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是绝对找不到的,但是这完颜宗翰怎么会走这条路往夹山方向?难道有契丹人给他引路?
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萧峰想方设法混入了先头部队,可是看到的情景却让萧峰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耶律大石身上五花大绑着一根足有碗口粗、一丈长的大木棍,而他正在踉踉跄跄地给女真人指路!完颜宗翰骑在一批高头大马上,正时不时地用长鞭抽打他!
萧峰只觉得全身因气愤而血脉喷张——引路的人竟然是耶律大石?他竟然在给女真人指路?这完颜宗翰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可是耶律大石怎可以如此没有气节,去给女真人指路去天祚帝的大本营?
但是,真正令萧峰害怕的不是这个——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要到夹山了,甚至他们今夜就可能会去偷袭!阿朱他们有危险!
萧峰此时已经混在女真人的队伍里面,女真人治军严明,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件容易事。萧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浪费体力和这群膂力惊人的女真人动手,毕竟要救阿朱他们出来不仅要翻山越岭,还得赶在女真人偷袭的部队之前到达天祚帝的大本营。阿朱、萧斡里剌和宇洪都可以骑马,但是南宫熠绝对不行。只怕这个提前的时间还得越多越好。
萧峰先假意要如厕,躲到一棵大树后面。萧峰提一口真气,在树干上踏了几步便上到了树顶。萧峰就这样一直在树枝桠之间飞奔,发现没有女真人跟来以后,他直接从夹山背面的悬崖峭壁下直接攀援而上,再从半山腰迂回穿插奔向天祚帝的大本营。
可是当他来到天祚帝的大本营的时候,却还是来晚了一步——这里已经是一片混战,完颜宗翰的先头部队已经展开了进攻!
“不!阿朱一定没事!宇洪一定没有事!他们谁都不可以有事!”在一片混乱当中,萧峰像疯了一样寻找着阿朱的身影。碰上女真人,萧峰见一个杀一个!他们是侵犯家国的敌人!他们胆敢伤害阿朱!他们胆敢伤害宇洪!胆敢伤害这一世萧峰的家人!
在一阵拼杀之后,萧峰终于感觉到了阿朱的气息,那是她运使剑法时独有的剑气!
追逐着这气息而去,萧峰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自己已经跑出了女真人的包围圈,阿朱他们一定是脱险了。待萧峰找到她时,阿朱他们正赶着一辆马车在两座大山中间泥泞的小路上艰难前行。可是一靠近他们,一股浓重的、异乎寻常的血腥气让萧峰几乎喘不过气来。阿朱见到萧峰,急得大叫:“大哥!快来!三妹在突围的时候肚子被女真蛮子打中了,血流不止啊!”
而此时车轮陷在泥潭里,再也动弹不得。萧峰冲上去,双手直接托起了木板车,自己提一口真气拼命向前推。这样一人一马同驱一辆车,终于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萧峰在阿朱的指挥下把南宫熠抱进了山洞,而此时萧峰才发现,已经昏迷过去的南宫熠全身都沾满了鲜血,而她手里竟然紧紧地攥着一把刀——南宫熠虽然怀着孩子,却也和女真人恶战一场!
“好了,你们快去烧热水!这里有我就行了!”阿朱从外面走了进来,将萧峰往外赶。
萧峰带着儿子和萧斡里剌在山洞外面烧热水。萧峰仔细检查了儿子,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伤,看阿朱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伤。萧峰一时不知该如何再面对南宫熠:原本英姿飒爽的三妹,此时受到的打击恐怕远远大于前世她要跳崖自尽那时,若是孩子再有个闪失……一向无所畏惧的萧峰,竟然再也不敢往下想,他只能深恨自己根本帮不到她。
山洞里正传来南宫熠的阵阵惨叫声。那惨叫声,竟然是持续一阵,又停一阵,又再次开始。萧峰、萧宇洪、萧斡里剌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尤其是萧峰和萧斡里剌,他们都非常清楚,这样的惨叫声只能意味着,他们的三妹疼得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阿朱抱着一个浑身青紫,一动不动的婴儿出来了,才刚走近萧峰,她几乎瘫在他的怀里:“孩子……没……没保住……”
“那三妹怎么样?”萧斡里剌和萧峰几乎是同时问道。
“三妹她……还好孩子出来得不算慢,没有伤到母体。以后……她还是……能当娘的……”说罢直身坐在地上,只是喘气。
“该死的女真蛮子!”萧斡里剌怒吼一声,右手重重地捶在一棵树上,可又碰到了伤痛处,紧接着又是一声哀嚎。
萧峰只觉得有口气憋在胸口,挖心挠肝地疼——他不知道究竟是该恨耶律大石还是恨女真人,只能跪在地上,一边双拳捶地,一边痛苦地大叫。
“孩子!我的孩子呢?”山洞里传来南宫熠气息微弱的声音。
阿朱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忙把那个死婴交给了萧峰,一边擦汗一边走向山洞:“三妹,你先别着急……”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快把我的孩子给我!”南宫熠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萧峰对阿朱喃喃地说,转身正想告知南宫熠真相——
可没想到,此时竟然是萧宇洪石破天惊地一声:“姑妈,您别太伤心,我娘说,您还能再有孩子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我的报应!报应!这一定是我当初挖了那个无脑婴儿的眼睛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南宫熠虽然产后虚弱,可是这近乎发狂一样的声音却在整个山洞中回响不绝。
南宫熠这歇斯底里的喊声用的是汉话,萧斡里剌不甚通汉语,只当是他的妹子因为伤心而发狂了。而萧峰和阿朱都听过南宫熠讲述她当年怎么救阿紫的事情,南宫熠这样的哭喊像就如同一把利刃割在他们的心上一般:若真的有报应,这也应该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偏偏是南宫熠的孩子呢?
“大哥,”阿朱擦了擦眼泪:“眼下咱们还是快点找到大石兄弟吧!三妹已经没有了孩子了,再不能失去丈夫了。”
“耶律大石!”萧峰咬牙切齿道,他一拳捶在身旁的石壁上,打下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作者有话要说:
☆、亡国之恨(三)
女真人这一次偷袭的时候,天祚帝耶律延禧竟然在外“巡猎”,碰巧躲过一劫,但是他的一众妃子和两个皇子全都被俘。天祚帝得知大营被袭以后带兵杀回,结果不仅再次兵败,还狼狈得连传国玉玺都丢了。
一个月后,萧峰将阿朱等人暂时先送回天祚帝的新大营。女真人少,暂时不会再发动大规模进攻。而且毕竟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先前被俘的契丹人会知道天祚帝藏在哪儿了。无论如何萧斡里剌仍然是军务的大臣,有他在,大家还是暂时有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萧峰嘴里说要再去寻耶律大石,但是阿朱却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待萧峰走出大营不久,阿朱立刻追出去,把他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大哥,我看得出你神色不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朱,真的没事,我还得赶紧去找大石兄弟呢!”
“你瞒不过我的!大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天塌下来咱们也要一起承担,你快点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萧峰实在无法,只能把耶律大石给完颜宗翰带路的事情告诉了阿朱。
阿朱听到这一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天啊!若是让三妹知道,她哪里受得了?”
“我也没想到耶律大石竟然如此无耻!我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在女真人手里好了!”萧峰不禁攥紧了拳头。
“大哥,这件事情……只怕你还是得先把他找回来?”阿朱思索半天之后说道。
“为什么?”萧峰惊诧不已。
“耶律大石他兵败被俘还为敌军带路,导致我大营被袭,皇子妃嫔被俘,按理应该由皇上治罪,这是第一。耶律大石他自己就是导致三妹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但是这是三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三妹毕竟是贵族女子,在辽国像她这样的女子是可以与丈夫离异的,究竟还要不要自己的丈夫,该由三妹自己决定,这是第二。耶律大石为女真人立下如此大功,说不定还会加官进爵,但是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人才,若能让女真人少一个人才,对咱们也是有利的,这是第三。就冲这三个理由,大哥你得把耶律大石给抓回来!”
萧峰听阿朱说得如此有理有据,也暂时想不到话来反驳,但是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若是那耶律大石当真是卖主求荣之徒,在女真人那里加官进爵以后我还根本没法带他出来,我可如何跟三妹交代?”
阿朱也略一思忖,道:“若当真如此,大哥你也只能回来如实告诉三妹了。三妹到底还是大哥萧斡里剌的妹妹,而且这辽国也没有什么株连九族的说法,若她要和耶律大石离异,皇上也治不了她的罪。还有,至少到那个时候,离现在也该有一段日子了,三妹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寻死觅活的。”
“哈哈,你倒是想得周全!只是,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出事吗?”萧峰佯装吃醋的样子。
“我当然担心!我还担心得要命!但是我真的觉得亏欠三妹太多,无论如何,至少要让她知道真相,长痛不如短痛,总比一辈子浑浑噩噩蒙在鼓里强!三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只要让她知道真相,她总会想得开的。但是你去女真人大营实在是险之又险,所以大哥你要答应我,如果你真的没法抓耶律大石回来,千万不要勉强!能告诉三妹真相固然重要,可我也要你平安回来!我和洪儿都要你平安回来!”说到这里,阿朱紧紧握住萧峰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萧峰一把将阿朱拦在怀里:“要是我死了,你和洪儿就没人照顾了!因为有你们,我才觉得我的性命能称得上贵重!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一次再找到完颜宗翰的军队,萧峰花了更长的时间。因为之前已经混进过他的队伍一次,萧峰生怕自己被认出来。等到自己长出一把络腮胡子以后,萧峰才再一次混入了完颜宗翰的队伍里。而这一次,萧峰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仍然见到了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情景——这耶律大石不仅被封了官,而且身边还多了个女真族的女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也跟着他。这个男孩子该是耶律大石和“萧塔不烟”正式成婚前和已经收在房里的侍妾所生,萧峰也略有耳闻,可眼见耶律大石和那个女人神色亲昵——“好你个耶律大石!”萧峰心下暗暗道:“你不仅卖主求荣,那完颜宗翰那般侮辱你,你不想方设法报仇,区区官职和一个女人就把你收买了!你还算什么契丹男儿?”
但是萧峰并没有急着有所行动,而是继续在暗中观察耶律大石。令萧峰没有想到的是,耶律大石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七天后的夜里,耶律大石竟然召集所有完颜宗翰手下的契丹俘虏,趁着完颜阿骨打班师途中病重、完颜宗翰匆忙赶去面见之际,杀死看守自己的士兵,带着一群契丹俘虏逃了出来。
“这耶律大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眼见着耶律大石只带了自己的儿子,把那个女真族的女人也给丢在营账里,可是那女子倒也奇怪,居然平平静静的也不向任何人报信。可萧峰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在暗中跟上了耶律大石,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耶律大石带着几十个一块儿逃出来的俘虏,一路向西而去。在向西的途中还有零零散散的不少当初打了败仗、和大部队失散的散兵,耶律大石立即将他们收编。更让人惊奇的是,在他们一路打探天祚帝下落的过程中,竟然找到了很多要么原本属于耶律大石,要么原本属于某个被俘将军的失联部队。契丹士兵越聚越多,人数竟然慢慢达到了五千余众。
萧峰知道,此情此景,自己若是再不现身只怕跟谁都没法解释清楚了。现在看来,这耶律大石似乎在整理旧部,准备重归天祚帝帐下。于是,萧峰故意在耶律大石投奔天祚帝的必经之路上现身,只说自己是受了三妹的委托前来找他,正好碰上了便带他们直接去面见天祚帝。
看着耶律大石那欣喜万分的脸,萧峰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若说他没有叛国,可是他给完颜宗翰带路,害得三妹受伤胎死腹中还有那么多契丹人被俘。若说他一心投敌,可他为什么又召集这么多旧部要重归天祚帝?而这耶律大石在被俘期间的所作所为,究竟要不要告诉三妹和皇帝?萧峰心乱如麻,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话说耶律大石等人在前去投奔天祚帝的途中,又意外找到了当初失散的两千兵马。于是,耶律大石率领了七千余众,一行人全都满怀着赶跑女真人、光复国土的希望,一齐西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亡国之恨(四)
有一天晚上,萧峰正准备睡觉,没想到耶律大石居然居然主动来找他,把他叫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阿不兄弟,你此番当真是烟儿拜托你前来救我的?”耶律大石问道。
“大石兄弟,不是三妹,还能有谁?”萧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显山不露水。
“那烟儿和孩子可好,我算算日子,她也该生了吧?”耶律大石急切地问道。
亏你还有脸问!萧峰心中暗道,但是嘴上仍是不露破绽:“我寻你一月有余,出来的时候,三妹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彤儿在照顾她,我和的孩子都六岁了,你大可放心!”
“你还真让我放心?我只问你,我三妹是何时委托你来找我的?”耶律大石突然话锋一转。
“我几时出发来找你,三妹便是几时委托于我。”萧峰想要隐去南宫熠孩子已死的事情,以防耶律大石怀疑自己已经知道他为完颜宗翰引路的事情。
“你才找了我一个多月,我兵败被俘已经快五个月了,从你放羊的草原,赶到烟儿所在之处要花这么长时间吗?”没想到耶律大石竟然听出了破绽。
“该死!”萧峰暗道:“我为什么不说我找这个家伙找了四个多月呢?”可是已经无可挽回了,萧峰于是把话挑明:“你如此试探我,究竟在担心些什么?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