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劲过了,我便送你家去。”
庄卿龄噙了泪道,“你果真还是要送我回去??”钱二郎道,“你若甘愿留下,我没有二话讲。”庄卿龄道,“蜀地风水极好,要我在这里过一辈子自是无妨。只是,你说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可会带上我去?”
钱二郎摇头道,“恐怕不行。”
庄卿龄又问道,“那还会回来的么?”
钱二郎道,“我当尽力保全自己,却也不敢保证。”
庄卿龄再问道,“那你走之前,可会同我说呢?”
钱二郎道,“我何时当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只是我若有一句话的时间,也会给你留话。”
庄卿龄道,“如果我会武术,像剑葭和曼殊她们那样,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走了?”钱二郎两手按住庄卿龄的肩膀,沉声道,“此话何意?”庄卿龄打了个寒战,道,“我总觉得,你和她们,有一种默契,便像你和曹二哥一样??有时候我远远地看着你,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钱二郎叹道,“我们的事情,又繁重,又腌?,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庄卿龄只自顾点头道,“若有一日你不告而去,我便在这里等你。你若活着,要记得回来见我。你若死了,也要入我的梦来见我??不,你活着的时候,只要不在我身边,也要入梦见我。”钱二郎应了,庄卿龄又道,“那你现在不走?”
钱二郎笑道,“且还不走。”眼睛只盯着庄卿龄看。原本捏住庄卿龄肩膀的,手上也软了,见庄卿龄只痴痴看他,心念一动,将庄卿龄搂入怀中。庄卿龄小声道,“即便你走了,我也都不走。现在你还不走呢,为什么要赶我走?”
钱二郎道,“那就不说走不走的话了。”庄卿龄道,“分明是你先提起的??从今后起,我不说,你也不许说。谁要说了,便要受罚。”钱二郎道,“依你。”庄卿龄道,“你也教我武术。虽不能到剑葭那样厉害,好歹可以自保,不用扯你的后腿。”钱二郎道,“都依你。”手上只搂得更紧了。
再说白陆双同方种玉回营,白陆双心想到梦神仙只有钱二郎庄卿龄二人,他两人都离不得。曹二郎既不是追庄卿韶而去,庄卿韶又在那里苦苦等待,她须得想个法子传信才好。方种玉与她时刻不离的,既避不得方种玉,便唯有直言,白陆双道,“我想起有些事要和岁今讲,你有人去洛阳的没有?”方种玉道,“洛阳虽属我中原腹地,已然落入敌寇手中,书信不通。这你是知道的。”
白陆双道,“我恐怕也要追上去说两句了。”方种玉道,“有曹二郎追上去,你急什么呢?”白陆双道,“有些话是女人间说的,曹二哥怎么知道。”方种玉笑道,“是什么我听不得的话呢?”白陆双道,“也不是什么你听不得的??女人间,不就那点子事么??我去一趟,去去就回。”说罢往外面去,却被方种玉抓住胳膊拖了回来。白陆双道,“你这是作甚?”
方种玉垂声道,“你们是李安抚使的人?”白陆双道,“李安抚使和山长极熟,常上山来喝茶下棋。我们一众同窗,对他也是极敬佩的。”方种玉道,“不但李安抚使,还有潭州榭张堂主。”白陆双道,“他们三个要好,天下皆知。这有什么。”方种玉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偏偏潭州除了个你们书院,还有个潭州榭。又是李安抚使官邸所在。潭州算是近十几年来,人才最盛之地了。”
白陆双道,“这个自然。惟楚有才,於斯为盛嘛。他们三个年龄相当志趣相投,自然就要好了。”方种玉道,“不仅闲情野趣相投,报国志愿也是相投的罢。”白陆双奇道,“你却是怎么了,尽说些不着边界的话。”方种玉道,“你是书院高徒,怎么看得上我。却还辞去师长同窗,随我来到这里。”
白陆双道,“蜀地甚好嘛。我随你来,也不见得就委屈了我呀。”说罢轻笑一声,从侧边环住了方种玉,低声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不好么。”方种玉道,“你当真没有骗我,果真心里有我?”白陆双松了手,扳过方种玉头来,道,“我当真没有骗你,果真心里有你??该让我去了吧。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半夜就回了。”方种玉道,“他们未必夜行,现下大略早已歇了。你明日一早出发,方能在路上寻见他们。”白陆双看窗外茫茫一片夜色,只得作罢。
次日一早,白陆双骑马要走。方种玉道,“我这里却有个人可以帮你传信了。”白陆双上前一看,方种玉身边站着宋恩熙,并无小醉眼等人??原来金陵讲武堂与狼刀门向来交好,他两个是老相识了。二人互问了好,宋恩熙问道,“白师姐可知储山亭现在何处?”
白陆双道,“她家去了。你可是寻她来的?”宋恩熙先是点头,却又摇头,道,“她说不愿见我的,我原本想去找她??可也好没意思。”白陆双点头道,“正是。她既不愿见你,你又是何苦呢。”宋恩熙道,“可我有一句话,死活找她问个明白。不然终归是放不下。”
白陆双对宋恩熙原没好感,见了宋恩熙苦哈哈一副模样,也有些可怜他,便道,“我原不该说你的,只是你也活该。那些莺莺燕燕的,别说山亭如此自负的一个人,便是寻常女子,惯能忍受的,也看不惯。”宋恩熙道,“我与她们,实在只是师徒情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山亭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他举起右手正要发誓,忽然间天地一动,轰隆一声巨响,一个惊雷便在山头炸开。白陆双冷笑一声,等宋恩熙圆话。
宋恩熙道,“春雨止,冬雷起,天也知我意!”白陆双摇摇头,便要离去。方种玉道,“剑葭莫急。宋兄此番原为寻储大姑娘而来,储大姑娘是不愿见他的。你为何不帮他这个忙呢。”宋恩熙道,“白师姐与山亭几年的情分,若能为我带一句话去,山亭定不会恼你。宋恩熙一生感激不尽!”
白陆双扶起宋恩熙,道,“你行这般大的礼,是对我有多大的仇呢?”刚去扶他时,宋恩熙还说“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的话,哪知白陆双手上内力一出,宋恩熙便被她提了起来。
白陆双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她了,倒不是不愿意替你传这个话。只是我也有话向别人传去。这个事情耽误不得,可比你的要紧。”说罢看向方种玉。方种玉道,“不如这样,你替他传信,他替你传信嘛。”
白陆双原指望方种玉替她说话,哪知方种玉偏帮宋恩熙。倒不是方宋二人交情更深,实乃方种玉对白陆双总存了不信任之心,也是想借机试她一试。方种玉此言既出,白陆双怎会不知?她随方种玉入川,一半是她两个的情分,一半是和李二郎陈蕉叶等一样,在此探听消息传递往来的。她十分小心谨慎,奈何方种玉更有自知之明,是以总也得不了方种玉十分信任。此番若是坚持,只怕更坐实了方种玉之疑心??不得已,师命要紧,白陆双只得轻叹一声,道,“你有什么话,我替你传,她听不听,是她的事。”宋恩熙大喜道,“我早已写成信,还烦白师姐亲手交予她手上。”
白陆双接过信,收入怀中,道,“我替你给她,她看不看我可不管。”方种玉道,“信都在她手上了,她怎会不看。”又问白陆双要传什么话。
白陆双道,“都说了是女人间的悄悄话,怎么好与你们知道。你们莫急,我也写一封信来。”说罢果真去方种玉书房里,细细写一封信,想想却并未封口,故意先交给方种玉。方种玉道,“都是女人的话,给我作什么。”便给了宋恩熙。宋恩熙将信在怀里收好,千恩万谢地走了。
待宋恩熙走后,白陆双道,“这下可好,原本至多晚饭就能回来,现在只怕还要去储家住几夜了。”方种玉道,“怎么去那么久?”白陆双道,“山亭和曼殊都在,我怎么不能多住几晚了。”方种玉正要说话,不留神打了三四个喷嚏,白陆双也捏着鼻子道,“什么怪味道。”
这时外面冲来四个披红挂绿的女人,拎着裙子垫着脚,一窝蜂冲进来,围着白陆双道,“宋提辖呢,宋提辖呢?”正是樊不寻,田茹芬,风随云,凌雪儿四个。
四人后头几个兵士持枪跑了来,方种玉问道,“怎么不好好把门,什么人都往里面放?”那兵士愁眉苦脸地道,“将军容秉,我们才开口问来历,她们就嚷嚷我们骂人了,便往里头冲。我们稍作阻拦,就坐在地上撒泼,说兵士打人了??外头好多老百姓都瞧着呢。”
白陆双捏着鼻子道,“你们宋提辖方才走了。你们现在追出去,快马加鞭,不消一刻便能赶上。”她原本想避开方种玉,再绕到宋恩熙前头去,找庄卿韶说过了再往巴州去。哪知这四个女竟像是赖定她这里一般,叽叽喳喳吵个不休,一个说,“我知道你,你是储林榭的师姐,你们沆瀣一气!”一个说,“宋提辖凭什么甩了我们到你这里来。储林榭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也不清白!”
白陆双哪里会与她们计较这些,只愁不能脱身。方种玉却听不得这些话,大手一挥,道,“请几位出去。”那樊不寻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无需酝酿,眼泪哗哗便留了下来,边哭边喊道,“将军打人啦,将军打人啦??”
这里是宋军大营,虽小兵们尊方种玉一声将军,其实不过是个小小尉官。旁边有校官等听了动静,都差人来问。方种玉好容易打发了,也和先头那小兵一般,苦着脸道,“几位姑奶奶消停些吧。”
几位兵士不知就里,以为是来找白陆双麻烦的。白陆双为人和善,武功又好,又通医术,寻常指点这些兵士们,颇得了些尊重。这些兵士眼见白陆双着人围住,又不能动手,便从外面拉这四人。这一拉更不得了,四个女人全坐在地上,又哭又闹起来。一个个都喊着“分明看到宋提辖来了的,定是你们将他藏了起来。”
白陆双道,“你们宋提辖果真不在我这里??只是他虽才走,还会回来。你们耐心些,最迟明日一早便回了。”
那些女子闻言齐齐止了哭闹,拍拍灰尘站了起来,又觉得不像样,忙端出小姐的样子来。那田茹芬问道,“宋提辖果真会回来?”白陆双道,“他若没有骗我,果真会回来。”
那风随云啐了一口,道,“你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不能骗你?”那凌雪儿也啐道,“你是他什么人,他做什么要骗你?。”
方种玉苦笑道,“正是,正是。宋兄与在下是旧相识,他为在下而来,又受在下所托,办小小一件事情??却与剑葭无关。”
那风随云道,“我看跟你们两个都有关。也罢,我们便在这里等他,他不来,我们放不过你们去。”白陆双道,“也好。你们等着,我先走一步。”那四个女的又齐齐站起身来,道,“不许走!”白陆双道,“你们宋提辖有事要办,我也有事要办??不如这样,我将方种玉押在这里。若宋恩熙始终不来,你们要杀要剐,他绝无怨言。”方种玉正要开口,外面有人喊他出去,方种玉道,“今天我要带兵巡逻,她们几个全靠你了。”说罢一溜烟出去了。
这四个女的虽然撒泼厉害,方种玉那里是有正事,她们不好阻拦,于是只围着白陆双。白陆双吃过她们苦头的,哪里敢惹她们?心想道不如待宋恩熙回转,打发了这几个女的去,若信没送到,她再跑一趟也是的。于是便在那太师椅上坐下,随手抄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话说宋恩熙走到半路,便取出那信来看,只见信上写着,“曹二郎心如磐石不转移,只怕人在江湖误佳期”原先两位庄姑娘在客栈常与白陆双等说笑,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是她们常提到的。那天庄卿龄问白陆双缘何还不成婚,白陆双便是以此话作答,庄卿韶想必记得。只因白陆双仍并不敢直写“身不由己”,这一写曹二郎有密令在身便难瞒得住了。此信言简意赅,庄卿韶定能读懂,至于她作何打算,全凭她自己。
说来宋恩熙也是个好心的人。他心想到,既然一方心如磐石了,又何来误佳期一说,想必也是托词。宋恩熙自言自语道,“曹二郎呀曹二郎,莫非你竟是个负心之人?又何苦说谎话哄人家。人家白白等了你,你又能有什么好的?”
待宋恩熙追上庄非文的马车,上前问了好,又说明来意,庄非文不搭理他,庄夫人道,“你说白师姐,可是那个眼睛大大,剑法极好的姑娘?我看着就喜欢呢。她是个好姑娘,有什么信来,也是为我们家孩子好。你但说无妨。”宋恩熙本想将信递给庄卿韶,却又想到,莫非这位姑娘是对曹二郎有意的?她若有意,而教曹二郎白白骗了终身,岂不可惜。于是拱手道,“白师姐说,曹二郎只怕人在江湖误佳期。”庄卿韶闻言,心口一抽,眉头一绞,天地一下子便暗了轻了,自己惶惶不知身在何处,浑身没有力气。只有右手还在,死死一抠,那小铜管仿佛嵌进了肉里去,疼得她眼泪“哗啦”一下便全流了出来。庄夫人听了忙道,“快走快走,不然老头子要打人了。”见庄卿韶憋得两颊通红,忙道,“张嘴呼气,别忘了呼气!”又是在庄卿韶后心好一阵揉搓。陈松涛在外头听着,心中一叹,却不好说出来。庄非文啐道,“谁稀罕!”
宋恩熙待要宽慰庄卿韶几句,庄非文狠抽几鞭,马车去得远了,便赶不上了。宋恩熙只得回返。待回了方种玉那里,方种玉早在门口等他,问他道,“信传得怎样了,可亲手交予庄姑娘,又亲眼见她读了?”宋恩熙道,“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连一封信都传不好?这一来一去能有多久,还能出了差错不成?”方种玉道,“传到了便好。你有几个旧相识来,围在剑葭那里死活不走。你去将她们领走,不然动静闹大了,影响不好。”二人便一同往里走去。
那四个女的见了宋恩熙,呼啦啦一下围了过去。宋恩熙挨个儿作揖道,“几位小姐容秉,实在宋恩熙对储山亭此情不移,还望小姐们放在下一条生路。”云云。方种玉听得心烦,将他送出去了。白陆双问道,“信果真传到了?”方种玉道,“他赌咒发誓,说虽未将信传到,但信上内容一字一句不差说给了岁今。”白陆双皱眉道,“怎的一封信,两行字,也传不到?”方种玉道,“他道是庄夫人不许私相授受,他情急之下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