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节共三天,十四、十五、十六。
通常十六最后放烟火,节目告终。
这天是十五元宵,整座都城成了灯海,金吾不禁,彻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
城内城外的各处寺庙,更是金碧辉煌,人山人海。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这灯节期间算是解了禁,走出闺房,也是纨绔子弟欣赏女人最好的机会。
天没黑,白云观附近已灯火如昼。
整条街闪亮着争奇斗胜的花灯,逛街的人每人手中也提了一盏,人们分向两端挤,挤向天安寺和白云观。
比每月的庙会更热闹十倍,欢乐挂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所有的市民都涌到街上来了。
白云观前的广场,本来作为庙会的地方,改建了各式各样的灯坛灯台,牵起张灯的彩索,一片灯海壮观极了,不知到底有多少盏花灯。
每一坛一台,都是某一位施主信众斥建的。
人们欣赏花灯,等于是欣赏这些施主信众的财势,财足势大才请得起巧匠精制与众不同的花灯。
小伙子季小龙今晚不带花灯,他这种十三四的少年、正届性格转变的敏感年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若要他再像儿童一样的提着花灯到处炫耀,打死他他也不干,捉弄那些大户人家的少女他的兴趣却浓。
天黑后不久,他尾随两个八九岁,白白净净穿得怪体面的小娃娃,正向观前厂场右侧的巨大龙爪愧下挤。
两个小娃娃,却有四名打手装束的仆人呵护,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六个人嘻嘻哈哈在人丛中走,专向那些有标致大姑娘的地方挤。
那排三二十株龙爪愧。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花灯,与长长的数根彩绳攀连在一起,形成长两百步一的灯墙,极为壮观。
白云观燕九节庙会,这一排技浓叶茂的槐树下,也就是庙市摊贩的设摊区,目下却没有摊贩。
南首广场,二十余座花灯坛更是一片灯海。
游人拥挤,人声喧闹,谁也不留意身旁到底来了些什么人。
游客们看人也看灯,尤其是那些平时很少出门的大姑娘,一身亮丽的打扮、本来就有意吸引男士或女伴的目光。至于那些仰慕者是何来路,没有知道的必要。
两株树的中间,彩绳共有六条,这是说,悬了六然花灯。
彩绳所悬的花灯般花式有限。装饰作用的灯以圆形小灯、八角灯、兔二爷等等小动物灯,各种花卉灯……出色的不多,真正巧夺天工的,是在花坛花台的灯,千变万化美不胜收,那才是花灯的精华。
三位背影就够出色的大姑娘,正沿灯绳向另一株树下走,背心型的狐裘可以显露出女性的曲线,长长的孔雀蓝百格裙,莲步轻移,腰肢有韵律地款摆。
看有教养的闺女缓步而行,那款摆摇曳的韵律确是饱眼福的大享受。
至于那些小脚伶订,走路要仆妇使女搀扶的女人,瞥上一眼就倒尽胃口……
那年头,真正裹小脚的女人并不多。北地的女郎也许稍多三五个,江南佳丽十分之九是无足。
大明皇朝中期以后,似乎逐渐增多了。到了满情更是一时风尚,女人渐渐窝在家里出不了门,一旦兵荒马乱,一个个趴伏在家里等死。
悲惨的命运委实令人痛心,男人竟然如此糟蹋女人!
这三位大姑娘,裙袂款摆下,隐约可见脚下的精巧小蛮靴,与一般妇女的棉鞋不一样。
在前面领路的打手,竟然没看出异状。光看背影就让他们看得心痒痒地,接近时手也痒啦!
“小娘子,借光。”
第一个打手邪笑,肆无忌惮轻薄地伸手摸上了女郎的腰肢,半揽半拨,少不了趁机吃豆腐,捏上一把。
女郎蓦然转身,矫捷灵活。
另两位女郎也不慢,同时转过身来。
游人拥挤,身躯碰触事极平常,但趁机摸上一把可就不像话啦!
怪的是三位大姑娘竟然没生气,三张出奇美丽的面庞毫无温色,反而像碰上了老朋友老相好,吹弹得破的桃红脸蛋,绽起明媚动人的笑容。
两打手本来心痒难熬,突然脸上得意的邪笑僵住了。
中间的两个小娃娃,举着手中的花灯,也傻愣愣地向三女瞧,眼中充满了好奇。
后面的两位打手,也像是吃了一惊。
突然碰上如此美貌,如此大方的女人。他们感到惊讶理所当然,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三位穿得体面的大姑娘决不可能是教坊的粉头。
“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女郎笑吟吟地说:“明明摆下陷阱等你,你居然大大方方往陷阶里跳,省了我们不少事,你们好可怜哦!”
“咦?你是说……”
“说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哦!原来如此。”打手的惊容消失得好快,邪笑又现:“你放心,至少在今明两夜,没有人会计较,你叫破了嗓子,保证会引来人们的欢叫……”
“是吗?我的看法不一样,做法也与众不同。”
“小娘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毛手毛脚惹火了我,找有权用我的方法和手段对付你。”
“你不会用粉腿踢我一脚吧?”打手流里流气地说。
“那是我那些随从的事。”女郎的脸色一沉,明媚的动人笑意消失无踪,抬手一挥:“带走!”
正确地说,应该是挟走。
四面八方不知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同一刹那发起电光石火的攻击,四名打手连人影也没看清,便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昏了,由四名扮游客的人,挟了便走。
另两个人分别抱起两个小孩,用手俺住嘴禁止小孩哭叫。
前面有人引路,拨开人群匆匆脱离现场。
三个美丽的大姑娘,则从另一方向走了。
藏身在人丛中的季小龙,眼巴巴傻看着自己所属意的目标,被这群不速之客轻易地弄走了。
对方人多势众,他想出头也力不从心。
“天杀的混蛋!”他跺脚低声骂:“在我这地头龙口中争食啊?岂有此理!”
他像老鼠似的,从人丛的空隙中窜走如飞。
……………………………………………………
第 三 章 柔柔力搏猛虎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江南春酒店旁,小巷角的一家简陋的小屋内。
鬼神愁上了年纪,对看花灯毫无兴趣,孤家寡人住在这家小屋,独自沽酒买了些下酒菜,面对孤灯自斟自酌。
孤老头每逢佳节倍孤寂,倒也自得其乐。
帘子一掀,人随冷风钻入室中。
“呵呵!你怎么啦?”鬼神愁怪笑:“你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碰见了鬼吧?”
“不是见鬼,是见魔!”
季小龙在下首重重地坐下,屋中没火取暖。他脸上惊客仍在,像是冷得脸上发青,口中白雾一阵比一阵浓。
“见魔?不要说你又碰上了他们三个人吧?”
“谁说不是!”他气冲冲地说:“不止三个,不知到底有多少?”
他将目击那些人劫持两个小孩的经过,加油添醋—一说了。
“我跟踪他们到南边的财神庙附近,确实查出他们躲在财神庙黄家酱坊。”最后他兴奋地磨拳擦掌。“老爷子,我们去救许财主的两个儿子好不好。我本来打算揍许家的打手一顿,敲诈一些酱菜费,消消上次他们狠揍我那些玩伴的怨气,并不想把事闹大。
许财主固然为富不仁,但还没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还不至于受到这么严重的报应。“
“好小子,你准备用肉包子打狗呀?”鬼神愁摇头苦笑:“他们三个人已经把你我赶得没路走,再加上一群男女爪牙,再笨的白痴,也可以算出结果来。小捣蛋,快打消这种自掘坟墓的馊主意!”
“老爷子,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季小龙不肯服输。“咱们可以找人帮忙呀广”找人帮忙?你算了吧!“鬼冲愁泄气地说:”你只要一提起天外神魔的绰号,保证人人掩耳而走,只要这神魔不找上头来就阿弥陀佛了,谁还敢去找他枉送性命?不要白费劲啦!躲远些大吉大利!“
“去找周大哥周凌云,如何?说他可以用内功排毒,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中的高手,深藏不露的神秘刀客,也许他不怕天外神魔呢!”
“去哪儿找?自从他痊愈离开之后,便消失在人世间无影无踪,也许目下正躲在紫禁城的深宫内苑逍遥,谁能找得到他呀!”
“那……我们岂不是毫无办法,无法可施了?”李小龙沮丧地说。
“大概是的。”鬼神愁摆出老前辈训人的态度:“一般来说,武朋友为争名,不惜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赌命;为仇恨,可以奋不顾身,甚至死而后已。但不管赌命也好,拼死也罢,都必须衡量利害,至少赌和拼的价码,不能相差得太离谱。双方的武功、经验、勇气、信心,如果相差太远,那不是赌,更不是拚,而是白送死!”
“这……”
“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烦人。到厨下取碗筷来,可能你也饿了。”
“好吧!真也饿了。”季小龙向通往后进的用道走:“我不甘心,我会想办法斗一斗他们……哎呀……”
他惊叫着向后飞退,嗓音大变。
过道口,站着黛眉如剑,凤眼带煞,冷艳逼人的少妇型女郎。
同一瞬,砰一声大震,大门倒下了,防风防冷的厚布帘也下坠,冷风刮入,有人进入室内,灯火摇摇,破门而入的暴客共有五名之多。
前后被堵,两面没有窗,走不了啦!
“该死的!”鬼神愁丢下酒碗跳起来:“老夫栽了!小捣蛋,你弟来了灾祸,魔来了!”
“嘿嘿嘿……”堵住门口的天外神魔得意地阴笑:“小混蛋在白云观鬼鬼祟祟活动,老大就发现了他,让他跟踪到黄家酱坊而不加理睬,主要是留下地带路,果然找到你老鬼。嘿嘿嘿……鬼神愁,你确是栽到家了!”
“老夫不见得真怕你人多。”鬼神愁抄起搁在凳旁的枣木棍:“你这老魔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带了孤群狗党助威,如此而已,你上吧!”
“老鬼,你不要死鸭子的嘴巴硬。”堵在南道口的冷艳女郎冷冷地说:“你只是一个过了气的老朽,一个浪得虚名的空架子,我女暴一个人,就可以替你在江湖除名,根本不需要劳驾家父宰你!”
“看来,我鬼神愁真是没有日子好过了。”
老怪杰一面向退至桌旁的季小龙暗中打手式,一面装模作样整衣理带:“我很愿意相信你女暴是年轻的这一代中,饺校出群的风云人物,但你还不配送我老人家下地狱。劳老魔,咱们到外面去放手一搏,你敢与老夫单打独斗吗?你不会是胆小鬼吧?”
“嘿,嘿……生不择时,死不择地;老公羊,死在屋子里又有什么不好?”
天外神魔独自向前接近:“你这老怪诡计多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你逼进死洞穴里,用雷霆万钧的真本事硬功夫痛击,才能一下子把你整死,免得你在江湖上到处坑害人,弄得江湖上鬼怕神愁。说,这小杂种是不是你的门人?”
“老夫还真没有做这小捣蛋师父的福份。”鬼神愁说:“你一个位高辈尊的魔中之魔,竟然自贬身价,只为了小家伙不懂事,有眼无珠给你开了个小玩笑,你就大动肝火找他报复?你的气量未免太小了。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大动干戈,我看你是愈混愈回去了。要不,就是你愈老愈糊涂,返老还童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天外神魔怒火上冲:“老夫找他,是认为他可派用场,我需要一个精明机警的地头蛇办事跑腿。这小子正合乎老夫的条件,所以要找他,顺便和你算算插手架梁的帐!”
“算就算,谁怕谁呀!打!”
枣木棍吐出,半途猛然下沉,招变铁牛耕地,逼天外神魔闪避。
本来,鬼神愁先前向季小龙所打的手式,明白地表示要动手抢攻。制造让小捣蛋逃走的机会。
只要将天外神魔逼离堵住大门的方向,四个爪牙的位置必定有所更动,小捣蛋便可趁乱脱身。
岂知打算落空,季小龙却不采纳从前面脱身的办法,猛地窜抵桌旁,双手齐动,酒菜杯盘破空而飞,像暴雨般光临堵住南道的女暴。
一声怪叫,木桌也随后飞起,猛砸正要沉马步用手下抓枣木棍的天外神魔。
女暴淬不及防,真没料到小捣蛋来这么一记怪招。女人爱美,打扮出色,怎能让酒液菜汁沾脏?
吃惊之下,本能地向上飞跃,避免酒菜淋头;急切中发出一声咒骂,跃起的高度已接近屋梁,要不尽量升高,酒莱必定溅污下身,落入小捣蛋的算中。
“后面!”季小龙急叫,闪电似的窜入甬道。
天外神魔也上当了,八仙桌像秦山般飞砸而下。顾得了下面的枣木棍、仓促间却顾不了上面砸来的八仙桌,只好向后退,同时大喝一声,一掌猛拍及体的桌面,百忙中用上了真力。
“啪!”一声巨震,八仙桌四分五裂。
“混蛋!你要活捉我?”
“现在,已经无此必要。要活捉你,是想利用这个小混蛋,既然他不是你的门人,你对老夫已无利用价值。老夫只好毙了你,正好用你的死增加老夫的威望!”
“来吧!你还等什么!”鬼神愁咬牙说:“你是魔中之魔,我是怪中之怪,身份声望相等,咱们最好来一次公平决斗,这才能表示你不是下三滥的货色!”
“世间无所谓公平。”天外神魔毫不脸红地说:“以老夫的身份地位,你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你以为老夫的随从是用来摆样子的?真是无知,魔域四天君!”
“属下在!”东首四个把守在屋脊的人同声大声应诺,声震屋瓦。
“能活擒当然最好。”天外神魔沉声下令。
“属下当然尽全力。”
“交给你们了!”
“遵命。”
四人身形齐动,四支剑前伸,身剑合一电射而至,飘落在两丈外,脚及瓦毫无声息发出,成半弧形列阵。
四支剑以鬼神愁为中心遥指,剑开始发出隐隐龙吟,完成雷霆一击的准备。
“你必须利用机会脱身。”鬼神愁向季小龙低声的说:“决不可落在他们的手中,知道吗?”
“我不走!”季小龙大声道,有意让对方听清:“这些妖魔没有什么不得了,我们拆掉他们几个,至少可以捞回老本!”
“不拚也不行啊!小鬼。”鬼神愁豪气仍在,生死关头依然有嘲弄人的心情:“今晚如果你不死,你将学到一些东西,增加一些见识。”
“老伯,怎样?”
“看看这位威震天下的魔中之魔吧!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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