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
高未贤道,“不了,我还留在梁怀鱼身边,看她搞什么名堂。”连江北道,“得罪了。”也是一个手刀将高未贤击昏,拉了储林榭便出去。储林榭深知此地不可久留,话也不必此时多说,只低头和连江北走。
夜色正黑,油灯昏暗,外面的人也看不清楚。连江北储林榭一路走出去也无人阻拦。二人不敢骑马,只往西疾走。直走到月色当空,又走进深山密林之中。连江北道,“我们留意隐了踪迹,她大概一时找不过来。不如先在这里休息的好。”听不到答应,回头一看,储林榭只趴在一棵树上喘气。
连江北忙扶住她,问道,“怎么回事,你果真失了内力?”储林榭咽下一口口水,这才道,“不然我会被折辱这一路?”连江北道,“我初时不知道,万幸梁怀鱼和郭荫桐拉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好了。”又轻声问道,“伤口还疼么?”
储林榭瘪嘴道,“疼是有点,方才走得快了,怕是裂了,摁一摁就好。”边说边摁她胸口,只是一下下摁在伤口上,又疼得直抽冷气。连江北道,“我醒来之时,是梁怀鱼在。她召回一些部众,又带了些她的人来,一见我就问,除了你还有些什么人来。我不能信她,便只说没有看清楚。后来又演了那么一场,好在你也还信我。”
储林榭道,“是万幸你还信我??坐山还在时,几次和我说到你。说你虽然不灵活变通,但是是心思最淳朴真挚的一个,是最可信赖之人。我想他如此信你,你也当如此信他,那么便不该怀疑我了。”又道,“你刺我的那把匕首名叫‘冰心’。是我一次从洛阳回来,他一个故人托我转交的。因为匕首样式新颖,小巧可爱,我便一直记得。你一个大男人,随身带这么一把女人兵器在身上,只怕为的就是这‘冰心’二字。”
连江北颔首道,“正是,梁怀鱼一口咬定是你伙同他人血洗洞庭帮,恰好你那手串又在我这里,于是被她引为物证。我只好假意同她一起找你寻仇,伺机向你通风报信。”储林榭道,“我有一个心思,却不敢说出来。为何她在北,我在南,惨案一出,却是她率先到场?”连江北道,“此事颇多可疑之处。当日一切如常,我正要去吃晚饭,忽的外面闯进一群人,叫嚣什么也没听清,见人就砍就杀。偏个个武艺高强,我算是留守人中最厉害的了,也被砍倒,养了十几天才醒。”又道,“须知我们巴陵总舵寻常不会这么少人留守。只是帮主不知接了哪里的信,连派几艘大船北上。帮中好手也尽跟去了。自己又往安庆去了,是以一下子家里人就空了。”
储林榭道,“坐山与人发誓,此生再不北上。你们帮的生意也都渐渐收回来了。他若是再北上,而又不是哪位朋友的事,只怕只与梁怀鱼有关。只是梁怀鱼怎么说也是他亲妹妹,兄长既然有义,妹子何必无情?”
连江北道,“虽她素与帮主有嫌隙,可也不至于此。我只怀疑,她这是冲你而来??那几个杀进来的人中,有一个作女子装扮者,衣裳发式,哪怕呼喝声等等,都与你极像。我只因没有说领头的是储林榭,她这才一直对我有所提防。我一路上虽同她一起,却连每日要去到哪里,找什么人,做些什么,一概不知道的。要不是那里捅你一刀,只怕咱两个现在也绑在一起了。”
储林榭叹道,“莫说是我害了坐山。我储林榭何德何能,怎引得人如此仇恨。”连江北道,“只怕为你在蜀地筹备义军的事,又我洞庭帮皆是豪勇尚义之人,元军若来,我们也是湘军一脉。废了我们,嫁祸于你,再好不过了。”储林榭道,“若非如此,我不论如何也不能信。”
二人欷?一番。储林榭道,“我这自是往家里去,你往哪边走?”连江北道,“我从老帮主建帮之时便在洞庭帮内,现下洞庭帮没了,我的家也没了。”储林榭道,“洞庭帮没了,巴陵还在,巴陵便是你的家。湖南还在,湖南也是你的家。”又叹道,“只怕现在,巴陵你也回不得了。”
连江北道,“我倒是想为帮主报仇,只是我也毫无头绪。唯一形迹可疑的,是帮主的亲妹妹。见到那行凶者,又像是你。何况帮主和骆大哥郭嫂子的船沉在哪里,又是怎么回事,再也无从追寻。”储林榭道,“品人和秦大哥已经往安庆去了,途径沉船之地,或许有什么蛛丝马迹,也可探得一二??就算不得,到时候元军南来,你看谁是带路党,就找他去报仇。”连江北道,“正是!凶手定是带路党众。即使我杀不到他,多杀几个带路党,也不会对不起帮主了。”
储林榭道,“我平生一大憾事,就是杀不尽带路党众。坐山九泉之下如若有灵,就保我们多杀他几个再死。”
家仇隐于国恨之中,是先报家仇,还是先解国恨?须知梁怀月一事,没有国恨,哪来家仇?个人死生在家国兴亡之时,果真微不足道。
连江北道,“我有心投奔李安抚使。只怕我武功低微,不得被用。”储林榭道,“坐山原先和我说起你,只说你已然将他所有功夫尽然学会。所欠缺者,只是领悟奥妙。此等奥妙,虽是顿悟,却亦非朝夕可得。你心无杂念,是天生练武的好料子,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原本他要归隐,这帮主之位,都是打算传与你的。”连江北道,“帮主对我如此期待,我真是??”一语未尽,已哽塞不能言。
储林榭道,“他说,你不但为人正直良善,坦荡磊落。最难得是长了颗聪明人的脑子,却带着副老实人的心肠。更难得是你名字取得好??连江北,连江北,江南连江北,我愿携笔带吴钩,湖南打到长白北。”连江北道,“却是可惜了。”
储林榭道,“难过什么呢。这世道如此,又不是你我让它如此。生于此世,只管上阵杀敌,余者不用多想,不也洒脱!”连江北道,“储姑娘直爽豪阔,我辈当真不及。”储林榭道,“不谦虚了。现下也休息够了,我往西边家去。你是往东投李安抚使,还是往西投王坚将军?”
连江北道,“你内力尽失,我便先送你到巴中再说。”储林榭道,“也好,说不得我那募起的新兵们,也还累你训练。”连江北忙推辞,只说武艺低微。储林榭心想他大概也舍不得洞庭帮余业,便也不再多说。
再说文时秀三人,作别储林榭,只能闷头往前冲去。山路崎岖,姚夏在马背上被颠簸得紧了,忍了一路。胃里波涛翻腾,实在禁不住了,一扭头,张嘴便往外吐。她人虽小,却十分坚忍,眼里蓄满了泪水,却一点声音也无,手上仍死死抓着缰绳,身子只在马上乱颤。
文时秀何等武艺,虽然姚夏故意不呜咽呕吐出声,文时秀怎么会没有察觉。只是追兵在后,不敢懈怠,又跑了一路,心想着姚夏年幼,姚八公又老了,恐怕不支。正好听到前面有条潺潺水声,便一提马缰,向山上爬去。姚夏那匹马不用操控,也跟在后头。二马三人拐到树枝枝里头,果然见到一条山泉。文时秀停马下来,又将姚八公和姚夏扶了下来。
姚夏嫌身上脏,躲闪了一下,文时秀笑道,“怕什么,这里有水,我们好好洗洗。”说着便将姚夏托下了马。见姚夏外头的袄子上溅了不少污物,忙脱了下来,又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文时秀道,“这不知还要走多远,冻病了可麻烦。你可要裹严实了。”说罢在那山泉旁蹲下,就给姚夏洗棉袄来。也不能尽湿了,只用手窝了水,将棉袄外边洗干净。
文时秀习武之人,内功精湛,穿的外袍自然不如一般人的棉袄保暖,外头又是绸子的,带来一股子凉气,姚夏穿上便打了一个寒战。姚夏喃喃道,“绣得可真好。”文时秀笑道,“这是我们家烟晓姐姐原先绣得。现在她事情多了,不怎么做衣服了。你若是有空,可以找她学学。”姚夏心道自己此身将往何处还不知道呢,哪里就能想那么远了。文时秀本想说些轻快的,见姚夏又苦了神色,只得一声长叹,又道,“你站我这边来,这里风小。”
棉袄洗净时,姚八公已升起一堆篝火。文时秀洗衣服时顺手捞起了几尾小鱼,于是姚八公在那里烤鱼,文时秀给姚夏烤衣服。此时天色已然暗了,文时秀道,“不如就近找个隐蔽的地方歇下。他们恐怕对这里地形也不熟,一个晚上未必找得到这里。”姚八公摇头道,“文姑娘若有余力大可一路向前。我们虽然看着身子弱,底子其实不差,一阵颠簸还是受得起的。”姚夏手中捧着烤鱼,也不住点头,道,“文姐姐,我已经吃饱了,可以动身了。”文时秀点头道,“也好。咱们定然还有人也在往这个方向走着,如果能遇到几个帮手就好了。”
这回姚夏和文时秀共乘一马,姚夏窝在文时秀怀里。文时秀又解开外袍,将姚夏裹进来,道,“你将脸埋在我衣服里,风大,别吹皱了。若是困了就睡,有我在,你不会跌下马来的。”又打马走上山道,姚八公跟在后头。
走不到几步,文时秀猛地勒马转身,原来姚八公居然欲冲到山谷下去。那马也惧死,原本死命要往回走,被文时秀这么一惊,便往山谷栽去。文时秀左手原本握紧马缰的,这时上前猛地一抓,拽住姚八公那马的鬃毛便往回拔。好马终归命大,前蹄滑了一下,重又站稳在那山道之上。
文时秀道,“难道圣人的训诫中,有教人寻死的一条?”姚八公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圣人教诲。”文时秀道,“且不论民族大义,山亭将你们托付于我,若你死了,我怎么向她交待?”又低头看向怀中姚夏,道,“又让小妹她怎么办呢?我们虽都会尽心照顾她,但终归不是她的亲人,大事不能替她做主。”暮色中姚夏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姚八公。辟火珠事一出,姚夏遭逢大变。好在姚八公一家教养得好,姚夏小小年纪已养成沉静娴雅的性子。只是她再怎么坚忍,终归是个孩子,艰险之中,只愈发沉默寡言,说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此时见姚八公要寻死,也不敢劝,又不忍见,只瞪大眼睛看他,又不住地流泪。
文时秀叹道,“我师从峨眉派定愕师太,师门中我的武艺不是最强的,也算不弱。除渡湘师姐,就数我了。北方有个富贵乞丐,不知你们听过否。我的内功及拳法是由他而传。南北二丐,一个富贵,一个屠狗,大概屠狗乞丐你们听得多些。他两个本是师兄弟,出师后各自划分了地盘,一个在秦岭淮河以南,一个在以北。富贵乞丐嫌我家里有钱,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不然屠狗乞丐,我也要叫一声师叔的。”这屠狗乞丐所以号“屠狗”,皆因了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穿越)”,这屠狗乞丐算得上武林中义气第一人。须知人要讲义气,玩潇洒,自己总是要有几分本事的。朱亥聂政等辈,若是武功低微,哪里称得上“侠客”了。因此这屠狗乞丐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姚八公虽活在深山老林闭塞村寨里,然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何况他们一族,又比旁人少了嘴巴,却多了耳朵眼睛的。武林中凡是叫得出名号的,朝廷里几个出得了力气的,也全都知道。这屠狗乞丐的名号,怎么会没听过。就连北方的富贵乞丐,姚八公也是知道的。姚八公道,“文姑娘武功高强,小老儿怎会信不过。只是这前途未卜,后有追兵,多我一个,多了多少负担。”
文时秀道,“山亭说留下便留下,我也没有阻拦,可见我不是个讲妇人之仁的。姚老丈倘若信我,就该同我一起走了。”姚八公与文时秀接触得少,从小坎村被救出来后,便在一路狂奔。文时秀身上自有股大家闺秀傲慢之气,方才自报师门的时候,语气矜娇,后又不知怎地,眉一皱,嘴一抿,露出十分不虞的神态来。姚八公不好再辩,只摸摸姚夏的头,道,“你放心,爷爷好好跟着你们走着。”又对文时秀拱手道,“文姑娘请。”
文时秀微一点头,又向前奔去,三人趁着夜色掩护,一夜倒还安全。自此后,便昼伏夜出,不知在这山林中穿行多久。路遇追兵,文时秀皆不与人交战,只隐蔽躲藏过去。这一日天亮后,文时秀道,“这里前边就是村庄,再过去就进城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姚氏祖孙也没有主意,就缩在一个山洞里歇息。姚夏原本在文时秀怀里懵懵懂懂睡了一觉,也睡得极浅,更颠得浑身骨头都痛,这下有个软和点的所在,姚夏立时就沉沉入睡。姚八公见姚夏睡得熟了,问文时秀道,“文姑娘不用歇息么?”文时秀摇头道,“姚老丈自行休息好了便好。”姚八公也不再多言,侧躺下睡了。
文时秀盘腿打坐,眼耳鼻身无不时刻留意,好在无事。待得日晡时分,文时秀将二人叫醒,道,“咱们进城去。”姚夏醒来,见文时秀又将自己那大氅盖在她身上,忙对文时秀道了个谢。文时秀道,“不多谢了,若还冷,便将我这件也穿上。”姚夏忙道不必。
进得城去,文时秀拐进一间银楼。那伙计见了,迎上前来道,“姑娘看上了哪样?”文时秀从怀内掏出一个牌牌,只在伙计跟前晃了一下。那伙计忙推旁边一个小丫头,道,“请掌柜出来。”又忙将文时秀三人请到楼上休息。才坐下,那掌柜快步走进来,见了文时秀,拱手道,“大小姐。”文时秀道,“李掌柜好。李掌柜坐。”李掌柜不敢怠慢,文时秀坐下后,才在下首侧身坐了。
李掌柜身边的小丫头给四人奉了茶,头一杯给李掌柜。李掌柜眼一斜,鼻一哼,小丫头哆哆嗦嗦将茶捧去了文时秀那边,却不知先给文时秀和姚八公哪一个好。文时秀伸手接了茶,双手捧给姚八公,姚八公端端正正接了。三人细品了一回茶,李掌柜才道,“大小姐是今日到的回城?”文时秀摇头道,“不是,在这里转了有一阵子了。这两位姓姚,姚老先生是位大儒,姚姑娘贞静娴婉不可多得。皆与我同行。”李掌柜又与二人见礼。
文时秀道,“我要好马三匹,不必多快,要能耐久。李掌柜这里可有?”李掌柜皱眉道,“大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文时秀笑而不语。李掌柜从怀内摸出一封信,道,“前几日有人快马加鞭送信过来,说是如若见到大小姐,务必请看。”文时秀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李掌柜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