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在耳中,有点心悸神摇,却缺少应有的和谐音律!
吹奏足有顿饭光阴始毕,“玉箫郎君”潘午玉箫才一离口,林内另一株大树之上,突然发出一个阴森森的口音说道:“就凭你这像驴鸣狗叫似的箫音,也配约我老人家,来这祁连山玉柱峰头一会么?”
这种口音,对谭孝陌生,但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却入耳便知,是与哈拉湖边森林之中发话者,同属一人,不由深自心惊,名震江湖“夺魂旗”确实来不知其所,无声无息地倏然而至!
屏息静气地,偷偷往发出语音之处望去,只见一株高高乔木的极细横枝以上,坐着一个黑衣之人,身材仿佛又瘦又长,面目却因背着月光,看不真切。
玉柱峰巍然峭拔,地势既高,山风自大,黑衣人所坐横枝,粗不逾指,随风东西上下,不住动荡,但人却纹丝不动,如约保持一种悠然自得神态,就好似轻如无物,是枝上原生的绝大树叶一般!
方百川、谭孝,及谢东阳、上官灵,均颇佩服这“夺魂旗”来得太已奇妙!自己四人,天未黑前,便在树上守候,耳目之力,亦自信极强,怎的人上了这高树枝,居然一个个的毫无所觉?
“玉箫郎君”潘午,似乎知道发话之人身份,连头都不抬地,冷笑一声笑道:“宝剑送烈士,红粉赠佳人,倘若听我吹箫的是‘南笔’诸葛逸,则潘午何借高山流水之音?但像阁下这种凶骄狂妄匹夫,连这不成曲调的村里俗腔,都未必配听,可笑江湖传言,‘夺魂旗’来去无迹,但在‘玉箫郎君’眼中,却任你飘忽如鬼,也难以遁形,你不是在三更刚到之时,自东北方悄悄掩来,用‘潜龙升天’身法,上的树么?”
方谢等人,心中又是一惊,“夺魂旗”到此,自己毫无所觉,但“玉箫郎君”潘午,却连“夺魂旗”来的时间,方向,及上树身法,均已看在眼中,可见江湖以内,真是人外有人,武学一道的奥秘深渊,也委实无穷无尽!
上官灵听“玉箫郎君”潘午说话那样难听,心中颇为高兴,以为“夺魂旗”必然盛怒而下,让自己看一场想看已久的精彩好戏!
哪知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所闻“夺魂旗”平素行径,何等凶暴骄狂,简直不容人有丝毫触犯!但如今静静听完“玉箫郎君”潘午话后,竟自毫不动怒地发出一阵嘿嘿阴笑,笑毕,“呸”的吐出一口浓痰,硬把七八尺外,一段粗如儿臂的树枝,生生击拆,用一种不屑语调说道:“世上真有这种不知羞耻之人,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你在塔顶白布上画了那一管箫,就能把我老人家邀来此处了么?我不过看在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诗的份上,想来看看究是何人假冒‘南笔’!”
“玉箫郎君”潘午,一愕问道:“布上所画‘惊神笔’黑杆白毫,两侧题诗‘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也一字不错,怎见得是假冒‘南笔’?而非诸葛逸亲自在此?”
“夺魂旗”冷笑说道:“像你这等阅历见识,不知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怎会放心让你出来闯荡江湖?‘南笔’诸葛逸所留‘惊神笔’表记两侧题诗字迹,向来上一句草,下一句隶,凉州塔顶所留,则不但下一句‘家在天台雁荡间’变成章草,笔力也远逊‘南笔’诸葛逸的瘦硬通神,岂不一望而知,必系假冒!”
方百川、谢东阳、谭孝三人,听得心中好不惊诧?暗想“夺魂旗”“玉箫郎君”双现甘凉,想不到还有人敢冒‘南笔’诸葛逸之名,参加捣乱,这出武林好戏,演变下去,定然精彩绝顶,好看煞人!
上官灵则自“夺魂旗”口中,才知道“天痴道长”命自己题诗要上草下隶之意,心头兀自暗暗好笑!
这时“夺魂旗”又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假冒‘南笔’之人,此时未见,可能业已胆怯不来?你既看出我来时方向身法,也算难能,我要问你一句,‘夺魂旗’生平,只有向人寻事,你却偏来寻我,却是何故?”
潘午冷然答道:“‘罗刹门’中,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你在括苍山杀了我师侄‘白发仙童’任豹,难道潘午还不应该向你要点公道么?”
“夺魂旗”诧然问道:“括苍山?‘白发仙童’任豹?”
“玉箫郎君”潘午晒道,“普通的江湖道都敢作敢当,想不到名列‘乾坤五绝’之中的‘夺魂旗’,居然畏首畏尾?拿去看看,这不是你自以为威震武林的代表暗记‘夺魂旗’么?”
在怀中一掏,扬手一甩,一块轻飘飘的红绸,甩出三丈有余,并还微带风声,确实极见功力!
“夺魂旗”把那块红绸,接在手中,略一展视,向“玉箫郎君”潘午问道:“是我所为,便待怎样?不是我所为,又待怎样?”
“玉箫郎君”潘午双眉一挑,傲然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倘承认是你所为,替潘午留下六阳魁首!即令不承认是你所为,祁连山幸会‘夺魂旗’,我也要领教领教你有什么能夺人魂的高招绝学!”
“夺魂旗”这回想是真被“玉箫郎君”潘午激怒,突然一声长啸,满林萧萧落叶,但啸完又恢复了他那阴森低沉嗓音说道:“潘午,你太已的自不量力!若换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她大概还可以与我斗上三五百招,你却差的太远!既然不知天高地厚,‘夺魂旗’送你一个便宜!”
说完解开腰带,竟把一只右手,扎在腰间!“玉箫郎君”潘午,知道“夺魂旗”意存藐视,要绑起一只右手,单以左手,来斗自己!不由愤然叫道:“‘夺魂旗’你不要过于欺人,‘玉箫郎君’潘午向来……”
话犹未了,“夺魂旗”业已随着所坐枝条微颤之势,化作一缕黑烟,比电还疾地落在“玉箫郎君”潘午身前,截断他话头说道:“‘武当’守一道长,‘少林’智镜禅师,‘钱塘双杰’,‘长白八雄’,这许多武林好手,被我诱到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尚且一齐丧命,何况小小的‘玉箫郎君’?我绑起一只右手,你能斗满百招,便饶你不死!”
“夺魂旗”这一现身,暗中隐伏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及谭孝四人,都不由凝目注视,想看看这位飘忽无迹的武林奇人,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但月光之下,只看见“夺魂旗”半边脸颊,白惨惨的血色毫无,知道戴有人皮面具,依然难睹他的庐山真面!
“玉箫郎君”潘午,被“夺魂旗”飘落面前的迅疾无伦身法所震,又听那多武林好手,被他一人所杀,不由傲气微收,玉箫横护当胸,缓缓起立问道:“潘午向不斗赤手之人,你用什么兵刃?”
“夺魂旗”大笑说道:“‘夺魂旗’当然是用‘夺魂旗’,不过我在白龙堆上,连杀十几名武林好手,都不曾用过此旗,今夜看在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也算有点微名的份上,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左手一探腰间,取出一根尺来长的铜管,往外一挥,铮铮暴长两尺,成了三尺来长,锋端极锐的一根铜棍!
“夺魂旗”微使内力,铜棍立时下陷,矗立石中,然后再自怀中取出一块上画骷髅白骨的红绸,挂在铜棍尖端的特制钩上,成了一面旗帜模样!
红绸挂好,“夺魂旗”拔旗在手,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夺魂旗’定有规例,凡现出我这风磨铜宝旗之时,对方必需经得住旗风一卷,才有资格交手!”
“手”字才出,“夺魂旗”倏然一拂,“玉箫郎君”潘午便觉有股重如山岳的无形劲气,直撞当胸,急忙微退半步,以“大力金刚千斤坠”法,足下生根,方算勉强站定,未被旗风卷动!
“夺魂旗”点头笑道:“‘罗刹门’中,果然还有人物,你能禁我这‘夺魂宝旗’一卷之威,江湖以上,算你一号!潘午,你全力施展,好自为之,能斗满百招,‘夺魂旗’放你逃生,否则我可不顾‘笑面阎婆’孟三娘情面,叫你在旗下化鬼!”
“玉箫郎君”潘午,在凉州塔顶,悬布叫阵,本是盛气而来,但与“夺魂旗”见面之下,尚未正式过手,便被人家的广泛身法,功力词锋,压得万丈雄心,减去一半!
尤其是那旗风一卷,使潘午深知‘乾坤五绝’果然名不虚传,颇为后悔不听师姊孟三娘之言,痛下三五年苦功,把本门绝学“罗刹阴功”练到十二成左右,再与这班老怪物们,一较长短!
盛气既已稍平,又看出对方厉害,“玉箫郎君”潘午毕竟也是“罗刹门”中主脑人物,立时释矜静躁,抱元守一,目光略注“夺魂旗”说道:“潘午以一管玉箫,敬领你‘夺魂旗’的百招绝学。”
“夺魂旗”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自负神奇的‘汉宫秋’箫法,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在你这套箫法,未曾使完之前,我决不还手!换句话说,就是百招以内,我只攻你三十六招,能逃出此数,尽管遁走。”
“玉箫郎君”潘午冷冷说道:“随你怎样说法,潘午不领这份人情,依我看来,你还是把那只右手,也放开好!”
“夺魂旗”哈哈一笑,笑声之中,“玉箫郎君”潘午,身形倏退六尺,未见若何动作,一管玉箫,业已似点似劈地击向“夺魂旗”,看不出攻的上中下那个部位,但行家到眼便知,这一招之中,最少隐藏了三种变化以上!
“夺魂旗”见“玉箫郎君”潘午,竟把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揉杂在神奇箫法以内,配合施展,也不禁暗暗点头,知道无怪此人敢向自己挑衅,“罗刹门”中武学,果然不俗!
不等“玉箫郎君”的箫招变化,“夺魂旗”红绸旗影一飘,身形便已横飞七尺。
“玉箫郎君”潘午的这套“汉宫秋”箫法,确实煞费苦心,在武学中,并揉杂了词章精微,及音律妙理,跟踪赶过,玉箫连挥,幻起—片银光,居然把“夺魂旗”裹在银光之内!
“夺魂旗”果然守信,只避不攻,任凭“玉箫郎君”潘午用尽神奇招术,依旧从容游走,并点头笑道:“你这套箫法之中,居然文武兼融,杂入词章乐律,但可惜功力尚差三五成火候,想斗过我‘夺魂旗’,无非白费心力!”
“玉箫郎君”潘午咬牙不答,疾如狂风暴雨般地连攻四十余招,但攻到第四十八招,仍告无功之际,倏然收势,竟不再攻,却把玉箫凑在口边吹奏起来,足下则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不停游走!
这种动力方式,倒把“夺魂旗”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驻旗卓立,静听箫声,吹的是“汉宫秋怨”,缠绵悱恻,荡气回肠。顿时这林内由石破天惊,龙腾虎跃的武林争胜之场,变成良人远戍,绮梦难成,菱镜怜孤,焦心莫展的少妇深闺光景。
箫声越吹越觉哀艳凄凉,但“玉箫郎君”潘午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游走的步法,却越来越快!
—段令人掩耳不忍卒听的断肠柔腔歇处,“夺魂旗”突觉满眼箫光,原来“玉箫郎君”潘午,业已藉着音乐迷人之力,暗把“夺魂旗”转到“死门”,一挺玉箫,“箫史教箫”“弄玉引凤”“汉宫秋怨”,“汉宫秋”箫法之中的连环三绝,倏然出手,宛如数不清,看不明的一片银光以内,包含万点箫尖,直向“夺魂旗”电漩而至!
“夺魂旗”骤出不意,知道这三招蕴藏无数玄机变化,威力奇强,不可轻侮,左手“夺魂旗”才自往外略展,突又想起此时未到六十四招,自己说过不可还手,遂蓦地一声长啸,“夺魂旗”依旧拂出,但拂的不是挺箫进击的“玉箫郎君”,而是足下石地,就借这一拂之力,身形平拔两丈有余,让那一片漩光,万点箫尖,自脚底掠过,半空中发话赞道:“‘玉箫郎君’,你好迷人的箫声,好精妙的连环三绝玉箫招术!‘夺魂旗’再涉江湖以来,所会人物,到今夜为止,除了天痴老杂毛不算以外,还得数你第一!”
“玉箫郎君”潘午这一阙箫声,及“箫史教箫”“弄玉引风”“汉宫秋怨”连环三绝,是自己毕竟功力所聚!但全力出手之下,仍被“夺魂旗”用旗一拂石地,借劲平拔半空,轻轻躲过,知道自己远非敌手,不能再耗真力,必需留神应付他进手还攻的三十六招以后,才可转回罗浮,或是苦练“罗刹阴功”,或是搬请师姊“笑面阁婆”孟三娘,亲出“万梅谷”,与这名震天下的“夺魂旗”一决胜负!
所以“夺魂旗”以为潘午必然竭力进扑,威势更强的最后几招杀手,反而大出意外的平平而发!
好个“夺魂旗”,略一思索,便已猜出潘午心意,一面从容闪避,一面点头笑道:“‘玉箫郎君’,你不愧是孟三娘师弟,‘罗刹门’中的二高人!武学既然不弱,心计尤工,你如今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尚剩三招,好好聚精会神,应付下我这风磨铜夺魂宝旗风三十六卷,便放你回转罗浮,告知孟三娘,若想报什么‘白发仙童’任豹之仇,叫她亲下罗浮找我!”
说话之间,“玉箫郎君”潘午,已把最后三招使完,“夺魂旗”一阵慑人心魂的狂笑起处,红旗翻腕一挥,满林树枝摇摆,木叶萧萧,一阵撼山震岳的彻骨寒飙,业已随旗出手,卷向“玉箫郎君”潘午!
潘午此时犹自不肯过份示弱,一面把所练“罗刹阴功”,提聚丹田,一面却施展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决不与“夺魂旗”硬抗,总是借力化力地随风飘身,但却仍把玉箫含在口中,照常吹奏他那哀艳悱恻的断肠曲调!
“夺魂旗”想是被“玉箫郎君”潘午的倔强不屈所恼,阴阴地说了声:“‘罗刹门’下,名不虚传,我看你这曲箫声,能吹到几时不乱!”
内劲骤加之下,身形业已不见,满林只见一片血红旗影,急转旋飞,那种一阵强似一阵的劲气罡风,连暗伏林中树上旁观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谭孝四人,都被逼得有些惊心动魄,透不过气!
“夺魂旗”一怒之下,加力施为,“玉箫郎君”潘午,果然无法再事逞强,十招左右,箫声微乱,十招过后,简直曲不成声,支撑到约二十招,已被“夺魂旗”的劲急旗风,卷得满天乱飞,勉强提足“罗刹阴功”,保持了个未被卷倒而已!
这位“夺魂旗”,不愧盖世奇人,名列“乾坤五绝”,他说过“夺魂旗”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