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道:“夫人都已知道,何用再问。”
中年妇人道:“你要亲口承认,才能算数。”
江帆道:“在下敢作敢当,自然都承认了。”
中年妇人道:“很好。”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把他口供送来。”
只见紫幔后面,走出一个青衣女子,手上拌着一卷白纸,送到中年妇人面前。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心中忖道:“原来她们早已有人躲在幅后,把自己和她对话,都笔录下来了。”
中年妇人取过笔录,看了一遍,抬目道:“你送给他自己瞧瞧,咱们没有多加一字一句吧?”
那青衣女子果然又把笔录送了过来道:“江少侠请过目。”
江帆接到手上,详细看了一遍,果然自己和中年妇人说的话,一字不易,全都记录了下来,这就说道:“不错,都是在下说的了。”
中年妇人冷漠的道:“既然没错,那你就画个押吧。”
一面朝那青衣女子道:“你去拿一支笔给他。”
江帆怔了一怔道:“在下问心无愧,签上个名,又有何惧?”
青衣女子送上笔来,江帆果然在那份纸上,签了自己名字。
中年妇人收起笔录,突然站了起来,面容一肃,冷冷说道:“江帆,本座现在判你生离叛,诋毁师门,蓄意破坏赈济计划,潜入红灯会,劫走叛会逆徒,并胁迫秦贞卿叛离红灯会的罪名,你服也不服?”
江帆道:“在下不服。”
中年妇人道:“我不管你服不服,你既已触犯门规,按律必须追回木门宝剑。”
接着向青衣女子吩咐道:“你解下他身边宝剑。”
那青衣女子依言走了过来。
江帆笑道:“在下既然落在你们手上,要解除在下宝剑,那自然悉听尊便了。”
请衣女子动手解下江帆悬在腰问的宝剑。
中年妇人又道:“现在可以解开他手上的刑具了。”
那女子又替江帆打开手铐,然后把长剑捧呈给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接过长剑,冷冷说道:“江帆,本座不是解除你兵刃,而是按律追回木门弟子的宝剑,追回此剑,也就是木门除名了。”
江帆道:“夫人权力不小,应该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吧?”
中年妇人道:“自然要告诉你,本座是奉天堂执法香主。”
江帆昂首道:“在下从没听到过。”
中年妇人淡淡说道:“你听没听到过,对我毫无关系,好了,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转身朝里走去。
江帆被她追回宝剑,还说从此木门除名,心中感到迷茫。
“木门除名。”
自然是逐出门墙之意,他不知道这一遭遇,到底是祸是福?
望着黑衣中年妇人的后形,不觉怔怔出神!
只听身边有人轻声说道:“相公请随我过去了。”
江帆回头瞧去,正是先前领自己过来的那个使女,含笑望着自己。
心头蓦然一怔!暗想:“自己怎的如此失魂落魄,连人家到了身边,都一无所觉?木门中人,如果是一个邪恶组织,自己的被逐出门墙,该是毫无留恋,木门如果是正派中人,只要自己并没做错,纵然被逐,也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只觉心中一朗,疑虑尽消,朝那女点点头,问道:“姑娘要带我哪里去?”
那使女道:“自然去见会主了。”
江帆道:“方才那位奉天堂执法香主,已经宣布了在下除名木门,在下见不见会主,那也是一样了。”
那使女急道:“相公方才不是说不服么?一切要等会主作最后决定,相公难道不想申述的理由了?”
江帆道:“不用了,在下不想再见你们会主了。”
那使女道:“那怎么成?会主已在里面等候,相公见了会主自会知道。”
江帆还想再说,那使女忽然低声道:“相公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该替宫总管想想呀!”
江帆心头一震,问道:“宫总管是谁?”
第二十二章 选择死亡
那使女道:“自然是相公的义父啊,他为人最好也没有了,相公总不能连累了他。”
江帆好奇的道:“我义父是什么总管?”
那使女瞧了他一眼,奇道:“宫总管是奉天堂驻江南的总管,你都不知道?”
江帆听得恍然大悟,暗想:“这就是了,霍老伯说义父身兼三要职,原来正义镖局,红灯会,红花会,都是奉天堂辖下的组织,全归义父管辖。”
心中想着,不觉问道:“在下怎会连累了义父呢?”
那使女道:“小婢听说上面责怪宫总管管教不严……”
只听门外响起另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小娟,会主已在上面等候,你还不快带他上去。”
小娟脸露惊惶,吐吐舌头,催促道:“相公快随我来。”
江帆道:“姑娘请吧!”
那使女没再说话,低头领着江帆,一路朝后起去。
一会功夫,到了一座楼梯口处,只见两个宫装佩剑使女,分立两旁。
小娟侧身道:“相公请自己上去吧。”
江帆心中暗想:“这红灯会主不知究竟是谁?气派可真不小!”
一面回头拱手道:“多谢姑娘。”说罢朝楼梯上走去。
这道楼梯,宽阔光亮,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两名宫装佩剑使女,眼看江帆朝楼梯上走去,便有一人跟着上来。
上去二楼,但见一排长廊,朱栏曲折,一边是十二扇雕花落地长窗,垂着紫绒门帘,才一跨上楼梯,便觉有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迎面而来!
江帆正待举步走去,只听身后娇声喝道:“站住,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闯?”
江帆心知是跟着自己上楼的那位使女,听她出言不逊,不觉心中有气,蓦然住足,回过头去,剑眉一剔道:“在下你们会主请找上来的,你如果认为是在下乱闯,那你理该在前引路,江某岂是任人呼来叱去的人。”
那佩剑女子敢情从没被人这么冲撞过她,不禁呆的一呆,粉脸变色,低头抢到前面,低声冷嘿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人……”
江帆听极大怒,喝道:“站住,你说谁是不知死活的人?”
这声大喝,把那佩剑使女吓得面如土色,那里还敢作声,听屋中传出一个清脆声音,问道:“江帆来了么?快领他进来。”
那佩剑使女低着头,应了声“是”,一手掀起门帘,低声说:“会主有请。”
江帆早已豁了出去,那里还把什么红灯会主放在心上,昂首阔步,跨进门去。
但见屋中陈设得十分华丽,五光十色,绚烂夺目,宛如进了皇宫一般!
上首一把绣披锦椅,斜坐着一个宫髻高额,脸垂黑纱的宫装女子,江帆怔得一怔,缓步走入。
宫装子微微叹息一声,抬手从几上取出一卷白纸,柔声道:“你都招认了?”
声音娇美,听来宛若银铃,但语气之中,含有无比惋惜!
江帆身子陡然一震,失声道:“你是柳姨娘……”
宫装女子口中轻“嗯”一声,举手缓缓取下面纱。
她这一除下面纱,立时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孔,眼若水波横,眉是春山聚!
那不是传播自己“九阴玄功”的柳姨娘还有谁?
江帆虽然听出是柳姨娘的声音,但想不到红灯会主竟然真是柳姨娘!
柳姨娘望着江帆,目含幽怨,轻轻理了理鬓发,勉强笑道:“江兄弟,总算你还没忘记我柳姨娘。”
江帆目光一愕,迅速低下头去,躬身道:“弟子不知是柳姨娘,还望柳姨娘恕罪。”
柳姨娘道:“小兄弟,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直起身子,恭身的退到下首,依言坐下。
柳姨娘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宝剑已被奉天堂屠香主追回了么?”
江帆点点头,柳姨娘幽幽地叹道:“小兄弟,你是极顶聪明的人,怎会如此糊涂,犯下木门大罪……”
江帆站起身道:“柳姨娘,弟子没有错。”
柳姨娘温和地点点头道:“你的口供,我已经看过了,你也许没有错。”
江帆道:“萧老公公,当日再三告诫弟子,木门弟子,行走江湖,要替天行道,弟子自问并没违背师门规章。”
柳姨娘嗯了一声,望着江帆,欲言又止,接着柔声道:“坐下来,我和你虽无师徒之名,但总算有授艺之实,我自然不希望会有今天的结果……”
江帆依言坐下心头一阵感动,低头道:“柳姨娘授艺之德,弟子终身不忘。”
柳姨娘低低的道:“但我已经白费了心力……”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当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木门中人,这一点,真君也看出来了,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那是希望你日后慢慢的潜移默化,那知你一出江湖,就做出背叛木门的事来。”
江帆忍不住道:“弟子实在不知哪里背叛了木门?”
柳姨娘温柔的道:“这不能怪你,你不知道替天行道的天是谁,才会闯下这场大祸来。”
江帆心头一震,张口欲言。
柳姨娘接道:“真君是替天行道创立木门,木门弟子,必须奉真君为天,你没弄清楚,才酿成大错。”
江帆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木门,果然不是正派门户!”
柳姨娘见他没作声,又柔声安慰道:“小兄弟,你虽已全都供认,被奉天堂按律追回宝剑,只要你立过自新戴罪立功,我就算拼着不是,自会向真君力保,念在初违,也许会蒙真君开恩……”
江帆只觉一阵感动,忙跪了下去,流泪道:“柳姨娘对弟子恩深义重,弟子没齿……”
柳姨娘没待他说完,嫣然笑道:“小兄弟快起来,一切自有我……”
她伸出柔软般纤手,握住江帆双手,扶了起来。
论年龄,柳姨娘不过二十出头,和江帆也大不了几岁,人又生得娇如花,江帆被她一握住双手,陡觉心头跳,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柳姨娘心头,同样起了一阵涟漪,粉颊骤然飞起了两朵红云。
江帆站住身,那里再敢朝柳姨娘看上一眼,只是低着头道:“柳姨娘好意,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奉天堂既已按律追回宝剑,除名木门,柳姨娘也不用再求真君开恩,要弟子重归木门了。”
柳姨娘娇躯微微一震,失色道:“你真想背叛木门?”
江帆俯首道:“弟子虽无叛离之心,但弟子认为确实不配当木门弟子。”
柳姨娘叹了口气道:“小兄弟,我方才说过,你不是木门中人,你是投错了门户,只是……”
她拖长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过了半晌,才幽幽的道:“小兄弟,你知道叛离木门,或者是被木门除名的人,该有什么后果?”
江帆抬头道:“弟子不知道,可是要追回武功,逐出门墙么?”
柳姨娘道:“追回武功,逐出门墙,那倒稀松了!”
江帆道:“难道木门除名,就要处死?”
柳姨娘点头道:“不错,你猜对了,叛离木门,那是只有死亡一途。”
说到这里,忽然低声说道:“奉天堂都是戚姨娘的人,方才问你口供的执法香主屠素玉,就是戚姨娘派来的,你不该来都直认不讳……”
江帆目中神光一闪,昂首道:“弟子敢说敢当,问心无愧,既已犯了木门门规,柳姨娘要如何处决弟子,弟子绝无怨言。”
她黯然道:“你犯下叛门之罪,我纵有保护之心,也难以为力了。”
她柳眉微蹙,话声一落,只是沉吟不语。
江帆忽然想起商秀,听霍伯父口气,似乎也被红灯会擒来,不禁抬头问道:“弟还有一事向柳姨娘请示。”
柳姨娘抬目问道:“我这楼上,没有第三个人,有话但说无妨。”
江帆道:“弟子有一结义兄弟,是不是也被红灯会擒来了?”
柳姨娘突然脸露笑容,望了江帆一眼,问道:“你说的人可叫商秀?”
江帆道:“正是商秀。”
柳姨娘含笑道:“你们很好,是吗?”
江帆点点头道:“他是弟子义弟,情如手足,弟子既是木门弟子,犯下木门规章,虽死无怨,但此事实在和我义弟无关。”
柳姨娘星目流盼,嗯道:“你想求我放了他吗?”
江帆道:“但请柳姨娘作主。”
柳姨娘泯泯嘴笑道:“你们当真是多情多义的一对,方才我听苗令主的报告,他自身被擒,却一直关心着你的安危呢!好,我答应你了。”
江帆连忙躬身道:“弟子谢谢柳姨娘。”
柳姨娘道:“不用谢我,我能作主的,自然会尽我力量,只是你……”
“是奉天堂传下来的金符,我也爱莫能助。”
话声一落,缓缓立起身子,朝左手一道侧门,掀帘过去。
汀帆没有柳姨娘的吩咐,只好依然坐着。
过不一会,只见柳姨娘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玉盒,款款走了出来,说道:“我对你传艺之情,我实在不忍亲于杀你,但事已至此,我不向你下手,奉天堂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江帆道:“弟子已经说过,任凭柳姨娘处决,决无怨言。”
柳姨娘道:“我想来想去,只有让你服毒而死,这样,既不是我亲手杀了你,但我也有了交待。”
江帆心头泛起了一丝死亡的恐怖,但一想到自己误投木门。如今犯了木门门规那也只好认命了,这就抬目道:“柳姨娘手上拿的就是毒药么?”
柳姨娘道:“这毒药剧毒无比,就是毒性发作,也是毫无痛苦的死去。”
一手把那只玉盒递了过来,江帆接手上,打开玉盒只见盒中放着一颗红药丸,心中不觉暗暗叹道:“没想到我江帆会有如此下场!”
正待伸手去取……
柳姨娘道:“慢点!”
江帆道:“柳姨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柳姨娘道:“在没有吞服这颗毒药之前,你还有不该死的机会,如果你不想死,我还可以向真君进言,让你戴罪立功……”
江帆心中暗想:“自己既已发现木门是个旁门左道,只怪当初误上贼船,她说的戴罪立功,那是要自己跟他们为恶江湖,自己岂能一误再误?”
伸手取出毒药,毅然道:“弟子既被除名,那就不做此想了。”
江帆只觉她这句话,直如木杵,脑门轰的一声,手上拿着的药丸,几乎落到地上,双睫之中,泪珠夺眶而出。
是啊,父仇未报,老母临终之言,犹在耳际,但自己却因不愿重返木门,自甘服毒……不,自己父亲,当初身为江南武林盟主,何等受人崇敬,自己纵不能克超箕裘,也不能使先人蒙羞。
这多天来,他从种种事实证明,木门不但不是正当门派,而且还是一种十足的邪恶组织,所谓戴罪立功,其实只是为虎作伥……
柳姨娘温和的笑了笑道:“怎么,小兄弟,你不死,那也不用哭呀,有柳姨娘替你担待,你怕什么?”
江帆猛地一举手,仰首把那粒毒药吞了下去,拭拭泪昂然说道:“弟子后悔当日误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