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微晨中，有淡薄的雾气氤氲朦胧。
胡家裁缝铺里，不时传出女子压抑隐忍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更艰难，一声比一声更痛苦。
“周医生！我妹妹她怎么样了？”刘明翰焦急万分，疾步抓住从屋子里跨出来的人。
“不妙——孩子的个儿头比较大，刘秀秀的盆骨窄了些，又是初产妇，不太好办。估计阵痛还会维持一阵子，你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快去湘雅医院叫几个护士过来帮忙！”
“好、好！我这就去！”
……
刘秀秀躺在床上，凌乱的发丝黏在额上，她已经疼得满脸满身的汗水淋漓。每当阵痛袭来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呢喃着小满的名字。
“小满……小满——”
周医生和几个护士姑娘在刘秀秀身边忙来忙去，她只能依稀分辨得出周医生的话，什么时候该用力，用什么样的力道，什么时候收住或者继续。
“小满……小满……”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咒语，好像只要一念出来，就可以镇住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是她的力量，他是她的信念。她要把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下去……
就这样，秀秀一直坚持着、支撑着，捱过被疼痛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
明明，她是睁着眼睛的，可眼前却一片黑暗。
刘秀秀闭上了双眼。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那是胡湘江，是她的小满——
他小时候的样子，淘气的、捣蛋的，他少年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的、骄傲不服输的，他说要娶她时候的样子，那么真诚，也那么执拗。最后，是他牺牲时候的样子……
刘秀秀想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湿成一片。
疼……依旧是疼。到最后，她疼得撕心裂肺，天旋地转。耳边嗡鸣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什么都不真切了，她只知道自己还在不断地唤着那个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名字——小满……
“舅妈她疼得好厉害啊……”毛毛在一旁难过起来，他和刘明翰一直守在屋外。
“好孩子，你舅妈一定会没事的。”刘明翰一把搂过毛毛瘦小的身体，刘秀秀的声音时刻让他的心揪起着，实在不好受。
刘明翰忐忑不安地祈求着，秀秀和她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小满——小满————”
最后那一声泣泪如诉的呼唤啊，随之响起了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周医生在里面大喊：“明翰啊，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生了！生了！！！”刘明翰眼眶微红，他一把举起身边还有点儿发蒙的毛毛，用胡茬扎孩子的脸：“毛毛！你有弟弟了！快给小姨写信报平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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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正茂的少年在风里笑意盈盈地望着远方，他挥舞着手臂：“湘湘！湘湘！我在这儿呢！”
他笑得那么开心，纯真的脸上写满青春的张扬。
近了、近了。他就站在那里，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拥抱得到。
可突然天色就黑下去了，什么都没了。
天上飘下一纸讣告，胡湘湘揪着那张纸，她趴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她哭得那么用力，却哭不出任何的声音。
天地之间，一片可怕的寂寥……
……
“小满……小满……”胡湘湘睡得不踏实，她轻声呜咽着，额角渗着点点的汗珠。
顾清明很快醒来。自从胡湘湘怀孕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浅眠。
“湘湘、湘湘！”顾清明眉头紧锁，他擦去胡湘湘额头上的汗水，轻拍她的脸：“只是噩梦，湘湘，快醒醒！”
胡湘湘缓缓地睁开眼睛，她摸摸眼角，明明是个梦，她却真的哭了？
“没事了、没事了。”顾清明揽起胡湘湘轻轻拥在怀抱里，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湘湘，没事了啊。”
“清明，我想小满了……”胡湘湘哑着嗓子反手拥住顾清明。
“好，我们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ＰＳ：期待在跟的分享下心得
☆、归去来
“没事了、没事了。”顾清明揽起胡湘湘轻轻拥在怀抱里，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湘湘，没事了啊。”
“清明，我想小满了……”胡湘湘哑着嗓子反手拥住顾清明，呢喃道。
“好，我们回去。”
“回……回去？”胡湘湘有点儿茫然，顾清明的这个决定让她不得不感到意外。
“对，回去。”顾清明声音温和，却无比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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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着湘湘回国？”顾琴韵显然不是很认同弟弟的决定：“绍桓啊……”
顾琴韵刚要劝阻，顾父便用手势示意她不用多说什么了，他看向儿子：“向来，你做什么决定都是有你自己想法的。绍桓啊，我老了，拦不住你。我只求你一件事——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顾清明微微颔首：“父亲，我会的。谢谢您的理解。”
知子莫若父。
这么多年了，老父亲从未强硬干预过儿子的任何决定，即使是他去参军。只因为，他爱自己的儿子，他尊重他，更以他为傲。
“琴韵，让两个懂事机灵的跟着罢，这湘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让他们一路上多照顾着些，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顾父道。
“父亲，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湘湘，”顾清明对顾琴韵嘱托道：“那边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最多一个星期我们就回来，如果有……我会让他们带信回来。念亲和父亲就交给大姐了。”
顾琴韵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顽固执拗弟弟，她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
书房里，看着顾清明离开的背影，顾父道：“向来面对儿女，作父母的，总是输啊……”
“父亲……”顾琴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啦、算啦……”顾父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托人回去长沙打听胡家的情况，人迟迟未归，这长沙的通信也一直联系不上。我眼见着湘湘这孩子几日里精神不振，食不安、夜不寐的，整个人都瘦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回去看看，她是断然不会安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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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胡湘湘睡着了。
顾清明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条毛绒毯子。
胡湘湘闭着眼睛捉住顾清明的手腕拉进毯子里，然后抱着他的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过去。
原来还没睡着。
顾清明玩笑道：“都不睁眼瞧瞧，你就不怕认错了人？”
胡湘湘依旧闭着眼睛，她食指挑着顾清明手腕子上的红绳，拎起来晃了晃，道：“怎么可能认错。”
顾清明哑然失笑。
他把毯子重新给胡湘湘掖好，轻声道：“湘湘，这次回国，我要把明翰他们都带回纽约去。”
“啊？”这回，胡湘湘终于睁开眼睛了，还瞪得挺大，黑葡萄似的。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顾清明，用手指戳顾清明的肩膀：“哎～顾清明！你逗我的吧！”
“你不信呐？”顾清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湘湘：“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顾清明看着胡湘湘扬了扬下巴，嘴角抹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
刘明翰上次就明确表示过，他和秀秀不会跟着他们移民。可顾清明他说得那么自信，胡湘湘算是彻底迷茫了。
不知道他顾大少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继续蒙头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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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空荡荡啊……空荡荡……尊的木有人回应我的呼唤么……………………
TT
☆、胡光华
顾清明把毯子重新给胡湘湘掖好，轻声道：“湘湘，这次回国，我要把明翰他们都带回纽约去。”
“啊？”这回，胡湘湘终于睁开眼睛了，还瞪得挺大，黑葡萄似的。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顾清明，用手指戳顾清明的肩膀：“哎～顾清明！你逗我的吧！”
“你不信呐？”顾清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湘湘：“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顾清明看着胡湘湘扬了扬下巴，嘴角抹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
刘明翰上次就明确表示过，他和秀秀不会跟着他们移民。可顾清明他说得那么自信，胡湘湘算是彻底迷茫了。
不知道他顾大少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继续蒙头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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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湘湘挽着顾清明走在长沙街头，身后跟着两个拿行李的随从。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过长沙的样子了。
那么熟悉的街头巷尾，好像一切如故，但这里又的的确确地物是人非了。
还没走到家门，远远地就见刘明翰走在前面的岔路口。
“表哥！”胡湘湘喊道。
“清明……湘湘！你们怎么回来了！？”刘明翰转过身来，看到不远不近站着的两个人人，他惊讶极了。
“秀秀呢？秀秀怎么样了？”胡湘湘急问。
“她挺好的，孩子也挺好的，是个男孩儿。”刘明翰笑着：“这不，我刚出门给她买了点儿好吃的，她需要好好补补。湘湘，清明！走，我们回家聊。”
“真好……”胡湘湘眼眶红红的，她终于放心了。
小满崽子，你知道吗？你有儿子了，你当爸爸了……
“你看，我就说了，一切都会平平安安的吧。”顾清明拥着胡湘湘的肩膀，对刘明翰道：“我们联系不到你们，一直放心不下。”
刘明翰开了门，把胡湘湘和顾清明让进去：“我们这条街这一段时间通讯出了点儿问题，电报局都在重整，邮局的信件也暂时积压了。家里离不开人，我正想着再过段时间要是还不行，我就去别的地方把信寄给你们。喔，对了，你们托小张送来的东西我们都收到了，他临时有事回了趟益阳老家，才没有直接回美国。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咱们秀秀的胖小子！”
……
“这孩子，眉眼真是像极了小满。”顾清明俯身把食指塞进光华稚嫩的小拳头里。
孩子睁着亮生生的眼睛望向顾清明，他咂着小嘴，间或吐着粉嫩嫩的小舌头，模样儿好看极了。
“是啊。”秀秀坐在孩子旁边，一脸温柔地看着小光华，笑道：“我一直都在找，倒底有没有一个地方会是像我的。”
“来，姑父抱抱。”顾清明驾轻就熟地抱起小光华。
也许是顾清明的怀抱太舒服了，小家伙儿居然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笑了。
“毕竟是当了父亲的人，换了我哥就不行，他抱光华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刘秀秀朝胡湘湘眨眨眼。
“谁说我坏话呐？”是刘明翰端了茶水进来：“我又当哥哥，又当伙夫的，我容易么？”
大家都噗嗤一声笑开了。
“清明，我也想抱抱他，你看，他还好小呢。”胡湘湘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顾清明怀里的光华。
念亲太调皮了，小腿儿蹬踹起来特别有劲儿，清明怕他碰到湘湘的肚子，已经有一阵子不让她抱了，每次看他们父子俩的亲热劲儿，胡湘湘就特别眼气，觉得顾清明是在故意戏弄她的。这次也一样。
顾清明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送到了胡湘湘的怀里，道：“慢慢的，小心……”
胡湘湘低头细细端详孩子，心潮涌起，又是欢喜，又是酸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哪想，她心里还没感慨完呢，光华小嘴一瘪，表情大变“哇”地一声就哭开了！
“这……小满乖、小满乖！不哭、不哭啊……”胡湘湘忙不迭地哄慰着，顿时手忙脚乱。
“你看，就知道你不行吧……”讨厌的顾清明，看热闹，还不忘火上浇油。
胸腹处一股湿热，胡湘湘一愣，然后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才不是！”她一边据理力争，一边哭丧着脸：“这孩子尿了啊……”
“别着急，我去拿干净的。”刘明翰道。
“湘湘，没尿身上吧？”刘秀秀问。
胡湘湘不语，朝顾清明狠狠地瞪过去。
顾清明忙敛了笑意，把孩子接过去，正色道：“我来换尿布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诗经《静女》
胡湘湘换完衣服出来，刘明翰和顾清明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小光华换好了干爽舒适的襁褓，正在妈妈身边甜甜地酣睡。
刘秀秀招呼胡湘湘过去坐：“哥哥带着姐夫去烧饭了。”
“烧饭？”胡湘湘简直难以置信：“顾清明烧饭？”她一撇嘴，道：“说他会烧房子还差不多……”
“没事儿，有我哥呢。自打我坐月子，哥哥就经常下厨做给我吃。”刘秀秀倒是豁然。
“那味道如何？”胡湘湘好奇。
刘秀秀捂嘴直乐，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偷偷告诉你喔，谈不上味道不味道的——只是能、吃、而、已！”
话毕，两个人笑成一团——说男人坏话这种事，是女人们永远乐此不疲的兴趣。
刘秀秀比三个月前胖了一小圈，快出月子了，气色不错，人也很精神健谈，她看向胡湘湘隆起的小腹，道：“湘湘，孩子几个月啦？”
“快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那你这肚子可不小啦！我们家小满六个月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啊。”刘秀秀沉思了下，伸手轻轻搭在胡湘湘的肚子上，道：“湘湘啊……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是一双儿啊？”
“嗯？一双儿……”自打怀孕，胡湘湘哪里往这上面想过？刘秀秀这么一说提醒了她，她低头看看，倒真觉得自己肚子比从前怀念亲的时候也大了许多。
胡湘湘摸摸自己的肚子：最近的胎动频繁有力——
这肚子里，会不会真的是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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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顾清明烧火，刘明翰洗菜。
刘明翰奇道：“你还会这个？”
顾清明颇有心得：“那是，没想到是吧？我可是练过的！”
说起这个烧火，他就想起自己以前为难炊事班的事情。
那个时候；觉得上不了战场的日子过得很憋屈，现在呢，一回想到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端着锅子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