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这都是在做什么啊?”沈丹馨还是感到莫名其妙。
“做什么?救你的命。”沈家秀冷冷地说,脸色难看之至。
“救我的命?我又没有危险?”
“你若好好听话是没有危险,可你偏要不知死活地向那魔头挑战,就不是危险了,而是送命。”
“爹,你怎么也这么说?那女魔说我技止于此,我看她也不过如此,我纵然胜不了她,总能全身而退。”
“傻孩子,她若技止于此也不用等到今天你和她动手了,早在三十年前就死在白道群英手中了。你今天能全身而退,不过是因为那魔头见许门主在此,她又不想和剑仙门为敌,所以只想胜你个一招半式,好有脸面走人。否则在你和她的第一场比试中,她纵然胜不了你,何难撒出毒网?你就算能避过她的毒网,却避不过她的奇毒,那是什么滋味你没尝过吗?”沈丹馨悄立不语,她一时斗得兴起,委实忘了麻七姑还有毒网这个法宝了。
“此外我再三告诫过你,”沈家秀继续道,“这套雪崩刀法你未大成前决不要轻易使用。麻七姑说你得了五六成,那只因她不知这套刀法的底细,虚夸你了,你得的不过是皮相而已。”
“皮相?”一旁的张小明大叫起来,“沈庄主,如此奇妙的刀法还说是皮相,那其真髓又是怎样?”
“少天师,”沈家秀转向张小明,脸上立时换了微笑,“这套刀法其实只是一式刀法,就叫‘大雪崩’,全套刀法三百六十式并非为临阵对敌而创,而是练架子、练内力、练身法、练眼力,待到大成之时,三百六十刀的刀势,力度汇成一刀,而一刀又兼具三百六十刀的技法。一刀挥出,要如高山绝顶的雪崩一样,令敌手无可抵御,也无处可逃,这才是此刀法的真谛。”
“一刀!”张小明已可想象出那一刀的威势、力度,但不禁怀疑这等刀法岂是人力修炼得来?那委实不是武功,而是神功了。
“沈庄主?”许飞扬蓦然心有所动,想到一事,便以疑惑的目光望向沈家秀。沈家秀微笑点头,意示知道他心中所想,而且他想的是对的。
许飞扬心里感到惊奇,他确实从沈家秀眼中看出,他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但他又怎会知道?难道是因为两人都接触过魔印?
许飞扬从见到冷月刀时便心有所思,又见到那一套“雪崩刀法”更明白了几分,待得沈家秀讲解完这套刀法,便豁然想通,然而想通后又觉得绝无可能,这才向沈家秀求证。
“沈庄主,你们沈家人不是从来不练武的吗?沈小姐怎会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张小明又问道。
“沈家人不习武是因为祖传的戒律,而今这戒律要被打破了,况且女儿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沈家秀有意无意地向许飞扬瞥了一眼。
“爹!”沈丹馨满脸娇羞之色。
“这倒是份天底下最昂贵的陪嫁。”张小明笑道,却不敢看许飞扬。
“沈庄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麻七姑能找到我们,其他魔头也不难找到。”许飞扬说道。
“好的。”沈家秀说,“我们马上收拾行装,即刻上路。”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连夜赶路,用布带吊着右臂的郭登满脸羞愧沮丧之色,率卫队直送出城外的十里亭,才被沈家秀强行劝阻住了。
上路后大家才发现大智神僧不在队中,沈家秀解释说神僧另有急事,早已走了。大家联想到他和大智神僧密议的情状,已明白了几分。
沈家店铺堂口遍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如回到家中一般。只是每个地方只停留一夜,决不多作停留,以免被魔教中人寻到踪迹。
这一日到了商州,临进城前,许飞扬忽然在马上说道:“沈庄主,你要去宫中见皇上,我和小明就此告别,我们在天师府中恭候大驾。”
沈家秀颇感讶异,上下看他几眼,笑道:“许门主,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正要借重你和少天师之力。这里去中京然后转到天师府跟直接去天师府也不过几百里之差,如果宫中有事,没有二位相助,我恐怕去不了天师府了。”
许飞扬听他如此说,只好点头同意。黑豹看了一眼苗玉,然后说道:“庄主,黑豹本该追随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不过我这绿林身份入宫怕不大合适吧?”
沈家秀笑道:“这又何妨?莫说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算知道也没人会跟你过不去。”
众人一齐点头,沈家秀又正色道:“黑豹兄弟,不是我虚留你,只是神僧指定要苗姑娘参加天师府的五大世家会议,似乎大有借重之处,苗姑娘若去,你岂可不妇唱夫随?”
“指定我?”苗玉张大了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既不是五大世家的人,又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怎会指定我参加?”
“这我也不知道了,神僧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若都知道,岂不都成了神僧了?”
一行人进入商州,商州是中部最大的城市,人烟辐辏,市井繁华,店铺民舍鳞次栉比。沈家秀让卫队随后分批入城,以免引起骚动,自己和沈丹馨、沈禄、许飞扬、张小明、苗玉夫妇进入城中。
七人弃马步行,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其时已近傍晚,城中到处弥漫着炊烟,许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沿街的酒楼饭铺中传来阵阵酒客们的划拳声,喧闹声,几条吃得极肥壮的狗在街上悠闲往来。
“国家承平,万民之福,一旦战乱来临,刀兵四起,我中土百姓欲求如这几条狗一样,都不可能了。”沈家秀忽发感慨道。
“是啊,乱世之民不如狗嘛。”苗玉接口道。
许飞扬没有说话,他知道沈家秀这句话是对自己而发,心头又如山一般沉重。沈禄在前引导,三转两转进了一条巷子,青石板路两旁都是各色店铺,却都上了门板,街上也无一人。
“这巷子真静啊。”沈丹馨说,“这些店铺是不是都歇业了,怎么一家开门的都没有?”
七人走到中间,对面奔过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张着两双脏兮兮的小手,口中一迭声道:“老爷、小姐可怜可怜吧。”
沈家秀停住脚步,吩咐沈禄给钱,他虽然富甲天下,从小到大身上却没带过一文钱,沈丹馨也是一样。其他人都向怀中摸散碎银两。
忽听“铮”的一声脆响,来自许飞扬腰间,众人都向他望去。此时那两个小孩突然向地上一趴,两手抱头。
“不好!”许飞扬恍然大悟,适才乃是他印剑自鸣示警,“大家小心,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两旁店铺的门窗齐开,露出一支支强弩,闪亮的箭头散发着慑魂夺魄的光芒。
许飞扬伸手抓住沈家秀,弹身向右侧的店铺退去。正迎向那一支支箭头,他身在空中,剑已出鞘,在空中一翻,冲入屋内。生死关头,他不敢心存仁慈,手中剑光闪过,便是一声惨叫。脚刚落地,已了结三人。
这屋内藏有七名箭手,却不意箭未发出,已被人先冲到背后,都慌忙弃弩拔刀,准备回身应战。头尚未能回,背心都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许飞扬见屋内再无活人,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沈家秀,此时外面已响起暴雨雷霆般的射箭声。沈丹馨和沈禄也跃了进来,看见沈家秀好好站在屋子中间,才松了一口气。
“爹,这是怎么回事?”沈丹馨问道。
“咱们中了魔教的埋伏了。”
“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敢在闹市区里设埋伏。”沈禄恨恨地说道。
“这才是他们的聪明处,即便截杀我们不成,也可混在人丛中安然退走,无法追击。”沈家秀苦笑道。
“小明和苗姑娘他们呢?”许飞扬等了一会,不见张小明进来,不禁担起心来。
“他们冲到对面一家店铺里了。”沈禄答道。
许飞扬把头探出窗子,左右瞻望,几支弩箭呼啸着向他射来,他急忙缩回头来,却又冲口而出道:“那两个孩子!”沈禄和沈丹馨顺他眼光望去,看见那两个小叫花依然趴在地上,两手抱头,一动不动,身旁散落着沉重粗大的箭矢。
“沈总管,你护住庄主,我去救那两个孩子。”许飞扬说道。
“他们是一伙的,你救他俩做甚?”沈丹馨不由得拉住他的衣袖。
“不管他俩是哪伙的,他俩只是孩子。”许飞扬一弹身,挣脱沈丹馨的手,又落到街道上。
埋伏四周的箭手们立时找到了靶子,上百支弩箭又向许飞扬射来,许飞扬还剑入鞘,双手抄起两个孩子,跃起空中,身形如陀螺般疾转,身周立时涌起一道旋转的激流,箭矢一入其中,便被绞飞,四处乱射。
“护身罡气!”沈家秀在屋内看到,也大吃一惊。
许飞扬一路疾转着退回屋内,把两个小孩放在墙角里。两个小孩好像吓傻了,瞪着圆圆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小弟弟,好好在这里呆着,千万别乱动。”许飞扬拍了拍他们的脑袋,又站起来对沈家秀道,“我们的麻烦好像不小,外面至少有几百个弓箭手,不知他们还有什么名堂呢。”
“这魔教真是阴魂不散啊。”沈禄叹道,适才那至惊至险的一幕令他心悸不已。沈丹馨没有说话,把脸转向一边,心里只觉得羞愧难当。
“但愿这只是他们一个分坛的行动,如果有那几大法王主持就是大麻烦了。”沈家秀沉吟着说。
“可惜弟兄们没有跟上来,不然的话我率弟兄们出去,把他们杀个精光。”沈禄恨恨地道。
“他们既套住了我们,未必会放过那些弟兄们。”沈家秀眼前浮现一幅幅图像:那些分批入城的侍卫们落入一个个埋伏中,被一支支弩箭射得血肉横飞,他痛苦地低下头。
外面又陷入沉寂,没有人声,没有射箭声,也没有格斗声。许飞扬心里却慌了,他不知道张小明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情况,居然没有冲过来和自己会合。
“沈庄主,我出去找找张小明他们,你们呆在这屋里千万别动,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万一走失散了,你就到中京等我三天,如果等不到就去天师府。到期如果我还不到,你去主持五大世家的会议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大智神僧,我的事他都知道。”
沈家秀这一番交代倒让许飞扬迟疑起来,不敢离开他了。
“你去吧。”沈家秀笑了起来,“有阿禄和馨儿保护我,不会有事的,我不过预防万一而已。”
许飞扬点点头,又看一眼沈丹馨,心头一热,转身冲出门去。
他掠过街道,冲进对面没有箭射出的店铺,据沈禄说张小明他们当时就是冲进这间屋子。
他身法奇快,掠进屋子后,身后才响起密集的箭矢声。屋内也是七个人,却是七具尸体,两个人死于剑创,许飞扬看得出来,那正是张小明的龙泉剑刺的。有两人眼珠凸出,舌头伸出老长,肯定是苗玉的软鞭勒死的,还有三人面目肿胀,拘挛成一团,显然是中毒而死。许飞扬想这一定是黑豹那有名的云雾黑砂吧。
屋子里却没有那三人的影子,许飞扬搜遍了里间外屋,只有这七具尸体。许飞扬低头沉思,看情状三人也是冲进去后在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前便了结了战斗,也没有其他格斗迹象,这三人到哪里去了呢?
他听得隔壁有一声轻微的呻吟声,他想也不想,冲出门,侧身一掠,又冲进了隔壁。这间屋里只有六个人,都躺在地上,呻吟声正是一个仰躺着的人发出的,他手抚胸口,指缝间犹不断流出鲜血,许飞扬走近前去,那人尽全力睁着眼睛看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却在求救。
许飞扬看看他中剑处正在肺部,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轻声叹道:“我救不了你,早去早托生吧。”在他头顶百会穴轻轻一拍,那人身体一挺,立时不动了。
“小明,小明。”他低声唤了几句,全无回音,他心神有些不宁了,情知以张小明的武功再加上黑豹和苗玉,对付这些弓箭手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他们为什么解决了两个屋子的弓箭手后不到一街之隔的对面去和自己会合?这可是决不该出现的事儿。
“不会是被麻七姑的毒网网去了吧?”他脑子里冒出个怪念头,自己也被吓坏了,“不会的,麻七姑若是来了,不会不向我们下手。”他在心里自我宽慰着。
街道上又响起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他一旋身冲了出去,却见十几名身着黑衣的人正向沈家秀三人呆的屋子发起攻击,却一时间攻不进去。
他一掠而至,掌劈脚踢,一下一个。这些人全然未料到身后有人出手,纷纷倒地,忽然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闪过,一人的上半身从屋内飞了出来,鲜血狂喷,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
许飞扬急忙后退,以免被鲜血和秽物溅上身,屋里再无动静,两旁房屋里也没有箭射出。
他又飞身过去,先喊了句:“沈姑娘,是我。”然后才冲进屋里。
蒙眬的夜色中,但见沈家秀站在中间,左边沈禄提刀保护,右边的沈丹馨正扶着墙壁大吐而特吐,她脚下多了几具尸体,不是上下分离,就是左右分家,屋里充塞着刺鼻的血腥气和秽臭气。
“找到少天师了吗?”沈家秀急急问道。
“没有,不过他们应该没事,咱们先冲出去,不能被他们困在这里,回头再找他们。”沈禄正说着,街上又响起辚辚的车声。
“这些魔崽子又搞什么名堂?”沈禄跺脚骂道。
许飞扬闻到空气中有种烧焦的气味,向外一看,大叫道:“不好,他们要用火攻,快冲出去。”
他还未有所动作,一辆燃着火的独轮车已向屋内冲来,他一步跨过去,一脚蹬在车上,把独轮车踹了回去,但同时有十多辆燃着熊熊大火的独轮车向屋内撞来。
“门出不去,从屋顶走。”他当机立断,纵身向上,两掌一托,已把屋顶掀翻出去。
沈禄大喝一声:“接着。”双臂一振,把沈家秀从屋顶开的“天窗”里抛了上去,许飞扬伸手接住,沈丹馨和沈禄也随后跳出。
“轰隆隆”几声响过,沉重的独轮车撞破薄薄的土墙,冲进屋内,许飞扬三人脚下顿成火海,屋顶也一阵摇晃。
“快走。”许飞扬单臂挟住沈家秀,拔步掠到另一间房上,沈丹馨和沈禄随后腾身而起时,屋顶轰然坍塌,一片火光冲起,黑烟如一道柱子般突起在半空。
火海中突然传出两声孩子的叫声,“那两个孩子!”许飞扬纵身又跳了下去。
“飞扬!”沈丹馨蓦然喊了出来,如撕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