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王才掌冷嘿一声,沉腕变招,旱烟袋忽点忽敲,奇奥凌厉,眨眼之间,已把莫延年迫退四五步之多。
千人指抢制了先机,右手旱烟管挥起一片杆影,左手骈指如戟,敢毫不放松,连续点出。
这一轮快攻,四面八方都有他的影子,把绵里针莫延年困在当中,占尽上风。
两人这一场拚斗,即使是武功稍逊的人,也可以看得出莫延年身处劣势,这般下去,只怕决难抵挡得住十招,便将落败!
李婷急道:“大姐,这老头武功很高么?”
井三娘冷哼一声道:“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李婷道:“那么莫叔叔怎么打不过他?”
井三娘道:“你瞧下去就会知道。”
商秀心中暗想:“如论武功,千人指明明高过莫延年,她这话也许有故意激将之法,志在诱使千人指分心。”
这时千人指王才掌的攻势,愈见凌厉,旱烟管和他左手丝丝指风,纵横交走,把莫延年打得只有狼狈招架之力!
只听千人指阴声笑道:“小丫头,姓莫的外号绵里针,除了心机阴狠,还有什么绝活?”
说话声,突然右手一紧,身躯侧欺而入,左手迅快一指,朝莫延年右胁点去!
眼看莫延年招数用老,避无可避!
“哈哈!”莫延年居然不闪不避,大笑一声道:“王兄就试试我掌上针吧!”
右手一伸,手掌一摊,直向王才掌面门送去!
他是情急拼命,从不离手的掌中针,突然由掌心飞射而出!
千人指王才掌和他距离极近,眼看一梭蓝汪汪的飞针,迎面打来!
莫延年以掌中针出名,他自然不敢大意,点出的左手,迅疾收回,身形往后一仰,两个指头已把飞针捏住。
他虽然撤回点出的在手拈住了飞针。
但右手旱烟管,却在此时,扑的一声,敲在莫延年左肩“肩井穴”上。
莫延年哼了一声,上身晃了两晃,虽没倒下,但身如着电,全身已不能转动!
李婷忍不住惊啊一声!
千人指王才掌眼看自己烟管敲上莫延年“肩并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那知他笑声才起,突然嘴角牵动,双脚一软,同时朝地上跌坐下去!
这一下当真出人意外!
商秀、李婷全都瞧得大奇!
井三英大笑道:“姓王的,原来你也只有这点绝活。”
李婷“啊”了一声,喜道:“姐夫,原来是你出手了!”
井三英得意的道:“我已封了他‘挂膀’,‘腿变’四处穴道,要他坐下来休息休息。”
李婷道:“可惜莫叔叔山也被他点了穴道。”
井三娘道:“不要紧,莫叔叔只有‘肩井穴’受制,他已在运功解穴,只不再过一回,就可复原。”
李婷望望敞开的铁门,道:“要是这时候有人进来,那时怎么办?”
井三英双手向空挥动了一下,笑道:“有我这双手空在外面,什么人也休想进来。”
李婷道:“是了,姐夫双手可以发针,绝户山庄的绝户针,天下没有躲闪得开的人。”
正说之间,敞开的铁门口,忽然人影一晃,闪进一个人来。
井三英虽在说话,两只眼睛,可一直注视门外,此刻见有人进来,他连人影也没瞧清!
手一拍,五指虚张,朝门外一扬,五缕尖风激射而出,口中叫道:“倒下去。”
五梭绝户针,去势如雷,直取来人“将台”,“玄机”,“章门”诸穴。
那人身轻如燕,堪堪闪入,没有想到屋内有人突施偷袭,自然来不及躲闪,身形一停,抬目喝道:“偷袭我的是什么人?”声音娇脆,是个女子声音!
大家急忙回头瞧去,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手上提着一把银光耀目的短剑,睁着双目朝大家瞧去。
她并没躲闪,对射在她身上的五枚绝户针,居然恍如未觉!
井三娘瞧得大感诧异,她对丈夫的手法,自然最是清楚不过,绝户针例无虚发,她怎会……
井三英接口道:“还问我为什么偷袭,谁叫你进来的?”
右手一扬,又是五支绝户针,梅花形向绿衣少女“将台”,“玄机”,“章门”五处大穴打去!
(注:“将台”,“章门”为左右双穴。)
绿衣少女冷哼道:“凭你几支绣花针,也想伤得了我?哼,大男人玩绣花针,羞也不羞?”随着话声,挺挺胸,走了过来。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飞芒一闪,五支绝户针,全打在她身上,但全数被她震落。
绝户针可说是绝户山庄闻名江湖的绝活,手法特殊,专打人身穴道,轻则穴道受制,如以重手法打出,还能破人气功。
江湖上就是因他们手法歹毒,使用这种飞针的人家,应该绝子绝孙,才叫它绝户针,也因此,井氏山庄,叫成了绝户庄。
久而久之,大家叫习惯了,连井家的人,也延用了绝户针之名,由此可见绝户针的厉害。
除了道家罡气,佛门般若禅功一类上乘功夫,谁也无法坦然以身挡针,更无法凭借气功,把它震落。
这绿衣少女看年纪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决不可能练成罡气功夫,但她居然能把绝户针视若无睹,但然承受,悉数震落!
怎不把井三英夫妇看得目瞪口呆,心头大为惊骇!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绿衣少女身一闪,业已欺到井三英面前,手中短剑朝他胸口一指,举手欲刺!
井三娘瞧得花容失色,急叫道:“不要伤他,要杀,你就杀我好了!”
绿衣少女回过头来,冷哼道:“我知道,他是你丈夫,我先杀了他,自然轮到你的。”说完,手上寒光闪闪的短剑,朝井三英面门上幌了两幌,道:“你还敢拿绣花针打我么。”
第四十二章 嫁鸡随之
井三英但觉寒凛凛的剑锋,在脸上晃来晃去,心头不觉大怒,喝道:“绝户山庄的人,你要杀就杀,决不皱眉。”
绿衣少女撇撇嘴道:“方才我就跟在你们身后,哼,绝户山庄的人,连几个杂毛道士的金针都躲闪不开,还冒什么大气?”
井三英怒喝道:“你知道什么,咱们是故意让他们打中的。”
绿衣少女咭的笑出声来,道:“原来是你们夫妻两人,是高兴让杂毛道士扣在木架上的,差点我可弄错了,那才抱歉呢。”
井三娘听她口气,似乎不是枯云观的人,而且她也只是举剑作势,似乎并无恶意,不觉奇道:“你不是道士一党?”
绿衣少女人不屑的道:“谁和杂毛道一党?”她忽然舍了井三英,朝里走来,挥挥手中短剑,说道:“我要砍断你们扣着的钢环,原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你们两人,是高兴让人家扣的,我就不好多事了!”
她走到千人指王才掌身边,在他腰上踢了两脚,道:“你这老头坏死了,连你大师兄都要出卖。”
千人指王才掌穴道受制,干瞪着眼,让她在腰眼里踢了两脚,连哼也不哼出口。
绿衣少女笑盈盈的走到绵里针莫延年身边,说道:“你也不是好东西,笨得弯都不转,居然想得出投石问路,把人家井家的少爷少奶奶都当石子投了进来,结果连自己赔上了,你说你笨不笨?”
伸手一掌,拍在莫延年“肩井穴”上。
莫延年被她一掌推开穴道,立即一跃而起,拱拱手道:“姑娘解穴之德,老朽这里谢了。”
绿衣少女披嘴道:“谁稀罕你谢我?”转身走到商秀面前,含笑道:“你就是商少侠么?”
商秀眼看她当着吉祥堡的人,说出自己姓商,不觉微微一怔。
但人家既然说出来了,又不好不承认,这就点点头道:“在下正是商某。”
绿衣少女又道:“你是江帆的结义兄弟,是不是?”
商秀点点头道:“江帆正是在下大哥。”
绿衣少女道:“我早就来了,方才就是找不到你们被关在哪里,幸亏绝户山庄的人,来了个投石问路,才把我领来……”
口中说着,短剑连挥,但听一阵喳喳轻响,扣在商秀项颈、手脚上的铁环,全被她宝剑所断。
出手之快,拿捏之准,瞧得李婷又惊又喜,叫道:“好快的剑法。”
绿衣少女听李婷称赞自己,不由朝她笑笑,走了过去,举手挥剑,又把扣着李婷的铁环,也一一削断。
商秀搓搓双手,拱手道:“在下兄弟,多蒙姑娘施救……”
绿衣少女没待她说完,撇撇嘴,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她是女的?”
李婷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咯。”
商秀道:“有劳姑娘,把大姐也放下来吧。”
绿衣少女道:“他们是莫老头出的主意,自有莫老头会放他们的,我要走啦。”
商秀拱手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绿衣少女嫣然笑道:“你看到江帆,自会知道。”
商秀心头大疑,急急问道:“姑娘……”
绿衣少女道:“我要告诉你们一声,方才我听前面几个木门的人在说,江帆好像是到金陵去了。”话声说完,人已一阵风似的朝门外飞掠而去。
李婷望望商秀,道:“这人不知是谁?”
商秀目送绿衣少女远去,说:“她说看到大哥自会知道,大哥一定认识她的了。”
这时莫延年已替井三英开启了脚上铁环,井三英一个箭步,掠到千人指王才掌身边,大喝一声道:“姓王的,三爷劈了你!”手起掌落,朝他顶门直劈而下!
莫延年睹状大惊,急忙纵身掠去,一把托住井三英手掌,说道:“造次不得!”
井三英劈落的手掌,被他托住,不觉诧异道:“莫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莫延年道:“你要和淮扬一派为敌?”
井三英道:“他投靠木门,出卖淮扬派,杀了他正是替淮扬除害。”
莫延年道:“不然,他出卖淮扬派,自有淮扬派的人找他算账,咱们犯不上和淮扬派结怨。”
井三娘道:“三郎,莫叔叔说的不错,淮扬派和咱们多少有点渊源,别伤了两家和气。”
井三英听娇妻一说,只好悻悻的起下千人指背后金针,然后又点了他穴道,说道:“那么总该把他留在这里吧?”
莫延年又替井三娘开启了扣在身上的铁环,井三娘吁了口气道:“我们快走吧。”
李婷走过去恶狠狠的踢了千人指一脚,说道:“老不死,不是莫叔叔和大姐替你说情,我就刺你几剑。”
商秀道:“三弟走吧,别再多说了,只怕他们观里,还有九宫山来的木门中人呢。”
李婷道:“难道我们还怕了这些贼人不成?”说话之时,大家走出铁门,拾阶而上。
但见满天星辰,覆盖着黑越越的屋子,这里敢情已是枯云观后面,此刻静悄悄的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李婷手仗长剑奇道:“这里怎会一个杂毛也不见?”
绵里针莫延年低笑道:“他们前厅上,来了几个木门中的二流角色,是奉命迎接冷面老君来的,道士们全到前面伺候去了。”
井三娘道:“这也不对,他们那会如此大意,后面不留人守护?”
莫延年笑道:“冷面老君被他师弟在酒中暗下迷药,观中许多不是千人指王才掌的爪牙,此刻全遭看管,这里自然没人守护。”
商秀道:“是了,千人指王才掌一个人进来,是胁逼我们剑法口诀来的,是以不会告于其他的人。”
李婷咭咭的笑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落得一个人坐在石牢里。”
几条人影,纵出围墙,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大路边上。
井三娘道:“妹子,我们回庄去吧,爸在一两日内,就可回来了。”
李婷望望商秀,问道:“我们是不是先回庄上去?”
商秀因方才那绿衣少女曾说江帆已去金陵之言,这就不假思索的道:“我想到金陵去。”
李婷道:“你去我自然也跟着去。”
井三娘道:“我们来的时候,爸说先要你们回庄去,妹夫就是要去金陵,也该见了爸再走。”
商秀心中暗想:“我好不容易离开虎穴,那会再自行投去?”心念转动,一面故作沉吟,道:“我大哥单身涉险,前去金陵,我非立即跟去不可。”
回头朝李婷道:“岳父既然不放心,那你就先回庄去,我追上大哥,就和大哥一起回来。”
李婷自然会意,摇摇头道:“不成,你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去。”
井三娘笑道:“你们倒是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李婷红着脸道:“姐夫如果到金陵去,你会不跟才怪呢?”
井三英道:“江兄一个赶去金陵,确也危险,有妹夫妹子同去,也好多个帮手,我们就先回庄去吧。”
绵里针莫延年皱皱眉,朝井三娘道:“庄主交待,务必把二爷、二姑娘追上,他们先回庄,至于江少侠赶去金陵之事,庄主自会另行派人,老朽之意,两位还是先行回庄的好。”
李婷没待井三娘开口,道:“大姐,爸回来了,你替我们在爸面前说一声吧,他和江大哥义结金兰,江大哥一个人去了金陵,他怎会安得下心?我们这就动身,也许还追得上江大哥,追上了,我们一同回去。”
说完,一拉商秀衣袖,道:“快走吧,我肚子饿死啦。”
一面扭头道:“大姐,姐夫,莫叔叔,我们走啦。”
井三娘望着两人后影,渐渐去远,心中暗暗怀疑,忖道:“爸疑心他是女子乔装的,但瞧他们这般亲密神情,那就不像啦。”
却说商秀,李婷别过井三娘等人,一路急奔,过到婺源,已快是三更时分,两人越城而入,大街上灯火疏落,已经没有行人。
两人找到一家客店,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店伙,坐在柜前打盹。
李婷大声道:“喂,伙计,还有没有房间?”
那店伙睡眼惺松的站了起来,揉揉眼睛,连声应“有”
迎着两人笑道:“两位客官,怎么这时候才来?”
商秀道:“咱们赌到这时候,才散局,啊,伙计,咱们要一间清静上房再替咱们张罗酒菜来。”
店伙道:“小店的上房清静宽敞,保证客官满意,只是此刻火房里大师傅都已睡了……”
李婷没待他说完,探怀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道:“伙计,麻烦你和厨师傅,随便做些什么都行。”
店伙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三五两重一锭,当是两人晚上赌赢了钱,出手这般大方。
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了两条细缝,张开大口,连连笑道:“小的先领客官到上房休息,立时去叫大师傅起来,替两位准备宵夜。”
说完,就把两人领到上房,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一会工夫,他送上脸水,又砌上茶来,十分巴结。
过了一会,才送上一壶美酒,两盘卤菜和一大盘炒饭,一面陪笑道:“太晚了,没什么东西吃的,两位客官将就吃点吧。”
李婷早已饿极,挥手道:“很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店伙连声应“是”,退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