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瓜皮帽的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出听听,只要是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老朽多少还知道一些。”
李婷轻笑道:“我们又不是同一个爸爸,你要问谁?”
商秀道:“三弟不要说了。”
一面抱抱拳道:“老丈这般追根问底,究是为了什么?”
戴瓜皮帽的道:“老朽原是一番好意,两位被枯云观主门下擒来,就是怀疑你们是木门奸细,只要你们说得出来历,证明你们不是木门中人,自然就不会难为你们了。”
商秀好像听人说过“枯云观主”的名头,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闻言说道:“老丈只是为了要证明在下兄弟不是木门中人么?”
戴瓜皮帽的道:“老朽说出来了,自可作数,两位只要能证明身份,就可离去。”
商秀道:“在下如若认识一两位在座之人,不知是否也能算数?”
戴瓜皮帽的目光朝席上一扫,道:“自然可以,不过你们认识他,要他也认识你们才行。”
商秀道:“这个自然。”
李婷听得好奇,忍不住悄声问道:“二哥,你认识他们?”
戴瓜皮帽的道:“你说出来听听,五个人当中,你认识哪一个?”
席上其余四人,也全都朝商秀瞧来,大家谁也不认识这个少年是谁?
要知商秀和江帆两人,自从经柳姨娘放走之后,都易了容,是以在座的郑子方、徐诚中两人,都认不出来了。
商秀微微一笑,朝郑子方,徐诚中两人拱拱手道:“郑大侠,徐大侠,常州一别,还认识在下么?”
郑子方,徐诚中听商秀一说,不禁面露惊奇,相互望了一眼,慌忙起身来,同时抱拳还礼,郑子方道:“小兄弟如问称呼,老朽兄弟眼拙。”
商秀从怀中取出小颗洗容药剂,在掌心搓了两下然后朝脸上一阵拭抹,抬目道:“在下商秀……”
这一洗去易容药物,一张本来苍白消瘦,略带病容的脸上,登时变成了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李婷虽知道大哥、二哥全都易了容,江帆在黄山石窟恢复了容貌,但商秀的本来面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觉暗暗忖道:“原来二哥的容貌也不输自己呢!”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郑子方没待商秀说完,不觉大喜过望,慌忙抢了出来,呵呵笑道:“果然是商秀少侠,无怪老朽方才总觉得你口音极熟,只是一时不敢贸然相问……”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商少侠,这位是谁?”
商秀因他们已知李婷是一个女的,不好再说“三弟”,向商秀道:“这是三妹李婷。”
一面替李婷介绍了郑子方、徐诚中两人,郑子方道:“商少侠来的正好,老朽替你们引见几位前辈高人。”
一面转过身去,朝枯云观主躬身道:“观主谅察,这位商少侠,就是晚辈方才奉禀,仗义赐助,夺回赈款的两位少年英雄之一,金陵正义镖局少局主江帆的结义兄弟商秀。”
枯云观主望了商秀一眼,冷漠的道:“很好,要他们坐上来,我有话问他。”
说完,朝院前两个人,挥挥手。
那两个青衣道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郑子方身为扬州八怪之首,在淮阳一带,也是领袖群伦的人物,但在这位老道人面前,却是十分拘谨。
他原想替两人引见席上三人,此时听观主叫他们坐下,说是有话要问,那就无法再介绍了。
一面朝商秀低声说道:“观主前辈高人,他老既然要少侠两位坐下,两位就请坐下了好说。”
商秀听他两次提到“前辈高人”,不知这老前辈是何来历?
心中想着,嘴上说道:“三弟,我们就坐下来吧。”
李婷眼看老道人神态倨傲,心中暗暗不服,忖道:“老牛鼻子,你神气什么,真要是大有来头的人,这里离庐山不远,我怎会没听爸说过?”她跟商秀在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枯云观主目光一抬,问道:“贫道听子方说起,那次从红灯会手上夺回三十万赈款,是你和姓江的娃儿两人的力量?”
此人语气冷冷的,脸上也深沉得丝毫没有表情,这种口吻,多少含着些怀疑成份!
第四十章 以怨报德
商秀欠身道:“那是郑大侠过誉,西夏墅一役,在下兄弟也只是略尽薄力,其实杀退红花会的贼人,是大家的力量,在下兄弟怎敢居功?”
枯云观主微微点头,道:“三十万赈款,对我两淮居民,关系极大,两位协助之德,贫道谢了。”
他虽在说着道谢的话,但语气还是十分冷漠,由此看来,他这副冷漠模样,大概是天生的了。
商秀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听他口气,这老道是淮阳一带的人了。”
一面忙道:“观主好说。”
枯云观主道:“不过据贫道所知,金陵正义镖局,就是流冠余孽在大江南北发号施令的所在,红灯、红花两会,就是受它节制。姓江的姓儿,即是宫仲山义子,身为正义镖局少局主,如何反会帮着外人替陆安镖局夺回赈款?”
商秀道:“在下大哥,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木门是流冠余孽,也不知宫仲山的底细,他协助郑大侠,只是秉着江湖道义,见义勇为。”
枯云观主冷冷一晒道:“好个江湖道义,见义勇为。”
郑子方忙道:“观主垂鉴,那三十万赈款,确是全仗江少局主和商少侠两位大力,才能夺回。”
枯云观主缓缓道:“其中只怕别有用心。”
商秀听他说出这笑话来,心中不觉有气,愤然道:“观主何所指而言。”
枯云观主道:“姓江的娃儿,我确没有见过,郑子方他们连遭挫折,就凭你们两个性儿,能有多大能耐?”
商秀道:“我大哥在未失去武功之前,高过在下,何止十倍?”
枯云观主道:“你大哥是何人门下?”
商秀心中暗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看来这老道土生性多疑,对自己两人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要是说出大哥以前是木门弟子,只怕更要引起他的疑心,便不说也是不成,目前江湖上已有许多人知道大哥是木门弟子,也许他是有意拿话来探,自己瞒着不说,岂不是成了无私有弊?”
心念转动,免不了略现疑心,才道:“我大哥从前是木门弟子。”
枯云观主突然纵身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商秀怒道:“就是为了赈款之事,大哥才被逐出木门,废去了一身武功。”
郑子方身躯一震,问道:“你大哥是木门弟子,你呢?”
商秀怔了一怔道:“在下并非木门中人。”
枯云观主冷峻的道:“那么你是何人门下?”
商秀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艺出家传,并无师承。”
枯云观主冷哼一声道:“你执意不肯说出来历,难道贫道还会瞧不出来?”
李婷微微撇了下嘴,道:“你瞧得出来,何用再问?”
枯云观主回头吩咐道:“叫你们大师兄进来。”
身后一名小道童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一会工夫,小道童身后跟着一个道人进来,朝枯云观主躬身道:“观主有何吩咐?”
这人正是方才端坐在屋外的那个青衣道人。
枯云观主朝商秀一指道:“你向这位少侠讨教几招剑法。”
坐在边上的郑子方、徐诚中,瞧得大感不安,当日若非江帆、商秀两人仗义协助,光凭自己弟兄,那想夺得回已经失去的赈款?
此刻眼看枯云观主对商秀有了成见,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排解之法。
那青衣道人应了声“是”。
霍然转身,从腰问抽出一柄拂尘,朝商秀打了个稽首道:“商少伙请亮剑。”
商秀心叫暗想:“看来今晚要想善了,只怕也不成了。”
李婷抢着道:“二哥,还是由我和他比试比试,我要是打不过他,你再出手不迟。”
商秀道:“人家既然指名要伸量我剑法,那自然是由我领教的了。”
说完回身朝枯云观主拱拱手道:“观主即是说出来了,在下再要推辞,只怕也未必获得观主谅解……”
枯云观主冷肃的道:“贫道向来言出如山,哪有容人变更的。”
商秀原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是在江湖上连经事故,才少稍微忍耐了一些。
此刻听枯云观主这么一说,那里还忍耐得住,闻言冷笑道:“在下并无向观主乞饶之意,只是想请问观主一声,动手过招,刀剑不长眼睛,也许会留不住手,误伤了观主高弟子……”
枯云观主脸色一变,没待商秀说完,纵声怒笑道:“只要你剑法高明,纵然把枯云观的人,穿胸洞腹,丧命剑下,那只能怨他们学艺不精,与你无关。”
商秀冷冷的道:“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枯云观主道:“那你是说什么?”
商秀道:“在下之意,是说观主最好预定一个数目,咱们打到若干招,就可停手。”
枯云观主一阵嘿嘿冷笑,道:“就以二十招为限吧,枯云观门下若是在二十招以内,还不能克敌制胜,就算是输定了!贫道若是在二十招之内,还看不出你出身来历,就算我白活了几十年。”这口气当真托大得很!
商秀心中暗道:“这老头不知究竟何方来历。”
一面点点头,道:“观主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吧。”
李婷道:“二哥,你怎么不说七招就够了?真的要和他打上二十招么?”
这话比枯云观主说的口气还大,听得座上诸人,莫不脸色大变!
只听商秀淡淡的道:“二十招也好,这样观主总没有话说了。”
李婷说的,已经够尖刻,商秀心中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就不留余地。
两人一问一答,直把枯云观主一张老脸都气黄了!
那青衣道人目射凶光,手中拂尘一摆,冷笑道:“商少伙不用卖狂,小道奉命领教高招,你有多少杀手,只管使出来好了。”
商秀缓缓抽出长剑,连姿势也不摆一个,长剑随手一横,就抬目道:“道兄请赐招吧。”
这也够托大了,双方动手过招,若是不亮开门户,随便叫人家进招,那就是表示没把对方瞧在眼里!
青衣道人身为枯云观主首徒,平日目空一切,此刻眼看对方这般蔑视枯云观门下,早已激怒得牙关乱挫,狞笑道:“商少侠既然这般客气,小道说不得有僭了。”
拂尘一举,猛然挥进!
他武功本已极高,这时忿怒之下,挥出的拂尘,带起一片嘶嘶轻啸,强劲无伦,每一根马尾都注了真力。一片丝影,罩定商秀身前八大死穴,只要容他稍微拂上,商秀势非横尸当地不可!
商秀绝顶聪明,她长剑随手一横,看去丝毫没把对方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明白!
枯云观主口出大言,他门下首徒,必有绝艺,一旦出手,定然凌厉无比,是以早就暗中留意。
此时看他出手在第一招上,就有这等威势,心中也甚感惊骇,暗想:“无怪那老道士口出狂言,他枯云观门下,武功确有过人之处,自己若非练会正反七式,只怕当真难以在他手下走得出二十招。”
心念电转,身形微微一偏,抬手一剑,悠然攻出!
她存心要掂掂枯云观主斤量,你说二十招之内,看不出我来历,就算几十年白活,我就让你瞧瞧我使出来的剑法,你识也不识?
她这一招使的,正是“正反七式”的剑招,便见剑势飘飘,毫无劲力,但剑光出手,却轻而易举的从青衣道人剑锋攻入!
这一招,她如何出手?
连枯云观主都没瞧的出来,冷峻目光,不禁射出无比诧异之色!
在座戴瓜皮帽老者,中年文士,莫不瞧的耸然动容!
那青衣道人武功原也不弱,商秀剑势出手,他已然看出倏然攻去的剑招,暗含着奇奥变化。
商秀随手发剑,剑势原不甚快,但相距到青衣道人身前还有尺许左右光景,仍观对方不闪避,心中暗想:“这道人这般镇定,当真不可轻敌。”
悠然缓去的剑势,陡然变快,去如制电,几乎一闪而至!
就在商秀剑势突然加速之际,青衣道人身如飘风,灵快无比的向一边闪开,右腕疾振,拂尘上千百根柔丝,倒卷而出,朝商秀剑身上缠去!
这一招“锦丝毫缠剑”,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他拂尘上的马尾,原是特制而成,不畏刀剑,专卷人兵器,如果一经被他缠上,只须轻轻一抖,立可把商秀长剑卷飞。
她挥出的一剑,被青衣道人迅快绝伦的身法闪开,立即由正而反,随势推出。
这一剑,可以说是第二招,也可以说仍然是第一招,不过变了个方向,反手挥剑,自然是跟着青衣道人身后而来。
青衣道人堪堪闪出,拂尘就已卷空,剑光一闪,又已横刺到胁下!
这下实在太快,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青衣道人看到剑光,再想闪避,已是不及,他总究武功极高,匆忙之间身形猛然拗转,避开了剑锋。
但身上一袭道袍,被这一个急旋,随风飘起,但听“嗤”的一声一横腰道剑光划开了两尺来长。
青衣道人惊魂乍定,心头不禁狂怒,他身为枯云观首徒,在第二招上,就被人家剑光划开道袍,岂不是替枯云观丢了大人?
猛地大喝一声,正待纵身横起!
就在这时,只听枯云观主沉喝一声:“住手。”
青衣道人听到观主的喝声,扑起的势子,陡然一收,迅速后退,愕然仰起脸道:“观主……”
枯云观主深沉巨目,射出郁怒之色,缓缓从席上站起,挥手道:“此子剑法奇诡,你不是他对手。”
青衣道人脸色大变,惶恐的俯首道:“弟子愚鲁,自问还可以和他放手一搏……”
枯云观主冷声道:“剑法不如人家,非你之罪,你下去。”
青衣道人唯唯应是,躬身退出。
枯云观主目光投到商秀脸上,冷声道:“你还真不是木门弟子。”
商秀愤然道:“在下说过不是,就是不是,难道观主没瞧出在下剑法来历?”
枯云观主双目暴射出奇异的神光,缓缓道:“你所使剑法,武林中从未见过,极可能说是真的‘已算’得上诡异绝学了。”。
李婷披披嘴退:“当真白活了几十年。”
枯云观主道:“你们两人究是有何图谋而来?”
商秀长剑入鞘,昂然道:“我们是追寻大哥,路过此地,观主要问几遍?”
枯云观主沉声道:“我是问你们受什么人差遣来的。”
李婷接口道:“我们受什么人差遣?受自己差来。”
枯云观主垂胸白髯,无风自动,显然心头已是十分怒恼,冷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两人,说道:“你们认为贫道无法迫使你们吐实话么?”
商秀一手握着剑柄,冷笑道:“我们话已说完,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从不受人胁迫。”
李婷一手紧接着剑柄道:“二哥,我们走。”
两人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