰冷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我可没有捏造短信的本事。”易遥面无表情地说。
齐铭一脸严肃地看着顾森西:“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顾森西一拳砸在了身侧粗糙的灰色水泥墙上。最亲爱的姐姐出事,而最大的嫌疑犯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一天之内的几次打击,让心里那根愤怒与悲痛交织的弦越绷越紧,成为足以杀人的利器。如今线索断了,那根早已磨利了的弦却无法松懈。
“确认好了吧,”易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好了的话把手机还给我吧。”
夺也似的从顾森西手中拿回了手机,易遥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被叫住了——“遥遥。”
是她听错了吧,是错觉吧,这个世界上不可能还会有人这样叫她的。易遥告诉自己是幻听,握着钥匙的右手却在颤抖,几次都找不准锁孔。
“易遥,当我求你好不好,最后一次,一起把凶手找出来吧。”那个给易遥发短信的人没准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易遥帮忙的话,揪出凶手应该容易一些。但是易遥会帮他们吗,他忽然有点拿不准。齐铭发出央求的声音越发哽咽。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屋子里桔色的光线急不可耐地萦满易遥的周身,营造出一种又温暖又梦幻的氛围。果然是错觉,易遥想。如果出事的人是她,会有人为她伤心难过,不惜一切都要找出伤害她的人吗?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易遥告诉了邢文京她答应齐铭的事情。邢文京想也没想也答应下来,表示愿意帮忙。
第二天顾森西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学校给顾森湘请病假,还没走到教导处门口就被“顾森湘”堵住了。又惊又喜地去拉“顾森湘”的手腕,忽然发现她手上戴着一个绿色的镯子。
是为了掩饰手上的伤口吗?可是没有理由会好得这样快吧?顾森西疑惑地把“顾森湘”带到楼梯拐角,“姐,你怎么来学校了,没事了吗?”
“顾森湘”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你姐姐……不对,我这几天就是你的姐姐。”
顾森西正觉得奇怪,“顾森湘”又说,“我是遥遥的朋友,跟你姐姐长得很像,暂时来给遥遥帮忙而已。”
以为姐姐奇迹般地转好了,却不曾想是自己奢望太多了。顾森西松开了手,表情恢复黯淡。甚至都不想追究这个“姐姐”的来历。
邢文京冒充顾森湘,宁次也变身普通高中生来保护易遥,齐铭则每天照常送“顾森湘”回家。当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