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普照,每个人都有菩萨保佑。我信,于是菩萨保佑得到我。你们不信,于是许多时候菩萨想要保佑你们,你们也没有办法接受。菩萨能战胜时间一切的丑恶,却打不败你们心中的抵触。”
那摩呵呵笑道,“你看他们汉人信菩萨的,不一样被我们赶到了南边?你看我们不信菩萨的,我们的版图越来越大,我们的战士越来越勇猛。这有什么不好的?”
阿茹娜道,“汉人南迁只是一时的,开疆扩土只是一时的,我们的战士也只是一时的。你现在嘲笑他们,焉知他们将来不会反过来嘲笑你?”
那摩道,“你果真要去?”
阿茹娜道,“父亲请不要阻拦我。”
那摩道,“若我不让你去呢?”
阿茹娜道,“父亲请不要阻拦我。”
之后不论那摩说什么,乌仁阿茹娜都只有这一句话。她也不绝食,也不发脾气,每天还是一样地生活。只是每天总要向那摩请求一次。阿茹娜的母亲心软了,对那摩说,“那个汉人是阿茹娜一生所爱。你不让她去替他超度,她一定很伤心。”
那摩于是放阿茹娜走了。阿茹娜没有带任何蒙古勇士,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叫三丹的侍女。三丹是蒙古语,在汉语中是“檀香”的意思。
阿茹娜先向父亲辞行,说道,“我原本可以同意你让我带勇士随行,再在半路上打发他们回来。但我不想欺骗你??请阿爹也不要欺骗我,那些害死他的人,请阿爹不要追究。”
那摩含着泪答应了。
阿茹娜再向母亲此行,道,“我去超度他,是我报答他对我的爱慕之心和维护之意。去了我并不会高兴,不去我也不会伤心,请母亲放心。”
阿茹娜的母亲也含着泪答应了。
阿茹娜和侍女各自骑上一头青驴,缓缓往南边走去。阿茹娜的父亲和母亲看了,都十分伤心。她母亲说道,“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那摩说道,“分别的时候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阿茹娜的身影消失的方向,贪恋得就好像再也看不到她了一样。
霍行官与秦汉广赶到沉船之处,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盘腿坐在岸边,嘴唇翕动,不知念些什么。身边摆一堆的莲花灯,一个侍女,左手托起莲花灯,右手在上面写字。写好,便将一只船放进水中。一排的莲花灯,在漆黑月色之下,如一排星星,一闪一闪地,往下游去了。
秦汉广道,“有人来了。”两人伏在对岸丛中,一动不动。只见阿茹娜这边有三个人自上游向她走来,前面是一个女子,后面是两个书生。霍秦二人目力甚好,皆看出其中一个是元求知,另一个像是岳麓书院邓房先,那个女子却不知道是谁了。
还隔了十来丈远时,那个女的高声呼道,“阿茹娜姐姐?”阿茹娜扭头一看,笑道,“是你,乌扬嘎。”赵容赋过来道,“我现在有汉族名字了。我姓赵,叫赵容赋,我的父亲是当年的平邪将军。”阿茹娜笑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女。”三丹也向赵容赋问好。
赵容赋一边一个,托了邓房先与元求知的手过来,道,“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这个叫元求知,字怀古,是遗山先生的高徒??这个叫邓房先,字伯良,是岳麓书院教学斋的高手。”阿茹娜亦是笑道,“都是好模样呢。”
赵容赋盘腿在阿茹娜身旁坐下,道,“他们说白衣女子从蒙古而来,出没江边,每日里念经放灯。我猜是你,特意要过来看看。他们都不许,只有邓房先好,他陪我过来??你这是给梁帮主放的灯吗?”阿茹娜道,“是。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愿莲台指引他们魂魄,去往西天极乐世界。”赵容赋哀然道,“你替我父亲也念一个罢。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阿茹娜道,“好。”说罢转动佛串,道,“你也可以替他念咒祈祷。”
赵容赋扭头对元求知道,“这位是我在蒙古就认得的一个姐姐。她叫乌仁阿茹娜,你们唤她阿茹娜就好。阿茹娜姐姐最心善的一个人,从小我就没有朋友,只有阿茹娜姐姐带我玩。但她只爱念经念佛,也不常有空陪我的。”又扭头问阿茹娜道,“你现在在念什么经?”阿茹娜道,“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赵容赋道,“这个我在麓山寺也见过,客堂有佛经书籍交流,还有小和尚的功课本呢。”阿茹娜道,“既然你看过,不如随我一同替他们祈福。”
赵容赋疑道,“地藏菩萨,是在地狱当菩萨的么?梁帮主是个大英雄,怎么会在地狱里受苦呢?”阿茹娜道,“替坐山写的是往生咒,三丹正在往莲台上写的便是。我是替行凶之人在祈福。”赵容赋道,“梁帮主是英魂,自然不用杀他们来祭奠,这个我懂。只是为何还要替他们祈福?不是说善恶终归有报么?”
阿茹娜道,“正是。”又道,“他们行凶作恶,犯下滔天罪业,生时已然会有业报,下了地狱又要受苦,来生也不会好过。他们这么可怜,我自然要怜悯他们,替他们祈福。愿他们罪业能够减轻,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元求知道,“姑娘真是菩萨一个啊。”阿茹娜道,“不敢。能够在佛前供奉,已然是求不来的福气了。”元求知道,“深夜阴气过重,水又属阴,姑娘若要在此地久留,只怕对金体有妨。”阿茹娜道,“不妨,若能以我身,饲无尽冤魂,阿茹娜何其有幸。”
见果真是邓房先,霍秦二人深知对方是友非敌,双双跃出草丛,跳到对岸来。此处已不在长江之上,只是一条支流,滩险江窄,倒也不难。
见有人来,元求知与赵容赋二人双双站起,拦在众人之前。邓房先仔细看来人面孔,一面又担心赵容赋。只有阿茹娜和三丹,一个闭目念经,一个专心抄写咒文,如清风拂面,只充耳不闻。
霍行官道,“怀古兄不是往岳麓书院去了么,怎么又在这里遇上?”
元求知见是他二人,早放下心来,手上松了内劲,道,“原来是秦兄霍兄。在下正要去往岳麓书院,路遇赵姑娘与伯良兄。攀谈之下,才知道他两位便是岳麓书院高徒,正好在下与赵姑娘也是旧识,便与他们同作一路,也好长长见识。”元求知说是长见识,其实是看邓房先不会武功,赵容赋又武艺平平,喜欢二人品性,起了仗义相助之心,又不好直言,这才打个马虎眼。赵容赋哪里知道他这些心思,原本一路上对元求知并不十分信任,见这二人与元求知似是相识,更是警惕起来,朝邓房先那里退了半步。
邓房先站起身来,笑道,“我说两位怎么不理我。原来是有了新知,忘了旧好了。”赵容赋喜道,“你们认识?”邓房先道,“我原本说有两个朋友可以遇到,就是他们两个。”赵容赋笑道,“这可好了,都是自己人。”
霍行官道,“若都是自己人,在下可要问这位姑娘一句了。你将坐山的尸体藏到了何处?”
阿茹娜道,“我买了一个冰窖,将他尸体藏在那里,可以不变颜色。”霍行官道,“在下可否一见?我们几个都是刎颈之交,姑娘大可放心。”阿茹娜道,“你既与他是刎颈之交,为何我身处蒙古,千山万水而来,却还比你们先到?”赵容赋小声道,“阿茹娜姐姐有菩萨保佑,自然比别人要幸运了。”阿茹娜哀然道,“我在水中找到他的尸体,怎么能算是有幸的?”
赵容赋拉住阿茹娜的衣角,道,“他们真是可以信赖之人,我愿为他们作保。”阿茹娜道,“若他说是坐山至交,他可知道那冰心剑下落何处?”
阿茹娜与梁怀月之过往,霍秦二人悉数知道,只是从未见过阿茹娜。现梁怀月已死,对阿茹娜更是不可怠慢,霍行官拱手道,“此剑坐山从不随身携带,只放在巴陵家中收好。洞庭帮惨遭血洗,那冰心剑亦是下落不明。在下姓霍,叫霍行官,姑娘与坐山初见,是在十年前衡山雁回峰??那时我与坐山已然交好,姑娘想必听过我的名字。”
阿茹娜喃喃道,“这冰心剑,他果真不带在身上??这又是为何呢?”
邓房先道,“姑娘听在下说一句。剑不能走,人可以走。他不论走到何处,若能见到姑娘自是大好。若是不能见到,那冰心剑始终不转移,世上便有两处,姑娘能见到他一片冰心。”
阿茹娜问道,“他们说你是岳麓书院的,你果真是?”
邓房先道,“在下出身于岳麓书院教学斋。”
阿茹娜道,“那你便是山亭的师兄了。”邓房先道,“大约可以算是。”阿茹娜道,“山亭当年拼死替我传剑,差点废了半条命去。我信她师兄。”
邓房先自腰上解下一枚玉佩,道,“姑娘请看。”阿茹娜接过玉佩,见一块碧玉雕成小小屋宇模样,翻过来是四个篆体字“道南正脉”,已被印泥染成红色。阿茹娜将玉佩还给邓房先,道,“模样真是精巧。”
这时候三丹起身道,“今天的莲花灯已经放完了。”阿茹娜道,“那我们便走罢。”
阿茹娜便住在那冰窖之旁,一间草屋,主仆两个就睡在一堆稻草之上。阿茹娜道,“这后面便是冰窟,夜深不好惊扰,不如明日再看。”
第十二章 白衣妙法莲花心2 '本章字数:3363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11 20:31:40。0'
次日,阿茹娜带霍行官、秦汉广及元求知三人去冰窟。元求知道,“此地没有隐蔽,我在外面。”霍秦二人对视一眼,都道“也好。”便同阿茹娜走进那冰窟。
三丹极勤快生火烧水,赵容赋道,“我来帮你。”邓房先也过去找了个木板坐着,在那里劈柴。元求知问道,“你们两个都不会武功,从蒙古过来,可有人为难你们?”三丹只专心烧火,并不说话。
赵容赋便用蒙语问她。她回了几句。赵容赋道,“她说没有,阿茹娜姐姐是有菩萨保佑的。”又再问三丹,三丹再答。赵容赋笑道,“原来阿茹娜姐姐也教她说汉语,怎奈她始终学不会。阿茹娜姐姐后来说,她若是要留在南方,总归是会学会的。若是要回到蒙古,学不会也不打紧,因此也不催促她学,她便装了一路哑巴聋子。”
这边阿茹娜烧好火,又洗衣做饭。赵容赋要帮她,她只摆手说不必。就连邓房先在劈柴,也被她取过了柴刀。赵容赋笑道,“三丹姐姐最勤快了。你过来,我们三个说话。”
邓房先是正经科班读书之人,元求知承袭元好问的正道,比之霍行官山川野记,储林孝的花间柳下等,二人当真是坐而论道。赵容赋坐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
阿茹娜引霍秦二人进了冰窖,走了好长一段,霍行官道,“原来是恁大一个冰窖!”阿茹娜道,“现下是冬天,还不觉得。到了夏天,不知道这么多也够不够。”霍行官道,“也不必??留到夏天罢?”阿茹娜低声道,“我其实没有主意,也不知道留到何时。”冰墙极厚,只窄窄一条甬道给三人行走。甬道弯弯曲曲,将冷风尽皆挡住。
因怕烟火烤化冰墙,三人并未点照明之物。正黑黢黢走着,阿茹娜道,“是了。”转过来眼前一亮,原来是一间小室,角落里放脑壳大四个夜明珠,照得通亮。中间一个冰台,梁怀月的尸体就在上头。
阿茹娜轻声道,“坐山,品人和秦大哥来看你了。”二人走上前去,只见尸体仍是一副泡得发涨的模样,只依稀辨认出梁怀月的面孔。昔日铮铮铁骨的汉子,现下只是一团碎布裹着。
二人不忍再看,秦汉广道,“敢问姑娘可见了什么异状。”
阿茹娜道,“没有??我不是来替他报仇的。我不知道行凶者乃何人,更不愿去追究。”霍行官道,“行凶之人我们已然知晓,报不报仇另说。只是我们要移灵南下,不知姑娘怎么打算。”
阿茹娜颔首道,“虽说英灵已去,皮囊成空。但落叶归根,是你们汉人的传统。有劳你们两个了。”秦汉广道,“我们与他,不用有劳无劳。”阿茹娜道,“你们若不来,便是我送他回家了。我要多谢你们,省去我不少气力。”霍行官道,“无妨。”
秦汉广道,“麓山寺为湖湘第一道场。先去潭州,还能请那里住持替他做一场法事。”阿茹娜摇头道,“做法事就不必了。住持有自己的功课要修,又有那么多人请他,坐山就不劳动他了。”
说话间二人已将梁怀月尸体捆好,秦汉广背在身上,道一声“起喽。”三人便往回走去。阿茹娜问道,“你说这声‘起喽’是什么意思?”霍行官道,“是湘西赶尸的传统。出门之前,要先通告一声,以免尸体走了,魂魄忘了跟上,就不能魂归故里了。”阿茹娜哀道,“莫非他的魂魄还在?”又喃喃自语道,“怎么夜里也不入我的梦呢。”霍秦二人不好答话。
待出得冰窖,只见赵容赋与元求知正与黄岳山激斗一处。张荫槐扶住陈蕉叶在一旁,邓房先与三丹在另一旁。霍行官长啸一声,加入战团。他没有兵器在手,但家传掌法十分精妙,一时虎虎生风,勉强架住黄岳山。赵容赋早已受伤,背上一道口子涔涔留着血。元求知道,“霍兄来了,大好。赵姑娘请先退下。”赵容赋道,“怎么,你嫌我武功低微了?”
邓房先在一旁道,“胡夷过来。”赵容赋哼了一声,刷刷数刀舞在身前,抽身而出,气鼓鼓道,“你也嫌我武功低?”邓房先道,“不是嫌你武功低。看你,头发都乱了。”说罢,将赵容赋额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赵容赋道,“别动别动,别过去不好看。你给我夹上去。这里这里,有朵小花,别在下面就好。”邓房先将她碎发别好,道,“你背后有伤,问三丹会不会包扎。”
阿茹娜道,“我略懂,我来。”说罢带赵容赋进屋去。
陈蕉叶扶着张荫槐,走到秦汉广身旁,打着颤问道,“这便是?”秦汉广道,“正是。”陈蕉叶扶了额头差点跌倒。秦汉广右脚一上,转到陈蕉叶身旁,原意是要架住她,却被张荫槐眼疾手快扶住。
陈蕉叶道,“我原想,未有亲眼得见,不算他真的去了。哪知道??”秦汉广将梁怀月尸身放下,道,“你重伤重病在身,不要太过悲伤??也别同黄岳山他们再去了。先回潭州,在书院好好疗养。”陈蕉叶噙泪点头,又道,“再看罢。”又问张荫槐,“你待如何?”张荫槐道,“师叔要走,我绝不阻拦。”
陈蕉叶问道,“你若想走,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张荫槐道,“我若也走了,师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