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也是一样,风间千景在喝下二货给他斟的第七杯酒后,突然说:
“给爷表演一下吧。”
他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支着下巴,猩红的眼睛带着丝丝的魅惑。
“啊?啊?!”
邱玉容放好酒瓶,乍一听到这句话,大脑有些反应迟钝,有些呆愣的看着金发的鬼族少爷,上了艳丽妆容的五官无意识的透露出了一丝可爱,风间千景看着不自觉的嘴角勾起,重复道:
“给爷来个才艺表演吧。”
邱玉容这回听得清清楚楚,突然就有了一种掉进坑里的感觉——她和风间千景相处了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对方要求她表演,即便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不曾做过这个要求。
思至此,她瞄了瞄自己手中的酒杯,小心翼翼的说:
“少爷,您喝醉了吧?”
风间千景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觉得呢?”
邱玉容被噎了一下,大脑快速运转了半晌,还是决定说真话:
“少爷,您知道我没什么才艺。”
她唯一可以依仗的是她自身的容貌和说话的艺术,邱玉容觉得这或许都是岛原公开的秘密了。
而风间千景听后,则是好笑的抿了一口酒,随后用空余的手挑起一撮邱玉容那柔顺的黑发,在手里把玩着——二货今天没有梳艺妓的传统发型,只是让邱喜弯起了一半头发做了发髻,因此还有一半的长发是披散下来的。
风间千景把玩了半天,才轻声说:
“你不可能一直都这样下去。”
他放开她的头发,目光转向她发上那几个漂亮的发饰,那都是他的手笔,于是他再度弯起嘴角:
“爷也没有亏待过你啊,总该要报答点什么吧。”
风间千景说完这话,笑的潦倒众生。
邱玉容听后,叹了口气:风间千景是在提醒她呢,提醒她在岛原这里,若是一直靠着容貌而没有其他的长项,那她的地位会很危险。她转念一想,她之所以有现在这样堪称无忧且富贵的生活,全靠风间千景,日后也免不了继续依仗他,她似乎真的应该好好的取悦一下这位大少爷。
思至此,她也认真的看着某只鬼那绚丽的红眼睛,缓缓说:
“我只会琵琶和二胡,据我所知,这在岛原似乎派不上用场。”
艺妓们一般都学的三味线,也就是三弦,像琵琶二胡这种其他的乐器基本上是不会学的,甚至也很难找到乐器本身。
而邱玉容从来都不想去学三弦,她每每一想到艺妓们最具代表性的乐器三弦就一阵胃疼——原因无他,在她的求学生涯中曾经有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记忆里有位带给她无数不美好回忆的舍友就是弹三弦的,往后她一听到三弦的声音就不免想起曾经那位舍友是如何让她失眠了无数个夜晚。
太凶残了…又一次因三弦而回想起过去的邱玉容心中无声的骂道。
“别发呆了。”
头上突然被硬物敲了一下,邱玉容从回忆中回神,才发现风间千景正拿着一把折扇往她头上敲,她忍不住丢了个白眼:
“少爷,这是我的头不是西瓜,小心敲傻了。”
风间千景只是嘲讽一笑:
“那正好把你带回去做女佣。”
“嘶——”
邱二货突然就觉得牙疼:
“让一个傻子来做佣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少爷?”
她看着那个英俊的鬼族少爷,怀疑的眼神看着就很欠扁,因此风间千景再次狰狞一笑,又往她头上敲了两下:
“别给爷耍嘴皮子了,琵琶和二胡爷有的是。”
说罢他只需拍拍双手,天雾九寿就出现在敞开的窗门外:
“少爷有何吩咐?”
“回去取一把琵琶和一把二胡过来。”
风间千景眼皮眨也不眨的说。
“是。”
天雾九寿是个合格的总管级别人物,他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了一声便消失了,看的二货震惊了:
“爷!”
她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那金发的英俊男子,似乎是在控诉对方的无情,而男子却是优雅的摇了摇折扇,无视之。
“…草泥马…”
邱二货终于还是忍不住暗自梳了个中指用中文骂道,却哪知风间千景立马一个折扇敲过来:
“别以为爷不懂汉语。”
“…是,奴家错了…”
二货抱头内牛满面——靠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风间千景会汉语啊!!!
须臾,天雾九寿再度出现在房内,他身后跟了两位作男仆打扮的银发少年,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
“少爷,已经拿来了。”
天雾九寿指挥着两位下属把盒子平放在地上,向自家少爷行了个礼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去打开吧。”
等到室内再度剩下两人,风间千景偏头对二货说道。
呆愣中的邱玉容回神,下意识的就上前打开了盒盖,定睛一看,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
太特么贵重了啊!!!黄檀木的琵琶!!!紫檀木的二胡!!!风间千景你丫到底是多么的富可敌国啊!!!这随随便便的就能拿来国宝级的乐器!!!太特么让人妒忌了!!!仇富仇富!!!
此刻,千万头草泥马正在二货心中不停的奔腾。
“你这什么表情?”
风间千景看着捧着琵琶对他翻着死鱼眼的邱玉容,心中不满道。
“没什么。”
邱玉容随口说着,带上指甲,调了调音。
“那就给爷表演吧。”
风间千景也不多问,直接下令。
邱玉容听后,点点头,开始唱起她学的比较认真的一首苏州评弹: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
一开始的生疏过后,进入第五句,便逐步渐入佳境,邱玉容的眉眼也舒展了开来,带上了一丝享受。
风间千景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评弹,再偶尔看看邱玉容的神情,竟也觉得身心放松了,他原本也不过是想间接提醒一下邱玉容,没想到会得来这么大的惊喜,他觉得邱玉容让他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等到最后一串音结束,邱玉容还未收好手势,就听见了风间千景的掌声,而后便是他低沉的声音:
“邱玉容,你藏拙了。”
二货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再一次翻白眼:
“这根本不需要琵琶。”
所以她不是故意的。
风间千景点点头,突然说:
“这两把乐器平日放着也无用,就送与你了,免得糟蹋了它们。”
“...少爷,您说的是真的么...”
邱玉容差点要张大嘴了——尼玛啊,这两把乐器加起来都不知道抵得过多少盒黄金了,这风间少爷就这么送给自己了,这也太...太让人仇富了!!!
“君无戏言。”
风间千景懒得看她那傻样。
“那奴家谢谢少爷了。”
一瞬间邱玉容就眉开眼笑的把琵琶收好了,结果她猛地发现风间千景的嘴角似乎在抽搐,她想了想,才明白她谢的太爽快了让他不爽了,于是为了避免风间千景反悔,二货马上当机立断的说:
“我再给您拉首曲子。”
随后她拿起二胡,拉了一首《汉宫秋月》,这才抚平了某位鬼族大少的眉头。
“可别暴殄天物。”
风间千景最终说道。
而擦拭着那把贵重的紫檀木二胡的某二货头也不抬的说:
“我一定会把它们当自己的孩子的,您老就放心吧。”
“噗——”
风间千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离开了岛原,风间千景独自行走在月色下,他步履沉稳,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突然开口:
“天雾。”
“属下在。”
天雾九寿无声的出现在他身边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觉得邱玉容怎么样?”
风间千景停下脚步,问道。
天雾九寿思考了一下,才开口:
“她若身为鬼族,必定会是世间最配得上您的女子。”
他说的很真诚,发自内心。
而风间千景沉默半晌,最终笑了笑:
“呵...”
天雾九寿心知肚明,只是默默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风间千景抬头看了看被云遮挡了一般的明月,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她终究不是鬼族。
夜深人静时,竹馨苑想起了一阵婉转低沉的二胡之声,带着淡淡的忧愁,邱玉容正关着所有的门,在室内演奏着。
一曲终了,坐在一旁的邱喜和源朗泰为她鼓掌,邱喜更是蓄满了泪水:
“主子,这首曲子太感人了,您可以用来表演。”
源朗泰虽不至于像邱喜那样,却也满脸动容,虽然主子拉的曲子他从未听过,但他却能从琴声中触摸到一丝别样的哀愁,就好像平日不经意时,他会从邱玉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哀伤那样,这琴声中的忧愁藏的很深。
邱玉容听了小丫头的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不,这首曲子我是不会让别人听见的。”
《二泉映月》这首在中国最著名的二胡曲子,几十年后才会出现在无锡的瞎子阿炳手中,她才不愿意去打破任何时空的平衡。之所以突然奏起这首曲子,只是因为她想家了。
是啊,即使她在这里过得怎样的随心所欲,她也不能逃避一个事实——
这里不是她的家。
“主子?!”
邱喜突然叫了她一声,邱玉容马上反应过来,道:
“怎么了?”
“主子想吃凤爪吗?还有一盘。”
邱喜眨巴着眼睛说道,邱二货一听,马上原形毕露:
“当然要吃!赶紧去端!”
“好嘞!”
邱喜笑着点头,和身边的源朗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起身去了厨房。
她知道朗泰和她想的一样,他们都不愿意看到刚刚那一瞬间浑身充满忧伤的主子,那随时都好像会消失了一样。
所以她才出声打断了主子的思绪,然后看到主子的笑容,她才安心。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主子,她希望她永远都那么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邱玉容,你藏拙了。”
“哪儿?我没有藏着啊!我就坐在这里啊!”
“邱玉容!你不叫邱小燕子!”
“哎呀,谁会叫鸟的名字啊,大爷您真蠢。”
“。。。。。。。”
☆、六
“我听说风间少爷又送了贵重的乐器给你。”
莲芝匆匆走进竹馨苑,一眼就看见坐在回廊里吃点心的某人,她现在已经对学生那毫无形象的模样见怪不怪了,于是索性开门见山。
“唔?你是说琵琶和二胡么?是的。”
邱玉容看见莲芝那严肃的表情,有些纳闷。
莲芝听后,叹了口气,而后注视着邱玉容那迷茫的眼睛,问道:
“玉容,你告诉我,你之前说过的你不擅才艺的话,是不是在骗我?”
她问完,就静静的等待邱玉容的答案,然后她便发现,那双原本懵懂的眼睛慢慢的清明起来,随后又阴暗了下去,透露出一丝冷漠:
“莲芝姐,你还记得我是怎么留在这里的吗?”
她指的是与莲芝初次见面的那天,邱玉容原本是想离开岛原的,她一没钱而没权,只有一副好相貌,但很不凑巧的是那天岛原的老板正好在巡视,所以二话不说当场就要她留下来做艺妓,来抵押她在岛原被人照顾的这些日子岛原的开支。
说白了,多半是她那张脸惹的祸,其实要不是当时老板的身边有一群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仆,邱玉容是绝对要跑的。而从邱玉容进入岛原到现在快要半年的时间,她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却偏偏要在现在提出来,她只想表达一个意思——
别想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果然,一说到这个,莲芝的脸色就带上了一丝莫名,原本满满的气势瞬间消失了半数,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向表现的粗枝大叶的孩子那带着一丝冷漠的眼神,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其他人的叫喊声:
“莲芝姐!莲芝姐!”
有人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跑进竹馨苑,于是莲芝只能回头询问:
“做什么事跑的那么急?!”
邱玉容也好奇的看向那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艺妓,只见对方花了一点时间平复了心情,然后才抬起头,语气急促的对她们说:
“樱子…。樱子她…。刚刚被人打了!”
“你说什么?!”
正当邱玉容摇头晃脑的想着樱子是哪号人物的时候,莲芝就已经恼怒起来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樱子现在怎样?”
樱子一向规规矩矩,从未在艺妓的工作中出错,人也温柔乖巧,绝不是那种容易结仇的类型,莲芝想到这里,忍不住瞄了一眼某个明显又神游天外的二货,克制住心里的怒火,然后就跟着前来报信的人往前院走去了,临走前,她特意对着邱玉容说:;
“你虽然地位超然,但也要多和其他人交流啊,别总是游离在群体之外。”
“……。”
邱玉容没有答话,等到莲芝的身影已经走得看不家了,她才面无表情的发布命令:
“朗泰,把门关上。”
“是,主子。”
一直在一旁装布景板的源朗泰领命,正准备关门落锁,却又听见了自家主子改了命令:
“算了,先别关,小喜,你先去前院打听一下是怎么一回事。”
邱玉容对端着凤爪出来的邱喜直接一句话轰炸了过去。
“啊?哦,好的主子。”
一向很听话的邱喜反应过来后立马放下吃食就出去了,势必要在第一时间为主子打探到消息。
等到院子里又剩下源朗泰和邱玉容两个人后,二货才站起身,淡淡的说:
“朗泰,你相信主子会带你们离开吗?”
她看着源朗泰,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却莫名的让人感到有压力,源朗泰吞了吞口水,最后点点头:
“在下相信。”
听到这句话后,邱二货立马就换上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相信我干嘛?就我这样的人你还敢相信我?你脑子进水了吗?边去。”
然后她就捧着一盘凤爪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