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一圈,将银链挑向周志宏飞去,叫道:“接好!我不像你那样卑鄙,我要在决斗中公平地斗杀你,而且让你死得很舒服,绝不会让你多受痛苦!”
周志宏怔怔地接住了银链,脸色已吓白了。
倒是那几个曾经想救他的老人惊喜交集,顾清芝首先叫道:
“慕容贤侄,你早点表示有办法脱困,我们也就不会为你急得拼命了,你知道刚才我们多着急?”
孙一峰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道:
“慕容平!你做事永远都是鬼鬼崇崇的吗?”
慕容平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各位老伯,你们对我的情意我永远感激,可是你们应该像你们的女儿一样,永远不要对我失去信心!”
上官不予也颇有点不满地道:
“慕容平!我们这样的对你,你还拿我们开心!”
慕容平笑着道:“上官老伯,小侄怎敢?”
胡大刚一皱眉头道:“小平!你太过份了。”
金北固这时才哈哈一笑道:“过份的是各位,慕容老弟没有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示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是各位太心急了。”
那几个老人微微一怔,始终沉默在一边的落梅风魏搏生这时才轻轻叹一声,用稍带谴责的口气道:“慕容贤侄,刚才的确是我们太心急了一点,可是你也太深沉了,你拼着受伤挨剑,到底是想表现什么?”
慕容平手指着周志宏道:“我要表现这个老贼的内心是如何狠毒阴险,叫大家明白我即使杀死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盈站在远处,身上一阵颤抖,喘吁吁地道:
“慕容平!你是存心做给我看的!”
慕容平沉下脸道:“是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反对我杀死他!”
林盈也沉下脸道:“现在你认为我会同意了吗?”
慕容平深沉沉地道:“我想你永远不会同意的!”
林盈怒声道:“既然你明白,何必又多此一举?”
慕容平仍是以那种低沉的声音道:“至少我能叫你了解你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在杀了他之后,心中可以感到好过一点。”
林盈冷冷地道:“慕容平!也许你认为这样一来我可以不恨你?”
慕容平黯然一叹道:“我不敢作如是想,我若是杀死周志宏,你永远都会恨我的,但是恨的程度会也许减轻一点……”
林盈大叫道:“你错了,我恨你的程度会更激烈!”
慕容平一呆道:“难道你要我死在周志宏手中才感到舒服?”
林盈凄凉地一笑道:“我也没有那样想,刚才你们互相表示仇恨时,我已对你们凉了心,谁杀死谁都不会使我关心。”
慕容平怔然道:“那你为什么要更恨我呢?”
林盈哭出声音道:“你到此地来是存心杀死我父亲的。”
慕容平道:“我在长江畔的船上了解你父亲的阴谋后,对我们的事早已放弃希望,我是为着救其他的人而来的。”
林盈又哭着道:“可是你并不想饶过我的父亲。”
慕容平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存那种打算,我原本不想再见你们了,可是事情逼得我不能不来,来到后,我也不存心想要杀死谁,可是你父亲的行为逼得我非杀他不可。”
林盈一抹泪痕,换成尖锐的声音道:
“可是你已具有杀死他的把握,却非要装出那副样子。”
慕容平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我一定要叫你明白他确有可杀之处!”
林盈哼有声道:
“假如你一来就杀了他,我还不会恨你,最多感到遗憾而已,我父亲对你的种种不能怪你想杀他,可是现在……”
慕容平连忙道:“现在又怎么样?”
林盈冷漠地道:“现在你杀了他,我会不顾一切地为他报仇,正如刚才他若
杀你,我会不顾一切地为你报仇一样!”
不仅慕容平怔住了,连周志宏也怔住了。
倒是高猛诧然地问道:“盈盈!这是为什么?”
林盈仍是对着慕容平道:“本来你们谁杀了谁,我心中虽然难受,却还感到很富足,我有着一个父亲,一个心爱的人,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同样地重要,迫于情势,你们互相仇恨,不管是谁被杀死了,我都会为你们而感到伤心,现在你们的表现都不像个人了,你们在我心中都没有一点地位,好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一日之间,我同时失去了两个人,两个都是被我所爱着的人。”
两个人都低下了头,高猛却道:
“盈盈!那你就可以不必管他们的生死了。”
林盈黯然地道:
“是的!这两个人在我心中都等于死了一样,可是他们都活在世界上,亲情与爱情都已如云般消逝,但毕竟是曾存在过的,向生者报仇,为死者尽心,是我应尽的责任,除了这种责任外,我已一无所有!”
高猛立刻道:“不!盈盈!你还有我。”
林盈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道:“你算什么?”
高猛一呆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
林盈淡淡地道:“王立明也爱着我,是否我该爱他?”
高猛怔住了,林盈却轻叹一声道:“我的心已经凉透了,也许另一种爱的火焰能使它重新温暖,但要看那种热情是否能令我动心。”
高猛立刻兴奋地道:“我能!请你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林盈漠然地道:“你马上就会有一个机会,这里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当他们互相仇杀后,你帮我杀死另外一个人。”
高猛怔了一怔道:“我……”
林盈点点头道:“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的能力不够。”
慕容平大声道:
“盈盈!你不必找人帮忙,假如你想杀死我,我绝不会反抗,甚至于我会自己割下脑袋给你!”
林盈淡淡地道:“用不着!我们的关系都已过去了,正如我们父亲的关系也成为过去一样,现在我们是陌不相识的人!”
说完又对高猛道:“过去我有过一个父亲,被一个人杀死了。”
周志宏忍不住道:“我还没有,用不着你多操心!”
林盈不理他,继续指着周志宏道:“过去我有过一个爱人,被他杀死了,你帮我杀了他,使我在人世的责任得以交代,可以重新开始。”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连高猛也怔住了。
慕容平呆呆地道:“盈盈!你是怎么了?我真不了解你!”
林盈淡淡地道:“是吗?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相爱,而且还为我们的爱情作过努力的奋斗,可是我更不了解你!”
慕容平又是一呆道:“盈盈!假如我肯饶过你父亲呢?”
林盈摇头道:“不必!他也不会饶你的,而且你们谁死谁生我都不在乎了,我只关心要为谁而向谁报仇!”
周志宏冷笑一声道:“盈盈!你希望我们之间哪一个活下去?”
林盈淡淡地道:“都是一样,不过我希望先被杀死的是你,因为我找慕容平报仇容易一点,他不会偷偷地溜掉。”
周志宏脸色一变,林盈又道:
“而且为了替你报仇而对付慕容平,高猛会热心一点!”
周志宏哈哈大笑道:“慕容平!你来吧!不管我是生是死,至少我的心里痛快多了,第一你娶不成盈盈,第二,你也活不长了。”
说着迎头一鞭击落,慕容平呆立在那里,连动手抵抗都忘了,还是高猛替他架开了银链叫道:“慕容平!你还发呆!”
孙一峰也怒叫道:“慕容平!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想活下去了,我们的女儿怎么办,难道你要她们陪着你一起死?”
慕容平仍是呆立不动,孙一峰还要叫,胡大刚却拦住他,走到慕容平身边,伸手掴了他一掌。
慕容平这时才如梦初醒,抚着发红的脸颊道:“胡伯伯,您干嘛打我?”
胡大刚怒声道:“我不打你就没人管教你了,你这没出息的畜生!”
慕容平讷讷地道:“伯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大刚冷笑道:“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想法子活下去!”
慕容平黯然低声道:“我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胡大刚生气地道:
“你说这种没出息的话我又要打你了,我知道你为情所苦,可是一个人除了私情之外,还有很多该做的事!”
慕容平茫然地道:“我还能做什么?”
胡大刚气得又掴了他一下喝道:“你学了这一身本事是干什么的?你念了那么多的书又是干什么的?难道就是为了争取一个女人的欢心?”
慕容平神情略动,胡大刚继续正颜道:
“世间不平之事、江湖邪恶之徒,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上天给了你这么多的恩惠,你难道不想报答吗?”
慕容平叫起来道:“上天给我很多恩惠?这是从何说起?”
胡大刚沉声道:“你一身所学所能,莫不出之于天赐,一个平凡的人能有你这么多的际遇吗?能有你这么好的造就吗?”
慕容平呆了一呆才道:“可是天上给了我更多的不幸!”
胡大刚嗤声冷笑道:
“你的父母,这个周志宏,他都受到了上天的恩赐,赋予他们不平凡的际遇与能力,可是他们耽于私欲,没有好好的利用它,却负天愧人,你的遭遇或许比他们更惨,可是你得到的比他们更多,这正是上天对你独钟。”
慕容平立刻道:“我宁可我是个平凡的人。”
胡大刚一叹道:“小平!我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一块成器的材料,可是我相信上天的眼睛不会瞎的,无论如何,它选上了你。”
慕容平道:“天若有眼,便不应给我这么多的痛苦!”
胡大刚正色道:
“没有这些痛苦,如何能刺激你去向上?现在我倒真希望你是个真正的昆仑奴,像我那死去的老友慕容刚一样!”
慕容平又是一怔,胡大刚继续叹道:
“不过慕容刚虽是人所不耻的贱奴,他还有做人的尊严,他的死出于无可奈何,人虽死了,他的尊严犹在,你却连一点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在你轻生之前,你先除去慕容这个姓氏,别侮辱了泉下的老友!”
慕容平立刻道:“那我姓什么?”
胡大刚怒声道:“姓你的林,那是你应该所得的姓,也很适合你,像你那自私自利的父亲一样,不!你连林都不配姓,因为山主还不至于自暴自弃得轻视自己的生命,他心目中还有一个青城山,他的所作所为还有个寄托。”
慕容平低头不语,周志宏还在找机会偷袭,却被高猛严密地监视住了。
金北固这时也上前道:
“慕容老弟!我觉得胡老的话很有道理,你以天纵之质,屡膺异数,证明了天心独厚,当然你的遭遇也与人不同,可是你别忘了轩辕藏经上的话,单瓢中空所以为用,生铁久炼方以成坚,感情上的挫折使你能忘怀一切,痛苦的历练使你坚强,你应该活下去,却不是为自己活下去。”
慕容平拾起头来,目光已经为之清朗。
金北固又道:“刚才你受银链所缚,也许已经想到了脱困的方法,可是那两下剑刺刀割,帮助你脱困得更容易一点。”
慕容平一昂头道:“你不用说了!”
金北固拖开胡大刚笑笑道:“胡老!你放心吧!他想通了。”
胡大刚怔然道:“你那几句话并不比我高明,怎么能说得顽石点头的?”
金北固笑道:“你的理论虽然高明,却搔不着痒处,我说的话虽然简短,却是针对着慕容老弟的亲身体验。”
胡大刚问道:“什么体验?”
金北固笑笑道:
“慕容老弟脱出银链的束缚,用的是他新学的一种玄功心法,那叫做物外无我,我在物中。”
慕容平淡淡一笑道:“你偷学了不少。”
金北固也笑道:“幸亏我偷学了,否则我再也学不到了。”
大家都听呆了,连周志宏也忘了偷袭,凝神注目。
慕容平朗声道:
“我说个明白吧,那种玄功心法的确奥妙无穷,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使人忘记本身的安危,反而可以发挥体内的潜能,用以脱险,我虽懂得用法,却无法发挥,周志宏刺了我一刀,孙老伯刺了我一剑,这两重痛苦的刺激,使我体验到那种功夫的奥妙。”
胡大刚摇头道:“你越说越玄了!我不懂!”
慕容平笑道:
“您一时不会懂的,我也没有全懂,不过我已经知道了活下去的理由,不再会轻掷自己的生命了。”
说完一挺剑对高猛道:“高兄!请走开,我自己应付得了!”
然后又对周志宏道:
“我现在要杀死你,却不再为先前的那些理由,只是因为你已经丧心病狂,活着只会害人而已。”
周志宏对他湛然的神态感到有点懔惧,讷讷地道:
“即使你杀了我,盈盈也不会饶你,她会替我报仇的!”
慕容平朗声道:
“我为除害而杀你,她如不分是非,对我纠缠不清,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她,我心中已没有私念,我的行为无愧于天,无怍于人……”
林盈低叫一声:“高猛!你回来!”
慕容平手挺长剑,寒光如直卷过去,周志宏一抖银链,二人杀成一片,但闻呛啷的兵器交触声,夹着两条飞舞的人影,展开一场生死的搏斗。
这是在场的人从所未见的一场激烈的战斗,神州五剑中有三个人在此,见到慕容平的剑法后,只能摇头咋舌。
周志宏那条银链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远砸近撩,刺扎扫缠,竟揉合了棒鞭与三截棍的全部招式。
在武器中以剑的意境最高,变化最繁,因此剑手也很少看得起使用其他兵器的人,尤其在场多半是剑中名家。
可是他们见到周志宏的招式后,也不禁发出了由衷的赞佩,用器之道,至是极矣,心眼手法,无不入化境。
慕容平的剑身上不住发出嗡嗡的声音,那是他以震字诀,夹以高明的手法,化开周志宏深沉的内力。
除了金北固之外,没有一个人会明白他何以要如此做,因为那些人都以为慕容平的内力较之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他们面替慕容平精妙的剑式喝采,一方面又怪他为什么要使弄这种花招徒费心力。
交手近四十招,慕容平的慧剑十三式只使了九招,这证明他攻少守多,然而在形势上看来仍是他占了优势。
周志宏竭尽一切的努力,恨不得一下子把慕容平砸得稀烂,因此每一招都使出了汹涌的暗劲。
慕容平必须以独特的手法化解他的内劲,虽然使自己稳立于不败之境,却也限制住自己的剑式无法发挥。
其他人只是心急,怪慕容平不肯速战速决。
林盈却低哼一声道:“高猛!你上去帮帮忙!”
高猛一怔道:“帮谁的忙?”
林盈尖声道:“你认为谁需要帮忙?”
高猛傻住了,战况的进行显示出两个人皆无败象,慕容平攻得少而守得稳,周志宏以攻代守,招式无穷。
看上去自然是慕容平优势较多,但周志宏也还没有到需要帮助的时候,因此高猛怔怔地道:“目前似乎还不需要旁人插手!”
林盈怒道:“那要等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