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好大的讲究，莫非也是默老研究出来的？”
陈默公道，“是一个医生教我的？？我吃我的，你们吃你们的嘛。我老头子吃惯了闷声饭，今天想你们几个能热闹点，谁知也被我带坏了。”
阿茹娜笑道，“不是带坏。默老这是好习惯，能活一百二十岁不止的。”陈默公笑道，“看你一副不落红尘的模样，原来也是个会拍马屁的。”阿茹娜道，“阿茹娜不打诳语的。”
陈默公道，“挥退下人，是为了和你们说一件事。”陈蕉叶心道“果然来了。”忙道，“默老请讲。”
陈默公叹道，“坐山与学来萍水之事，乃是梁坐水做下的，你们该已知道了罢。”霍行官道，“我们见到学来与萍水尸首，倒像是有所指的。”陈默公道，“那么洞庭帮几十条人命？？”陈蕉叶红了眼圈，道，“定然也是梁怀鱼了。”
陈默公道，“实不相瞒，梁怀鱼就在府上。你们几位，待如何处置她？”陈蕉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学来萍水家中只有老人小孩，已被品人送到学来二弟家中。按说他们是血亲，该要他们动手，只是骆二家并不近，且他不是江湖中人，不好卷进这里头来。说来便只有连江北了？？一面替坐山，一面也替洞庭帮诸多兄弟报仇。”
霍行官道，“还不知武胜将军怎么讲。且不说以武胜将军之脾性，便为了他们梁家的名声，也要手刃梁怀鱼的。”
阿茹娜长叹一声，道，“为何不宽恕？”
满座寂然。
阿茹娜一手捧骨灰匣，一手转动佛珠，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长发披肩，直落腰际。
陈蕉叶一怔，叹道，“也罢，逝者已矣。”
陈默公道，“这样？？也罢。”阿茹娜道，“若不妨，默老可将梁庄主请出来一见？我为她抄写了一篇《地藏经》，缝入香囊之中。她若佩戴，可将罪业消弭一二。”陈默公道，“我自是无妨，看几位的意思了。”众人皆说无妨。于是陈默公一示意，那二十三人星斗阵中一个走到门边，对门外那小厮说了几句什么，那小厮便去了，这人又走回原位。这二十三人列一个圆阵，就散在这饭厅四周。
哪知那小厮去了不久，慌慌张张跑到门口，跪下来道，“那梁怀鱼自知罪孽深重，已然服毒自尽了！”阿茹娜闻言念道“阿弥陀佛”。陈蕉叶只捏拳头道，“便宜了她了？？该让她活在这世上，受尽屈辱折磨才是。”阿茹娜道，“人果真不能作恶。否则别人宽恕，自己也不能宽恕。”
霍行官道，“其中或有蹊跷，默老可否让我们去看看？”众人皆知，梁怀鱼身后还有一个高手，应是南方这边蒙古人最大一个内应，这才能联系到黄岳山与梁怀鱼，又不知传授梁怀鱼何等机宜，使她武艺进步神速，于是都想去看看，或许有蛛丝马迹也未可知。陈默公道，“这个自然。”
众人在走，也都在想，梁怀鱼和梁怀天是一起的，缘何陈默公始终未提起梁怀天来，却又都不好问。杨府有个明院，梁怀鱼就在其中。樊不花自己回房休息，陈默公在前领路，五人跟在后头。那二十三人星斗阵又在后。院里东厢房门口两个小厮守着，见陈默公来了，惶恐道，“老爷明鉴，这女人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只毒蜂，把自己给蜇死了。”
陈默公道，“这不算你们失责，先开门罢。”那两个小厮将门打开，这房间窗户紧锁，皆糊得死死的。其时夜已深了，那二十三人中有一人进房去点亮蜡烛，只见一张拔步床，帐子放了下来。梁怀鱼一条胳膊垂在外面，那人拨弄一下，已然僵了。
三丹害怕，往阿茹娜怀里缩，阿茹娜低声对她吩咐几句，又道，“我说她若是害怕，不妨留在外头。”陈默公道，“她女孩子家，是不该见这些东西，你也不怕？”阿茹娜道，“阿弥陀佛，人死灯灭。不过一盏灭了的灯罢了。”说罢跟在陈蕉叶后头也进了房间。
陈默公吩咐二十三人在外守着，自己也进去看。
阿茹娜走上前去，将那床帐掀起，陈蕉叶道，“阿茹娜小心。”阿茹娜道，“既是毒蜂，那定然早也死了，我不怕的。”说罢去看梁怀鱼的脸。霍行官与秦汉广两个不通医术，只会跌打一类及刀枪棍伤，只一左一右分站在阿茹娜与陈蕉叶身后。陈默公在她两个中间，只见梁怀鱼惨白的一张脸，唇上一个肿块，颈边一只死蜂，头上的发髻也是散的，一头青丝直垂到床下，一身红衣，腰间松松的，像是铺在她身上一样。
陈默公道，“我怕她寻死，特意命人将她身上搜过，连衣带也除了，不曾想还是始料未及。”阿茹娜道，“我听说女真族有种诡秘功夫，运起功来，身上奇香，能吸引蜂蝶，原来中原也有。”
陈蕉叶道，“这也未必。梁怀鱼一人之力，兴不起恁大风浪。又是青城派，又是洞庭帮的，她身后定有高人。兴许便是那人教她的。”霍行官道，“或许不止一个高人，是有人麾下，召集许多高人在。”
陈默公轻叹一声，道，“你们也这般想的？”陈蕉叶道，“原来默老早有所料。”陈默公道，“我是宁可我猜错了。”陈蕉叶道，“不知默老猜的是哪一个。”
陈默公道，“说来可惜，正是武胜将军梁怀天。”陈蕉叶道，“怎会是他？”眼前一晃，便要站不稳来。霍行官秦汉广两个忙扶住她，也道，“武胜将军何等英杰，怎会背叛我朝，勾结外贼？”阿茹娜也道，“我看他，倒是个真英雄。”
陈默公道，“我近日琢磨着，心想南方武林出了内奸，非要调查清楚不可。正好他们兄妹来，便与梁怀天欲商量此事。他若回去，报与李安抚使等知道，则更可以彻查一番。哪知我正问得梁怀鱼来，是哪个传她精妙内功，又命她夷灭洞庭帮的。她方要开口，梁怀天一掌打去，说道此等不肖姊妹，留她作甚，便将梁怀鱼打昏过去。”霍行官道，“这便是要灭口了。”
陈默公道，“我便问他，要教训梁怀鱼，我不拦他。只是梁怀鱼身后仍有大鱼，怎的不让我知道？他只说自己方才负气了，我也未有多想。哪知我才一个转身，他又是一掌，我将他拦住，问他这又是为何。他先是支吾不说，后又说道，是李安抚使的密令，叫我不要多事？？李安抚使何等深思熟虑，怎会这般鲁莽行事，我便再问。他哪容我开口，又同我动起手来。我有意怜惜他人才，便没让这星斗阵上，哪知却让他跑了开去。”
陈蕉叶道，“此等大事，怎的一开始不让我们知道？”陈默公道，“一来我不信他会勾结外贼，二来他这些年来，在你们小辈之中，已是标杆一枚，我自己都不信的，这样说出来，你们会信？”霍行官道，“只可惜这梁怀鱼一死，现下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了。”
陈默公叹道，“也罢，这里头又黑又冷清，不论有什么，都先出来再说罢。”阿茹娜摇头道，“你们请便，我要在她尸身旁替她念经超度。趁她新死，灵魂尚未走远，还能听见。”
阿茹娜既留下，陈蕉叶霍行官秦汉广二人自也留下，陈默公待要劝，也不好怎么说，只一声轻叹，关门走了。
陈蕉叶这时才说道，“说来你先头与胡夷说的什么。你先用蒙语嘀咕，胡夷那么乖巧的孩子又忽然发难，我就猜到不对？？于是火上浇油，挑拨几句，也不知对否。”
阿茹娜笑道，“你们汉人说话就是有意思，明明说的好话，听在耳朵里却又滋味不对。”秦汉广道，“我也是听得覆鹿有意挑拨，这才故意动手。”霍行官道，“我看不像，你那一拳，我现在还疼。”陈蕉叶道，“这便是你们两个积怨已久了。”
阿茹娜道，“方才三丹给我使眼色，我这才问她，原来她瞥见堂下那二十三人星斗阵，有五个人是换了的。我觉得这陈默公不像好人，先头你们又猜武胜将军怕是来了这里，我就怕是他们与武胜将军动过手了。”
霍行官道，“二十三人星斗阵成名已有十数载，轻易不会换人。若说天下间有谁能一次伤他们中五个，能从阵中逃脱的，也只有武胜将军了。”阿茹娜道，“我见他风度气派，就知道他不是俗辈，果真没有猜错。而见陈默老时，我先头只觉得不舒服，后来默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只觉越念越是艰涩，便知道陈默公其人不对了。”
陈蕉叶道，“果真相由心生，场由源起。人心如何，怎么也瞒不住别人。只是陈默老成名几十年的人了，威名震四方，又是极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是武林中最受尊敬一个人物，却也也晚节不保了。”
霍行官道，“这样说来，勾结元军，夷灭洞庭帮，收买黄岳山，又害死萍水学来夫妇及坐山的？？还有梁怀鱼，只怕是默老逼她指认武胜将军。她虽然害死坐山，仍然良知未泯，这才无奈自尽的。”陈蕉叶道，“是否自尽，还不好说呢。”
第十五章 不信宿老信武胜4 ＇本章字数：3747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29 07：37：25。0＇
此时外头嗡嗡声响起，陈蕉叶道，“莫不是毒蜂来了？？”阿茹娜从怀里摸出一枚香，附到那蜡烛之上，香上冒起丝丝白烟，一股甜香传了开来。霍秦二人去将门打开，果真一窝毒蜂不要命地在外头飞，大概那香果真有效，还未近得众人的身，那蜂纷纷跌在地上。
陈蕉叶道，“小心外面，还有人。”秦汉广道，“二十三人星斗阵，我便也来试试。”说罢与霍行官两个跳将出去，一个持铃铛，一个持判官笔，瞬间卷入阵中。
阿茹娜要出去，陈蕉叶拉住她道，“守着梁怀鱼尸体，比出去成了尸体的好。”
阿茹娜道，“三丹还在外头。”又往外去，陈蕉叶道，“这时你如何执着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命法？？”阿茹娜道，“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我尚做不到。三丹随我背井离乡，我定要护她周全。”陈蕉叶道，“这二十三人星斗阵，凶险万分。他两个已经是用性命在搏，我们胡乱闯出去，只教他们分心。”
阿茹娜道，“我不怕。有佛法，便会有办法。”说罢已跨出门槛。只见院中除了霍秦二人在阵中外，还有一人在阵外。那人手持一杆长枪，虎虎生威，三丹正被他护在身后，不是梁怀天，又是哪个？
陈蕉叶呼道，“武胜将军，三丹到这边来。”梁怀天只看了一眼，左手在三丹背上一抓，提起三丹便抛了过来。三丹落在阿茹娜身边，用蒙语又说了几句，阿茹娜只轻声安慰她。
梁怀天大喝一声，“他们要换阵了，我进去，你们出来。”说罢长枪一转，又生生将两个星斗阵人分开。梁怀天大概看出些许星斗阵奥秘来，只见他左突右进，不一时，星斗阵中分出一条裂缝来。梁怀天大喝一声“变”，果真那星斗阵队形变换，又换了一个阵法。霍秦二人出得阵来，只在阵外游走，梁怀天一杆长枪，立身阵中，有万夫不当之势。
那院子门口，陈默公正作壁上观。
陈蕉叶道，“默老要什么没有，怎么也做这等龌龊事来。”陈默公原本造势梁怀天阴谋败露，是折返回来灭口的，却见众人问也不问，只偏帮梁怀天。心知多说无益，也并不接话，只飞身向陈蕉叶抓来。阿茹娜想也不想，挡在陈蕉叶之前。陈蕉叶毕竟是习武之人，经脉大损，内力无几，身手却还是在的。只见她推开阿茹娜，身子一侧，堪堪避过陈默公一抓？？以二人武功之悬殊，即便陈蕉叶内力充盈之时，面对陈默公也不过十数招的事，眼下躲了一下，再躲却是不行了。
此时陈默公忽觉身后疾风袭来，忙放下陈蕉叶这边，回身一掌劈去，见来人是陈松涛，笑道，“正要抓她回去，你来了正好。”哪知陈松涛一言不发，赤红了眼睛，一刀砍得比一刀凶狠。他后面是庄非文及庄夫人。这三人与陈默公周旋。
那边赵容赋与元求知早去对付二十三人星斗阵去了。陈松涛只看了一眼，给庄非文一个示意，庄非文六掌连出，直击陈默公胸口，竟是自己一点余地也不留。陈松涛得了空子，飞身到那星斗阵外，喊道，“这里给我，几个小的到那边去。”四人见陈松涛胸有成竹，齐齐应了一声，围身过来。
光庄非文与庄夫人两个，陈默公已然有些吃力，又加了赵容赋他们四个，堪堪又分去他十之一二的精力。庄非文抓得一个破绽，将腰刀横起，双手齐齐一推，架在陈默公身上，庄夫人趁机一腿便踢在陈默公膝盖之上，秦汉广一个大铃铛，兼霍行官两支判官笔，纷纷落在陈默公头上肩上。元求知与赵容赋两个看他一个老人，须发皆白，被这样围攻，反倒不忍心来，各自收了兵刃。
庄非文道，“我也替覆鹿问你一句，你要什么没有，做下这等龌龊事体来，又是为何。”陈默公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众人都不信自己，却也不接话，只看向二十三人星斗阵那里。陈蕉叶在一旁笑道，“默老名声固然是响，只是却不该陷害武胜将军。”秦汉广也笑道，“莫说武胜将军何等正气，我一个外人都不信他会投敌。即便真是他投敌卖国，他们岳麓书院最护短了，您老信不信，他们也绝对是偏帮武胜将军的。”霍行官知他言有所指，判官笔一扬，又要上来，还是邓房先拦住才罢。
梁怀天先前与那星斗阵一战，虽不敌落败，却也伤了他们五个。这新手上来，衔接不顺，战斗力消了有一半。梁怀天细细观察那星斗阵变化，得了不少心法，立在那星斗阵中，便是一杆不倒的旗，二十三人全被他牵扯住。最有力是陈松涛，仿佛刀刀无意，又刀刀命中星斗阵脉门，二十三人被他分得七零八落。
陈默公见状叹道，“陈将军，你这破阵之法，是哪里习得的？”陈松涛道，“是李安抚使，潭州榭张堂主，并岳麓书院尹山长，三个人一同破的。”陈默公颔首道，“是他们三个呀？？这世间，能破我阵法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了。”
陈松涛道，“我奉李安抚使之命，请陈默老山上喝茶，默老赏这个面子不赏。”陈默公叹道，“我都差点杀了你女儿了，你何苦对我如此客气。只是原来你们闹得江湖皆知的父女决裂夫妻反目，原来只为了假意投敌。”陈松涛道，“这个正是，我们陈家世代忠烈，断不会做背弃故国的事。”
那二十三人被点了大穴倒在地上。梁怀天道，“这星斗阵，若是军中能学，大好。”陈默公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