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道,“你们都说忽必烈有天子之相,又把我当什么了?”何常相道,“据在下推断,可有两种。或者,大汗自然也是天子,待得大汗百年之后,将帝位传与四王爷,便如我朝太祖太宗。又或者,唯四王爷有天子之相。”
蒙哥问道,“这位师父,那你看看,我有什么相?”释明意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四王爷确有天子之相,大汗??惟草原霸主尔。”释明意佛相端庄,蒙哥即便不信佛的,却也不得不信他。闻言大怒。
何常相未及蒙哥发作,上前道,“在下何常相。”蒙哥没有听过龙胆虎威之名,也懒得理他叫什么名字。何常相道,“佛曰,无我相,无众生相,无佛相。因此,何来常相?”蒙哥略有所思。何常相又道,“既然相无恒相,焉知大汗今日无有天子之相,明日便仍然没有?”蒙哥道,“这天子之相,也能改来改去?”
何常相道,“这泱泱华夏,定将有一天子统率。倘若今日帝星陨落,明日自当会再升起一颗来。”蒙哥再问其故,何常相已不说话。又问释明意,释明意道,“何施主所言极是。”蒙哥道,“要我为争一帝位,害我亲手足性命,我是不肯的。”何常相听他说得好像天下已在他手中一样,心中恶心,却只能再说道,“大汗手足情深,何常相亦手足情深??我这妹子,才花样一般的年纪,人家都没有许,若教她就此??”说罢去揉眼睛。
花骚本就是狐狸所化,便不使媚,也极媚人。兼之道行浅,年纪小,化出来的的模样,还有几分天真娇憨在,看得蒙哥心中一动。
何常相见状跪下道,“若家妹性命得救,何常相愿将她许配于大汗。”花骚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居然朝蒙哥连抛几个媚眼。蒙哥沉吟道,“我仍是不信忽必烈有不臣之心??这样,他现去大都主持辩论,还请小师父再去看一看。许是当年看错了,也未可知。”何常相赶紧拉花骚跪下拜谢,花骚居然也照做了。
三人正欲告辞,蒙哥道,“你可认得默默无闻李二郎?”何常相心想他与李二郎同是河西讲武堂出来的,若说不认得,或恐被拆穿,因此道,“他是我同门师兄。”蒙哥道,“他也在我麾下。”于是将李二郎召来。
蒙哥道,“这位恐怕便是你所说得道高僧。”说罢看向释明意。李二郎随口胡诌一个高僧,不想被何常相圆了谎,心下大喜,又不好表露出来,只道,“事无恒相,大汗可再查探一番。”蒙哥点头道,“不愧是同门师兄弟,便连说的话也是一样的。”于是将何常相等人来意说明一番。又道,“我是信忽必烈的。既然你们都说他有龙气,不如结伴同去。”
出得营来,花骚道,“你居然用我撒谎。”又道,“小和尚也不戳穿。”释明意笑道,“我方才半句谎话也没有讲。”何常相道,“将来下拔舌地狱,便我一人去就好。”李二郎道,“还有我陪你呢!”
何常相道,“方才多谢小师父了。”释明意道,“佛前亦有降龙伏虎罗汉。和尚为要救人,也会杀人的。”这些话正是花骚平时常说的,花骚听得释明意说来,觉得好生奇怪。
蒙哥生怕四人赶不上忽必烈,赠了四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待到要赶到时,某日正午,李二郎何常相二人将马缰一勒,道,“却是老曹来了。”
花骚忙问二人哪里看来的,这茫茫草原,在她看来每根草都是一样的。先头若不是释明意有方向,只怕她要在草原上转几十个圈圈也不知道。李二郎笑道,“军机不可泄露。”又计议一番。
花骚狐啸一声,天地色变,忽必烈身旁众骑兵,皆停下马来稳住身形。花骚再啸一声,天色又暗几分。何常相李二郎二人,仿佛从天而降,冲入元军阵中。一个持铲,一个持刀,便向忽必烈砍去。何常相左手一扬,一把飞刀掷出,忽必烈身边勇士倒下一片,烈马纷纷奔驰开来,只剩一个曹二郎在近旁。曹二郎挥棍将何常相架开,棍尖便朝李二郎砸去。
三人缠斗起来,无人可以近前。只见李二郎瞅个空子,铲尖朝忽必烈刺去。曹二郎心急之下,左手一抓,将那铲子牢牢抓住。何常相见状将腰刀斫下,曹二郎躲闪不及,手臂上划出好大个口子。
曹二郎长啸一声,纵马而起,右手持那齐眉棍再朝李二郎打去。这时忽必烈一声令下,众元兵围上前来。何李二人不支,卖个破绽,便退走了。这花骚一次狐啸只有三声,二人退走之时,再啸一声,仿佛要天崩地裂一样。忽必烈忙叫众人不必追击。待得天色恢复如常,忽必烈见曹二郎左手血淋淋一条,胳膊上白骨森然可见,忙撕下衣襟替他包扎。曹二郎感动涕零,道,“多谢王爷!”
第十九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4 '本章字数:3131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30 08:54:11。0'
到得大都,忽必烈将众人招来,说了一通官场话。便说再等几日,各方人士到齐之后,佛道辩论便开坛。那黄岳山却请留下,有事禀报。曹二郎在忽必烈耳边道,“这黄岳山是个武艺高强兼且狡诈的,王爷务必小心。”忽必烈虽然英雄,却不草莽。深知许多中原武林人士深藏不露,黄岳山虽矮矮小小一个小老头子,却比青城掌门还高一个辈分,只怕身怀绝技。于是便将曹二郎留下。
这曹二郎在,黄岳山便不好说话。忽必烈见他有事要说,却又扭捏,心下已然不太喜欢。更兼黄岳山是蒙哥的人,本就不大信赖的。忽必烈道,“你有话便说。这个是我的亲随,不必避讳。”
黄岳山道,“我正要说。这个只怕是李芾手下奇兵。他们几个二郎,个个身怀绝技。尤其是曹二郎,下毒的功夫一流,将一座大宅子的人都给毒死是一点声息也不用的。”忽必烈笑道,“本领好的人,我最喜欢了。”黄岳山又道,“本领是高,心思可深,王爷定要当心才是。还有回他给人下毒,根本毫无异状,过了有一个月那人忽地就死了,查也查不出来。”“你胡说,既然无异状,既然是暴毙,哪来他下毒之说。定是仇人栽赃。”却在心里记下一笔。
黄岳山见他不听,也不多言,便告辞离去。曹二郎跪下道,“多谢王爷信赖!”忽必烈道,“你舍身救我,我记在心里的。”却也不去碰他,只手抬一下,曹二郎便站起来。
曹二郎道,“说来这黄岳山,并不是青城正统。十四年前,老掌门故去,传位于薛文炳。他本是青城派中唯一得老掌门武术真传的,却因年轻不能服众,被黄岳山和他师兄设计逼出师门。薛文炳在青城派时,有一个要好的小师妹,后来那小师妹嫁给战国公子赵福君,薛文柄便将一身武艺悉数传给赵福君的独子赵百夷??这赵百夷有掌门佩剑,这才当是青城掌门。”
忽必烈道,“只是黄岳山是大汗的人,我却也不好驳他。”曹二郎道,“这赵百夷此番也来了。若是他们同门相争,却不关王爷的事。”
这边忽必烈借佛道辩论之机,挑拨中原武林暂且不说。曹二郎眼见忽必烈随便褒扬几句,便有人妒忌心起,同室操戈的;又有人辩论未起,便已打个头破血流,皆十分痛心。只是也没办法。那边何常相等人亦已潜入大都之中。释明意正是僧人,不用假装,三人便扮作居士。
释明意道,“此处龙气极盛。忽必烈必登宝座。我唯恐你们白白送死。”何常相李二郎二人对视一眼,道,“先试过再说。”
释明意算出花骚渡劫之日,写了十几张经文,教她贴身贴好。花骚问道,“这是什么?”释明意道,“我怕你接近忽必烈之时,被他身上龙气所伤。”花骚闻言,乖乖贴好。
何常相李二郎二人做了乔装。花骚化作一只小狐狸。释明意取出他那宝贝匣子来,花骚便缩在匣子之中,那经符等便隐藏在花骚的长毛之下。
释明意口称有灵狐相赠,又打开匣子教人瞧了。忽必烈本就信佛,又因龙气之事,更喜僧人。听人禀报来,忙传三位。释明意捧匣子走在前面,何常相李二郎二人跟在后面,直走到忽必烈座前。忽必烈左边六个汉人武士,右边六个蒙古勇士,曹二郎在那六个汉人之首。
此时天边已隐隐有雷声传来。
曹二郎抢先一步,道,“容我替王爷接过灵狐。”说罢走到释明意身前来。释明意道,“此灵狐要贫僧亲手呈到王爷手下。”曹二郎道,“容我替王爷接过灵狐。”并伸手去接。释明意道,“此灵狐要贫僧亲手呈到王爷手下。”
曹二郎道,“哪里来的野僧,恁的不知道规矩!”忽必烈道,“二郎不必激动,便让他亲手呈上来好。”曹二郎犹自阻拦,忽必烈似有不虞,另十一个武士各向前一步。曹二郎只得退下。
释明意将那匣子递到忽必烈手中。忽必烈仔细端详,道,“果真好亮皮毛??只是不知灵在何处?”释明意道,“这小狐狸能引天雷。”说罢,果真一道天雷响起,直从窗子穿过,劈在忽必烈座上。忽必烈大惊。释明意出掌极快,右手将那匣子一按,按在忽必烈手上,不能脱下。此时李二郎曹二郎何常相三人同时发难,皆先去打那五个汉人武士。哪知道甫一交手,便落下风。
原来那五个汉人武士,居然是陈默公二十三人星斗阵中的,被梁怀天打伤以后,着陈默老遣到漠北,替忽必烈训练军士来。
三人辨出五人来路,皆存了一个心思,便是忽必烈可以不死,这五人必死。忽必烈死,蒙古还有大将,若这五人死,则星斗阵不能传蒙古!
这五人也有个小小阵法,纠缠之下三人毫无办法。好在释明意身手极好,右手将匣子死死按在忽必烈手上,忽必烈整个人便被按在那座上动弹不得,左手将那手串扯断,颗颗佛珠化作暗器,朝那蒙古勇士打去。待得击落蒙古勇士,还有手来相帮三人。同时天雷滚滚劈下,忽必烈椅背上只劈得焦黑一片。
释明意道,“你们三个,若不能敌,便快些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已然要闯进来了。”三人却哪里能走?只曹二郎报了必死的决心,虎虎生威撂倒一个,便剩下四个,三人也不能敌。
释明意长叹一声,将那匣子一拍,人旋到左边来,一双肉掌便往阵中招呼去。以四敌四,曹二郎大喝一声,拼着胸口又捱一掌,再放倒一个。
此时外面元兵已然闯入,花骚同那小匣子掉在地上。花骚化出人形来,将那小匣子捡起抱在怀里,右手化出狐爪,拦住元兵。元兵皆受她惊吓,不敢上前。只听“轰隆”一声,一道天雷劈下,花骚形象便虚了。释明意心中一急,反手一掌,将花骚拍向忽必烈。哪知道忽必烈挥刀砍向释明意,花骚一急,并不躲在忽必烈身前,反后退几步,挡住大刀。此时又一道天雷劈下,花骚形象便有些散了。
那里曹二郎等以三敌三,曹二郎道,“小师父管好自己!”说罢便迎向身前那掌,那人一掌拍下,正中曹二郎胸口,曹二郎身形一晃,后心又被人拍中。那二人正得意间,哪知忽觉掌心麻软,内力停滞,却是中了曹二郎的毒。便这一瞬之下,被何常相一刀砍死。曹二郎再不能支,向地上倒去,李二郎扶住了他,何常相再是一刀,却被那人躲开。眼见元兵潮水般袭来,释明意大喝一声,道,“走!”将那匣子抱在怀中,左手托起曹二郎便走。曹二郎意识尚在,手脚亦有知觉,见何常相李二郎也在撤退,右手一松,散出一包白末来。何常相走在最后,反手一挥,将那白末散开。那个星斗阵人追在最前,不防何常相藏了一把飞刀的,被正中咽喉。忽必烈知道曹二郎用毒厉害的,大喊道,“屏住呼吸,先散出去,不用再追!”
何常相,李二郎,释明意三人各夺了一匹马,那曹二郎被释明意放在身前,四人一马,奔袭而去。何常相道,“你那小狐狸呢?”释明意道,“在匣子中。”待奔出一百来里,又是茫茫草原之上,三人这才停下。释明意将曹二郎放下马来,替他诊治。曹二郎身上,刀伤剑伤还在其次,受了有最厉害的三掌,打在胸口、肋下与后心,又经一阵颠簸,早已人事不知。何常相长叹一声,又去开释明意那小匣子。打开一看,却空空如也。
二人皆惊,问释明意。释明意道,“她终归吃太多鸡,并没有承住天雷。”何常相道,“她有忽必烈龙气相罩,怎会??”释明意道,“最后一道天雷,是惩她杀业。她杀业太重,又没有躲好。”李二郎不知如何劝慰,只看向那空荡荡的小匣子。释明意道,“二位不必替她悲伤。这也是她的缘法。”又道,“曹二郎这里已包扎好了,你们若替他运动疗伤,现在赶紧。若不必,便又要行路了。”
释明意一路护送,倒也平安。花骚不在,释明意便随意二人吃肉。他原先在草原游荡过,都熟了,也能教二人捉兔捕鹰。一日见到牛群,释明意道,“倒可喂些乳糜给曹二郎。”
待将三人送到王坚营前,释明意与二人告辞。李二郎道,“小师父往哪里去?”释明意道,“花骚并不同投胎转世,而是灰飞烟灭。我曾发誓要替亡魂引路,现下她灵魂破碎,我要去世间找回她每片灵魂,再积出一个花骚来。”李二郎道,“这灵魂也能积来?”释明意道,“有佛法,就会有办法。并且我这匣子中,已有花骚小半的魂魄附在这经文之上。”何常相道,“还剩多少?”释明意道,“剩的不多,却分得太散。要积回来,恐怕得费些功夫。”何常相道,“我还认了她这个便宜妹子,可惜军务在身,不能替她效力。”
释明意笑道,“无妨。这辈子积不完,下辈子接着积便是了。”
第二十章 惟愿天地有佛心1 '本章字数:3890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30 09:03:30。0'
二人别过释明意,将曹二郎安顿好。王坚宽慰道,“此次失手,并非你们所愿,不知道那陈默公居然替元军训练兵士,也是我消息不通。且你们已离间蒙哥与忽必烈,他们若是内斗,我们又有喘息之机了。”
李二郎道,“只是老曹??我去请神医储郎去。”何常相道,“我与你同去。”二人既去,王坚这里早有军医替曹二郎诊治,只是摇头,并不说话。王坚经得多的,虽沉重,尚可自持。只吩咐将那毛巾浸在烧酒之中,敷在曹二郎额上,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