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歌声源于女子,声音隐约、神秘,时而悠扬,时而凄婉,从虞渊附近的隅谷中传出。
一个女子垂着头快步行入隅谷,短短一瞬人已不见了踪影,身后只留下一片迷雾瘴气和若隐若现的杨柳。
女子紧紧握着一枚内丹似的物件,垂着头一路行至一柳树下,看见不远处的几株柳树下放着一张竹席,上面侧卧着一个紫衣女子。女子脚步一顿,有些畏惧之色。
歌声正是出自那侧卧的紫衣女子,她虽是背对着外面,却已知道有人来了,她停住歌声的同时,站在柳树下的女子立即跪地。
“少主,奴婢……奴婢……”
“玳瑁,你跟着我已不是一两日了,说话吞吞吐吐……”紫衣女子缓缓坐起身,微微回头,露出来一个侧脸。
正是含落!
“请少主饶命!请少主饶命!”玳瑁连连求饶,脸色已吓得惨白。
含落拿起一把银篦子轻轻梳发,轻声问道:“抓到了吗?”
“回少主,奴婢领着一众猫妖前去洛阳,在城内就遇上了玉影,她身上已经有伤,可仙力依旧不低……”
含落眼睛一定,打断了玳瑁的话,“跟在惊尘身边的日子是不是你只学会了找借口?我要听结果,不是废话。”
玳瑁吓得一颤,忙说:“奴婢正要取出她的内丹,三个天师插手,救走了玉影!请少主责罚!”
“天师?”含落手上顿了顿,又继续梳头发,“是苍穹山的罢。”
“少主英明。”
含落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梳发,头发划过篦子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玳瑁听着那声音只觉得浑身发麻,从头皮一直蔓延到脚底。此番并未杀掉玉影,自己深知含落的性子,觉得今日只怕是非死不可了!死?只怕死都是恩赐。
玳瑁不甘就死,抢在含落开口前又说:“少主,奴婢虽未杀掉玉影替惊尘少主报仇,但……”
“谁说我要杀玉影是为惊尘报仇?”含落白了一眼玳瑁,“惊尘死了,我才高兴呢。”
玳瑁也不敢再问,只是立即说:“奴婢在回来的道上抓住了璎珞。”能否戴罪立功,就在此一举了。
“噢?”含落停下了梳发,看向玳瑁。
玳瑁立即双手捧着手中一直拿着的珠子,高举过头顶,“璎珞正要离开虞渊,想必是出去办事,我用赤水珠困住了她,献给少主。”
含落的眼睛扫过火红的珠子,神色却不怒不喜,突然一弹,一粒水珠飞过去,打在了赤水珠上面,赤水珠立即碎开,璎珞跌落在地上。
璎珞一看自己身处隅谷,便知是被含落捉住了,扭头瞪着玳瑁:“少主往日带你不薄,你竟背叛他!”
玳瑁瞥了一眼含落,见她不说话,立即说:“玳瑁心中只认含落少主一人,誓死追随少主。”
璎珞鄙夷地哼了一声。
含落握着银篦子,从竹席上起身,身姿婀娜,缓缓走近了,“我许久不曾离开隅谷了,前几日乍然听闻惊尘死在了玉山仙子手下,可当真?”
璎珞虽跪在地上,却昂着头瞪着含落。
“看来是真的了。”含落深知璎珞和珊瑚对惊尘的忠心,嫣然一笑,走到璎珞面前,用银篦子抬住璎珞的下巴,“听闻惊尘身边美人数不胜数,璎珞和珊瑚首当其冲,我倒是十分好奇呢。”
璎珞神色紧张,却不害怕。
惊尘没有死,而且已经顺利夺到了崆峒印,当时虽然巧合地被玉影和含落打伤,但却一定是安好的。
珊瑚已离去寻找惊尘,璎珞本该留在汤谷等惊尘回来,但实在担心这才出来了。好在出来前已命鹞子送信给惊尘,含落想赶在惊尘之前找到神器献给妖王,妄想!
含落看着璎珞,一直微笑,突然疾言厉色,道:“说!惊尘究竟有没有死!”
“你说呢?”璎珞回嘴。
含落嗤笑起来,“他的命是我的,他死不了。”说罢轻轻俯下身,看着璎珞,悠悠道:“他想骗我?”
璎珞不说话。
含落手一用力,银篦子齐齐j□j了璎珞的咽喉处,血四处喷溅,溅的到处都是。玳瑁吓得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璎珞说不出话来,口吐鲜血,眼睛却直直盯着含落,丝毫不畏惧。
“很好,惊尘一贯怜香惜玉,叫他瞧见你这幅模样,定是心疼坏了!”含落手一松,璎珞倒地不起,却只是大口喘着气,勉强活着。“玳瑁,去找珊瑚。”含落盯着玳瑁,“这一次再失手……”
“奴婢不会!奴婢一定将珊瑚带回来!”
含落转身要走,余光瞥见自己衣裙上的血迹,微微蹙眉,很厌恶地说:“你先去罢。”说罢自己一挥手,身上已换了一身紫衣。
玳瑁连忙拄着地站起来,“那璎珞……”
“挑断手脚筋,将她挂到汤谷的扶桑树上,可别叫她死了。这丫头真是不听话,惊尘叫她守着汤谷,她怎么自己出来了呢?找到珊瑚后打听惊尘的下落,命当扈鸟送信给惊尘,他的婢女不懂规矩,我替他教训了,不必谢我。”
“是。”玳瑁连连点头,抱起璎珞忙往隅谷外走。
夜琼一行人在小仙娥引领下上浮玉崖。
浮白等人是第一次上玉山,自然是忍不住想自处张望看看这上古的仙山之首长得什么模样,但又怕失了礼数,便低着头瞧瞧看。唐昊平平淡淡走着,目不斜视,显得并不好奇。他身后的殷白倒也是一个模样,很冷清。
夜琼越走越慢,从唐昊身侧不声不响退到了惊尘身侧,唐昊只是余光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夜琼看一眼惊尘,也不敢说话。惊尘见她的模样,觉得好笑,也心知她在想:早知道来浮玉崖,还用得着仙子领路吗?我们太熟了!
惊尘咳嗽一声,朝领头的小仙娥说:“敢问仙子,那一条路是去何处?”
那仙子连头也未回,道:“也是浮玉崖,那是玉山的禁地,几位还请不要擅自前去,以免被里面的瘴气所伤。”
惊尘笑:“多谢仙子提醒。”
夜琼闻言,扭头看了一眼方才经过的岔路,再看惊尘,当即骇得一跳,“你……”你又在打神器的主意?
惊尘自然知道夜琼已经误会了,但也不解释,朝夜琼一笑,快步往前走。
想必夜琼是以为那禁地就是收藏神器的地方,可惜,不是。惊尘只是确认,禁地里只怕是葬着死去的玉岚仙子,而非保管神器。伏羲琴在玉山,想来只能在别的地方了。
到了几人的住处,只是浮玉崖顶上的茅草屋,很是简陋,但好在这几人也不介意,送走了小仙娥后便进了屋子。
浮白立即问:“你们怎么会也在玉山?”他一直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身为凡人,自然也探不出两人的妖气。
夜琼看惊尘,惊尘看唐昊。于是众人都看向了唐昊。
正要喝水的唐昊立即难以下咽,放下茶杯,一脸淡然,说:“喝茶吗?”
“……”
浮白急了,“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两离开了吗?他们是谁?”
唐昊盯着夜琼和惊尘,三个人都是心思百转。
夜琼很清楚,如果浮白和殷白知道自己和惊尘的身份,立即就会拔刀相向。而惊尘重伤未愈,自己也有伤在身,必不能敌,唯有一死!而惊尘和自己打伤玉影、偷盗蟠桃,被知道之后,玉山也是绝不会容忍的!
两个人的生死只在唐昊一念之间。
唐昊抬手,缓缓将茶水饮尽,朝浮白说:“师兄多虑了,他们两个只是一心崇拜神仙,先前想拜师入苍穹门下,故而跟着我。可惜并无天资,被我多番拒绝后只怕是不甘心又招来了罢。”
夜琼满脸的黑线,心中暗暗咒骂,这个死唐昊,救我们一命还不忘贬损回来!就属你天资最高!谁稀罕苍穹!
“夜琼,你说可是?”唐昊看向夜琼,好像看透了夜琼的心思一般,可他脸上竟然带着笑!
笑里藏刀!
夜琼只觉得浑身发冷,打了个颤,笑嘻嘻点头:“正是正是!我们绝不惹麻烦,等你们离开玉山,我们立即就走,再也不缠着你们!”
浮白见是这样,便安慰了夜琼和惊尘几句,殷白反倒一言不发。
“两位师兄,天色不早了,我们休息罢。”这是殷白唯一说过的一句话。
众人都立即同意。
夜琼请缨送惊尘回屋,其他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倒也不反对。夜琼本想着和惊尘商讨对策,谁知惊尘一进屋子,门还未合上,他已滑到了地上。
“惊尘!”夜琼慌忙扶住他,用脚关上了门,便去试探惊尘的妖眼,“伤怎么又加重了?”
惊尘嘴角溢血,“不碍事,西王母可不是泛泛之辈,想在她的玉山掩盖妖气,实在不易,能撑到此时,已是我极限。”
“你是有伤在身才会如此。好在我妖眼异常,妖气向来不重。我去取些琼浆玉液来给你?”
惊尘拽住夜琼的手,“你的身份也不方便,若是遇上西王母定……”
“不碍事,我有法子的。”夜琼拍了拍惊尘的手。
惊尘这才缓缓松开了手,却还是不肯放手,夜琼却已经挣脱,快步出去了。惊尘的手抬在半空,久久才放下。
ˇ玉影篇(四)ˇ 最新更新:20131118 08:00:00
【相思引,闲中好】
夜琼偷偷摸摸来到瑶池边,看左右无人正要动手,却瞧见浮玉崖禁地那条山路上走着一个女子,细细一看是方才在落玉台所见的玉念。
她怎么在这里?
夜琼想了想,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小仙娥,端着一些吃食佯装要上浮玉崖送饭。
玉念又去看了玉岚,独自往回走,却见一个小仙娥,道:“去哪里?”
小仙娥慌忙站住,“拜见仙子,这是给那些天师送的吃食。”
玉念看了一眼,“去罢。”
“仙子,禁地里满是瘴气,仙子若要进入,还是喝些琼浆玉液护住仙体的好。”小仙娥关切地送上一杯玉杯。
玉念想拒绝,却看她很是关心自己,一笑,接过玉杯饮尽,“多谢。这里的面不是瘴气,是护着岚姐姐的仙气,怎么会伤得了本仙。你去送饭罢。”说罢转身便下山去了。
待玉念走远,夜琼变了回来,“原来是这样!”说罢慌忙提起裙摆往浮玉崖跑。
“惊尘!惊尘!我知道了……”夜琼推门进屋,惊尘却倒在了地上,夜琼骇得一跳,上前去查看,惊尘的妖眼未受损,还好!想着便将琼浆玉液灌进惊尘口中。
可惊尘已昏迷,根本不肯喝。
夜琼着急,想着他妖眼虽未受损,但若不快些好起来,被西王母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里,索性狠心将琼浆玉液喝到自己口中,俯下身,吻住了惊尘,将琼浆玉液渡入惊尘口中。
唐昊在屋内静坐,听到夜琼的喊声便出了屋子,走到惊尘的屋外,门敞开着一条缝,唐昊行事光明磊落,正要敲门,却从缝隙中看见夜琼和惊尘正在……
唐昊的脸色忽白忽红,也不知他是因为撞见这样的事而羞涩还是因为这两妖不顾眼下情形而愤怒,他站在门边,进退不得。
她吻他。
唐昊脑海里来来回回荡着这三个字,眼前明明是自己不愿看的场景,眼睛却就是不肯移开!
直到夜琼松开了惊尘,唐昊看见夜琼嘴角的琼浆玉液,又看惊尘不醒,这才知道其中过节,便轻轻抬手推开了门。
夜琼这次是真的做贼心虚,吓得回头,见到是唐昊张嘴就骂:“你进来不会敲门吗?吓死我了!”
唐昊道,“门未关,我以为不用敲门。你们又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何必遮遮掩掩?”唐昊这话实在刺耳。
夜琼瞪他,“做不做苟且之事是我们的事,敲不敲门是你的事!各司其事懂不懂?”说着便将惊尘放回床榻上,想着怎么解释惊尘的昏睡,而唐昊看着夜琼的侧身,看到她紧皱的眉头,不知她在愁什么。
“你不用误会。”
“我没有误会。”
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
夜琼咳嗽了一声,面向唐昊,却始终不敢看唐昊,“惊尘被含落打伤了,我们也是为了给他疗伤才来玉山的。他需要静养,我先出去了。”说罢低着头就往外跑。
唐昊看夜琼跑远了,也不追,扭头去看惊尘,最后一言不发出了屋子,合上了门。
夜琼趁着夜色跑到了悬崖边,吹着冷风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唐昊远远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夜琼站在悬崖边,回头看了一眼浮白和殷白的屋子,提步往夜琼那里去。
夜琼脑子里乱糟糟,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唐昊走近了听她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道:“你一直都喜欢自言自语?”
夜琼回头,脸上十分尴尬,却故作轻松说:“我最怕寂寞,这几百年来都爱说话,别人不陪我说话,我就自己和自己说话。”
唐昊闻言,忽想起在沭河镇时,夜琼扮作夜十四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许,心里越是寂寥,外表才会这样喧闹罢?他上前,走到夜琼身侧时站定了,只吐出了一个字:“说。”“哈?说什么?”夜琼一头雾水。
唐昊看她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不是想说话吗?我听、你说。”
夜琼这下子一点也不想说话了。我是想说啊,可我不想和你说!折磨了自己许久,夜琼道:“殷白是谁,我以前没见过。”
唐昊道:“他是我师叔灵舒唯一的徒儿。”
“灵舒?我怎么没听过灵晖老头,呃,你师父有师兄妹什么的?”
“除了灵舒师叔,还有灵秀师叔。她们性子清冷,灵舒师叔只是每日替师父诊脉,平日里都不见人,灵秀师叔更是常年不见人,终日在苍穹山顶清修。”
夜琼点点头,又说:“他们来找你要你回去可是苍穹山出了事?”
唐昊道:“不清楚。”
夜琼猜就算是,唐昊一定也不会说实话,便道:“那你还要继续找魂魄吗?”
唐昊坚定地点头。
话说的差不多了,夜琼一时也不知该在说什么。却听唐昊忽然说:“我没有瞒着你、骗你,我确实不知道。”
夜琼起先没听懂他这么糊里糊涂冒出来的一句话,待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后忍不住笑开了。唐昊余光瞥见夜琼笑了,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视线却始终看着前方萦绕山头的仙气。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玉山之巅。
一个笑,一个看。
一个说,一个听。
夜琼刚想说时候不早了回去罢,突然一只大鸟飞来,也不知先前是怎么隐藏的,突然就已经出现在眼前,根本躲不开!
唐昊大惊,一把抱住夜琼,倒在了地上。大鸟飞到浮玉崖上,呼扇着翅膀便停下了。
唐昊定了定神色,低头看怀里的夜琼,“可伤到了?”
夜琼被唐昊抱在怀中,只觉得熟悉,这个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