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舒刚刚将伊犁逐出师门半年,这鬼丫头竟然擅自给自己找了个徒儿!灵舒带着怒气来到了山下,站在了青石路尽头,漠然看着殷白。
“你要拜师?”
“是!”殷白立即点头。
“我师兄门下大弟子慕青,跟随四尊多年,你拜他为师罢。”灵舒毕竟惋惜伊犁,也知道伊犁不是寻常人,被她看上的人,想必也不是常人。但灵舒不想再收一个折腾人的徒儿了。
“不!我要拜您为师!”能拜入慕青门下,已是极大的殊荣和恩赐,寻常人不要说拜师,甚至都无人知道,苍穹山上的天师,就是千年前跟随伏羲大帝的四尊!
灵晖盯着殷白许久,问:“为何?”
“我要拜您为师!”殷白没有解释,却是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灵舒性子虽然孤傲,却玩心很大,开始觉得这个凡人很有意思,一眨眼下了山,站在了殷白面前。
一跪一站,却因为灵舒矮小,乍一看竟然与跪着的殷白相差不多!使得这个画面格外平和、美丽。
一个冷漠,一个热切。
却都是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那是这师徒两第一次面对面注视着对方。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将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
“伊犁什么都与你说了?”
殷白连连点头,“是!伊犁姑娘上山采药时与我争抢虫草,故而……”
“不用告诉本神她的事。”灵舒打断了殷白,“逐出师门的人,就是赶出家门的狗,生死好坏都与本神无关了。”
殷白听出她的不悦,立即不敢多说,垂着头点了点头。
“那她也告诉你,往后都要留在山上,我不许,你就一生永不得下山。”
殷白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灵舒见他想说什么,道:“我从不勉强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殷白却突然磕了一个头,朗声道:“苍天在上、苍穹山列神在前,弟子……”他征询地看向灵舒,灵舒明知他的意思,却就是不说话,不肯赐名。
殷白蹙眉,却道:“弟子一介凡人,生死不过数十载,幸蒙灵舒上神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从今日起,日日以师为尊,生为师生,死为师死。”说到这里,看向灵舒,“弟子往后一切听凭师父的命令,绝不敢违抗师命。天地为证!”
说罢,殷白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灵舒面色不改,转身往山顶上走,只丢下了两个字:“殷白。”
也不知为何,夜琼看到这个场景,竟莫名觉得熟悉。
耳畔忽然响起许多嘈杂的声音。
——九重天在上,小神乃离恨天天尊灵渊,于六界无大功大德,今欲收花妖夜琼为徒……
——小妖夜琼,今拜入,拜入天尊门下,今后……今后……今后,夜琼一切都听师父的。
“夜琼?”惊尘看夜琼出神,手心不停冒汗,担忧地轻叫了一声。
夜琼回过神,朝惊尘扯了扯嘴角,继续看向幻境。
场景跳到了拜师之后。
殷白换上了白衣,显得干净出尘许多。他终日待在灵舒清修的茅屋内,来来回回打扫着屋子。如果不是夜琼知道殷白的武功不差,几乎要怀疑灵舒根本只是找了一个杂工,而不是徒儿。
可殷白任劳任怨,丝毫不动摇。
灵舒外出归来,殷白立即送上热茶,“师父回来了?请喝茶。”
灵舒看了一眼茶水,手中端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茶杯,递给殷白,殷白哪敢不接,立即接过去拿好。
“喝下去。”灵舒一翻身斜坐在了榻上,“全部喝完,不许剩。”
殷白什么也没说,仰头就把茶杯里的东西全部喝完了。
只是……
殷白刚刚喝完,嘴角便流出了血,是黑色的。他手紧紧握着茶杯,身子一软,撞倒在桌案边。
灵舒至始至终只是默然看着。
殷白连连吐血,脸色已经发青,额头上青筋直跳,可见十分痛苦,却一直看着灵舒,没有移开片刻视线。
“什么感觉?”灵舒问。
“胸闷……腹痛……由下往上逼迫……弟子不得不……运功以丹田之气压制……”
灵舒蹙眉,“五官之感可清楚?”
殷白一口血喷出,“清楚。”顿了顿,“师父……穿的是绣着桃花的云锦……发髻上戴着一支银簪,上面刻着一朵……曼陀罗……”
显然,灵舒很满意殷白的回答,更加显然的是,殷白这个徒儿太了解灵舒了!
灵舒跳下床,走到殷白身前,拿出一粒药丸,“张嘴。”
殷白缓缓张开,吞下了药丸。
半晌,殷白渐渐恢复了血色,却还是虚弱地靠着桌案喘气。
灵舒道:“那是毒药,你不怕死?”
“怕。”
灵舒在他身边坐下,狐疑地打量着殷白,“那你为何还要喝下去?为何还回答为师的问题。”
“我听师父的。”
灵舒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夜琼看得出来,那应该是灵舒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所适从!面对很多事,哪怕生死,哪怕六界灭亡、当年伏羲仙逝,灵舒只怕都没有这样慌乱过。
她面对一个这样真挚诚实的殷白,竟然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灵舒拿起桌案上殷白方才煮好的茶,一口饮尽,说道:“曼陀罗是为师最喜欢的花,美丽,却是剧毒。”说罢翩翩离去。
灵舒没有注意到,殷白倒在地上、吐血、痛苦挣扎,可他手中一直握着那个茶杯。直到灵舒离去,殷白缓缓将茶杯放下,手指已经僵硬地不能动了。
之后,灵舒没有再用殷白来试毒,反倒开始让他背《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黄帝外经》。
殷白是个很刻苦的徒儿。
灵舒等他背完了医书,便带着他上山采药。每一次,殷白都是紧紧跟着灵舒,对路上所见所闻十分留心,从不偷懒。回到了苍穹山,殷白会细细查看每一种草药,再一边看着医书,一边整理校对。
同时,灵舒没有就这么放过殷白。
殷白还是要做杂工,要伺候灵舒,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对灵舒的话提出任何异议。这样全心全意、完全的服从,连唐昊、浮白等人都自叹不如。
扪心自问,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殷白实在是世上最好的徒儿!
直到有一日……
灵舒回到屋内,却看见桌案上药罐中插着几株曼陀罗花。
“殷白。”
殷白很快就来到门边,他卷着长袖,手里抓着一大块牛粪,见到灵舒朝牛粪皱了一下眉,慌忙将牛粪放在了屋外,将手背在了身后,这才进屋。
“师父回来了。弟子方才正在……”
“曼陀罗。”
“曼陀罗,其花色白、味苦、性寒,生长在……”殷白时常要面对灵舒的抽问,随时随地,所以早成了习惯。只要灵舒给出一个东西,他都会本能的开始说。
灵舒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眼睛瞟了一眼桌案上的曼陀罗花,“拿去熬成汁。”
殷白看了一眼花,朝灵舒说:“师父,这是弟子山上时好不容易遇上的曼陀罗花,弟子心知师父喜欢此花,不如就留着……”
灵舒回头瞪着殷白,这是殷白第一次顶撞她,不听她的话。
灵舒叫殷白跪在屋外,一直跪到明日。然后灵舒还不解气,将那些曼陀罗花扔了出去,这才回屋。
很巧的,当晚大雨。
殷白跪在屋外,已经淋的浑身湿透,却丝毫不动,也不求饶。
灵舒一直在屋内静坐,直到下半夜,她感觉实在静不下心,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一刻不停,吵得她十分心浮气躁。她下了塌,开门。
殷白挺直着脊背,跪在雨中,但他抬着手,手掌下护着的是一朵曼陀罗花。
那个场景十分震撼。
灵舒不会明白,殷白为何要为一朵花遮雨,但她却是第一次不将殷白看做徒儿,而是看着一个保护弱小美丽的男人。
灵舒提步迈入雨中,一直一动不动的殷白浑身一颤,看向灵舒,“师父,下雨了。”
“为师知道。”灵舒不屑。
她走到殷白身前,低头去看那朵花,道:“花拿来。”
殷白先是一愣,继而将曼陀罗花送到了灵舒眼前。
灵舒接过花,却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立即毁掉,反而静静凝视着那朵花。她一直在想,殷白送自己花,是为何。
想着想着,出了神。
殷白见灵舒站在雨中的身影十分瘦弱,站起身,长袖一挡,替灵舒挡去了大半雨水。灵舒一个激灵,扭头瞪着殷白。殷白脸色很不好,紧紧抿着唇,却还是不动,依旧替灵舒挡雨。
“为师要你跪,你敢起身?”
“弟子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宁愿独自淋雨。请师父回屋。”
夜琼一震,连连后退了数步。
“夜琼!”惊尘伸手扶住夜琼,“怎么了?”
夜琼的脸色忽白忽红,看向唐昊,眼神里面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们遥遥相望,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对方。而他们眼前都晃过了同样的场景……
ˇ灵渊篇(一)ˇ 最新更新:20131208 08:00:00
【四尊临,堪怜惜】
鸿蒙初开,上古时候的六界并无详细划分地域,而天地也并非遥不可及、相隔万里。神主宰六界,居于天宫,仙为次,居于仙山。人、妖居于陆地,鬼、魔居于地府。
六界互不干扰、祥和一派。
旱天雷一声轰响,震透了九州八荒。
伏羲大帝仙逝,女娲大帝不知所踪,神仙们一时间都乱了章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神仙两界陷入混乱之际,妖王命妖物擅闯玉山,意图抢夺玉山负责看守的上古十大神器。
神界一时间并无人主宰,故而只得由伏羲大帝生前四大护法理事,神界得知玉山神器之危,匆匆赶至,欲助玉山众仙抵抗妖王、保护神器。
玉山远在昆仑墟之上,乃是仙界第一大仙山。
因玉山上仙西王母喜爱桃花,又因每三十年一次的蟠桃宴,故而玉山满是桃花。玉山落玉台上也种满了桃花,正值四月,桃花开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西王母率玉字辈女儿们齐聚落玉台,静候神界四尊前来。
她当先而立,一袭嫩粉色衣裙,容貌竟然与二十出头的少妇一般。西王母手中并无兵器,只是握着一面看着破败不堪的铜镜。
众仙子站了许久,终于遥遥望见天际飞来了四只硕大无比的毕方鸟。
玉影缓缓上前来,轻声提醒闭目养神的西王母,“母亲,四尊到了。”
西王母睁眼看去,并无任何神色。
毕方鸟落在落玉台上,宽大有力的翅膀煽动,四周桃花簌簌而落,卷和之间洋洋洒了一地。
率先落地的是一位老者。白发苍苍,一身白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周身晕开一圈白晕,气度宽而有制、和而不流。
——圣尊灵晖。
紧接着毕方鸟背上跃下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穿着白色的小袄,看似只是七八岁的顽童模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头浓密的长发绾了两个丸子,越发像孩童。可众仙早已见过她——无尊灵舒。
玉影朝灵舒微微笑了笑。
两人一百二十年前曾有幸在玉山蟠桃宴上相识,灵舒性子孤僻怪异,可却正巧和温婉体贴的玉影合得来。
世间事大抵总是这样的。脾气好的,总遇上脾气火爆的;脾气怪异的,总遇上凡事包容的。
随后落地的是师尊灵秀。六界赫赫有名、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神。
她一身白裙,青丝飞扬在身后,足尖轻点,人已落地。今日她虽蒙着一层白色面纱,但玲珑身姿与绝代风华的气质依旧难掩。
四尊之中师尊、天尊从不轻易见人,也不曾来过玉山蟠桃宴,故而玉山的仙子们是头一回见到灵秀。
四尊已到三尊,最后落地的是四尊之首——灵渊上神。
一个白衣男子脚踩六界之中最凶猛的飞禽重明鸟,从漫天璀璨光华中穿破层云而来,翩翩而落。
他缓缓起身,一身白袍不松不紧穿在身上,一头乌发并未绾起,只是随意的散在脑后。他那样的神色,那样的清雅、淡漠,一双眼眸中透出冰凉如水的神色,其中的清冷,远远地将人隔开,自此,他孤身一人将自己隔绝在一切之外。
他轻轻往前行,重明鸟竟兀自垂头,使得他泰然行至落玉台上。
年纪稍长的大仙子玉影和二仙子玉岚看的都是一惊,久闻重明鸟是飞禽中的猛兽,莫说令它臣服,只怕想要驯服来做坐骑也不易。
当年神魔大战,伏羲大帝便就是乘着重明鸟与魔君噬天决一死战。几千年过去,如今竟还有人能驾驭重明鸟!
万籁俱寂,众仙都是头一次见到灵渊上神与灵秀上神,灵秀貌美无比,举世无双,却与其他两尊一般,总觉只是仙姿过人罢了。而灵渊上神这般,当之无愧为神。
落玉台两侧满是桃花树,花开鲜艳、落英缤纷。天地一片绯红,他踏着清风明月,周身桃花纷飞,从天而降。那颀长的身影踏着玉阶而来,宛若自如,风流天成,连见多识广的西王母也不经怔了怔。
她眼前晃过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也是这般清冷俊逸,可惜,他遥遥在那九重天之上,将来,会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帝。
是啊,若非是今次伏羲大帝匆匆离世、妖王来犯,他又怎会去做天帝?四尊并非泛泛之辈,为何还要一个天帝不可?
西王母想着便出了神。
玉影见母亲迟迟不动,而四尊已行至眼前,故而上前提醒,“母亲。”
西王母猛然回过神,眼前四抹白色身影让她一惊,神态略显尴尬,片刻才恢复了肃穆神情,不紧不慢道:“玉山西王母率玉山众仙恭迎四尊。”
众仙臣服。
四尊并肩而立,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四尊久久无人说话,无尊灵舒终于憋不住,奶声奶气开口,“今次我四人前来只为守护神器,事情紧急,还请西王母带我等前往存放神器之地。”
西王母却道:“慢着。玉山奉盘古大帝之命守护十大神器,从不敢怠慢。今次若非是伏羲大帝仙逝、女娲大帝不知所踪,妖魔二界是断断不敢造次的。那妖王诡计多端,我怎知诸位不是妖魔化作,特来骗我神器?”
灵舒眼睛一瞪,提溜一转,半仰着头去看身旁的三人。
圣尊灵晖身侧跟来的大弟子慕青当即不满,哼道:“西王母说笑了,莫非六界之中还能有如我师父、师叔四人一般气度的生灵?西王母小心是好事,但过于刻板,只怕当真难以守护神器!”
灵晖看了一眼慕青,慕青讪讪垂下头。
闻言,玉影等人心中不满,身后的小仙们更是议论了起来。
此等状况始料未及,灵秀也略显惊讶,却往前一步,柔声道:“圣尊一贯清高,座下弟子难免不知事,还请西王母宽恕则个。那不知要如何西王母才信我四人?”
西王母抬起手中一直握着的铜镜,却不等她说话,一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