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过二十里,三人停了马,郭荫桐要上前,被刘荫楠挤开。章荫柳抱住了储林榭,刘荫楠便将储林榭褙子脱了下来。好在储林榭褙子之内一袭深衣,倒也不失规矩。只是这样便显得单薄了些。已是腊月的天,储林榭又无有内功护体,寒风一来,储林榭不禁一颤。
这一颤却让章荫柳喘气更重了些,忙将储林榭抱得更紧。郭荫桐道,“你抱了这一路了,也该我了罢。”章荫柳哪里肯放?只道,“你也把她的腰带解下来给我,我就让出她来。”郭荫桐心思更重,心想这一抱最多二十里路,不如长久拿着这腰带,还有诸多猥琐的用途,于是道,“这也忒不公平了,一会儿她的中衣头巾什么的,不都由你们分么。”
刘荫楠是这几人中最大的,一言不发将储林榭提到了他马上。章郭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刘荫楠又将储林榭那褙子扔给章荫柳,道,“这个归你了。”章荫柳忙将外袍穿上。因储林榭做男人打扮,这褙子也是男款的,章荫柳穿上虽粗鄙了些,却也不甚奇怪。储林榭道,“这有二十里了?”
刘荫楠道,“我说有二十里,便有二十里了。”储林榭道,“这二十里路也没有见到他们。若不是你们走错了路,便是他们真的狠心舍了我去,难道你还要再走下去?”刘荫楠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就不信他们一老一小,还能翻到山上去?”又扭头看山壁,摇头道,“便是我等,也爬不上去。”储林榭道,“你看湘西那些山,都是他们平时走惯了的,比这个又怎样?”
刘荫楠道,“不会。这山上又无路,又无可借力的。何况在这山上乱转,迟早也被我们的人找到。”储林榭道,“那便是他们跌下悬崖摔死了。”说罢故作伤心道,“若非如此,见我遭受如此凌辱而无动于衷,那还不如摔死了好呢。”
其实刘荫楠他们虽四人三马,没有一人一骑的快,但文时秀那里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走得也不快。最多储林榭与刘荫楠他们拖延了一下,此番再打马上去,定然能够追到。只是这几人物理都学得不好,也不会估算之类,见储林榭这样,还真以为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刘荫楠略一思忖,对章荫柳道,“你在这里等小六来,告诉他们分一拨人去山谷里找。原准备搜山的人也不要停,前面让我和老四去就好。”刘荫楠在他们这几个师兄弟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章荫柳也不好推辞,于是拔下储林榭头上玉簪,簪在自己脑袋上。
刘荫楠郭荫桐于是再往前去。储林榭暗自思量,就凭这两个人,文时秀即便内伤在身,遇到了也不必放在眼里,于是只细想自己逃生之法。哪知道刘荫楠郭荫桐竟然不以追踪文时秀等人为目的,跑了一路,过足了干瘾,只带着储林榭慢慢往巴中方向去。这一路上储林榭受到许多侮辱,不可细说。
原来刘荫楠等人打的主意是,往巴中跑一趟,尝尽了储林榭滋味后,再将储林榭杀了,假意去储家询问一番姚氏祖孙下落,再往上面报说储林榭救了人去。黄岳山怎样与储晦云交涉他们却不管了。总之一口咬定只远远见到储林榭走,却没有捉到她人,别人也都会信。搜查姚氏祖孙自然是他们职责,只是人既已跑脱了,莫若先把失责抛在一旁,只尽享这到手的美味好。
储林榭见他们一路上并不循踪迹而去,只挑那少人烟的道路走,荒凉破败的村落住,大概也猜到他们的意思。夜里想了无数个逃跑的法子,只是这两个人一边一个紧紧看着她,空流了许多眼泪,却怎么也想不出逃脱的办法。何况湘西去往巴中,都是些深山老林,真是天时地利。
这天,三人不得不进入一个小镇子,比之前经过的村庄等都要繁华。刘荫楠郭荫桐二人将储林榭胸口勒得紧紧的,又往她脸上抹了好多脏污,头发散着,也看不清眼睛,便扮作二人的小厮,一同进了镇子。
这二人摆脱不了贪图享乐的本性,吃了这么些天野味,也想改善改善生活,便去了镇子上最好一家客栈。三人在角落里坐了,刘郭二人随意点了几个荤菜,正准备打发小二下去,只听储林榭哑着嗓子道,“有羊肉么?”那小二一愣,便去看刘荫楠。
刘荫楠见这些天储林榭虽不情愿,但也老实。想是已进了腊月,天渐冷了,她又没有内功护体,因而受了寒凉,便道,“上一盅上好的羊肉煲,再来碗姜糖水,多放点胡椒。”小二应了下去,储林榭抬头对刘荫楠道,“多谢了。”
刘荫楠见她眼里波光嶙峋的,不禁心生怜惜,也轻声道,“这几天路上不好走,累了你了,便在这里多歇几天吧。”储林榭“嗯”了一声,郭荫桐也道,“一会儿去成衣店给你买件大衣裳,也好挡挡风,祛祛寒。”储林榭听了更是心喜,忙向郭荫桐道谢。
不一时,饭菜上来,连着储林榭的姜糖水和羊肉煲。刘荫楠郭荫桐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都笑道,“是饿坏了罢。”储林榭吃得满嘴的油,支支吾吾地应着。刘郭二人也不是什么斯文之辈,于是三人吃饭竟比那上菜都快得许多。
饭后刘荫楠便在这客栈订了房间,将储林榭点了穴位扔在床上,便同郭荫桐两人去闹市中逛逛。这几天三人吃住都在一起,终于这两人能避开储林榭说话了。郭荫桐道,“果真便要杀了她么?”虽是闹市之中,临近除夕,人多热闹。但路人皆来去匆匆,也无人听他二人讲话。刘荫楠仍是四顾一番,道,“不杀了她,师叔祖怎么向储老头交待?别说储老头了,纵使师叔祖知道我们这几天做的事,就算做做样子,也会要了咱俩性命。”
郭荫桐道,“早知道就不??”又摇头道,“这样也好,到时候将她杀了往山上喂野兽去。谁也不知道,算是白开荤一场。”刘荫楠道,“还要骗过小六,又想什么法子堵了老三的嘴才好。”郭荫桐道,“正是,三师兄定然知道咱们的事,他又没尝到,自然是吃亏了。只是三师兄是个油盐不进的,这可怎么好呢。”刘荫楠道,“他那么急色,就让他牡丹花下死好了,黄泉路长着呢,他同储林榭一道,不比咱们这段来的痛快?”郭荫桐道,“也只有这样了。”心中却直冒冷汗,倘若那山道上留下的是他郭荫桐,只怕现在便是刘荫楠在和章荫柳说怎么杀他的事了。
正后怕间,只听刘荫楠道,“咱们也不亏待了她,看她冷成那样,给她买件厚实些的棉衣。女孩子家家的,也怪可怜。”郭荫桐道,“正是。只是她们都怕穿多了显得臃肿不好看,也不知道她穿是不穿。莫若买件厚实暖和的,再买件料子挡风的好。”刘荫楠笑道,“你是发善心了,拿我的银子做人情呢。”郭荫桐笑道,“咱俩一人一件嘛。”
却说储林榭被点了大穴扔在床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刘荫楠虽将被子给她盖上,但头脚两处都没有掖住,是两头都透风。待得刘郭二人回房间时,储林榭肩膀已经被风吹得疼了。郭荫桐见她双眼流着泪,忙问道,“又是怎么了?”储林榭道,“冷。”那声音嘶哑,鼻音厚重。刘郭二人忙解了她穴位,又将新买的衣裳递给她。
储林榭果然挑了薄些的那件穿上,又哀求道,“我还是冷得很,能叫小二再送一碗姜糖水上来么?”先是对刘荫楠说的,说完后又眼巴巴看向郭荫桐。郭荫桐忙道,“我这就去吩咐小二,叫煮一大锅姜汁红糖水。”
三人便在这客栈歇了有三四天,储林榭伤寒已然大好。刘荫楠二人结了房钱,便在这客栈底下吃最后一餐饭,吃过便要走。郭荫桐忽的用筷子敲了敲刘荫楠的碗,低声道,“那个是梁怀鱼么?”储林榭听到了,暗自心惊:山道上那一战,梁怀鱼没有死透,又着人救活也是有的。只是梁怀鱼一向身在北方,等闲不过黄河的,更别提来这西南小镇了。又刘荫楠二人,怎么会认得梁怀鱼呢?只是心里虽惊,只默默扒饭。
刘荫楠偷瞄一眼,道,“像也是。咱们从那边走了,他们看不到。”说罢便收拾东西。储林榭急道,“慢些,我还没吃完呢??”郭荫桐眼疾手快,往储林榭胸前一按。储林榭气短,声音本来较寻常都要尖一些的,后半句全给他按得低了。外人听他一个小厮声音尖锐本觉奇怪,只是尖也只尖在那头两个字上,便以为她只是一时不巧罢了,也无人多想。梁怀鱼那一桌也有人往这边看,也只看了一眼就罢了。
只是刘荫楠郭荫桐也不敢一边一个挟着储林榭走了。只刘荫楠郭荫桐走在前,储林榭跟在他二人身后。储林榭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只慢吞吞走着。
三人牵马到得镇外老林子里头,郭荫桐刘荫楠二人上了马。这次轮到郭荫桐,便是郭荫桐拉储林榭与他共骑。这时后头有人问道,“前面可是巴山楚水储林榭?”刘郭二人假装没有听到,郭荫桐已拉住储林榭右手,便要把她往马上拉。这时有个女人说道,“刘荫楠,郭荫桐,我认出你们了,不必再装。”正是梁怀鱼。
刘郭二人无奈只得下马。只因梁怀鱼前月到过青城派,仿佛和黄岳山是交好的,他二人拍马跑了也行,只是梁怀鱼若告知了黄岳山,谎话却不好隐瞒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拉着储林榭上前,道,“梁庄主好,正是我二人。”梁怀鱼也不看他们,眼睛只往二人身后瞟,又问道,“那个小厮模样的人,抬起头来。”郭荫桐忙笑道,“不过路上买的一个小厮罢了??”梁怀鱼怒道,“你们让开就是,废话什么?”
黄岳山像是十分尊敬梁怀鱼的,这二人于是不敢再辩,只得一边一个让开,露出身后的储林榭来。储林榭此时抬起头来,虽乱发挡了眼睛,但模样尚在,是梁怀鱼认得的。哪知梁怀鱼尚未开口,旁边一个人猛地扑上前来,骂道,“杀你为帮主报仇!”一把匕首便朝储林榭心口刺去。
梁怀鱼道,“慢着!”便在后头拉他。刘荫楠郭荫桐也一边一个扯他,刘荫楠巴不得储林榭立时就死了好,只假意拉扯。倒是郭荫桐有几分真心,使出几分内力来拖他。也好在郭荫桐在储林榭右边,这一拖,便将刀口拖得偏离了心口,加之梁怀鱼那一拉扯,匕首只没了个尖尖进去。
储林榭心道“好险”,一看那人,正是洞庭帮连江北,顿时骂道,“连你储姑奶奶也不认得了。我和梁帮主何等交情,你都是看在眼里的,竟然连你也不信我!”几句话说得出来,已是不住地咳嗽,显是那一刀已然伤及肺经。
梁怀鱼道,“先将她治好,再慢慢审她。同伙和计谋,都要她一一招认,现下她也吃了亏了,暂且解你心头之恨。要杀要剐,容后再说。”连江北沉着脸应了,后头自有几个小喽?上来,扶储林榭的扶储林榭,拔匕首的拔匕首。梁怀鱼又道,“你们两个别急着走,我也有事情问你们。”刘郭二人嘴里应着“无妨”,心下算盘却打了十好几下。
梁怀鱼道,“你们只说路上追踪储林榭,却失了她的踪迹。不要向黄岳山提见到过储林榭,更不用提我。”这二人乐得梁怀鱼这样说,忙连连应了。刘荫楠道,“我俩从湘西一路追踪至此,连储林榭一片衣角也没有看到。”梁怀鱼看二人神态形迹,也猜出几分来,忙挥手道,“走罢走罢,去找黄岳山回命去。”刘郭二人连忙走了。
储林榭那里随意包扎一番,梁怀鱼便催人上路。连江北道,“还望梁庄主给咱们做主!”梁怀鱼应道,“你这话说的,我亲兄弟的事情,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咱们这就回巴陵去。”储林榭被人缚在马上,嘴里也做不得声。连江北从她身边过时,狠啐了一口才罢。
一连几日在路上,连江北再没难为储林榭,只是常阴着一张脸,梁怀鱼却也不好劝了。直到五六日后,几人才出了这山林子,勉强见了村落。梁怀鱼道,“不如就在这村落歇下。”连江北道,“村落总在镇子不远。现日头还没全落下,咱们大概也能赶得到天黑前进得镇子里去。”梁怀鱼叹道这连江北果然对梁怀月忠心,恨不能插翅飞回巴陵去。又想镇子总比村子好休养些,于是催人继续赶路。果真穿过去不远,终于又到了个小镇。只是那小镇和连江北他们见到储林榭的小镇比,离巴中又远了几百里不止。
第八章 寂寂苗岭明月心3 '本章字数:8764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29 12:05:01。0'
梁怀鱼素来喜洁,在林中穿行几日,早就耐不住了。忙在镇上客栈里订了房间,将储林榭锁在房中,又着人看管,这才回房收拾去。那人得了梁怀鱼吩咐,不敢大意,虽储林榭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扔在床上,仍是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储林榭笑道,“我都这样子了,还逃得脱么?”那人道,“或许你逃不脱,但定会有人来救你。”储林榭冷哼一声,道,“都说人一走,茶就凉。我看是人未走,茶已凉。那连江北,梁帮主在时??”
这时有人敲门,那人开门一看,却是连江北同另一个原洞庭帮帮众,忙道,“连兄莫太过急躁,若那天当真刺死了储林榭,还有多少话问不出来。”连江北沉声道,“我省得。”便和另一人推门要进来。那看守之人反身锁了门,道,“你为梁帮主报仇是忠心一片,只是梁庄主说了??”话音未落,连江北一个手刀砍在那人颈上,另一人托了那人软趴趴倒下去的身子,竟是一点声息也无。
那人将那看守之人放下,拱手道,“在下洞庭帮高未贤。”储林榭点头道,“我听过,是人称‘雁城潇君’的高声林兄。你们衡山派进洞庭帮的很多,我和你四师兄他们也算熟的。”高未贤垂首道,“可惜这次我帮被血洗,只留下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小喽???”这时连江北已将储林榭身上绳索解开,储林榭甫得自由,忙轻拍高未贤额头,道,“你自己谦虚不打紧,可别说连大哥的不是哟。”高未贤苦笑道,“连兄不会计较这些的。”又除下自己外衫。
储林榭套上外衫,将头发抓成一个髻在头顶。连江北同高未贤便给她系衣带,储林榭又摘下高未贤峨眉冠自己戴上,道,“这样像么?”高未贤道,“很像了。”便催储林榭走。储林榭疑道,“你不走么?你扮作他??”去指原先那看守之人。
高未贤道,“不了,我还留在梁怀鱼身边,看她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